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煎————rebma(雨枚)
rebma(雨枚)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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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脸困窘,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皇上急急地:"小怜,你再忍忍,那刀子不能拔,拔了你就没救了......"
我疼得什么都管不了,声音也微弱下去:"不......帮我拔了它吧,我好疼,好冷啊......王爷,王爷......小怜好冷啊......"
不知怎么的,我竟然一遍遍喊着个还在牢里关着的人,可能真是快不行了吧。
"帮我拔了它吧,我不想活了......反正我也没有牵挂......我现在是个废人,别再拖累别人就好了......"
我正苦苦哀求之际,突然听皇上对旁边的太监说道:"你去南书房把玉玺取来,还是老地方。"
只听那太监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之间又有些争执,最后还是无奈地离开。
我心里知道这样不行,可身体虚冷无法阻止,恍惚间看见眼前的钢刀,毫不犹豫就往脖子上抹去......

本来是那么近的距离却好象离得很远,我看见皇上一脸惊慌的样子向我跑来,还有那执刀的人不敢置信的双眼。就在接近刀锋的刹那,一个温热的手掌牢牢箍紧了那杀人利器,把它带离我面前。
是皇上。我惊讶地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只看着他,这个掌握着天下权力的男人。
说什么不愿意为了我放弃富贵生命,说什么我不过是下人玩意儿,说什么没有人会因为我丢下一切......假的!全都是假的!他说的和做的根本两样,他这个样子又怎么能让我了无牵挂地去死?
我伸手去碰他,想看看那伤,可还没等我接触他一丝一毫,身后的人却突然从他手里抽出利刃,向他脖子砍去。我顿时一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上去便挡在皇上身前。
可我就是个害人的东西,皇上他又怎么会让我死呢。就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他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幽幽转了身......
一时间,只听见兵士呼叫的声音,接着便是利器划破肉体的声响,还有那取了玉玺的老太监惊愕中滚落在地的大石头。我看见了,那石头掉了个角......
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看着抱着我的他颤动的嘴唇,他对我说,他喜欢我,我长得像他奶娘,那是第一个抱他带他玩的人,接着他的襟口就红了,染了我一身一手,弄得我都不知道那是他的血,还是我的。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那刽子手高声说道:"查哥里.那吉泰,蒙古世袭一等候,十六王爷坐下。今日杀了这皇帝,你们大可以把我绑了,不过国不能一日无主,我家王爷乃上祖嫡孙,英姿天纵,现在传国玉玺又在在下手中,尔等是要与在下一起恭迎新皇入宫还是要做个乱臣贼子,大可现在想个明白!"
一阵可怕的寂静,接着便是一片三呼万岁的声音,我笑了,这笑是滴着血淌着泪的。我轻轻阖了皇上的眼睛,心里对他说:"你怎么这么傻呢,为了我这样一个人,放弃荣华富贵乃至生命值得吗?现在天下有了新主子了,掌握一切生杀大权的人便要来了,没了你的保护,我又要怎么独活呢!"
那那吉泰取了玉玺便急忙向我走来,我呆呆地看他,直到他检查我的胸口才想起,原来自己身上还插着把刀子。我突然发了疯一样一把扯过他的手,狠狠地、狠狠地咬下去,就算出了血也不松口,这便是我唯一表达恨意的方法。
我好狠他,狠不得想杀了他,可无奈自己软弱,眼泪鼻涕还是流了他一手。胸口好疼,那刀仿佛要长在那里,想拔也拔不掉了......
这天夜里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四下里都银白白一片。他们从我怀里夺走皇上的尸体,他们说要大葬,这是祖宗的规矩。
没过几天,新皇上就登基了,普天同庆,到处歌舞升平。许多牢里的犯人都放了出来,可王爷却依旧在大牢关着。
后来那新皇上让我去见他,看了我两眼便放声大笑:"原来就为了这么个东西送了命,真是替他不值,难怪这皇位要轮到我坐!"他又说了些风凉话才让我下去,其间见到那蒙古将军,我只是两眼干得想哭。他手上还缠着白布,想是被我咬得狠了。其实咬着他的时候我多少体会了王爷的心情,一个无权又无势的人去憎恨别人,除了用牙咬用手捶,又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呢?只是隔着王爷的是一扇牢门,而隔着我的是自己的软弱罢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这金殿,还是不明白什么是权力,这左右人们生命的东西。因为它,我离开了生活六年的地方,进入一个又一个新宅邸;我懂得了喜怒哀乐,看着身边的人于世沉浮,甚至丢了性命;也因为它,我要被带到不知什么地方,为奴为仆,尽我的本分,好让那新皇上心里舒坦。
出了宫,被押上小小的马车,我认命地闭了眼睛。这是一段不远的路,也就一柱香功夫。等到了地方,我还没下车,便听外面嚷嚷起来:"可来了,爷都等了一晌午了!还不快把人请下来!"
我诧异地探头,见朱漆大门上赫然挂着块匾额,那字我虽然不识,这宅子却是认得的。自 由 自 在
这时,见那府门里正急急走出个衣冠洒脱的人来,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大少爷......"

我迷迷糊糊地让他带着我往里去,一路上只呆呆看着四周。我原来还在这府里的时候不常出屋,现在看着这些景致也不觉得多么怀念,只是淡淡慨叹自己的命。
等少爷把我领到地方,我才恍然回过神儿来,这竟还是原来我那小屋,窗户口有盆快枯死的兰花,现在却长得好了不少。自 由 自 在
我放下包袱,四处去看,对这屋子倒有种新鲜的感觉。其间少爷一直和我说话,可我丝毫没有留意,只是兀自抚着自己胸口,那里还是疼痛。
"......小怜,小怜?"少爷觉得我有些不对劲,过来扳我身子:"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我忙福个身:"不、不是的,少爷,我就是......我就是......"
"好好好,什么都别说了,这么长时间委屈你了,现在可算回了家,你今天早点睡,养养身子。"他一付喜形于色的模样。
我诧异于少爷的态度,他以前不是话这么多的人,总是沉沉地想着什么,我看着他那明显瘦了不少的下巴,呆呆点了头。自 由 自 在
太平日子过了几天,我的伤也越发好起来。这府里的生活纤毫没有改变,就是那几样活计反复来回地做。少爷对我明显热络许多,看我右手不方便还特意吩咐下来不让我多干活儿,我总是推辞,说是不想让吴家多养我这个废物,其实却是想靠忙碌忘记那些痛苦和悲伤。
回来的前半个月还好好的,可二十九晚上,本来应该已经睡了的大少爷却提了壶酒到我房里来。我着实诧异,忙取了件套衫给他披上:"少爷,您怎么还没睡?"
他嗤嗤笑了几声:"今天睡不着。小怜......你回来也快半个月了吧,还习惯吗?"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好笑:"这屋子小怜都住了六年了,哪还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倒是大少爷您......"
说到这儿,他突然凑近了我,口中传来淡淡的酒气:"我怎么了?"直往我脸边贴过来。
"少、少爷......您喝醉了......"我别扭地转过头,他却毫不退缩,对着我耳朵低低地说:"我是醉了,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醉?"
我只觉着胸里有口气喘不上来,四肢也动不得了:"少爷,您别这样......您、您这是怎么了?"
他的嘴唇近在咫尺,眼光扫在我脸上,手也慢慢往我身上爬。我心里多多少少知道他是要那样,可却连挡也不会。
"您......我伺候您回房吧,您早点睡......"我正一点点推开他的手,谁知他竟突然一下压到我身上,把我搂了个死紧,吓得我惊喘出声。
他把脸埋在我脖颈之间,胡乱地亲起来:"小怜,小怜,你知道吗?我有多想你,我恨不得把心掏给你看......"
"不、不,大少爷,您别......"
"我是真的宝贝你,六年了,六年啊......我连你的手都没碰过一下,我这么疼你......可到头来,还不是给了那些禽兽!"他突然抬起腥红的双眼,居高临下地看我,长长的手指放在我嘴巴上,来回揉弄:"所以,他们都没有好下场......"说着,似乎满意地笑了一下。
"少爷,您醉了,早点歇息吧......"我抱着一线希望想让他放过我,可他的胳膊却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你说实话,他们那些人......你都伺候过谁了......?他们、他们都怎么着你了?"
我脸又是泛红,可听了这被人问过不知几遍的话,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少爷......您别这样,我......除了王爷,没有过别人......"
"你说谎!"他突然大喊一声:"讨了你的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你敢说皇上也没碰过你?!"
"没有,真的没有!皇上他一开始是......可后来,他就没再那样过了......是真的,少爷,皇上他是个好人,不会强我的......"我看他这样子着实有点害怕。
他倒不说话,伸手便来解我胸前的扣子,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见他只是一味撕扯我衣服。
"不、别......少爷,我是王爷的人......我就是伺候他的......"我双手开始在他肩膀上来回推拒,无奈便是毫厘不动。
他突然静了下来,沉沉地透出句话:"你就是伺候他的?"接着又是一笑:"那你要知道是我把那畜生送到大牢里去的,还不恨死我?"
我看他神色不对,却还是原原本本地说:"我......我知道,皇上都跟我说了,我不怪您......您们都是干大事业的,小怜笨,不懂那么多恩怨纠葛,也只有认命了......"
他冷哼一声:"恩怨纠葛?我跟他倒是有些个恩怨,可跟皇上呢?我又有什么不满,非要杀了他才甘心?我这一片心......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懂吗?"
听了他这话,我头上轰隆炸开个响雷:"什么......少爷您刚才说什么?皇上他是您......?"我立刻用手捂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那个"杀"字出了口,我便会做出些自己控制不住的事来。
"是啊,是我,堂堂的前任两江总督,皇上面前的一等忠臣!"他似笑非笑地摸摸我的脸:"你不知道,皇上那人可不好对付,宫里宫外我花了多少心血......"他醉得不轻,说话间已没了平日的规整。
"其实多亏了十六王爷的提携,要是没有他明里暗里帮忙,哪有我今天!我吴振邦不过是个小小的监察,现如今做到一品大员殿上行走,也不枉我不忠不义了一场。"他说着又灌了口酒。
"庆王爷本来也不买我的帐,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拉了我一把,给了我督粮道岁贡的一成,又交了我湖广的兵马。就这,皇上才以为他要谋反,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把他扣进去的,竟然是我。"
我眼泪无法遏止地流,不敢相信地摇头:"不,不,那天杀了皇上的明明是那个蒙古将军,是十六王爷,不是您......您别骗小怜,小怜笨,您别骗我......"
他也不理我,只是兀自说:"十六王爷有钱有兵,加上暗地里活动,这天下早就被我们掏了个空了。处心积虑三四年,要扳倒个失了势的皇帝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这皇上又成天不知道在后宫忙些什么,连早朝都省了,这不是自找死路?"
我被泪水迷了眼,心里疼得像是有把刀儿在钻,我知道他那时为什么费了早朝......是因为我,因为我断了胳膊,他那么温柔的人......明明、明明就是我害了他了。
"要杀他,不过是挑个日子的事儿,他大概也早料到了,只是没想到......竟伤了你......"他好象突然回过了神,望进我眼睛里:"你不知道,你回来了我有多开心,比受了一品花翎还高兴......可你变了......你原来多乖个孩子,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就是你的天,你的地。可现在呢?你倒是温驯,可在你心里,我又到哪里去了?"
我听着他无情地诉说,身体不住抖动。我疼,胸上那伤口,明明已经好了的......
"少爷,您别说了,小怜求您,别说了......"我泣不成声,两手捂了眼睛。
他捉住我的手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他心疼地把那脸上的眼泪擦掉,轻轻离开我身上:"小怜,我喜欢你......我不强你,可我要你知道......我是你最后的归宿,你这辈子也离不开这吴家大宅......"他晃晃悠悠向门边走:"......我要你永远陪着我,直到你心甘情愿......"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句话脱口而出:"少爷,小怜不懂......您为什么喜欢我......"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便是几句飘忽不定的话:"......你心地好,单纯,你温暖,你......"
直到我看不见他,才些许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便是我生命中前二十年的故事,也许超出了许多人一生的经历。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光磨平了我所有棱角,也给了我无尽的回忆。只是我有时便在想,这故事原来也许并不是这样,只是我愚钝,没看见这故事的全貌。
王爷说他喜欢我,是因为我绣了带血的盖头,可直到他死在牢里我也不知道这血盖头和他有什么渊源,也许这便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了,我不去追究。
有时三爷会到我的小院里来给我解解闷。他曾问起我悔不悔,我就是摇摇头,可到了晚上,看着灯下夜读的大少爷,不,现在该叫老爷了,我便会轻轻对自己说:这便是我的命,我只是用前二十年的激荡换来了后二十年的平静而已。
老爷娶九夫人进门时,请了个戏班到府里开堂会,当时唱的是牡丹亭全传,直直唱到半夜里去。


没乱里春情难遣
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
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
俺的睡情谁见
则索因循腼腆
想幽梦谁边
和春光暗流转
迁延,这衷怀那处言
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听着听着,我慢慢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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