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青石似笑非笑地嘀咕道:"你这人......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完成任务了?"
"青石的脾气很好呀!"
"我的脾气才不好呢!我娘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所以你休想欺压我。"
穆彦被逗乐了,这个乡下人还真是脱不了土气,净说些傻话,可是他傻得真在当口上,该灵清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我哪敢欺压你呀!你如今立了大功,皇上一定喜欢得不得了,我以后还要仰仗你呢!"
"你们跖国人说话怎么都那么酸呢?熠凉是,穆彦也是。"
才说着,神都已兵临城下大肆叫嚣。为了保证神都确实释放赤刀,龙青石自告奋勇代替她做人质,然后弃城撤离。对方要求他由人绑着手脚再行交换,他也一口答应下来。正要下了城楼走过去,穆彦一把拉住他直甩头:"你不可以过去!万一他们使诈,我被皇上怪罪下来人头不保事小,失了大将和皇后可就亏大了!"
龙青石拍拍穆彦的肩膀笑道:"乡下人命贱,你就放心吧,我会相机行事。"
"你......咳!"
穆彦想告诉他,他现在的命比谁都要贵,若非如此,罗志敏是不会做亏本生意,交换一个不值钱的人回去的。这天下有人会怀疑熠凉的眼光吗?谁都说他身边藏龙卧虎。可当下龙青石决然要去,穆彦又没有既得皇后又不失青石的两全之策,只好由着龙青石让人绑了送过去。
赤刀被推了回来,穆彦赶紧带着她逃离卉浦,"娘娘快随末将离开这里,太后和皇子们都已经被运送出城了......"
赤刀焦虑地望着深厚,"为什么要弃城?这里是京师啊!皇上回来该怎么办?你不要管我了!我有罪,当以死谢罪!"
"皇后!"穆彦夺过她手中的簪子随手一扔:"城池可以再夺回来,皇后死了还能再活过来吗?皇上的心情就好不起来了!我敬你聪颖,你却用这种方式让皇上一直记住你吗?"
赤刀被他喝懵了,穆彦的严厉在宫里是出了名的。今天他为了熠凉,连赤刀的面子都可以不顾。赤刀对他的忠诚度十二万分满意,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即使是身剧王位的熠凉也从未这样吼过别人,她并不觉得委屈才哭,而是想起自己跟着父兄学了那么多兵法,在这种混乱的时刻竟沉不住气担心起来了,如果刚才真的自尽,她就太对不起熠凉一番厚待了。她确实舍不得让熠凉在合泽之外又多一份遗憾来困扰他的生活。
在他们退至鼐城之后,神都的军队如所料中一般没有成股侵入。他们对轻易弃城的跖军有所忌惮,为跖军连成阵形提供了充足的时间,当他们的先遣部队领着大队捣入卉浦时,跖军已经绕到他们队尾断掉他们与中央的联系。
龙青石听到冲锋的号角声,挣开绑着自己的绳索,策马迎阵杀敌,如有神助,以一当十,大获全胜。龙青石声威大震,成为全城皆知的英雄。纳兰明瑞见捞不到便宜,立马命主帅收兵回归。
熠凉得知穆彦、龙青石解卉浦之围是在二十天之后了。裴罗的军队在北部边境相当猖獗,跖军的几员大将又因前面多番战争早已负伤累累,能冲锋的也就两三人而已。老奸巨滑的桑耶成昆在二十多年前被熠凉废掉武功之后仍然死性不改,这次想必抓住了熠凉军中无良将的软档落井下石报仇雪恨。不过那褐赤刀还是因为挂念熠凉,在与神都和谈之后就派穆彦和龙青石速速跟随信使密见熠凉了。
前后相迎,两人见到熠凉的人马时军队已经行至苜莨郡。二人入帐拜了熠凉,他的气色看来不错,龙青石觉得比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好很多。明明是情势不利,为什么还能这样容光焕发呢?
"因为青石立了大功呀!"熠凉调侃似的说道。
"别说了,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也是穆彦描述得准确呀!"
"是啊,青石眼力好,穆彦表达好,都有功劳。朕回朝要赏赐你们。朕封你为御前统领!嗯......穆彦也是统领。你呢就赐号御前小白龙,另加东䶮侯府一座。"
龙青石看着熠凉夸夸其谈,不解地问道:"东䶮侯是什么意思?"
熠凉对着他笑,那笑容无比深刻和瑰丽:"䶮是朕希望你飞龙在天的意思,不是和青石很匹配吗?"
看着张口结舌的龙青石,几乎同样惊讶的穆彦急忙催促道:"这是无上的荣耀,还不快谢恩!"
龙青石正要跪下谢恩,熠凉已经探身阻止他:"不用拘礼了,若不是因为你是外姓,朕还打算封你个王呢!现在只能封给穆彦了,好歹他也是国舅嘛。哦对了,不知青石可有姊妹呀?有的话咱们也结个亲家,那就可以封王了。"
穆彦见他胡言乱语就急了:"皇上不要开玩笑了,只有您的同胞兄弟才可以封王爷,我们外戚怎敢造次?您若再这样,说出去的话可要失去威信了。"
"朕妃子的兄弟和朕的兄弟有什么区别吗?"
"呃......没......没......"被熠凉狡黠的目光吸引注意力,穆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于是上了熠凉的当,不自觉地承认了皇妃的兄弟和皇帝的兄弟没有区别。
知道辩论下去必败无疑,穆彦爽性岔开话题:"那该死的邑亟也不管管桑耶成昆毁约攻打我国吗?"
"两国的互不侵犯条约是永久性的,对于这头长进了不少的老狐狸来说是多么可恨。他一定又拿冠冕堂皇的理由指控朕毁约在先,而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动过裴罗国一寸土地。"
"所以皇上才有恃无恐吗?"
"发动战争的只是执政者和掌握兵权的人不是吗?"
听了这话,龙青石淡笑:"所以论民心所向,至少熠凉不会输。你能重用我,眼力就比别个强。你对我放心,魄力也就在他人之上,天是不会亡你的。"
熠凉不由放声大笑:"听起来像在夸朕,实质上青石是在自夸,好一个龙青石!你只管替朕摆平裴罗,让众臣看看朕有没有看走眼!"
"穆彦带回去的军队已经驻留皇城,眼下只是缺少前锋,一切就包在我龙青石身上!"
"你打算怎么打呢?"
"对方不遵守章法,是个无耻之辈,不能跟他明斗。"
熠凉没有表态,只是浅笑。龙青石有点不塌实地问道:"你刚才说桑耶成昆很狡猾,如果我被识破......"
熠凉和煦的笑脸照耀着龙青石:"青石,放手去做吧,即使不成功也只是丢失了一点点地方,培养一个人才是需要花本钱的。你说的,天不会亡我,只有看到他的策略才能采取下一步计划,青石要随机应变啊。"
"我知道了,一定不会给和宗丢脸的。"
龙青石退出熠凉的帐篷,穆彦也起哄一同跟着出去:"你可真行啊!连皇上的名字也敢直呼不讳,以后回到宫里可得注意一点,否则那些大臣是会集体针砭你的。"
龙青石满不在乎到问道:"名字不就是让别人叫的吗?他取了名字为什么不让我们叫?"
"你这个土包子真是头脑简单--要长久地留在皇上身边就得遵守规矩!"
"我为什么要久留在他身边?嗯?"
"别告诉我你不想跟随他!"穆彦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气势汹汹,好像真碰到了什么令他生气的事。
龙青石不明就里,使性地回答:"我只要看到天下太平,跟不跟他回朝那是另一码事。"
穆彦用脚尖抵在龙青石的足虎口严肃地低斥道:"别因为我刚才的话而跟我较劲,皇上他需要你,你必须留在他的身边!"
"干嘛又黑着一张脸啊?我不跟着他做事还去干什么?做贼啊?"
穆彦紧绷的脸皮松懈下来,笑了:"谢谢你。"
"谢我?"龙青石觉得不可思议。
穆彦突然不知道怎么把原因告诉他,只好问:"除了做贼,你就不能做其他的吗?"
"除了做贼,当然是当将军了!哈哈!"
龙青石笑着走向外围,穆彦兴冲冲追上去:"我今天特别高兴,我请你喝酒吧?"
龙青石侧过头乜斜他一眼:"你这人真怪!心情好的时候粘乎乎的,发起火来又酸得倒牙。"
穆彦尴尬地抽抽脸皮笑道:"是吗?可能......平时太紧张了吧。龙兄不要见怪。"
"龙兄?"龙青石暗觉好笑,这家伙明明比自己年长,还充什么嫩草。"皇上叫我青石,你也这么叫就得了!"
"好,那青石,我们去喝两盅吧?"
龙青石抱歉地笑笑:"我自小滴酒不沾,要不你喝酒,我喝茶?"
穆彦那张脱不了半面严肃的脸差点笑开了花:"一个武将怎么能不会喝酒呢?说出去多没面子!"
"你就不要激他了!"--穆彦闻声回头,拱手称"皇上",熠凉笑盈盈地上前说道:"穆彦不知道这军中的规矩么?他有军务在身,喝酒不会误事吗?"
"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你好滑头啊!明知道朕不会在这种关头罚你,你倒装起大义来了。"知道穆彦没有那个心思,熠凉还是不遗余力地刁难刁难这个忠犬型护卫。穆彦能有什么办法呢?从军帐中出来时明明没有感觉到有熠凉跟踪的声息,现在那个人却幽灵一般站出来为龙青石解围了,这个人的功夫还是那么深厚,那么他究竟跟踪过自己多少次?抑或连自己极力要隐瞒的事也早已被悉数洞察了呢?想到这个可怕的假设,穆彦觉得天寒地冻快要冷死。幸而他也不是很笨,片刻之后就否定了自己的假设:熠凉日理万机,根本无暇跟他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想开口证实一下,但他没有这个胆量。他是勇敢的,也是怯懦的。他在大部分破坏熠凉情绪的事件面前都不留情面,他在愧对于熠凉的时候连大气也不敢喘。他说过不会让别人代替自己的地位,可眼前不远有一个人和自己处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了。
龙青石,本该是我的死敌,但......叫我如何去憎恨他?他有太多我所憧憬的坦荡。可恨的人是我,我的父亲要危害皇上,他要害死我的姐夫啊!
第10章
这是我第一次想把三个人都写到自己喜欢的一篇文了,以前有只喜欢主角之一的,甚至于连主角都不喜欢的,这次可是可认真哦~0~反正我自以为是很认真了。我喜欢狡诈如熠凉,喜欢厚道如青石,也很喜欢XX的穆彦---这个叉叉是因为我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说他严肃、冷漠、傲慢...又不尽然,我以为他是最忠于熠凉的人了,青石都未必比得上,熠凉这么聪明又怎么会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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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彦惟恐见不到熠凉一般不安地望着他,那双清澈的黑玻璃一样的眼睛里找不出分毫的衰老迹象,却承载着穆彦至今未见过的满足。熠凉注视着龙青石的双眼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专注、美妙,那两道满意的眼光原来统统是属于龙青石的!他哪里是在跟踪我呀?他是在跟踪青石--穆彦悬在半空的心顿时落地--早知道熠凉不会有闲工夫盯着自己。
看到龙青石因为熠凉毫不掩饰的目光尴尬地别过了头,穆彦顺口为他解围:"皇上出来还有吩咐?"
熠凉为自己把龙青石吓过去而觉得意犹未尽,但也不想再为难对方,就顺着穆彦给自己搭的台阶说下去:"哦,朕出来视察视察,也好将兵符交给青石。"说着果然从怀里掏出兵符递了上去,而后添了一句:"有什么别的需要尽管跟朕说。"
穆彦替龙青石接了过去,托口道:"不早了,皇上还是进去歇息吧。"
熠凉转过身,穆彦从与他相处的经验判断出接下去不会有别的对话了,也就让龙青石一个人先熟悉一下环境,自己则陪着熠凉入帐安寝。
第四章 兄弟阋墙-1
龙青石走着走着,不觉逛出了大营。他回溯着熠凉诡诈一世的用兵方法,希望从中得到一点启发,他原本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是很好,熠凉不是那种一见如故的人,但龙青石又不得不为他强势的力量和横溢的才华所折服。
熠凉的战局就如同在棋盘上的棋局一般,完全没有粮草和地形的后顾之忧。他出征不带粮秣,都是在敌国就地征集,他要他的士兵怀着怨恨去抢夺敌人的军需,去缴获敌人的武器。他安抚战败的敌将,让他们归顺自己,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他每攻到一处就让祖国的人群在那里居住,使这些土地的所有权更加巩固。战争中无情的他看起来又那么典雅,完全不像一个战场上的屠户。
龙青石深吸一口气,不禁对那个细致却不弱质的人儿浮想联翩。可是想起熠凉对自己满怀信任的眼光,他不禁为熠凉担忧起来:熠凉一点优势都不轻易让给敌人,可是这次......他真的处于劣势了。凡先占据战地等待敌人的一放就从容主动,他是被人以要害威胁而被动应战的,疲兵战败是连我这个不懂兵法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他为什么非但不撤军,反而还要我想办法?
龙青石揣揣怀里那半块木制的兵符,不觉淡笑:这个皇帝倒挺节省的,连木头都只给我半块,比那些吃喝玩乐的大官好些呢!不过他不明白熠凉怎么连一整块木头都拿不出手吗?这东西真的能传达命令吗?他不知道他拥有这半块就已经足够了,朝廷还要把另半块存着,是不可能给将士的。不过有了这个,他跃跃欲试的心情反而多了一丝顾虑,他向熠凉保证完成退敌的任务,但凭他的出身,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熠凉对穆彦说的话,他有许多都不是很明白,他觉得无论在学识还是在军事上,熠凉都可以自主应付,即使熠凉再说他一句徒有蛮力,他也不会争辩的。
熠凉是不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呢?违背常理吗?如果是这样......那我是不是要一反常态掉头就跑呢?想到这里,龙青石急需要有人肯定自己的想法。他望望四周已是林深不知处,出来的时候光顾着想事情也没在意是怎么走的,对着眼前的景物,他有些茫然。幸好穆彦及时出现了,虽然月光被夜色以及枝枝丫丫所遮挡着,看不清对方的脸,可那严厉的斥责声是穆彦的标志性特征,龙青石不几天就摸熟了。
"让你熟悉环境是允许你随便走进林子里来的吗!你知道这地方有多危险吗!"穆彦微蹙着眉头向龙青石走过来,听这口气倒是很肯定那黑影是龙青石,他对违背常规的士兵总是难以容忍的,虽然龙青石刚入伍不久,但自己明明已经申明过这种自身安全的规定了,其他军规记不住也就拉倒了,他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别人操心实在太可恶!
龙青石知道自己犯了错,抱歉地笑笑,然后问:"这片林子是要让敌人背向而用来埋伏的吗?"
"林子里面的文章可大着呢!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出来找你!"
"熠凉睡了吗?"龙青石随便反问了一句,他觉得熠凉命令穆彦出来找自己比穆彦主动出来找自己的可能性要大一点,可是穆彦回答他熠凉已经睡了,他闲着没事才走出来的。龙青石这时倒觉得穆彦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顽固,便想起方才的事不妨跟他商量。穆彦抢先对他说:"虽然皇上重用你,但你违反军规理应受罚,快跟我回去吧。"龙青石跟着他循回道路,觉得三十军棍也不是很重,虽然的确很痛,不过他咬紧牙关一口气也没松,执法兵见他额上直冒冷汗,又一声不吭,还当把他给打懵了,打完之后连忙抽条汗巾给他擦汗。
龙青石在流汗,穆彦也在冒汗。穆彦在法理上没有做错,但熠凉偏爱龙青石的苗头他也不是看不出来,万一熠凉一个不高兴因为龙青石被打伤而动怒也不是闹着玩的小事。反过来又一想,敌人是裴罗而不是以往那些败局已定的王国,如果将军带头破坏军规就失了一个制胜的条件,所以穆彦认为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他上前扶了一把,龙青石慢腾腾挪进帐中问道:"如果我军不战而退,敌军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