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间无法反应,为什么和我想的不一样,难道这其中另有阴谋?
那人目光灼灼,一直看到我的眼睛里面去。我的心一紧,突然有所预感。果然,他缓缓地跪在我的面前,两手紧抱着我的双脚,仰起头来,目光盈盈。
"思行,思行......我每晚都在梦中看见你。"他说。
我浑身颤抖,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SM中的受虐者。
突然想呕。尤其不知我在他的梦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眼前的人一副欠扁的模样,我只想欧打他。又怕反而如了他的愿。
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想快快逃离现场。
谁知对方力大无穷,我竟无法马上摆脱他。只听见他一边扯着我的衣服一边叫着:"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思行......思行......"
我一辈子也没遇过比这更刺激的场面。
为什么世界突然之间有这么大的转变,为什么我总是遇上这种事情?
"放手!"我大叫,慌乱之间竟被他压倒在地上。真是自掘坟墓,这次还是我自己送上门来。
"思行......思行......"他叫着。
去死!竟在这种时候把我的名字叫得如此难听。挣扎中我的手碰到了一个东西,情急之下我想也没想便顺手把它向对方的头上砸去。
直到我听到物件碎裂的声音,我才知道我砸出去的是一个花瓶。
他终于放开了我,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根本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只晓得夺门而逃。
那晚我把自己锁在房间内,全身颤抖。
我怀疑我杀了人。无法形容的恐惧。
直到了第二天,我又在店里见到了那个模特儿,头上绑着绷带。
终于松出一口气。
噫,浪费我的表情。
我方思行从未试过如此失态。一切都拜面前的这个人所赐。
他竟敢旧事重提。
"记得吗?当年你为了我伤人,思行。"他说:"我不是不感动的,思行,我一直都无法忘记你,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仔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不用他提,这一切我自然都记得。正是那次的事件,令我突然明白到,原来我的魅力比他大十倍,我根本不再需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思行,"他把手覆盖上我的手,说:"思行,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我会给你幸福。"
他疯了。今天的方思行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方思行,要我放弃刚刚得手的名与利跟他到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从头开始,简直做梦。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的好事。
"你是真心的吗?"我问。
"思行,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怀疑我对你的真情吗?"
"你说得对,"我低下了头,说:"我也厌倦了这里的人与事。"
"跟我走,思行,跟我走。"他一再重复。
我不作声,只是忘情地看着他的双眼。
"思行?"
"一起死吧。"我突然说。
"什么?"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们可以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我说:"一起死吧。"
"思行,你今天怎么了?"
"你不愿意吗?你不是说你爱我吗?"我一下子哭了起来:"我已经太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
"思行,我......"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感情是这么痛苦,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找到比你更爱我的人。"我看着他,从他的眼中,我可以看到一个深情的自己:"你说你爱我的!你说过你是爱我的!"我双手掩着脸,哭得无法自制。
"思行,思行,不要哭。"他被我搞得手足无措。
我稳定情绪,从衣袋里拿出一堆小丸子,放进了面前的一杯清水里。
他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不知所以然。
那堆苍白的药丸化成了一连串的小泡泡消失在水中。
我把面前的水杯放近嘴边,一仰头喝掉了一半。然后,我把杯子推到了他面前。
"喝掉它。"我说。
"这是什么?"他警戒地问。
我说:"你不是说爱我吗?这是你证明的时候。"
"不要跟我开玩笑,思行。"他的声音已经有明显的颤抖。
我轻轻地把手抚上他的脸,说:"过了今天,你便是我的了,我也只属于你一人,从此我们不会再被分开。"
"喝吧,"我催促着:"我们不会死得太痛苦,爱我的话就喝吧。"
他犹豫着。一时之间不知我是在说真还是说假。
"你不是说爱我吗?"我突然激动地捉着他的双手:"求你,和我一起死!求你,求你!"
他被我吓了一跳,手中的水杯掉到了地上,他紧张得站了起来,恐惧地叫着:"不要!思行!你疯了!你疯了!"
他头也不回地逃出了餐厅,仿佛背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终于消失。
我仰起头狂笑不已。
他以为我是什么人?随身带着毒药的危险分子?
所谓的爱我也只不过是这种程度而矣。男人的话真不可信。
这时侍应刚好送上我点的雪糕新地。我心情愉快,一开口便吃掉一大半。抬眼之间看见斜对面的桌子坐着一个人,他正微笑着看我。见他看得那么专注,于是我回应他,笑得比他更暧昧。
我用银制的汤匙轻轻地划过唇边,与他目光交缠,风情无限。
事实上我并不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就像某些人得志之后会变得语无伦次一样,我无法控制自己变得不知所谓。我并不认识他,他也不见得对我有兴趣,我不关心他是不是会误会,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
没想到他竟然拉开椅子,向我走过来。
这年头我招惹的人为数还真不少。但我不在乎,因为生活苦闷,理应快快寻欢作乐。
我知道自己精神空虚,行为异常。
"演技不错。"那男人如是说。
真不得了,最精彩的都落入他眼中。
"自然,"我说:"此次金像奖的提名里我是候选人之一。"
"你平时都这么爱说笑吗?"他问。
"不,看人。"我答。
这个人看上去还可以,起码他给人一种贵气的感觉,出入的想必都是上流地方。但是他有不正经的表情,当然,正经人也不会轻易被我勾搭。我笑得不怀好意,我猜他此时一定和我想着一样的事情:猎物上勾了。
谁消遣谁并不重要,反正我娱乐他的同时他也娱乐我,即使要下地狱,也有人相伴。
"我姓潇,"他说,随后又递上一张名片,说:"阁下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不会吧?我笑,然后说:"我姓苏,名子陵。生性不喜阳光,长年足不出户,相信不会是阁下所见之人。"
他听后只露出深不可测的笑意,似有无限内容。
"有何方法可以联络你吗?"他问。
我但笑不语,这人手法不见高明。无非想与我作不道德的交易,三句不离本行。
我自然不会笨到走回头路。现在我身份地位皆已不同。如果连自己都不自重,休想别人尊重你。聪明人应懂得适可而止。
要打发此人不难,我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但他一辈子也别想找得到我。既然名字可以作假,电话号码当然也不可当真。
我深谙游戏之道。
离开那家餐厅时,天已全黑。我驾车回家,一路上霓虹闪烁,衣香鬓影。
这晚的事就这样不甚了了。我自然也不会对司徒说起。
我喜欢和司徒在一起时的感觉,他让我觉得宁静而舒服。在他的面前我会毫不犹豫地坦白我的感情,因为他太了解我,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思。多余的掩饰反而变得累赘。我和司徒之间说是朋友不像朋友,说是情人又不像情人,没想到如此这般,也就过了一段日子。
那天,我坐在司徒的书房里画图,用司徒的杯子,喝着司徒平时最喜欢的茶。司徒是个干净的人物,但凡生活用品,必定时时更新。他换得最快的莫过于是茶杯,因为他总看见我用他的茶杯喝茶。司徒并没有什么表示,他总是不动声色地迁就我,我也并不是不知道司徒有洁癖,但不知为何,我就是喜欢用他的东西。
司徒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我在喝他的茶,用的,当然是他最私人的杯子。
"思行,我记得我已经提醒过你多次,为何你总是冥顽不灵?"思徒看起来甚是无奈。
我笑,然后说:"司徒你何必执着,我们大可约法三章,以此杯直径为界,各取一半用。"
司徒放弃,多说无益,因为我早已是惯犯。
"你在画什么,"司徒走过来看我画的图:"让我瞧瞧。"
我满不在乎,让他看个够,谁料他拿着画纸生气地质问我:"这是什么,你画的这些都是什么?"
"漫画呀,"我答:"你没看过这种东西吗?"
司徒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这些天来你都在做着什么?摆着的设计图你不画,竟在这里画漫画?"
司徒的反应过激,我觉得好笑。于是我说:"我想过了,我还是不想做设计师了,我要当漫画家。"
"别跟我开玩笑。"司徒气得要死,他说:"思行,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今天晚上,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我问。
"到时你自然知道。"司徒温柔地看着我说:"思行,好好地爱惜自己,你的机会来了。"
我不知道司徒所说的机会是指什么,但我并不认为机会会出现在这种舞会里。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最能体现人性的丑恶--官场和舞会。
不知为何,我讨厌穿插在这种虚情假意的地方。置身其中,只觉无所适从。
司徒丢下我一个人应酬去了,只好自己照顾自己。我满场游走,东张西望。
迎面走来一个人,我认得他,他姓潇。
此时想逃已经太迟,情况更甚于遇上仇家。我只惊异世界为何小得如此离奇。
脑里马上闪过千百种籍口以防应对,准备随时迎战。
相貌堂堂的潇某人一身华服,意态风流。一直走到我的面前,他的声音充满调侃,笑说:
"苏先生,我们可算有缘?"
正想回他两句,谁知此时司徒不知从哪个方向直杀过来,还一边惟恐天下不乱地大叫着说:"思行,来来来,我为你介绍本行最出名的前辈。"
潇某不言,嘴角泛起笑意,一边看着我。
司徒身边的白发老翁红光满面,笑声如雷。他一见我便哈哈哈地大笑着说:
"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我虽年轻,却不觉自己有为,不过要与眼前的老翁相比当然另作别论。即使没有来头,他也是个历史。
我也陪着笑,哈哈哈,累死人。
"年轻人,叫什么名字?"老头问。
"姓方,方思行。本行的新人,他的设计刘翁您也看过了,还请多多指点一下后辈。"司徒仿如我的经纪人,极力把我推销出去。我在一旁微笑地聆听,此刻只想封着司徒的嘴。
"哦,新人。有潜质。"刘翁笑眯眯,摸着花白的胡子,与司徒说:"记得你刚出道时也曾名震一时,没想到现在真的是年轻人的世界了。"叹了一口气,无限感慨的样子。
"啊,原来潇老板也在。"司徒一边拉着我,一边介绍说:"潇老板可是本行龙头,思行,你今天运气不差,见尽名人。"
哼,流年不利,尽见鬼,只不过是我时运低。
"原来是方思行设计师,久仰大名。"潇某人说:"不过阁下好生面熟,可曾在哪里见过?"
果然不出所料。
刚才所有对策均已失效,我必须重新部署作战计划。
"潇老板言过了,思行生性不喜阳光,长年足不出户,相信不会是阁下所见之人。"我笑意盈盈,语调温柔。
根本没有选择,我决定否认到底。看你奈我如何。
没想到潇某却也大方,只说:"原来是初次见面,刚才失言,还请多多见谅。"
轮到我惊讶。咦?如此干脆,看来是我低估了对手。
我站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的行内术语,甚觉无聊。中场还要扮作恍然大悟,频频点头称是,虚伪至极。
早说过舞会是个人性丑恶的地方。
令我好生厌恶。
回程时我问司徒:"你和姓潇的相比,谁的实力较强?"
司徒失笑,他说:"你指的是哪方面?"
"各方面。"我说。
"为何有此一问?"聪明的司徒似有所意会:"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招惹了不得了的人物吧?"
我没有回答。我只是在担心,万一要与潇某人对敌起来,到底哪方的胜算会大一点。
见我不说司徒也没有追问。但有时我怀疑司徒没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他一直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我继续是司徒家里的闲人,日日游来荡去,不事生产。
又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还以为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那晚我在街上游走,在堆满杂物的后巷里捡到一柄玩具枪。我童心大发,把枪拿在手中,幻想着自己是007,款摆各种姿势。正玩得兴起,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在问:
"方思行?"
我转过头去,一时间竟看不清那个叫我的人。
"原来真的是你。"
那人露出流里流气的笑意。
显然来者不善。
"我们认识吗?"我问,事实上他激不起我一丝印象的火花。
"哼,你现在已是城中热门,自然就不记得故人。"
语调阴阳怪气。
我笑,马上明白,这是我的山鸡后遗症。
那人悠闲地点上一根烟,说:
"我也不是不见得朋友风光的人,可是思行,你也知道我们出来混的,日日铤而走险,苦不堪言。"
我可不记得自己在何时何地,曾和他铤而走险干过什么事情。
"依你今日的名气,你以前历史多少也值点钱吧。"他说。
"那即是怎样?"我问。
他故作神秘地轻轻一笑,说:"朋友之间仗义疏财,是常有的事。"
原来如此。这个人的表达能力有问题,废话多多,兜来转去,他的话删减之后的主干不外是:我要勒索你。
"能帮朋友保守秘密是一种美德。"我说。
"自然,我也乐意尽这个义务。"那人嘴里叼着烟,笑得歪歪斜斜。
"请告诉我应该怎样做。"我谦虚地问。
"你让兄弟好过,做兄弟的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可是我在明,你在暗,叫我如何相信你呢?"
"这个你可就要冒冒风险了。"他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他的意思是,这将会是个无底深潭。
"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说:"不知你是否愿意成全。"
"可以说来听听。"他倒大方得很。
我举起了手中的枪。
一瞬间,我见到对方的笑容僵在嘴角,面部抽搐,表情精彩至极。
"别跟我开玩笑,"那人故作镇定地说:"你不要以为这种玩具便可以吓倒我。"
我温柔地笑着看他,语意平静:"你的资料不完全,你似乎还不太了解方思行是一个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