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阿塔
阿塔  发于:2008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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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我数目很大的一笔钱。

我说,我家里有钱,我家里很有钱,我不需要别人的钱。

她睁大了眼睛看著我,她说,他是你的哥哥啊,怎麽是别人呢?

我淡淡地说,哥哥和家里已经断绝关系了,我和他自然也没有任何关系 了。

荃姐很吃惊地看著我,我平静地转过身去。

说谎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是那麽的想他。想他,想那个他,想那个抱著我的他。

我不觉得自己龌鹾,不觉得自己恶心。只是觉得自己很虚伪。为什麽放 不下?他一定忘了,以为那些只不过是年少时的荒唐罢了。他怎麽会当 真,我只是弟弟,只是弟弟而已。

可是,荃姐告诉我,她说∶你是他弟弟啊,你没有和他断绝关系啊?也 是唯一可以劝他的人了。他一个人在外面很寂寞的。

劝他?劝他什麽?我有点莫名其妙。

她留下了哥哥的地址,还有钱。

後来我才知道她为什麽来找我。

她说∶你哥哥好心替一个同性恋打了一场官司,然後被那个男人纠缠。 她说,司马这个人什麽都好,就是心太软了,被那样的人纠缠著,总有 一天要出事的。

"那个白宁真不要脸!都是男人啊!"听她这麽说的时候我的心中一 惊。

那我岂止不要脸?不但是男人,而且还是兄弟......

"那你多劝劝他......"我轻轻的应著。

她恨恨地跺脚,他不听啊!

我看到了那个白宁的照片,正确的说,是荃姐拿给我看的。我并不觉得 她多事,要是没有她,我怎麽能知道他现在在干什麽?过得好不好?

可是她总是想要我去劝哥哥离开那个男人。她总是来找我,不停地劝说 我。

我无话可说,只有苦笑,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哥哥了。再说,我有什麽 样的资格呢?

她却以为我已经淡薄了那份兄弟情谊,不停地对我说,哥哥一直很挂念 我。

本来不相信的,可是,谎言重复了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理的。再加上我是 那麽的想要相信。

所以我信了,我计划著要去大连。

可是一个人怎麽行?将来会被父亲看穿的,我拉了张波一起去,正好他 要去看他的女朋友。

我们学校管的很严,好不容易有了假期,我排了一个早上才买到火车 票,而且还没有坐位。我和张波在车上站了足足一天才到了大连。

我当天就从火车站打了车,赶到了那里。我在他的公寓前面等了很久。 因为我看见那个男人进去,我一直在等,等他出来,或者是他出来。

我知道他喜欢男人,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是,太久了,那个人进去已经很久了,等得越久我的心越痛。我坐在 草坪边上,楼房的阴影正好落在我的身上,遮住了我的脸。我摘下了眼 镜,看著模糊的月亮。我现在在这里算什麽?要是他们两个一起出来的 话我怎麽办?我抱著自己的头,从来没有这麽的後悔过。

可是我还是在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

等到半夜的时候,我的手脚都已经冰冰凉凉的了。有一辆车子开了进 来,车灯在小区里扫来扫去,那刺眼的灯光扫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抬 起手来想要遮住眼睛,却发现我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我楞楞地坐在那里,眼泪,一滴一滴地的落了下来。

然後,那个男人走了出来,他就那样慢慢的走了出来,我真的很生气, 他真的很好,我甚至觉得他和哥哥很配。他穿了一身白,那种颜色真的 很适合他。我几乎都要呆了,一个人怎麽可长得那麽好看,简直不像是 真的。那时我想,为什麽是这麽漂亮的一个人呢?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 很多。

我知道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男人是不恰当的,可是我找不到什麽别的词 来形容他,那个叫白宁的人。那天的月光淡淡的照在他的身上,我的心 好象都被掏空了。我现在终於明白了,为什麽哥哥对他那麽好,他不比 我好吗?

我要他离开哥哥。那个人就那样看著我,好象觉得很可笑,他问我∶你 和司马什麽关系?

他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像钢钉一样敲进我的心里。我的心不 禁一阵阵地刺痛。

我把哥哥给我的钱扔在他的面前,我说,我给你钱,你想要多少?我把 我所有的钱都给你,只要你离开他。

他轻蔑地笑著。

这样的一个人,他不怕,什麽都不在乎。

我想,要是这个人的话,要是他是我的话,在高三的时候,在父亲提起 棍子的时候,一定会挡在哥哥面前吧。一定会拉著父亲的手,告诉他, 我是自愿的,自愿和哥哥发生那种关系的,所以请不要打他了。

那个我,懦弱的我,当年因为害怕暴怒的父亲,没有说出那句本来应该 说的话。

他去开车门,他要离开了,他根本不理睬我。连他这样的人都不会理睬 我,一定是看不起我吧?

我拉住了他,可是他反过来给了我一拳。我不知道为什麽就跟他打了起 来。

我根本打不过他,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人打架也这麽的强。

和我这样的只会念书的人,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很讨厌他。

他走了。我绝望地想,要是哥哥真的喜欢这个人的话怎麽办?
夜里,我看著哥哥公寓的灯亮了一夜。我的心,在那个夜里彻底地冷掉 了。

天亮以後,我找到荃姐以後,我对她说,这个人,我赢不过的。

我被他打的很惨吧?我捂著脸,惨惨地笑著,看著她,一直看得她狠狠 地吸了一口气。

我要走了。我对她说,也对他说,可惜他听不到。

我想,我呢,我就这样了吧,我这一辈子,还少什麽呢?

就这样吧......

过了几天,张波去买票那天。我坐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头忽然疼了起 来,那种好象要裂了一样的疼。我疼得从床上翻了下去,掉在了地板 上。

张波回来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硬是拉著我去了医院。

住院两天後,我已经完全丧失了听觉。

什麽都听不到又怎麽样呢?只不过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永远,直到 我死。

没有了声音,我曾经以为我的时间停止了流动。

在他被父亲送走的时候,在他打来电话的那个晚上,我的世界也是寂静 的,也是静默的。

没有什麽区别。

在医院的时候我想他想的心口发疼。

我曾经以为我会忘记,却总是想起他。

回到家里以後,我更加地想他。

父亲把那些花花草草的,摆了一屋。

我只是呆呆地看著那一株滴水观音,我问∶佛有没有情,有没有欲?

不是说,曾有与人交合来渡人的菩萨吗?不是说,曾有赐人因缘的菩萨 麽?情和欲,难道有错?爱什麽人,难道有错?

不能喜欢他,不能。

可是已经晚了。等到我懂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看著那株滴水观音,等著它开花,等的好苦。

早上我很早就起来了,我说要和父亲一起出去晨练。清晨的时候我不能 再在阳台上发呆了,我走出家门,去呼吸新鲜的空气。

老人们都笑著冲父亲打招呼,我什麽也听不到,只好很紧张的看著对 方,自己想著到底该说什麽,对方笑了我也对著别人笑。

中午去了高中的学校,学生们都在上课,我又想起他来。

我摇头,一路慢慢地走了回来,推来门,却看到最吃惊的一幕。

他居然跪在父亲的面前,父亲还是拿著那根棍子,我觉得天旋地转起 来。父亲和哥哥都不知道在说些什麽,可是我却好象听到了他们的声 音,父亲好象当年一样愤怒地骂著他。

我跪了下来,拼命地拉著父亲的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

父亲无力地扔掉了棍子,在沙发上老泪纵横。

我和哥哥两个人跪在他的面前,好象又回到了五年前。哥哥不知道在说 什麽,父亲只是抱著头,沈默不语。我也紧紧地抱著父亲的腿,我害怕 父亲再打他,我很害怕父亲再发火。

那天他居然住了下来。我不知道他到底对父亲说了什麽,父亲居然允许 他留了下来。

我偷偷地看他,他也看著我,他悄悄地拉著我的手,用力地握紧。那一 刻,我忽然觉得好高兴。

兄弟......总比一辈子都见不了的好吧,我这麽安慰自己。

至少,我们是兄弟。

周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买花。在路上,我想起了我们小的时候和母 亲一起去买花种的事。

只是这次他没有牵我的手。我们两个就那样静静地走在路上,好象两个 不相干的人。

我想要说些什麽,可是却不知道说什麽好。我偷偷地看他的时候,我的 手表忽然松掉了,掉在了地上。我想要弯腰去捡,却被他抢了先。他捡 了起来,送到我的手中,然後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他那样看著我,那 种眼神,好象是五年前,又好象是更久以前,好象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变 一样。

我用力地把手抽开,大步地向前走去。

他从我的身後紧紧的搂著我,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我想,为什麽?哥哥你为什麽非要等到我聋了才肯来关心我一下?

之前为什麽不来找我?为什麽只给我打过那麽一次电话?

是不是我哑了,残废了,你才会更关心我?

他紧紧的抱著我,不让我挣扎。他好象在我的耳边轻声低语,可是我什 麽都听不到。我打掉了他的手,拼命地向前跑去。最後再对我说些什 麽?我已经什麽都听不到了不是吗!既然我什麽都听不到了,那你就什 麽都不要说,因为我根本听不到啊。

我强忍著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如果可以听得到的话,如果可以听得到 的话......

为什麽早不对我说,虽然那个时候我不懂,可是你说的话我就会懂的。 为什麽?

可是我好象听到了,不是我的幻觉。我好象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低低 的,就和那天晚上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他说,他好象在说∶......我爱你......

可是,我不敢确定,我无法确定,因为我听不到。

他咬破了手指,在我的手上写著,......我爱你......

我好象可以听到他在我的耳边轻语∶我爱你......

於是,我又落泪了,在一片寂静之中,在哥哥的怀抱之中,在深红色的 夕阳之中。

原来寂静的世界里也可以有这麽美丽的语言。

那轻轻的耳语,一直在我心底,让我的世界不再寂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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