齿轮————红河
红河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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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尉铮也曾经听别人说过。就是齐瑞。她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那年他好象是9岁吧。虽然记忆不太完整,但隐约记得那时他似乎很开心,也天真的信了,而后来呢......
他的胸口好象突然被一块大石头狠狠砸了下来,异常窒闷,随即一股莫名的怒意油然而生。几乎不假思索的,他张口冰冷的讥讽道:"但?你没有做到吧?本来就没什么事可以绝对,这个道理谁都懂。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给那些不负责任的承诺?因为对方需要,还是因为可以满足自己可笑的虚荣心?或者说,美丽的承诺原本就是说出来给背叛的,否则就不显得珍贵了?这种行为,很可恶。"
尉铮冷冷笑着,似乎完全忘记亲手毁掉苏临承诺的人,就是正在指责着他的自己。
苏临有些意外的望向他:"什么?"
尉铮别过脸不再看他,没有表情的面容冷若冰霜。
"事实就是这样不是吗?每个人活在世上只因为他就是他自己,不为其它任何东西。"
"......我不能说你不对,但也无法认同你的说法。"苏临轻轻眯起双眼,淡声接口,浓黑睫毛隐蔽下的眼眸里,一种让人读不懂的深沉在缓缓流动。
片刻沉默后,苏临又轻轻拉起尉铮倔强握拳的手腕,以一种大人对小孩的语气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可是事实不全是这样喔。你还小,你不懂。"
尉铮被握住的手不由得一僵。这种柔软而温暖的,自己以外另一个人的体温,他早已经忘记。
甩开对方手掌的动作有些慌乱,他咬着牙没好气的低吼:"别说了。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你没必要向我说明什么。"
苏临微微愣住,嘲弄的笑了笑:"说的也是。我竟然较真起来了。"他的神情又恢复成往常的淡定,大手按上尉铮的头顶抚弄几下,玩味的道,"小猫,你和我想象中可不太一样。"
小猫......尉铮眉头揪起,用力把头上的手一掌挥开。其实非常想再添上几拳把对方挥到看不见的角落越远越好,但是苏临最后那句话恰恰提醒了他,他应该在举止上更贴切的配合此时所扮演的‘苦情'角色。他也知道,他刚才的表现显然有些过了。
重新整理情绪后,他露出一脸不快的表情,撇着嘴角道:"别那么喊我。我不是女人也不是小鬼。随便摸我的头我可是会揍人的。我累了,我想睡一觉。"
"现在?过一会儿再睡吧。先吃晚饭。"
"我不饿。"尉铮摇摇头,"告诉我哪一间是我的睡房。"
苏临揉揉下巴,沉吟着说:"这样可不好,小猫如果不多补充补充营养会缩成小小猫!"
"......"刚刚换上的僵硬面具扯动几下,尉铮终于还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接收到带着‘杀气'的目光,苏临才无谓耸肩:"我明白了。充足的睡眠也是必须的。那你先睡,我会让外卖送晚饭来,你醒来再热热就行。对了,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我让他们一起带来。"
"烟。"想也不必想,尉铮毫不犹豫的回答。
"烟?"苏临奇怪的瞥瞥他,"你有烟瘾吗?看不出来......你要什么牌子?"
"Mild Seven。只要这个。"
"Mild Seven?"苏临重复了一遍,轻轻挑高的半边眉梢总像别有寓意,"我记得有一部描述杀手的电影里两个主角都是抽这个牌子,没想到你的品味和他们一样。"
尉铮声色不动。
他本来就是杀手。但这根本是两码事。
他朝苏临扫去懒散的一眼:"那只是电影。"
苏临轻笑,手指向客厅左边走道指了指,大概是说房间在这个方向。尉铮也不多说直接迈脚走去,才刚走出两步又忽然听见苏临在身后喊道:"小猫。"
看来这个见鬼的称呼是不可能纠正过来了。尉铮心底叹气,慢慢回过身,却倍感吃惊的发现不晓得几时苏临已经站在他正前方,鼻尖更是几乎与他的额头贴在了一块。
不止如此,苏临居然还在朝他逼近,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随即发现自己的后背被坚硬的墙面抵住。就在他失去退路的同时,一只颀长而有力的手臂从他眼底抬起,就撑在他身后的墙壁,距离他的右脸不到五公分。
莫名其妙的,他就这样突然陷入了一种被全面包围的境地,而这在他的记忆里是从没有过的事,他甚至能清楚听见对方近在咫尺的平缓呼吸。
他知道苏临很高,也知道苏临绝对强壮,但他完全没想过会在苏临面前感受到这样迫人的压抑感,仿佛偌大屋子缩成了小小一团。这种霸道无礼的箍制,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侮辱。
大脑中的第一反应,他应该立即送给对方几记勾拳,然后用最擅长的回旋踢把对方踢的爬不起来,但是理智告诉他,那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
他得冷静。他轻吸一口气,以足够冷静的目光望向苏临的眼睛。
那双原本就深不可测的眼睛,竟然更加深邃了,怎么望也望不到底。
原本想要透过眼睛揣测对方心思的想法当即幻灭。尉铮不由更感无力,实在搞不明白现在这究竟算是什么鬼状况。正烦恼中,苏临终于出声,声音也如同眼睛一般的深透,让人听不出情绪。
"你有哥哥吗?"
"?"尉铮愣了一下,不解的盯着他。
"或者弟弟?"
苏临又问,尉铮更加摸不着头脑,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而苏临愈加的逼近更是已经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了。他不禁万般懊恼,只恨自己不能露出真面目把面前无礼的家伙痛扁一顿好摆脱他的侵扰。
突然只听苏临一声轻吁,加诸在身前的压抑感也如同来时的势头一样毫无预兆的撤离,他疑惑的看去,苏临嘴角一抹兴味的笑,手指戳戳太阳穴。
"真糊涂,我都差点忘记你失忆了,问了也是白问。"
"......"
尉铮没心思去追究苏临为什么会问那些奇怪的问题,他只知道,他绝对绝对不能和这个男人走的太近。
过往由于特殊任务的需要,他拥有许多张面具。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局面,他能够熟练的转换出任何适应当时情况的面具。对他来说,改变的只是面具上的表情,心底的波纹从来不曾起伏。但是刚才,从开始到现在短短几十分钟时间,他的情绪就被这个人牵起牵落多少次,甚至连伪装的假面也几度快被撕开。
这样下去,后果难以想象。
......
苏临领着尉铮走进主卧室旁边的一间睡房。虽然空间不算太大,不过床的Size却毫不含糊,即使以他的身高横躺也绰绰有余了。大床一边靠在墙壁,墙上大型的铝合金窗口显然白天采光非常良好,桌椅等摆设也很整齐,此外,其主色调居然是橙黄的暖色系,不禁让人猜想过去这个房间曾住进怎样的主人。
其实是个被装点的很温馨的房间,只是这突兀的色调与整个外屋非常不协调,尉铮顿时感到一阵晃眼。
他想到了自己一年到头冷冰冰的住所,虽然并不怀念,但他知道那样的地方才真正适合他这种人。而这个房间,太明亮,太温暖了。

◇ ◇ ◇ ◇

当尉铮一觉醒来,眼前的景象只有一片漆黑,看来已经进入夜晚。
慢悠悠从床上坐起,他的腰背忽然袭来一阵酸痛。他无奈的拍拍屁股底下软绵绵的床垫,暗忖着以后睡觉还是把被褥铺在地上比较妥当。这张床的柔软度有些过分,不是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很快他又听到肚子在大唱空城计,于是起身走到客厅。客厅里的白炽灯也是熄灭的,不过有盏壁灯仍在工作,照在白色墙壁上泛出优雅的淡蓝色。他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苏临的身影,倒发现电视机前的茶几上放着两包Mild Seven。
尉铮走过去拿起烟,这才发现烟盒下还压着一张便条。他拈起便条,借着壁灯创造的微弱光亮有些艰难的慢慢往下读。
"小猫:便当和烟都送来了,烟不要抽太凶。我刚才接到局里电话,有件案子急需处理,估计这几天都不能回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三餐记得吃,还有绝对不要出门。外卖部的电话在茶几上的本子里,地址他们知道。有事立刻打电话给我,我的号码是**。
PS:你要多补充营养,我可不希望回来看见小猫缩成没有了。"
白痴......尉铮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心里暗骂。他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走到厨房把案台上的便当消灭干净。便当已经冷了,他也懒得再热,反正只是填肚子而已。
浴室里,尉铮站在一面落地长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洗完澡后,白皙修长的身体表面仍有水滴慢慢滑落,脸颊也因为浸泡了热水而略有血色,可是任他怎么看,那双眼睛都是苍茫的,徒具一副完整的轮廓,里面却空无一物。
有时他会想,可能就像有些人说的,镜子可以吸取人的灵魂,日复一日,最后才造成了现在这个空白的他。
他眯起微微上挑的细长双眼,忽然发觉自己琥珀色的眼珠确实有些像猫。不需要伪装时,瞳孔就会被一层薄薄的冰雪覆盖,是外人踏不进的禁区。
他不记得为什么他会和别人不一样,似乎天生他的头发和眼睛就是不同于亚洲人的琥珀色。在普通人眼里,他或许是异类的。但在杀手集团,形形色色人等齐聚,没有人会注重外表,只在乎其杀人的能力。
他忽然想起,曾经有一个叫齐瑞的女孩,拖着他的手臂满脸又羡又嫉的表情对他说:"铮,你真的好好看喔,如果你在娱乐圈的话,肯定全世界的女人,不不不,连男人都会为你疯狂的。我看我还是提前预约做你的经纪人吧,你觉得怎么样?啊哈哈......"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尉铮轻轻甩头,嘲弄的冷哼一声。
太过天真的人到底都是活不长的。就像她。
他又更加仔细端详起镜子里的那张脸。
好看吗?从不这么觉得。眉眼鼻梁的轮廓太深,脸颊曲线却很柔和,严格说来是一个很怪异的组合,不论英俊或是漂亮都与这张脸搭不上边。但是很奇怪的,任人怎么找也找不出一个具体的缺点,好象这样子组合在一起就是最自然最完美的。
或许就像几年前有一个教父在被他杀死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你的人格,就像你的脸蛋一样耐人寻味。"
这句话,他应该把它当作称赞,还是贬低呢?

◇ ◇ ◇ ◇

接下来的时间,尉铮每天都呆在房子里,除了吃睡,就是对着电视发呆。并不是他真的这么老实,只不过难得能脱离接连不断的任务过过清闲日子,他是不会错过好好享受的。
人一闲下来,对时间的概念也往往变得模糊,他甚至弄不清楚从自己到这里已经过了多少天。
他呆呆的盯着电视屏幕,全然没注意在播映着什么,脑子里只想着Victory那边的事能早些解决。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依靠警察的力量,但愿他们强到足以把V连根拔起。
这样的心理或许就是所谓的背叛者吧......尉铮有时会想。不过就算真的是他也不在乎。他从来无欲无求,唯一想要的东西也只有自由而已,而他要的自由,Victory是永远也给不了他的。
正兀自沉浸在思绪里,忽然传来了几下轻微的敲门声。
尉铮抬头望向墙上的时钟,已经十点多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他从沙发里起身向门口走去,还没走到门前却又听见锁匙细碎的铃啷声,随后,他的脚步滞住了,惊讶的看着正走进门里的人,就是那已经有好几天没回过公寓的苏临。
苏临前脚刚踏进屋子把门反手带紧,转脸一眼瞧见尉铮就站在前方不远处,也不由得怔住。
此刻在他面前的尉铮,套着一件明显尺寸过大的白色衬衫,最上的扣子松开两颗,一副居家的懒散模样。再仔细看看,这衬衫好象很眼熟嘛......
他的视线下移,停在尉铮曝露在空气里的两条修长大腿。如果这衬衫再短一点,他想他甚至可以看到内裤的颜色。
虽然说在家时就该随意,不过这好象也太过随意了一点。
"你不冷吗?"错愕过后,苏临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种问题。毕竟四月的天气,晚上的气温还是很低。
尉铮完全没想过他会在这种时候回来,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迟钝摇头。
"这件衬衫......"苏临换好鞋慢慢走到尉铮跟前,深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转。
尉铮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缓慢抬手向身后的阳台指了指:"嗯......是你挂在外面的,因为我的衣服那天就坏了。"
苏临喔了一声,目光自眼睑处向下瞟去,露出一丝狐疑:"裤子也坏了吗?"
尉铮当然知道其实苏临的目光完全没有意味,可能就和在集贸市场里看两条萝卜时没什么区别,但他还是感到苏临视线停留的大腿处像有毛虫在爬,说不出的别扭。
他只能尽量目不斜视,一板一眼的回答:"没有。但我不会洗。"
苏临挑起眉毛:"那我的呢?"
"太大。"尉铮撇嘴。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试过了,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光着两条腿走来走去,只是如果让他穿着那又长又垮的裤子,只怕走三步摔一步。
苏临暂时缄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愈加深透,忽然沉声问:"内裤呢?"
"呃?"尉铮愣住,"我......"
他的语塞令苏临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怪异,不阴不阳的问:"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没穿吧?"
尉铮又忍不住退了一步,难堪的咕哝着:"呃......事实上......"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事实上,他确实除了衬衫以外什么都没穿。他绝对没有暴露狂,但是这种东西也不可能穿别人的,所以这几天来他都是这副模样。坦白说,这种没有束缚的感觉其实也不太坏......他当然不是没想过如果哪天苏临回来会显得不太雅观,但他却实在没想到苏临竟然这么直接就把他给看穿了。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还真是够丢人的。
见他一副窘迫的神态,苏临收起满脸的怪异,拍拍他的肩膀无奈又好笑的道:"好了,是我的失策,以为解决你食住就行,倒忘了还有‘穿'这么大的事。这样吧,我现在先去便利店给你买几条内裤,至于外衣就只能等明天白天再买了。"
说完他就转身向刚刚才进来的门口走去,尉铮呆了呆,连忙也追了上去。苏临手撑着门正在换鞋,尉铮推推他的后背。
"我是穿......"
......嗳?!他是穿什么Size的来着?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是穿着特制的皮短裤用作任务装备,要么就是买上一堆丢在那边,然后就很长时间不用再去买,现在突然这么一想,居然想不起来是穿什么Size了。
"嗯?"苏临回头望向他,正看到他皱着眉头老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不知是该说他糊涂还是健忘,苏临轻扬嘴角玩味一笑,大手忽然毫无预兆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锐利的目光飞快扫过一眼,随即挥手道:"我知道你穿什么Size了。等我回来。"
说着苏临把他身子扳转过去向前一搡,末了居然还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就像对待不乖的宠物。身后一记喀嚓的关门声响起,尉铮猛地一震迅速转身,哪里还有苏临的身影,只留下他对着一副大铁门呆若木鸡。
事实上杀手的任务并不总是只要远远给人一枪就了结,因为Victory接单的目标通常是以高层权士居多,而这种人身边往往防卫严密,因而很多情况下杀手需要犯险深入目标阵地。但真要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杀手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真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扛着一柄机枪就能横扫千军,只怕到头来落个自己被射成马蜂窝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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