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爱恨,生死一瞬————古木(上)
古木(上)  发于:2008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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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车门,白色的衣料反着光,不觉得热,只觉得还不够热。
人高马大的保镖立我面前,抱着他们那一堆冰淇淋,堵着我。我抽了最上面一根,剥了皮,嘎吱嘎吱嚼,嚼着我的冰棍,我走到老头前面,他守在这十子路口可能不少年头,估计真没碰见过我们这号人,他现在面前一汪票子,却两手惊恐绞在一起,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看看能一巴掌拍死他的保镖,再看看闹着要吃冰棍的花花公子哥,他是想跑又绝对不敢跑:不是都已经吃到嘴了,我--到底还要干什么?
"味道不错。"我咽下一口冰,点点头,有点透心凉的舒爽,我抬手,老头一抖,保镖兴奋地往我靠近两步,手往口袋里摸摸,一个子都没有--我才想起来我身上好象从来都是没"子"的。
我弯身,从地上拾起一张,抬起身,伸手,递给老头。
老头又发抖,别提伸手接过,连举根手指都哆嗦如秋风扫落叶,脸上核桃一样的皱摺纹路可以夹死大夏天蚊子。
我身边两个还算有点脑子,连忙学我下腰,哆哆嗦嗦收拾一地钱币。
"念念,你这是何必?"二堂弟在身后阴阴讽我,"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我嚼我那根冰,好整以暇,忽然很有兴致。
"二弟,话不是这样说的,他们没脑子,你总得有点脑子吧。干我们这行,干得好还能算行侠仗义,干得不好那就是地痞流氓,当年二伯父和我父亲出来闯天下,也就是和我们一般大的小毛孩,但照样挑了洋人贩毒的老窝,有哪个在道上混的不知道欧阳家出了两个有仗义有情意的好汉子,你看你,整天计较这些地盘你多一尺我多一丈的小事,你还有点男人的出息没有?"
欧阳青被当众骂得面红耳赤,想想上前一步,但还是握握拳头,退了步,使劲憋住他早就想狠狠揍我一顿的冲动。
算他识相。
我再看看那写保镖,只看到他们又撒了一堆冰棍,双手规矩捧着刚才抛洒飞满天的一堆钞票,九十度弯身,头皮青青晃我眼,我本想给他们一人一脚散散暑热,但想想还是不要破坏了方才的义正严词,我叹叹:"像你们这样的要放在我家早就按家规打个半死。以后你们有空就到戴总管那受受调教,等他说好了,再不用来。"
提到戴威他爸,二堂弟脸色一黯,受过他调教还终身难忘的可不止威威和我两人。
"他们两个跟我有些年头了。"他跟我朝车上走,拽我袖子:"堂哥,你总给我点面子。"
"打狗也要看主人?"我拿冰棒棍子戳他手,他转而搭我肩,嬉皮笑脸:"念念,还不都是因为你要吃冰棍,我也是想你开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难讨好。"
我上我的车。他求我不得,又讽刺我:"你当年喊我们揍秦展揍个半死的时候,也不见得多光明正大,亏他现在为你拼死拼活。你还为一根冰棒,一个老头跟我计较。"
我悠悠看他,他顿时住口。
"欧阳青。"我给他把松垮跨的衣服领子紧了紧,再紧了紧,他瞪我,知已惹我这个混世魔王发飙,"秦展只有我能欺负,他的命当然是要给我的,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他瞪大眼里,分明不懂。
我放过他,阴沉无语。

附注:亲爱的女子艾才,雷煌不是丑男,怎么会以为他丑的了?我要回头翻翻。亲爱的趴趴眼,呵呵,人家一直都有想到你的!发誓发誓
最后,92年,祝愿你生日快乐,好好上学啊,祝你的病马上好!立刻又漂漂亮亮!
妈妈弯腰在剪下一片残缺的叶子,她的侧面如同剪影,细腻生动在阳光下散发仍然年轻的明媚光泽。二堂弟先跑过去了,跟她说说笑笑。在她眼里,我们都还是孩子。
我也是,一个任性的大孩子。我拽着那些鲜艳的花。
"他可好些了?"妈妈问堂弟。
"好多了。只要念念没想出新法子闹腾他,他好得比谁都快。"堂弟瞥我,笑。
我坐在小圆桌上,把刚才揪的破碎花瓣都洒进去,喝我的茶,但不明白为什么闻起来如此芳香的事物在咀嚼的时候,却这么苦涩。
"我想到希腊去玩些天,念念,你陪妈妈过去吧。"
堂弟走了,妈妈坐我面前,细细看我,在我眼里,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她高贵的容颜仍旧像少女时代一样精致而动人。
我有些倦,趴在桌面,回想近日波折。"妈妈,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
妈妈给我把额头上垂下的发拨到耳后,轻轻摸着我总是凉阴阴的脸颊,她的手指温暖,从来都是镇定。"念念,你这么快就长大了,我总想你能在身边多陪陪我,你小时侯跟现在真的不一样,整天只知道粘着我。"妈妈叹气。
"--是出事了吗?"我拉住她手,"怎么了?"
她从不骗我,但她这次骗了我,尽管摇着头,微微笑,却完全不开心。
我拍桌子,信誓旦旦:"妈妈,我会保护你和所有人。"
她清澈的眼底里说你这个孩子,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一声枪响,天上那点黑就坠地,父亲猎下了一头野雁,他的枪法比我好,也是他们弟兄中最好。我的父亲并不英俊,但富有男子汉的坚毅气概,和枭雄的霸气豪迈,和我妈妈简直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据说只是平凡的相遇相爱结婚生子,毫无悬念,多么奇怪。
"接着!"父亲把他的老猎枪抛给我,声音洪亮,霸气十足,"打不到个头更大的,今天就没你的饭了,麻利点,小儿子--"
我扛着沉沉的枪,期待看天空,天空阴阴的,像是要下雨。父亲点了一支烟,蓝雾缭缭,老派,但很酷。
这是父子的独处时间。没有寸步不离我们的保镖。这时父亲不叫我欧阳念或念念,而会随口叫我"小儿子",他惟一的、珍贵的、他的儿子。
"洪水来之前,蚂蚁老鼠都会把巢穴搬空。人就不会,总有人只能等着被淹死。但也只有蚂蚁老鼠才会这么干。"我瞄到一只仓皇躲雨的大鸟,在一片阴沉里飞得悠忽。"父亲,我哪都不去。"
父亲不说话,多年来,他什么都不必说,就足以震慑。
非常快地就掠过我们上头--我举枪,瞬间,"砰--"后座力猛冲到我肩头,扎扎实实,一如那猛坠地面的大鸟,它的好日子就到今天为止。
我不无炫耀,昂头看父亲[自由自在]。
父亲的眼光顺着坠地的鸟,按道理他该高兴拍我肩头,但他却跟妈妈一样,眼底里没有喜悦,好象他所目睹坠地的并不是鸟,而是他宝贝的小儿子。
"果然是头大鸟。"父亲揽我胳膊,揉揉我脑袋。我就快和父亲一般高了。"该把你妈带来看看,她总以为你还是她的小念念。"
父亲风采如常,我想就算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嘴里那根烟都照旧吞云吐雾。

附注:最近都比较忙,所以速度慢下来了,但阿弥陀佛,激情仍在,请基本放心,我想我定能为大家撑到填完它吧!
把猎物摔在地上,我嚣张叫唤:"人都到哪去了?快看我都带什么回来了。"
大屋子好安静。父亲却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他自如地走进大厅。
"你过来了。"父亲亲切地招呼,对着他面前人。
我越过父亲肩膀,看那个人。
我终于明白家里如此安静的原因。上上下下都在忙于招待贵客、忙于窥看贵客了,哪里管得了我这小人物!
那个人--
再出现得毫无预警。
他跟父亲握了手,用绝不逊于父亲的气焰,笔直地站立,眉目狭长,非常英俊而且冷酷,他的穿着极其简单,但即使是最会吹毛求疵的花花公子,也无法从他这一身打扮上找出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他身上的每一件东西--帽子、上装、手套、皮靴--都是一流巧手的作品[自由自在]。
他不仅跟父亲握手,还要与我。像大人物式的对决,不见血却步步惊心。我萎在那,吃个大苍蝇吞吐不得。他索性就张开手,搭在我肩膀上,微微使力,轻轻拉近我,"我很想你,念念。"
他颈间清晰坠着一条链子,隐隐金色。
父亲什么都不说,拿出他对待我的慈祥看待雷煌。
当他温文而雅喝着妹妹新沏的西湖龙井,谈吐高贵与父亲论着事业将来,冠冕堂皇和翠姨对视,甚至连他的世家风度都博得妈妈的默默赞许,她坐在父亲身边,默默打量这个年轻人,眼神怅惘,无疑他的仪表和卓越都让她回想起少女时代的闺秀生活。
我看这枚早已预料到的定时炸弹"嗖"地果然应验的时候,自己好象蚂蚁或老鼠无力阻止。
少女们等候的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男性。
我瞪着这一大群傻瓜。这么狡猾又厉害的父亲,这么聪明又冷静的母亲,怎么就拆不穿他这西洋镜?!我该把秦展拉来,看那个直觉灵验的家伙能否分辨!
他转过头,忽然看我,"你脸色总不太好。"好象很熟稔的仔细。
父亲拍拍我背,"念念跟我们待久了,朋友不多。"
我眯眼,有些不爽父亲话里的惋惜,雷煌一直瞧我,这时候兀然亲切接过话茬,"世伯就把他交给我吧,我在国外待久了,朋友也不多,念念和我倒是能合得来。"他的语气堂皇正派得可怕。
我站起来,简直是跳起来,急吼吼打翻了茶具,扑洒出去,滚烫的开水就浇到雷煌衣裤。他还不及动,妹妹就迅速惊叫了声,连埋怨我都顾不上,掏出自己的手绢就给擦起来,一边赶忙问着烫到没,疼吗?一边终于想起凶巴巴瞪我!
雷煌不怒反笑,只接过手绢,淡淡带过"谢谢,萃儿。"从容无心的坏模样更加可恨。
父母亲看这一幕上演,交换过的眼神却是开怀。
我站在那,根本没人管我是怎么想!
父亲居然允许他无所忌惮就登堂入室,我还从来没见过父亲对这么可怕的年轻敌手这般放心,对黑道上每个人来说,有能力杀死自己的无疑都是潜伏的敌人,父亲对他如此欣赏,好象肯定年轻一辈中,能叱咤风云的竟唯有他了。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家里,碉堡一般牢固威严的家族里,我不知道管理着那么些国际国内的银行、企业和黑道事业的大财阀、大人物哪来那么多能耐和精力,他的出现是存心打破我们的和平与安宁,但他自己却蛮不在乎,好象一无所觉。他只是想来,所以就来了。
维系着表面的疏淡,谁都无法看出雷煌和翠姨的波澜。如果他真有这么大的勇气,偏好在父亲眼底下玩出格把戏,就该有能力面对事发时父亲的震怒,父亲肯定会赢的;但人被逼到没路走,什么凶恶的念头都会出来。
他这样明目张胆,彰然若揭,哪怕是我们这样的大家族,都会隐隐有所期待--期待一头狼叼走我们最爱的小羊!
妹妹从那晚就被他迷住了。我们家的人犯起倔来十匹马都拉不回。
谢天谢地,这时候秦展终于出院了。

附注:好想你们啊,扑上来,让木木都咬两口。
虽不消瘦,但也不健康,他连看人的眼神也无精打采,谁被一枪差点洞穿心脏都不会健康到哪去。妹妹让我转告声说祝他早点好起来,在我拎她过来以前,她已经聪明地溜去陪翠姨回娘家,没有个把日是回不来的。
我敲他的门,他不应。推门进去,听见浴室里面哗哗水声。我又去敲浴室门,他应了。"你手有力气吗?"他嗯嗯啊啊听不清,我卷卷袖子,想难得做回好人,帮他把尘垢和霉运洗个干净,推了门进去,边叫嚣:"少爷我来了--"
他果然是无精打采地站在莲蓬头下,耷拉脑袋,连衣服都不脱,只任凭冷水冲刷,把自己当成个铁人,那也是要生锈的!
我把他推开,把水龙头旋成热的,冷冷的水气瞬时蒸腾。
"你出去吧,没事了。"他缓过神来,愤懑抹了把脸,水气里,骄傲和固执就变得有些脆弱,我捣他轻轻一拳,表现得格外自信:"还没斗过就认了输?你忘了,还有我--"他看看我,黯淡眼神并没变化,"我心里只认你一个妹婿,我将来是整个欧阳家的头头,你还担心什么?"
他无动于衷,周身湿漉漉像只落水狗,却还朝我冷哼,"你现在还不是,欧阳。你我都知道太晚了。"
我踢他一脚,他身子晃晃,我想到他病后还没养好,这样踢他怕踢出毛病来,回想他当年就顽固不化的劲头,我赶紧撑着他胳膊,好言好语劝诱:"傻瓜,你只管相信我就好,我是你的头头,我说话你敢不信吗?"
他身体冷冰冰,他还没发抖,我倒是抖了。
我朝他靠靠,他一向是温暖坚定的。
默然的,我们靠近却永远无法接近,我有点错觉,好象现在生离死别的不是我那没眼光的小妹,而是我,有眼光却没能耐的欧阳念就要和情郎生死离别。
秦展拿了莲蓬,热烫的水,对着大理石墙面,直直喷洒,巴立赛的瓷砖上嵌着蓝水晶,我的家一向豪奢,我靠着我的青梅竹马,我的手搭在他颈脖子上,有点水溅在我身上,我昏昏头脑有点醒过来。
"洗好澡,我出去等你。"
他说好吧。
我在门外,拨电话给威威,"找两个漂亮妞到我山顶饭店的包间,我晚上过去;再来六瓶酒,要花色不同的,塞浦路斯酒,白葡萄酒,马拉加酒,再挑一些蓝海的牡蛎,牡蛎要到老梁的店里去买--只要老梁的,其他的秦展不吃。"
威威那边恨恨磨牙。
我挂了电话,四肢"大"字,趴倒在秦展床上--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四周是一圈简单舒适的靠背长椅,桌子上放着各种著名的烟草,马里兰的,波多黎哥的,总之,从彼得堡的黄烟草到西奈半岛的黑烟草无不具备,都装在表面有裂纹的瓦罐里。在这些瓦罐旁边,有一排香木盒子,这些盒子,按里面所装的雪茄的大小和品质,依次排列着的是蒲鲁斯雪茄,古巴雪茄,哈瓦那雪茄和马尼拉雪茄,吸烟者可任意选用。这种顺序是秦展自己安排的,他禁止我吸烟,自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
多难相处的人,又不怎么听话,我趴着,委屈想自己怎么能忍他这么多年。
结果酒和牡蛎晚上都泡了汤,我在秦展床上睡着了,朦胧中,他拉过来被子给我盖好,给我翻过身,还唠叨什么趴着睡压迫心脏来着,最后是关灯,他依稀留给我的背影,是慢慢走出去。
他走出去的前一刻,我似乎做了个梦,我的好友对准我脑门,俯低身,微微咬了口,好象原本只是个晚安吻,到最后,却演变成刺疼但不足已让我醒来的吻,搞得好象其实是很恨我似的!
怎么可能,秦展对我,总是忠诚和安全的。我安然睡在强占了他的被子里,又舒服又满意。
附注:亲爱的雪琦、云水、御斯、我是鱼、xn,很想你们啊,但想到有你们在,我就燃烧起写啊写的决心和灵感了,祝愿大家都周末愉快!!
当我睁开眼,秦展不在,我躺着,心想他不在也好,我口口声声答应要还给他一个新娘,但怕自己真的做不到。假如风暴来临,先逃走的总是小老鼠小麻雀,但就算是小老鼠小麻雀也有顽固保护自己小巢的异类吧[自由自在]。
我们的家族似乎可以永远鼎盛,但腐朽蔓延其中,我的叔伯兄弟们只习惯一味砍杀,他们不动脑袋,也不想动脑袋,义气磅礴已经是上一代的事情,父亲老了,他的几个弟兄也老了,争地盘争权利才是我们这一辈最动心的,谁能带给他们最大的好处和利益,那就有合作的必要,那就是我们家族的永远鼎盛!
秦展,秦展,你跟我这么多年,你该明白我,我身不由己。我是这座巍峨城堡的太子,我不能让它在我手里坍塌。
没有什么可看。高高的崖上,只有铅云和翻滚海浪。我站立崖上,衣服被大风刮得呼啦呼啦,抬手看表,只是下午两点,应该是一天里太阳光最暖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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