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无力的对我倾诉多年来压抑的痛苦,我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心底惯有的不安又一点一点全部涌了上来。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他是那么坚强洒脱的人,以为他真的什么都无所谓,我不知道,原来那些事给他的伤害竟然有这么大。我的罪孽,真的好重好重......
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我来回抚摩着他哀伤的脸颊,他一定很想哭吧?这么多年的时光,背负着罪恶一个人孤单的活着,却又倔强的不让别人碰触他的心,很辛苦吧?环住他的腰轻吻他温暖的下巴,有一点点胡渣,不过并不扎人。"对不起......"我只能说这句。别的什么也无法对他讲,我不敢,如果他知道了一切,我将永远失去他。十三年后再和他相遇相爱的我,还能离得开他,还能没有他吗?搞不好我真的会死。我到底......该怎么办?
"傻瓜,你为什么对我道歉呢?"搓搓我的头发,端木临长出了口气,"我说这些话,不是想让你觉得我可怜,我不是要你的同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后面的工作会越来越危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希望能每时每刻提醒自己,我还有一个对我来说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我要好好活着来守护你,我绝对不能轻易死掉不能让你伤心。你的照片对我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一张照片而已,你明白吗?只要看到你就会有勇气,你的照片,也会是我最最重要的护身符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住的点头,捂住了他的嘴唇,爱怜的看着他,眼睛里蒙上了厚厚的雾气。这个一向洒脱不羁的男人,在别人眼里永远是大大咧咧天塌下来由他顶着的倔脾气,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卸下所有伪装,将最无防备的自己表现出来。他竟然这么信任我,而我却把最最重要的事全都对他隐瞒。这样的我,是不可能被原谅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更不要现在就失去他,我不敢去想象将来有一天他会满眼怨恨和憎恶的对我,最起码现在,让我能够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如果一个谎言可以说一辈子,就算会有多辛苦我也不在乎,即使我会背负着再沉重的十字架下地狱,我也绝对不要被他舍弃。做个骗子没有关系,为了他不论做什么都不要紧,哪怕要我杀掉周围所有会妨碍我们的人,淋的自己浑身是血也好,我只想要和他在一起。这是我最真心的决定......很恶劣吧,我自己也很清楚,我没有办法了,我太爱他太爱他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变成了一个没有谁就活不下去的人。
"你真的知道?"端木临语气怪怪的问。
"是,我都知道。"非常坚决。
"那就行了,来来,到这边来摆了帅点的pose我来帮你拍照吧。"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狡猾的笑,仿佛刚刚诡计得逞的得意,令我都傻愣愣的禁不住开始怀疑方才的东西莫不是装出来的?不可能吧,这么阴险?居然学会博取我的同情心......可恨,太可恨了。很想上去给他两个爆栗,奈何刚才的心痛用去了我所有的力气,只能幽怨的死瞪着他,非到此人露出后悔的表情不可。
"咦?你的表情太严肃了啦,还有你别摆出那么可怕的眼神啊,活象要吃人似的。开心一点嘛,来笑一个,笑不出来那你就说‘茄--子--'。"端木临把我推到石碑旁边,看我死鱼脸摆到底,非常不满的在那边又叫又跳的抗议。
"我还‘黄瓜'呢!"生气的横了他一眼,"要拍就拍,再不拍我就走了。"被戏弄的气还没消呢。虽然知道他说的那些也不是说谎,可是居然用来哄骗我拍照,完了以后竟然非但脖子不粗脸不红反而还得意洋洋,想到我就气的牙直痒痒。
"哎哎,可是哪有人照片的时候活象别人欠了几百万似的吗?拜托笑一下嘛,那要不我讲笑话你听,你想听什么?蚂蚁和大象怎么样?"端木临一脸祈求,看样子只差没跪下来向我磕头了。可是我就是笑不出来,一口气憋的慌,如果这个时候要我笑可能会比哭还难看。
我脸色铁青的走到他面前,抢下他手里的DV,恶狠狠的低咒:"白痴你吵死了,告诉你看到你我就笑不出来,你这么有劲你过去站在那里我来给你拍,你就尽情笑吧,最好笑到你嘴角抽筋口吐白沫才好!"
"呀,好残忍......"端木临骨碌转动"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我,伸手拉起我的衣角,在上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楚楚可怜的道,"人家不是为了你才这样的吗?一点都不体谅人家的苦心,呜呜......人家好伤心哦......"
"哈,天要下红雨了!"我不屑一顾的仰天大笑三声,揪住他的耳朵,咬牙切齿的道,"你别装了,给我适可而止吧。你再这么恶心下去被人家当作神经病或者弱智我可不管,到时我可不承认认识你。"
此人还粉不服气的张大嘴准备再说些什么,忽然有人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发现是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女孩对端木临娇憨一笑道:"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和我男朋友照张相?"
"哦,没问题。"端木临欣然应允,也没再和我贫嘴,示意那对小情侣站在风景好的位置,很认真的准备为他们拍照。两个人都笑的很甜,有着淡淡的羞涩和掩藏不住的幸福,看着他们紧紧相依的身影,我猛然胸口一紧。如果换成我和端木临,能这样坦然以恋人的姿态面对旁人吗?
细想起来,我和他到底算是什么关系?虽然他说我是对他很重要的要一生在一起的人,我也同样如是想,然而却从来未认真深究过我们是以怎样的身份相处下去。朋友吗?朋友不会有那些亲密的举动更不会说那样的话吧。恋人?可是我们都是男人啊,既不能牵着手去逛街看电影,亦不能象这对情侣这样公然相拥。当然我很清楚自己只要有他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可是他呢?虽然现在看来那么在乎我,可是几年以后呢?他不要结婚吗,会不会碰到合适或者是喜欢的女人然后就组织一个完整的家庭?毕竟对于他那样的人来说一个温暖的家才是最需要的东西吧,而和我在一起,我能给他什么?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不会作家务,不会关心人,又不能给他生小孩,我这样的人他要了有什么用?也许......再长一些时间,他就不会这么在意我了。
和我死心塌地的只喜欢着他一个人不一样,他有过喜欢的女人,既然以前有,以后也就可能会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该阻止他吗?我要以什么身份来阻止?对他来说我根本什么都不是,甚至连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关系都没有确定的答案。或者我该说只要他幸福我就幸福?这么伟大的话语到底是谁编出来的呢。怎么可能幸福?如果他不再只注视着我,不再时刻围绕着我,而把精力分散到了妻儿身上,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光想想就已经快要整个人崩溃。
忽然发现端木临真的很狡猾,给我那么多郑重的誓言,让我清楚感受他此时此刻多么在乎我多么需要我,却从来不明确的说以怎样的心情在对待我。是同情,亲情,抑或愧疚?
看着正一脸阳光的端木临,有强烈的念头想要抓住他让他告诉我,到底我在他心里是什么?说什么最最重要的人,这种事情谁来决定,只是说说就可以吗?这样子就算他哪一天要对别人许下誓言我连谴责的资格都没有,在旁人眼里现在的我对他而言,只是被监管的小猫而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忽略了如此大的漏洞?端木临也没有注意到吗?还是只是不愿意说罢了。他是故意的吗?将我束缚在身边,却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是属于我的东西。这样无力的感觉让我讨厌至极,这样不对,我不要这么游移不定!
迈开腿向着端木临的方向走去,正好他已经帮那对情侣拍好照片,转头看见我过来咧开嘴一笑道:"你看人家笑的多开心啊,呆会你也要这样笑哦。"
我沉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他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对劲继续对那对也走了过来的小情侣说道:"你们的表情很不错哦,刚刚进入热恋中吧?"把相机还给了女孩。
男孩有些拘谨的摸摸后脑勺,羞赧的说:"不,我们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已经有好几年了,不过出来旅游还是第一次呵。"
"哦?是嘛?"端木临有些意外不过却相当开心的样子,"那真的很好,你们好幸福哦,以后也一定会更幸福的。"说完微微斜脸看着我对我温柔一笑,把我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到了耳后。
"恩,谢谢。"男孩听到端木临这么说更是美孜孜的点头。旁边的女孩勾住了男孩的手腕,对我和端木临露出甜甜笑容,腮边有两个细小的酒窝:"谢谢你哦,我们会的。你们也一样,很幸福喔,以后也要这么幸福哦。"闪亮的双眼透出灵巧的光。
我和端木临都一怔,包括女孩的男友也显得有些糊涂,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对我们微欠身后便和女孩离开到别的地方照相去了,留下我和端木临两个人愣在原地思索着女孩刚才仿佛意有所指的那句话。
"幸福......啊......"端木临按住额头忽然几声会心的低笑,我疑惑的看着他,对我质问的眼神他回以一个深深的拥抱:"Wayne,你看,连那个陌生人都看出来了,我们两个人很幸福呢。看来我们的幸福已经连旁人都可以感受的到了,这种感觉真好。"
是吗?那个女生,她看出来我和端木临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了吗?她说我们幸福......
"幸福,到底是指什么呢?我们两个人彼此需要而又能够在一起,就是幸福了吗?那如果哪一天你不再这么需要我了,这种幸福是不是就到此结束?"
端木临身体一僵,推开我的身体不解的盯着我:"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哪天我不再需要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难道说......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吗?或者是,即使那样了你也不在乎?"
我直直望入他深邃的眼底,缓慢冰冷的开口:"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可是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在面对我?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人呢?亲人,朋友,还是别的什么?虽然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可是未来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结婚生子的吧。到那个时候,我们还能以什么样的关系继续在一起?真到那时,我只会是你的麻烦吧?对你和你的家庭......"
端木临惊的大抽了口气,放在我两臂的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我感觉到一阵痛楚,只是分不清这痛是来自身体还是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怒气,"在你心里,我就只是这样的人,我对你的感情,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Wayne啊Wayne,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也看不起自己了。什么心情,什么关系,这些话还要想吗?还用得着说吗?如果说我以前说的还不够让你明白,那好,我再郑重说一次。Wayne,我想要留在身边一辈子的人,就只有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他的肩颓丧的耷拉下来,无奈的抬起手掌按住了脸,"对不起,Wayne......我不知道我让你这么难以信任,都是因为我曾对你做了太过分的事。其实没资格对你这样说没资格非要和你两个人在一起的,是我才对吧?我要怎样才能完全拥有你的心,告诉我,告诉我好吗?Wayne,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给了他半分钟难熬的沉默,我不带感情的道:"什么都愿意吗?那如果我说,要你立刻从这山崖跳下去呢?"
"你在开玩笑吗?"端木临惊讶之后的表情显得极其怪异,就那样死死的瞪住我,隐含着愤怒语气寒冷的道,"你也知道这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对吧?这算是对我的考验吗?Wayne啊,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呵......但如果说这真是你的意愿,我亦会去做。"
说完转身大步的朝着山崖的方向走去,我痴痴的站在原地看他。他刚才生气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真的很幼稚,竟然说了那么无里头的话。那些话对他的伤害才是最大的啊,我这个样子对他,和以前又有什么两样?看着他离山崖越走越近,四周的人们都投去好奇的眼光,我终于发了疯一般的追了上去。不行!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求求你,不要真的离开我......
从后面一把用力抱住他,也不去在乎旁人讶异的目光,我只想这样紧紧的用自己猛烈颤抖而寒冷的身体偎着唯一能给我带来温暖的这具身躯,一点空隙也不想留,就这么一直贴着,贴到死好了。我更不敢放手,我怕我一放手他就真的会头也不回的走掉,我怕他会真的从几千米的悬崖纵身跳下。说着那些话时他认真而痛苦的眼神,我深刻感觉到,他是说真的,他真的会那么做。我难过的说不出一句话,我好象......哭了......
时间过了多久?我已经害怕的无法去分辨了。他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握住我了勒在他腰上的手掌,拿到嘴边印上无数个充满柔情的细吻。我的眼泪流的更加汹涌,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似乎要把是十几年囤积的泪水一次流干。我知道这样很懦弱,也让周围的旅行者非常吃惊,可是,我停不下来。除了哭泣,我什么都做不了,连开口呼唤他的名字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转过身体将我不停滑落的眼泪一点一滴吻去,我哭了多久,他就连续不断的吻了有多久。到最后终于停止哭泣仿佛已经是几个世纪以后的事情了。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把我的手牵起放在他胸前,用很轻的声音不容质疑的道:"Wayne,你好好感觉它的跳动,我所说的每句话全部都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没有一点欺骗。"回头抬起手手指指着背后的山崖,"看到了吗?这个高度跳下去的人绝对不可能生存。如果将来我又伤害了你,或者做了让你伤心的事,就让我从这里掉下摔到粉身碎骨。"
"不......我不要你死,就算你背叛我了我也绝对不要你死......"我拽着他的衣领勉强维持自己快要无法支撑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低喃。
"如果我真的又伤害了你,我宁愿自己尸骨无存。"他的声音因痛苦而嘶哑,我看到他红的令人害怕的双眼,他也在忍住眼泪忍的非常辛苦啊。
"不......不会的,我相信你,你不会伤害我的。我相信你......我绝对不能让你死。"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我在他耳边浓重的喘息,"临......临......我不能没有你。临......我爱你,我爱你啊......"
端木临的身体重重的一震,愕然了几秒,他轻呜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了我,没有再说话。伴随着耳边他急促而凌乱的气息,一滴滴温热的液体滑落在我的颈窝......
第二十四章--幸福的预感
我如言乖乖的让端木临为我拍照,也许笑的还是有些勉强,但至少心情已经不再压抑。我终于还是对他说了长久以来一直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再去顾忌后果会如何了,我只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情,想要独占他的所有。
对于我的告白端木临没有用语言回应,但是他流在我颈下的眼泪,至今仍在灼疼我的肌肤。只是一句话而已,他却震撼至此,我也别无所求了。
很快照片拍完端木临拿着相机走到我面前,为我把外套拉紧:"Wayne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希望以后能经常看到你的笑容,可以吗?"
有何不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还有什么不快乐的呢?回他一个肯定的笑容,他更开心的抱住我。这时感觉到有人戳我的背后,看到几个模样很温和的中年人(30出头,算不算中年?偶也搞8太清楚哎......),其中一个对我挥挥手里的相机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可以请你们做我的模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