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车站————星炀[上]
星炀[上]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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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担心的,不过是他哥对别人的感觉。最在乎最耿耿于怀的是那个在他面前吻过他哥的王烨。而他自己,始终在想的是如何永远占据他哥心上的那个至高宝座。
直到今天,直到他哥那样看着他,他才被从一直掩盖在块美丽的锦缎背后的真相吓到了。
原来......
原来......
这是不正常的。
真的是,不正常的。
烟......轻,烟......轻,手指一笔一笔在墙上划过,桂花树下的甜腻,爱恋的芬芳,彷徨和忧郁,一点一点在指尖走过。
不正常?不正常也认了。
他哥吃完饭后,跟他慢慢走到篮球场边,说,爱情来的时候,像一场难解的疫病,会烧得人浑浑噩噩失去理智,智商下降,行动失衡。能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义无反顾。
柳缨缨跟田老师如此。他们,也只能如此。

当星期三过了,一个星期就快过了。当十一月份过了,第一个学期也快望到了头。
天气果然由极热转为极冷,在这个冬夏温差超过50度的城市里,暖气和空调一样重要。可是在学生宿舍,光是想,这些都是奢望。
"唉,就差一点点!真是倒霉!"陈宪捧着杯热水暖手,不停地抱怨,"你说这不是明摆着偏心吗?长江以南就没暖气用,那也要看看是哪儿啊。要海南不装暖气我没意见。哦,我们都挨着边上了都不行?看看医大那帮人多滋润,就跟我们隔条江,这个天差地别哟。"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反正挨冻的不止我们一个学校。"沈雨浓翻着书背单词,头也不抬。
不知道是教育部还是什么部的规定,长江以北的学校才给装暖气。同一个纬度的温度下,可怜了他们这些边缘地带的人群。武昌和汉口一水之隔,天上人间。
武昌之所以被称为文化区,就是指全武汉百分之九十的高校都集中在这边。也许有的学校资本雄厚,学生的生活质量自然就高,但他们学校这样的,大部分靠国家拨款,各项资金已经吃紧,暖气这种东西还是能省则省了吧。所以学生自己解嘲说,如果硬要给有40年历史的宿舍楼上装暖气,恐怕有破坏文物之嫌。
百年的老校,跟生活在里面的人们,大家一块沧桑吧。
连暴露在外面的水管都要扎上草围的天气里,被窝都是冰冷的。好在现代社会,非流浪型种群被冻死的例子已经少之又少,各种充电取暖设备一应俱全,只要在寝室那根比头发丝还细的保险丝扛得住的范围内,温暖还是比卖火柴的小女孩手里的那根火柴实在的。
李隽是典型的北方人。都知道北方比南方冷,而实情是北方人不如南方人经冻。一有个风吹草动,南方人还在衡量穿毛衣的薄厚问题,北方人的羽绒服已经上了身。就如同沈雨浓刚找出件厚衣服,李隽的小太阳电暖器就已经启动了。陈宪来自西北,牛高马大也一样怕冷,不过他还没李隽那么夸张,人家是坚持忍过了十一月,快圣诞节的时候才去买的热水袋。当然要说沈雨浓很耐冻也不见得,只不过他有专职保姆,冻也冻不着他的。
气温还火辣辣地在40度上下时是很难想象零下的感觉的。这个火炉之城就连秋天也不过是看看树上掉叶子而已,凉爽倒是凉爽了些,可是跟夏天还是没太大差别。所以当他察觉到新买的衣服也不够穿的时候,已经是快到立冬了。
那天是突然变了天,前一天不说艳阳高照,至少还是阳光和煦,不想24小时不到,已经天地变色,乌云罩顶阴风阵阵。他才一件衬衣加夹克,夹着书哆嗦着冲回寝室。
床上被放了个袋子。他一开了看,就笑了出来。
"我哥来过了?"转脸问比他先到的许华。
"嗯。我刚在宿舍楼外面碰到他,他赶着上课,给我就走了。"许华笑笑,"衣服吧?你哥对你真是没说的!要我姐,管你挨饿受冻呢。"
"呵呵,你姐是忙着谈恋爱吧?"随口应着,把衣服拿出来,一件羊毛毛衣,一件厚的驼绒外套。都是他哥自己的衣服,光是看着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哼,所以叫有异性没人性!你说都是亲弟弟,怎么这个待遇差这么远?从小她就喜欢跟我抢东西,抢不过就仗着自个儿是女的去我妈那儿告状。我都怀疑我跟她不是亲生的。你说你哥跟你......哎,这衣服挺不错的,小伙子帅气,穿什么都帅!"边说着就看着沈雨浓把衣服往身上套。式样也好,又活脱脱的一个小帅哥。凑过去看了看衣服质量:"你这衣服都哪儿买的?改天我也去弄一件。"
"不知道。都我哥自己买的,要不就是我妈买的。"
"啊?这不是你衣服啊?"许华站远了又看看,"不过也是,你哥也高。唉,我要有一哥就好了,吃就不说了,起码穿是不愁啊。"
"哈,是啊,你就想啦。我是没带多少冬天的衣服过来,所以他才把衣服先借我。平时我们也是各穿各的。我跟他喜好不一样,他喜欢深色的,我喜欢浅色的。不过都是给他惯出来的,小时候他就喜欢把鲜艳的好看的衣服鞋都给我。"边说就边想起了过去的种种,目光一下变得悠远,喃喃地说了句,"是啊,我哥对我......是真的很好......"
许华笑了声,开了柜子也拿衣服。"我要是女的,一定死追你哥。人帅又体贴,当他女朋友一定幸福死!"
一转头就看见沈雨浓也没答话,光是特甜蜜地低头笑着。以为他是在为有这么一个哥骄傲呢,也没多说。
门忽然就开了。他们寝室的毛澍回来了,一见沈雨浓在,正好:"雨浓,宋老师刚让我通知你,今晚系学生会例会,跟院学生会一起,挺重要的。你跟杨娅一起早点到,好做些准备。"
杨娅是他们学生会的组织部长,两个人到了办公室才知道是院学生会要改选,全院的学生干部都集中一起开会讨论新的组成。
本来早就听到风声了,所以也没太意外。直到是准备材料的时候看到他哥进来,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哥最后一次参加学生会的活动。
沈烟轻跟老师打了个招呼,走到他身边,笑着:"我还担心不合适呢,看来还凑合。"
他愣了一下,才知道是在说他身上的衣服,低了头看看,也笑:"其实袖子有点短,不过看不太出来。这回好办了,以后我也不买衣服了,光去你那儿蹭就好了。"
"呵,你当我这儿开店呢。不过对付这两天没关系,你呆会再去我那拿两件。星期六我带你出去买齐全了,省得病了还麻烦我。"
刚说了这么两句,新闻系辅导员刘老师喊了声,沈烟轻应了过去了。其他学生干部陆续也来齐了。沈雨浓看到柳缨缨进来,下意识地就把脸一低,装作摆椅子,连身子都转了过去。
偏是柳缨缨自己凑过来,笑嘻嘻地一拍他:"小帅哥!"
没奈何,只好转头,摆出笑脸:"师姐。"
"嘻嘻,你哥的衣服吧?"她指指他身上。沈雨浓心里因为那事本来对她就有点小疙瘩了,现在又被她做出的跟他哥特熟稔的样子弄得更是不痛快,面上没表示,也就应付着笑了笑。
"你又知道了?"
"那是。"柳缨缨在他旁边的位置顺势就坐下了,"毛衣是我陪他去买的,外套是你妈买的吧?他最喜欢的两件。"
正说着,教室渐渐安静下来,陈老师做了个开场,主要就是说明院学生会改选的事,新的学生会成员有几个提名,大家表决一下而已。
名单公布在黑板上,一个个职位进行。
先是院学生会主席。主席退位,自然就是在几个副主席里面选接替的人选,这是最省事的。
每个人都发了小纸条,不记名投票。然后由原主席唱票,原组织部长就边在黑板上公布结果。
沈雨浓看着沈烟轻站在台上,拿着每张票神情自若地念。黑色套头毛衣裹着修长的身子,清隽而闲适的气度。那些候选人没一个能盖过他的。
"......"念到一半,他扫过刚拿到手里的一张票,忽然停了片刻,才说,"这张,废票。"
陈老师走过去:"我看看。"看完了,又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台下说,"请同学们弄清楚,这是在候选人里面选,原来的干部就不必选了。"看着大家都挺不解的,又补充一句,"比如我们现在选新会长,那么就不要再写沈烟轻同学的名字了。希望这个写错的同学待会选到其他职位的时候注意。"
沈烟轻站在他身后听他说着,唇边静静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狭长的双眸扫视台下,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沈雨浓。沈雨浓被他那笑撩得心不由得一跳,只觉他哥淡淡地透出那股子自信和自傲,从来没有过的帅气。
就听着柳缨缨轻声说:"什么写错,我看八成是故意的。你哥还真是实力派,虽然看起来是偶像派。呵呵。"禁不住地笑了两声,"可惜偏偏是他自己提出来要退,每个人都觉得奇怪啊。啧,要能力有能力,学习没问题,跟老师关系也融洽,原来院里还打算把他推上去做校学生会主席呢。"
"是吗?"沈雨浓一惊,扭头看住她。
"呵,绝对内部消息。千真万确。"她说这话时眉宇间的笃定,让沈雨浓总是不由地想到田老师,胸臆间的异样感觉梗着,越发的不想跟她说话了。淡淡点了头,又看回台上。
全部结果出来的时候,沈烟轻代表卸任学生会成员发言。不外乎是感谢任期内各位同学和老师的支持和协助,展望未来,对新一届领导班子寄予厚望。柳缨缨也跟着退了她的文娱部长,看那个样子是落得一身清闲。沈雨浓又不免要臆测她是不是也在为有更多的时间约会而暗自高兴中。
散会之后,沈烟轻跟新会长在工作交接上作简单的交代,留在后面,沈雨浓在门外等他,自然也给陈老师跟宋老师逮个正着,又以他哥为榜样,对他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勉励。唯唯诺诺地送走了二老,刚好他哥也出来了。看他等在外面,露齿一笑。
两个人出了文学院,往5栋走,沈雨浓顺口就问起文学院原来打算推他做校学生会主席的事。
沈烟轻听得嗤笑一声:"柳缨缨跟你说的吧?呵,这事说起来没这么简单。院里面原本的确有这个意思,陈老师跟我提过,还让我做好竞选准备。但不光是领导觉得我有能力坐这个位置,而是文学院要跟政法学院争口气。现在学校三大学生组织,校学生会、校社联和校广播台的头儿全给政法学院一手包办了,所以很多有活动和荣誉的时候政法学院就特别露脸。文学院这么大个院在这种事上吃闷亏当然不服气,早就想找个人杀进去。社联跟广播台说到底也还是学生的业余活动机构,当然没学生会硬,所以啊......呵呵,我各方面表现都好,跟团委老师的关系也不错,虽然还算不上校级干部,但上上下下都熟,这种光荣的任务不交给我还能给谁?"
沈雨浓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沈烟轻叹了口气笑:"你是新生,什么都还不知道。大学就跟个小社会一样,什么事都有,要想从政,就没谁能干净得了。这些干部,哼,多的勾心斗角互相排挤,拍老师马屁,就为着以后推荐表上的评语,还有什么留外交换名额、保研推荐......总之好处多了去了。"
"......听你说的,我都不想干了。"他嘟哝了声,越听越郁闷,敢情大学的学生工作还这么讲究门道。他本来就不想当这个什么干部,这还得成天跟着群人周旋。这么下去得死多少脑细胞啊?要不干脆学他哥......
"你省省吧!凳子都还没坐热呢,就想学我出淤泥而不染啊?呵,我这说好听了是让贤,说白了就是不识抬举,把老师和院里面都得罪了。好好的推荐不要,还硬要辞了职,当时陈老师的脸色可比今晚上好看得多。不过呢,反正我又不想考研,毕业了靠自己找工作,再不济家里也能撑得住,谁怕谁啊。顶多以后办事不是这么顺当了,那也没什么。实在是懒得在里面跟他们搅和了,找累。说起来,你这个学习部长反而是是非最少的一个差事,只要学习保证质量,给老师使唤得顺心些,只要没那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心,其他的都还好说。"沈烟轻当个主席也没轻省过,工作多不说,压力还大。还不能随便跟人诉个苦,今天算是解脱了,也就是在他面前,难得把一肚子的牢骚发一发。谁都不是神仙,再能干也有郁闷的时候。
"而且,当干部也不是全没好处,否则你以为干吗这么多人抢着当呢?呵呵,你军训的时候不是已经体会过好处在哪儿了?"说着,鬼笑地搭上他的肩,用力揽了揽。他弟太实在了,看东西不是黑就是白,生活哪有这么简单?从现在就要开始教他,否则以后吃了亏,他沈烟轻也得心疼不是?
沈雨浓愣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啊,上次见过的那个法律系的汪波原来比你还......"
"嘿嘿,对啊,校社联主席,学生组织三大巨头之一,当然是比我还高级一点。以后你见到他,可要注意,不能乱说话哦。"因为之前给他哥解说得太详细,现在再次听到这个头衔时,心里竟是有些畏惧了。忽然就听到他哥低低地笑,才发觉他哥是在开他玩笑。"哈哈,说着玩的啦。就拿学生会来说,一个学校有校学生会,分到各院里有院学生会,然后到各系,是年级学生会,再到各班的班委。这还没算上团委的一批,团支部,团总支,层层叠叠,臃肿不堪,要多官僚就多官僚,到处都是官。其实大家都是学生,说的职位上高低有别,身份还是一样的。什么主席部长的,也就是在学校里自己逗着自己玩,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等出了社会,谁理你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样得老老实实从头做起。汪波那种高层,也只有那种汲汲营取着要在学生时代最后给自己求顶好看的帽子的才会想着去巴结他们。不过,呵呵,汪波呢,虽然是人精一个,但跟我关系是真不错。社联是三大里面最弱的一个,所以也算是最踏实的一个。他跟我也没那么多官腔打,比其他两个强多了。你以后有机会可以跟他多套套近乎,学到他那一招半式,比你去上一学期的社会关系课都强。"
沈雨浓这一晚上才是结结实实地给他哥上了一堂学校社会关系课,当了这么多年单纯的学生,第一次认识到能单纯地做个"学生"也不简单啊。
"哥,我现在也觉得,你不当那个主席真是浪费人才。"他特肃然起敬地看着他哥,沈烟轻听着只是低头轻笑。
"学校里面这种小儿科的玩意儿玩过就算。省得累人又浪费时间。说来说去,不过也就为了档案里的那一笔?反正做一年跟做两年都是‘曾任'而已,还跟他费这个劲干吗?你不也从小当着干部上来的?在大学里多呆两年就什么都明白了。"沈烟轻揪揪他的耳垂,又是在台上时那种勾起嘴角微微的笑,"不用觉得这么陌生地看着我,无论怎样......我还不就是你哥?"
"我只是......觉得有点......"第一次听他哥说这种东西,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哥的成熟是他永远难以企及的。还有,他不知道的这一面。很多情绪和感觉激发累积,堵在胸间,不知该如何表达。
太复杂了,那种感觉。像面对一杯一直喜欢的牛奶,搅拌之下忽然发现有黑色的杂质从底下冒上来,迟疑地去尝一口,发现那是--可可。牛奶里混入了微苦的味道,却依然香甜。甘之如饴。
"你一直都在玩,对吧?"回想起来,好像从他懂事开始,在他哥的学生生涯里就没见过他真正认真地做过什么。
"其实无所谓玩不玩的。只是很多事看着是这样,可是做起来之后就会发现幻想破灭,甚至觉得它面目全非。也许是我太懒散了,什么东西到了我这里,做做就腻了。挺无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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