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犹似坠楼人————恋恋紫光
恋恋紫光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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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犹似坠楼人

第一章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银烛灯光,玉篆香炉,古琴琮琮,世间享乐莫出其右。
轻罗小扇,暖玉温香,娇笑软语,人生风流莫过如此。
"太子殿下,下面献舞的是藩国呈献的绝色美人。"话音刚落,
一道白光闪过,清萧悠扬,白影踏曲婆娑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翩翩若凌波仙子下凡。夺人心魄,扣人心弦。乐声忽转,舞步突变,炙烈狂野,曼妙娇躯,柳腰轻旋,妖艳绮旎,暗香浮动,遣人遐思。琴声嘎然而止,掩袖敛住舞姿。盈盈一拜,清音微吐:
"情玲拜见太子殿下。"玉颜稍仰,清丽含艳,艳而不妖。
走下大殿,扶起脚边佳人:"公主殿下,何须如此?"
美人轻吟:"铃国已覆,何来皇族,奴婢只是个舞姬。"语罢,明眸已蒙上薄雾。清风徐徐,吹散了满室柔靡,空余无限哀愁,散之不去。一声叹息自嘴边溢出:
"情儿,表妹。"我径直出了大殿,不忍再回头看上一眼。
信步花径,感觉阳光洒遍全身,好似所有的烦恼正在一丝丝的被蒸腾,渐渐散去。随意倚向一棵树杆,俯看,瑟瑟树影斑斑驳驳,泛着星星金光。暖暖的阳光,悠悠的花香,舒服地阖上双眼,静静地享受着宁馨的温情,也只有此刻,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开始松弛,不再去想朝政、军事、谋略...... 细碎的脚步声敲破了无声的安逸,我蹙起眉头,为这难得的清静被人打扰而颇感不悦。稍稍一侧头,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俊秀的少年。"殿下就这么拂袖而去,于情于礼,似乎......"他停了下来,发现我根本没在听,只是一味笑盈盈地看着他。俊脸微红,慢慢扭过头去。我不禁一笑,收起捉弄的意味。
"念,为什么我又跑到了这里,为什么总躲不开呢?"
我突然的严肃让他一愣,片刻,"既然躲不过,又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是啊,这里......"
我没有再开口,只是呆呆地看向前方。萧念不着痕迹的退到了一边,只留下一片寂静。
风轻拂过脸庞,又温柔的从手臂上滑去。春天总是来得让人毫无防备。望着眼前已有些斑驳的秋千,轻摆着依旧柔软的腰肢,这一切仿佛与十年前的那天重叠了......
那时的我才七岁吧,牵着情儿的手就坐在这个秋千上,笑厣如花。
"情儿,你跳的舞好漂亮哦!"
女孩小小的脸上映满了喜悦,认真地望着我。
"表哥,我以后一定要跳最美的舞来给你看。好不好?"
"嗯,那等我长大了,就来娶你做我的王妃。"
"嗯,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只小手勾在了一起,纯净无邪的笑颜令阳光也霁然失色。
然而战争总是那么无情,让一切成为泡影,然后笑看世人的多情与无奈。

第二章
回到寝宫,毫无意外地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窗边,定定地凝视着远方,透明的纱裙勾勒出少女迷人的曲线,洁白的衣摆随风微微飘扬,好似随时便会化作一缕清风渐渐散去......
"看什么,这么专注?"z
不由想为她一扫眉间暗蕴的一抹愁色,话到嘴边,竟是如此突兀的提问,胸中顿足自己的拙于言辞,辜负了这诗般的画面了。没有丝毫的惊讶,她仍是优雅的倚着窗,淡淡地说:
"你看那夕阳,偌大的天空,就只剩下了一抹桔红恋恋不舍,在天边伏着,却又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无垠的墨蓝把绚丽的云彩一丝一丝的吞噬。原来谁都不能把美丽变成永恒。原来谁都不能啊!
她突然转过身。我被她看得狼狈而又不知所措,却又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让我怜惜不已的女人。此时,侍女席凝走上前来,缓解了眼前的僵局。
"陛下,情铃公主可要用膳?"y
我立刻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几个侍女一番忙碌后又一一退下。临走前,席凝体贴地把门轻轻阖上了。眉凝浅颦轻愁,灵韵出尘绝俗,怯怯风致弱不胜衣,我摘下了裘衣,披在了情儿身上,看她有些挣扎,我忙按住说:
"早春时分,最易着凉,还是穿上吧。"b
她不再有任何举动,任我拉到了桌边坐下。良久,她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古人云:‘但愿长醉不醒中',我心有戚戚焉,倘若梦可解忧,何不让我长眠不醒。"此时的她没有了大殿上的绰约风姿,清丽的容颜失尽艳泽,脆弱得让人忍不住纳入怀中,悉心安慰。我笑着,用尽量轻松的语调:
"情儿,你记得吗,母后在世时常说我们有一双相同的眼睛,现在看来,自是你的,漂亮上许多。"
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再会有所回应了。我看向她,她眼里显现出了甜蜜的光芒,似在喃喃自语:
"是啊,那时姨母总爱把我们抱在膝头,温柔的抚摸着,说天上的金童玉女正被她搂着......"
她突然又停了,眼神再次黯淡了下来。轻声一叹:g
"不一样了,早不一样了,如今我的眼里只有愁,只有怨。而你呢。"她对上了我的眼。"写满了无奈与愧疚。"
我被她说中了心思,为掩被看穿的难堪,猛灌下一杯,冽醇酒味充塞口腔,残留舌尖种种滋味。她猛地站起了身,脱下裘衣,便要去扯那件薄如蝉翼的白裙,一惊之下,我忙冲过去抓住那双疯狂的手。她剧烈地挣扎着,歇斯底里的朝我喊道:
"身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我不在乎,不在乎!别以为我还那么单纯,不解世事!如今,我已非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被带到你的寝宫,不过就是承蒙恩宠。不是要来服侍太子殿下的吗?你来啊,来啊!"
面对突然失控的她,我有些无所适从,只知道死死的抱住她,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情儿,情儿!"
渐渐的,她平静了下来,傻傻地看着我。
"表哥!"
她开始号啕大哭,哭得嘶声力竭,露出了她的无助与脆弱,像个受尽委屈又终于回到家的孩子。我紧紧地搂住她。
"没事了,一切不幸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永远......"
俏脸半仰,莹光粉泪之中,嘴角绽抹一丝凄凉的微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般啼哭不休的情景。玉靥悲戚含怨,哭声渐歇,靠在我怀里,娓娓述说道:
"那年,也才刚开春吧。莫国大举进兵围住了皇宫,父王他......" 噩梦般的往事重被道及,仿佛噩梦重现,娇躯瑟抖,泪光凄迷,旋即坚强地逼回。
"情儿。"
我打断了她的回忆。收到一道不解的目光。
"既然只有伤痛,又何苦再去温顾一遍呢。有我在,从今以后,放下你的包袱,让我来陪着你,好吗?"
我看到她不断颤抖着身躯,不住得点着头,随即狠狠回抱了我,泣不成声。把她轻轻抱到了床上,轻抚着她泪迹斑斑的脸。我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了她的身旁,直到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第三章
看着她熟睡的脸庞,适才伤心欲绝的泪容不断在我眼前映现,浮光掠影之间,神黯魂断,肝肠寸断,为她掖好被子,我起身离开了寝宫。深深吸了一口气,夜,很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陪伴着我前行。
情儿的嘶喊,犹在耳畔,而我无力辩驳。当时眼神里透着深深的绝望与悲哀。她说得没错,如果她不是情儿,我会毫不犹豫。昔日的公主之尊,只会激起占有者更深的欲望与更多的快感。我自认不是什么纵欲之辈,但对于正常的需求我也决不会傻到去抑制,尤其是面对像情儿这样的美人。既然如此,这一年来,周转于诸国的情儿所遭受的,我也就不难猜出个大概了。这个曾经顽皮而又爱笑的女孩阿,我一阵心痛。
寝宫东侧有一个园子,此时正开满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云蒸霞蔚,繁花似海。夜间所散发出的淡淡花香有别于昼日的浓烈,却更让人定气凝神,那份宜人的清新令人沉醉其中。每次心烦总会不自觉地来到这里。有时候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让有些人有些事在不知不觉中融入血,沁入骨。这里深埋着我与情儿的记忆。但想得更多的,却是他。一个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孩。他就这样悠闲地躺在草地上,见到我,只是微微用手支起自己,冷漠的打量着我。像是被勾去了魂魄,我无意识地向他走去,伏下身,他突然揽上了我的脖子,在我的脸颊上浅浅一吻,就起身离去,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句令我至今心跳不已的话。
"你的眼睛,让我心动。我会回来的。"
从这以后,多少次的夜来幽梦,无端辗转。曾经相信时间会是唯一解药,傻到了无可救药,其实早明了,我被你困在无心设下的圈套。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赁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终于,我开始打听着你的一切,事无巨细,几近疯狂。而这里也有了个新的名字"莫园"。
"念,出来陪陪我好吗?"
"又想起他了?"我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仰望长天,凄凄长叹,不禁扪心自问:春风九度,你可曾还记得我?纵然心了已是枉然,焉知前路不会柳暗花明。我萧若又岂是一个只知枯等之辈,终有一日......嘴角浅浅的笑意压下眉头浓浓的思绪。
"你说,同为太子我和他谁比较合适?"
"有一个武帝是国民的悲哀。"
"是啊,战争只是少数人心潮澎湃的豪赌,而其余的一切不过是嗜血者美味的祭品罢了。可是,念,你的话没有说完,身处乱世,一个仁君,恰是百姓最大的灾难。" 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复杂的深邃。

注:宋柳永的《蝶恋花》

第四章
那天以后,情儿就好似变回了从前的模样,一个开朗又喜欢恶作剧的小女人,每每得逞后,又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让人哭笑不得。
这日,我刚下朝回宫。情儿正在和席凝下棋,看着眼前闹哄哄的场面,我也只有无奈的摇摇头了。
"又怎么啦,我的情儿公主。"z
"表哥,你来得正好,席凝好过分哦,把我的白子都吃光了。我不管,你要替我报仇拉!"
我爱怜的摸摸她的头。y
"就知道又是你再赖皮了。"
早已退在一旁的席凝也轻笑了起来。可爱的情儿、单纯的情儿,她的本质是如此纯净,褪去世故的外衣,算计防备也开始变得透明,她依然是当年那个娇悄可人的小公主,而不是今日艳动天下的舞姬,也许时间真的能够把所受得伤慢慢磨淡,甚至磨平。真希望她永远保持这个返璞归真的模样,不要再让乱世的纷争玷污了她的纯洁。
欢情不知时日过,暮去朝来又半载。转眼,已是入了深秋。那天下罢早朝。
"父王,留下儿臣,不知所为何事?"z
"若儿,最近宫里到处流传着你和情铃的事。不知你可是真有意纳其为侍妾。"
突然的提问,让我一愣,正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有意把情儿送去莫国,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大吃一惊,忙说道。z
"父王请三思啊。当年莫国攻打铃国。若铃乃盟国,却坐视不理,已属不义。今日再送其公主以示己弱,便会为天下人所嗤笑阿!" 语带咄咄。
"若儿,你所说得朕又岂会没有想过呢。可俯瞰当今天下,若莫两国虽同为大国。但吾朝国库空虚,无力再战,唯有携重礼以求和,才得以时日修身养息。情铃乃是名动天下的舞姬,又曾贵为铃国公主,我们留下她实属不智阿!"
"父王,背信弃义在前,趋炎附势在后。又岂是明君所为?" 我惊叫起来,神色激昂亢奋。
"放肆!"
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一触即发。我自知大胆犯上,可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两双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良久。
"若儿阿,朕也是无可奈何。今日若是莫国指名要我若国公主,朕也只能忍痛割爱,别无它法。皇族本来就是处处身不由己的呀!"
我还想说什么,可才一张口却发现已再无可辨。的确,任何事一旦牵连到了整个国家,都会变得软弱无力。终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儿臣谨遵圣意,儿臣告退。"
"若儿!"
"儿臣在。"
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声长叹。他朝我挥了挥手。
"儿臣告退。"一朵受尽风霜的青莲才要开放却已悄悄凋零,心如刀割。


第五章
我怀揣着心事,回到了寝宫,正迎上了要出门的情儿与席凝。
"表哥,你来得正好,一起去放风筝吧!"见我在发呆,她拉起我的手就跑。 "表哥和席凝比赛吧!看谁飞得高哦。"
天气倒不失明媚,奈何自古逢秋悲寂寥,秋花惨淡秋草黄。长风万里孤骛,正伤心,许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我强打起精神,应和着。她高兴得在我的身边跳着蹦着。我有种冲动,想要保藏起这醉人的笑颜。也许,也只有借由狂奔来平复我心中奔腾的无力与挫败。她突然感叹道:
"这变化莫测得云阿,总让人干瞧着,无法随心所欲的控制,有时还爱和人过不去,偏不顺人意,让风一吹就逃个无影无踪。"
我心不在焉的虚应了一声,放慢了脚步。
"很为难吗?还是不知怎么开口。"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确,敏锐如她,又让我如何去隐瞒呢。我死死的盯着风筝,不敢看她一眼,艰难的开口。
"我朝决定向莫国求和......"
"终于要放手了吗?"
她说得很平静,可我去感受到了她不住的颤抖。我可以用千万种理由为自己辩驳,可是,话到嘴边终化作深沉的无力。她猛地冲过来把线扯断,风筝立刻随风去了。由一个小黑点慢慢消逝。她笑了,笑得很残忍。泪水滑落玉颊,一阵湿意,一片冰凉。
"这个可怜的风筝会落个什么下场呢?你说是摔个粉身碎骨,还是经历日晒雨淋终究面目全非,尸骨无存呢!萧若,你这个骗子。把绳子递给了一个深陷谷地的人,可就在她刚踏上大地,享受阳光时,狠心地把她再次推向了万丈深渊。"
"情儿,我......"她似乎没听见,依旧用不急不缓的语速说道。
"可是我不恨你,你也只是一个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和我一样的可悲,不是吗!今天是我,也许明天就是你,又也许有一天你我所作的一切只化作了一江春水,不复西归。"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情儿走了,临行前,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是一个哀怨而又心碎的眼神,在我的心中刻成了一个永恒的烙印。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席凝递给了我一张纸,娟秀的笔迹:
候们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注:杜甫写王昭君的名作《咏怀古迹》


第六章
"太子殿下请留步,老臣有要事相商。"
"尚书大人快快请起,萧若自当洗耳恭听。"
眼前是一位已入暮年的老人,眉目间尽是仁爱之色,谁又会想到他就是我朝元老,百官之首,以刚正不阿而闻名天下的铁血尚书呢。对其我素来敬重万分,他不仅是我的启蒙恩师,其博学与谦逊更是让我为之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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