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展墨。"
"谁?"
方展墨闻声转头,一道黑影迎面袭来,他反射性地弯腰避开,背部立时传来钝痛。
妈的,偷袭!
方展墨低咒一声,回身一脚踹了过去。一人被他踢倒在地,其余几人手中水管粗的木棍也毫不留情地招呼了过来。他灵活地闪避着,一边找准机会还击,一边计算来人的数量。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还好,人不算太多。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棍子之后,对方趴下了三个。
他绕过躺在地上的人,直逼最后一个还站着的男人,问道:"说,哪个孬种派你们来的?"
"你自己去想吧。"男人咬着牙,举起木棍冲了过来。
"不怕死啊,你爷爷的。"方展墨嘲讽了一句,轻易地抢过了木棍,对着男人的下颚就是一拳。男人顿时被打得眼冒金星,连退了好几步。方展墨正想上前再打,却突然被人揪住了头发,他回头一看,躺在地上的家伙居然爬了一个起来。手肘尽全力向后一击,后面的人倒了下去,可他的左脸却就被前面的家伙狠狠地打了一拳。
"居然敢打我的脸!去死!"
方展墨咆哮着,双眼血红地冲了上去。一阵拳打脚踢过后,男人如同中疯一般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他不依不饶揪住男人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听着,我最讨厌人打我的脸。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可怜的男人根本说不出话来,无意识地吐了两个泡泡。
方展墨冷哼了一声,甩开了男人,大步流星地往家中走去。
打开家门,方展墨把头伸进去探了探,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蹑手蹑脚地往自己房中摸去。
锁上自己的房门,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如果被妈妈看到他混身是伤的狼狈样子,只怕今晚都不得安宁了。
晃了晃酸痛的肩膀,方展墨全身放松地往床上一趴。
"啊!"
被子底下传出一声呻吟。
方展墨弹身而起,拧开了床头灯。
"你怎么睡在我房里?"看着躺在被子里睡眼惺忪的弟弟,方展墨的脸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
"你跟人打架了?"方展砚无视哥哥的疑问,径直掰起了他的下巴,察看那一片红肿的痕迹。
"我没......"
不等方展墨把话说完,方展砚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就不能安生几天啊,一天到晚的惹事生非。被人打成猪头很爽吗?"
"嘘,小声点,别让妈听见。"
"现在知道怕啦,你早干嘛去了?"
"喂,我好歹是你哥吧?你给点面子行不行?"
方展砚没有吱声,黑着一张脸走出了卧室。
"神气什么呀?真不知道谁才是哥哥。"方展墨小声地嘟囔了两句,再次倒在了床上。
对方展砚这个小他三岁的弟弟,方展墨一直是有些畏惧的。自从他十岁那年差点把他溺死在游泳池里之后,他在他面前就彻底开始夹起尾巴做人,哎,心中有愧啊。
"起来。"方展砚冷得冻死人的声音打断了方展墨的思绪。
看着他手中的药箱,方展墨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虽然弟弟平时总是一副刻薄样子,可真有什么事还是很关心他的。
"傻笑什么?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
"你的伤就只有脸上这一块?"方展砚挑起了眉头。
方展墨干笑了两声,老老实实把衣服脱了下来。
好家伙,五六道两指宽的红痕交错地分布在白皙的背上,条条肿成了小山丘。
方展砚一边上药一边问:"这是被什么打的?"
"木棍。"
"几个人?"
"四个。"
"你不会跑啊!"
"嘶,轻点,痛!"方展墨睨了一眼突然加重手劲的弟弟,说:"他们比我惨。"
方展砚放轻了手中的力度,没有再吭声。方展墨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
"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
"还小伤,明天肯定得乌一大片。"方展砚把药抹到了哥哥脸上的伤口。
"那有什么,你上次还不是一耳光把我煽得鼻青脸肿。"
方展砚闻言一怔,放下了手中的药油。
几个月前,两兄弟为了方展墨交朋友的事起了争执,方展砚肝火一旺就给了方展墨一巴掌,方展墨因为太惊讶而没能躲开,结果脸上的淤青足足一个礼拜才褪下去。虽然方展墨并不在意此事,可方展砚却一直耿耿于怀。
"我真的没事,别担心。"方展墨笑着安抚弟弟,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受了伤,却要反过头来安慰弟弟。
"很晚了,睡吧。"方展砚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扶着哥哥侧身躺下,自己也钻进了被窝。
方展墨撇了撇嘴,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床头的小灯熄灭,屋内重新沉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药油辛辣的气味挥之不去。
半晌,方展墨终于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睡我房里?"
"葛晴来了,我的房间让给她了。"
"哦。"
2
两个身高一八几的大男人挤在140公分宽的单人床上,缚手缚脚的程度可想而知。
方展墨不适地动了动肩膀,背后的伤处擦过方展砚的睡衣,隐隐作痛。刚想转个身,却发现弟弟的手臂正死死缠在自己的腰上。
"展砚。"方展墨用手肘顶了顶弟弟的肚子。
"嗯?"方展砚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别搂着我,背痛。"
"嗯。"
方展砚听话的松开了手臂之后,突然一个翻身,从方展墨身体的左侧爬到了右侧,同时用力将哥哥一扯。
方展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半边身体已经趴在了弟弟身上。
"喂,搞什么啊?"
"好吵。"方展砚不悦地嘟囔了一句,左手抱住了方展墨的后脑勺,右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像在安抚不肯入睡的孩子。
方展墨勉强抬起头才发现弟弟根本连眼睛都没睁开,刚才的动作不过是为了睡得舒服一点而产生的下意识行为。
暗自叹了一口气,他不再挣扎。好在弟弟温暖的胸膛还有点肌肉,硬度适中,不会硌着他。
次日清晨,当方淑艳走进大儿子的房间时,就见到两兄弟如同叠罗汉一般的睡姿以及方展墨背上一道道的青青紫紫。
"啊!"
她的一声尖叫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兄弟俩的耳膜。方展砚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将滑落的被子拉起,盖住裸着上身趴在自己身上的哥哥。
"妈,别那么大声,有客人在。"
方淑艳闻言,顺着小儿子的目光回头,见到了杵在门口,进退两难年轻女子。
"我听到阿姨在叫,所以来看看。"葛晴尴尬地笑了笑,一张俏脸顿时红得像蕃茄。
"没事,葛晴又不是外人。"方淑艳白了一眼小儿子,径直揪起大儿子的耳朵。
"方、展、墨!你又跟人打架啦?"
睡得迷迷糊糊的方展墨抬头看了一眼母亲,一脸的茫然。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方展墨!"方淑艳的手指用力一拧,换来方展墨一声惨叫。
"哎哟,痛、痛......妈,放手!"
"妈,你怎么又不敲门就进来了?"
方展砚见状,连忙转移话题。趁着母亲分神的空档,把哥哥的耳朵抢救了下来。
"有什么关系?我是你妈,你身上什么我没见过?"
"妈,有女生在,你说话也斯文点。"方展墨一边揉耳朵,一边对着门边的葛晴灿然一笑。
"你妈我不斯文吗?混小子,说,你怎么又跟人打架了?"方淑艳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母夜叉的架式。
"我没有......"
"那你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我......"
"你这个不肖子,你对老娘发誓不再打架是放屁是不是?你......"
"妈,"方展砚再次打断了母亲的话,笑盈盈地说:"早餐做好没有?"
"还没好,我是来叫你起床的。"
"那就快去做吧,不然我要迟了。"
"可是......"
"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反正哥哥白天都在家。"
"呃,好。"方淑艳对小儿子点了点头,又冲着大儿子说了句"回头再收拾你"之后急急忙忙奔出了厨房。
"葛晴,我哥要穿衣服了。"方展砚对着仍然站在门口的葛晴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对,对不起。"葛晴连忙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方展墨吁了一口气,脱力地倒在弟弟的胸口上:"幸好有你。"
"等会儿我可帮不上你。"方展砚冷冷一笑,推开哥哥,翻身下床。
方展墨连忙地抓住弟弟的手臂,说:"不会吧?你忍心就这么弃我于水生火热之中?"
看到哥哥夸张的表情,方展砚无奈地吁了一口气。
"妈和葛晴约好了去逛街,我等会儿载她们一起出门。"
方展墨闻言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笑屁!看你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难看死了。"
"有那么严重吗?"方展墨狐疑地摸了摸受伤的脸颊,嘶,痛!
反射性地伸手揉了揉哥哥脸上的伤处,方展砚沉声说:"下次别打架了,我可不想再去警察局保释你一次。"
"是他们偷袭我。"方展墨有些委屈。
"别找借口,不要让妈妈再担心你了。"
看到弟弟严肃的神情,方展墨心头一紧,随即郑重地点点头。
3
"你还睡吗?"方展砚得到哥哥的保证,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说话也柔和了。
"被妈这麽一闹谁还睡得著啊?我去洗澡。"方展墨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长裤随便往一套就要出门去浴室。
方展砚拦住哥哥,"加件衣服再出去。"
"懒得穿啦,等下又要脱......"
"葛晴在外面。"方展砚的脸又垮了下来。
"那有什麽关系,她又没吃亏。让她吃免费豆腐,便宜她了。"方展墨一边笑一边往门外溜。
"不行!"
"......"
在弟弟的强烈要求下,方展墨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穿上外衣,走去不过十步之遥的浴室。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方展砚变得特别反感哥哥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别人面前,哪怕对象是他俩的亲生母亲。方展墨把这一现象归结为弟弟越来越严重的老八股倾向。
回想起弟弟小时候对自己撒娇的情形,他忍不住嘀咕:"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谁不可爱了?"方展砚拉开浴缸前的帘子,大刺刺地看著正在淋浴的哥哥。
"没,没什麽。"方展墨缩了一下,旋即跳起来:"你跟进来做什麽?"
"我要刷牙。"方展砚面无表情地放在帘子,开始对著镜子洗漱。
"少来,"方展墨从帘後探出脑袋,"下次再不打招呼就闯进来,小心我扁你。"
"想打架?等你过得了妈那关再说。"
方展墨一时语塞,忍不住挤兑他:"连男人也偷看,你越混越回去了。"
"你还不是专看男人。"方展砚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方展墨一边上洗发水,一边笑道:"呵,那你可要小心了,等你哥哪天饥渴过头了,说不定连亲兄弟也不放过。"
"你尽管放马过来,我可是拭目以待。"方展砚放下手中的毛巾,头也不回地出了浴室。
哗哗的流水冲著洁白细腻的泡沫,顺著方展墨漆黑的长发一路流淌,迷花了他的眼睛。方展墨只喜欢男人这件事,方展砚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同於普通人避如蛇蝎的态度,方展砚一直用一颗平常心来对待哥哥,从没让方展墨感到半点难堪。对於这一点,方展墨心中十分感激。也多亏了弟弟的配合,他才得以对母亲隐瞒至今。不然,早在他十七岁那年因为打架而被学校开除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浮出水面。
十七岁的方展墨脸部轮廓比现在圆润许多,遗传自母亲的白皙皮肤与精致五官配上少年纤细的身体,漂亮得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那独特的中性之美,不仅吸引了众多女生的爱慕目光,也吸引了许多同性别的男生。当然,大多数男生是因为搞错了他的性别,而有极小一部分却不是,比如说邻校的付雷霆。
付雷霆第一次见到方展墨时,方展墨正在与欺负他的同学打架。因为身形比较瘦弱,他一直处於被动挨打的局面。可是方展墨却丝毫没有半点胆怯,不肯屈服的倔强眼神如同难以驯服的小兽一般,流露出一股慑人心魄的野性美。
从小就是打架高手的付雷霆出手救了方展墨,并发誓要追求他。正是付雷霆的出现才让懵懂的方展墨知道,原来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
一直对自己的老师抱以好感的方展墨很快确定自己爱上了同为男性的物理老师,并急切地向对方表白。
结局可想而知,老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方展墨,并以结婚为理由迅速地离开了这座城市,让初识情滋味的方展墨措手不及。
要忘记这段感情,借酒消愁是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当酒精开始发挥魔力时,方展墨打断了上来挑衅的家夥的两根肋骨。理所当然地被抓到了警察局,理所当然地被学校开除。
真是很疯狂啊!
方展墨关上了淋浴,用力甩了甩头,把不开心的往事抛到了脑後。
4
夜幕降临,方展墨来到酒吧"深蓝"。
"老板,早。"酒保小丁站在吧台内笑眯眯地跟方展墨打了个招呼。
"还早?够钟点吃宵夜了。"方展墨回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同时对酒吧内的熟客挥了挥手。
"深蓝"是方展墨与付雷霆开的第二家酒吧。简约的风格,深蓝色的基调,都是他的最爱。因为合伙人付雷霆追着现在的爱人樊昕去了另一个城市,所以方展墨这个四手不伸的二老板必须每天轮流到两个酒吧去坐阵。
比起六年前开设的"月之海","深蓝"的生意要好上许多。因为"月之海"是家gay吧,专做熟客生意,非圈内人不予接待,所以客源相对比较少。
"月之海"这个名字缘自一个国外的乐团"LUNA SEA",并不是说方展墨有多喜欢这个乐团,他只是喜欢海而已。
"老板。"
"什么?"方展墨抬眼看了看小丁。
"有人找。"
顺着小丁目光,方展墨注意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一件花哨的衬衣配上纯白的名牌西服,外加粗细媲美狗链的黄金项链,乍一看让人以为碰上了哪部港片里走出来的黑社会头子。
"有事吗?"
"您就是方老板?"男人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不停冒出的汗珠。
"我是方展墨。"
"我叫余金顺,是特地来跟你道歉的。"男人突然极为诚恳地对方展墨鞠了个躬。
"道歉?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好像不认识你。"
"没,没有找错。我是对面‘半打'酒吧的老板。"男人更为紧张,不停地扯着衬衣的领子。
"‘半打'──"方展墨挑起了眉毛,这个酒吧的老板不久前曾经因为眼红"深蓝"的生意而找人上门滋事,被他和付雷霆打了回去。隔了这么久才上门来道歉,难道是付雷霆出手教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