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就非南修不可么?
不是的,因为南修是家人,是兄长。
南修是家人,是兄长。
君浩然未加思索的说出这五个字。
他早将南修定位,南修是家人,是兄长,一旦认定,便无法再改变。
戚梓墨听了这话后便笑了,他忽然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长廊那头说,你听到了么?你可以死心了吧。
君浩然好奇的顺着他的方向望去,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南修~~
君浩然习惯性的大叫着扑过去,这次,南修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他拥入怀中。
南修?你怎么了?
君浩然不解的看着南修,那忧郁的眸所蕴涵的心思,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明了。
小然我不想做你哥哥......
为什么?小然做了什么错事么?南修不要小然了么?
不是的小然,我只是不想做你哥哥......
仍是不解,见南修还是不理他,君浩然愈加觉得委屈,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立刻吓怀了旁边两人,也顾不上其他事情,连忙小心翼翼的哄起来。看着小人眼泪啪嗒啪嗒掉的无辜委屈,心就揪起来似的疼。
好了好了,小然不哭,小然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南修有什么不满不愿此刻都压了下去,只求看到小人儿的笑脸。戚梓墨也开始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笑,君浩然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子,这样一个小孩子,会懂什么叫家人什么叫情人么?他是吃的哪门子的飞醋,一定要气气南修不可?
足足哄了近半个时辰,能说的好话两个人都说尽了,君浩然才不再掉眼泪,只是一双小眼睛哭的红彤彤,也不敢马上回宴席上去,万一给皇帝或老爹看到了,少不了又要编话解释,一想到老爹上次因为他哭昏而铁青了两天的脸,君浩然就不寒而栗。于是,小手左牵一个右牵一个跑去御花园玩,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去的。
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们三个才经常再一起的。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很"合得来"的好朋友。
隔天君浩然抱着满怀的凤仙花回家探望母亲,母亲欣喜的又是抱又是搂连着亲了他好几口,她说然儿你个小可爱,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疼你好,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甜甜的喊一声娘,把小脸藏在娘的肩窝咯咯笑个不停。
午饭时他才见到先生,没人的时候先生捏着他的脸问,浩然你个鬼灵精又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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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先生其实是父亲的好朋友,父亲说,他十七岁那年在京城一家客栈遇见先生,他们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后来父亲做了官先生也有事离开,他们便是足足十多年没见。
君浩然四岁那年父亲带先生回府小住,先生就成了他的先生。先生不常在府中,有时一去就是一年多,但先生却交给他很多东西。他记得先生给他上第一堂课时感叹道,越之大限将至,纵有回天之心无回天之力,无奈,无奈啊。
那时君浩然莫名的认定,先生不是普通的先生。
他的面容不曾变化过。从君浩然第一次遇到他时,他便是十几岁少年的清秀面孔,一身傲气翩翩而立好象不是这世界的人。他知道很多事情,从大越开国至今,他知道的比史官知道的还多,只是他所说的,有一些与历代史官所记载不一致罢了。他还懂很多东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乃到诗词歌赋兵法阵图五行阴阳典经稗史,君浩然没有再见过比他更博学的人。
他仿佛大越轩辕皇朝从头至尾的见证人,他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官场腐败奢侈成风,地方豪强势力四起,南方五省连续三年大旱,盗贼肆虐流寇占山为王,天灾连年人祸不断,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各侯国蠢蠢欲动,朝廷却还是日日笙歌修建宫殿花园,越之大限将至,纵有回天之心无回天之力,无奈,无奈啊。
他又说,朝廷中有君家,边疆有轩辕王朝自家子孙将士,这是大越轩辕王朝五百三十年最后几十年的保障,成炙,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大越轩辕王朝五百三十年,君浩然心中细细算着,还有二十几年。
二十几年后,这祖辈父兄为之付出一生的王朝,就将成为泡沫幻影。
他记得父亲说先生姓林名月,林月,月,还是越?
君浩然没有多问,因为先生告诉他,其实,他叫月霖,月亮的月,甘霖的霖,靖月霖。
君浩然找到宫中史籍,上面记载,太祖皇帝轩辕成炙统一七国开创大越朝,有一个人功不可没,那个人叫靖、月、霖。大越之所以叫大越,就是取"月"的谐音。
他想,他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先生。
他与先生谈到南修谈到皇帝谈到父亲母亲也谈到戚梓墨。南修还是过去那般护着他,皇帝仍然喜欢寻着不同的玩意,父亲每天到王宫里看他,母亲则是每次见到他都要捏他的脸。他的日子始终相似,只是如今多了一个叫戚梓墨的人。
戚梓墨常穿蓝色的衣服,他擅长武学胜过其他,想来是将士世家出身。他不喜欢南修,尤其不喜欢君浩然提到南修的名字。但他和南修一样,最怕君浩然的眼泪,所以无论闯什么祸,最多几滴眼泪就解决了。
君浩然又嬉笑着说着关于戚梓墨的事情,他之前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记得那么多那么清楚。
十二岁生日那天,皇帝颁下一道圣旨,封君相爷次子浩然为凤炎王,赐府邸一座、奴婢一百、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珠宝等五十箱,另赐凤炎旗与亲兵三千、令牌三块。圣旨一下满朝愕然,轩辕皇朝连续几代皇帝只知玩乐国库早已空虚,皇帝这次给君浩然的赏赐从何而来一时成谜。
封赏那天君浩然回丞相府给父母请安,君老爷第一次摸着他的头说,皇上怎么这么心急然儿今年不过十二难道他想现在就......话没说完便传来君夫人的咳嗽声,君老爷连忙闭嘴不再提此事。
之后君浩然去找先生,问,我到底像谁?
封赏时皇上自言自语说,这些本是她的,现在给了你,也算我对她一点补偿吧。
那个"她"是谁?
先生摇头道,有些事还不到你该知道的时候。
先生又说,浩然,你够聪明,只是大家都太宠你,什么事都不让你做,所以才没有发现你的不同,可这不代表你可以一辈子这样下去,有些事,是你未来必然要面对的。
他蹩眉,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么?那些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势,可不可以不面对?
先生微微笑道,可以。
所有人都那么宝贝你,自然也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而你要做的,就是相信他们罢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怕到那时,你会自己想要往这火坑里跳啊。
我又不是白痴,为什么这么做?
先生摇头,有时,是身不由己,无奈,无奈。
一切都是无奈。
先生从来没有料错过事,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
三年后的一天君浩然再回王府见到先生时慌乱的哭着说,先生,有个男人说他喜欢我,可是他要死了,怎么办?
先生说,浩然,你今生注定只能是君家的浩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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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殷国私自发兵吞并临国,朝廷为此大怒,欲降罪于尚在京城中的秦王世子,素墨。
如果殷国不交还被吞并的国家,将处秦王世子死刑。
死刑。
君浩然听到这两字时吓的一抖。皇帝以为以秦王世子作为要挟可以制止殷国的行为,可他并不知道,这个叫素墨的秦王世子,是假的。
殷国理所当然的没有理会朝廷的威胁,反而将大军更进一步深入临国准备对第二个藩国开战,皇帝一气之下不顾群臣劝阻宣布三天后处斩素墨。
父亲说,杀了殷国继承人,会让他们更有理由反叛。
南修说,杀了素墨,殷国也没有任何损失。
君浩然心惊的望着南修,素墨不是秦王世子这件事,他告诉过南修。
如果素墨还是素墨,那么群臣会顾虑他的身份竭力保他性命,可他若不是,光是欺君这一条,就够他死上十几次。
可他不想他死,他不想那个叫戚梓墨的人死。
心急却没有办法,他在朝中的身份仅是君家的二少爷皇上的义子,手中没有任何实权,而皇帝也不可能因为他的任性而改变主意。
圣旨下来,宣告天下,殷国派假世子到京城分明就是藐视皇权,处假世子以死刑,明日午后校场问斩。
君浩然跑到天牢里找到戚梓墨,问他,你想怎么办?
戚梓墨笑着拉着他的手说,小然,你为什么问我,我以为你早有了主意。
君浩然茫然,戚梓墨脸上的笑意更浓。
你既然把我不是真世子的身份说了出去,自然有你的打算吧。
不是的!君浩然脸色刷的惨白,
梓墨我......
他想辩解,可是转念又想,虽然告诉皇帝这件事的是南修,可告诉南修的人是他啊。到最后,还是他间接的说了出去。
你想说什么小然,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晚了,我可就听不见了。
梓墨......
君浩然绞着双手,眼前蒙起一层水气。戚梓墨叹了口气,拉过他说,好了小然,你知道,我最看不得你哭的。
小然,我倒是真的有话想跟你说,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小然,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在勤政殿,你窝在太子怀里,样子像只小猫,可爱极了,我当时就想,如果自己身边也养一只这样的小猫,不知会是什么感觉。
你还记得七夕那天你给我吃的巧果么?现在想想也许那时就已经上了你的圈套,你要我教你射箭,你力气不够大射不出去就跑到靶子那里把我的箭都拔了然后把自己的箭插在正中央,你那时太可爱了,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了,我真想永远把你绑在自己身边可是你却跟我说太子,我不喜欢从你口中很亲昵的喊出别人的名字。我知道那次我吓着你了,好在你后来并不介意,可是你知道么,因为弄哭你,我和太子,可都被关了禁闭呢,我还好,可太子就觉得冤枉了,因为他的罪名仅仅是对你看护不周。
从那次起我就特别好奇,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宠你,甚至连皇帝也是如此,只因为对你看护不周,就可以把自己的王位继承人也关禁闭。我努力的寻找原因,结果是我原因没找到,反而落到比其他人更糟糕的境地,想要保护你,宠着你,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喜欢看你的笑容,最怕你掉眼泪,甚至想把那些分散了你对我的注意力的东西统统消灭。
我不正常,我一定是疯了!我第一次吻你时你才七岁!
小然你知道么,自从第一年中秋与你在御花园度过,以后每年的那天,我都去那里找你,我知道你一定在的。
你喜欢凤仙花,每次都摘了慢慢一怀回家送给你的母亲。
对了,你还有个很糟糕的习惯,在屋子里时不爱穿鞋。夏天还好,冬天就不妙了,后来皇帝命人在你住的地方铺了厚厚的地毯,生怕你冻怀了,可你却变本加厉,不仅在屋里不穿,有时,在外面也不穿。那时我和太子,一定会有一人负责抱着你,免得你又被什么磕了碰了。
小然,我最喜欢你在我怀里的感觉,特别暖,特别可爱,我真想一辈子把你藏在我怀里,不让别人看。
小然,我不怪你告诉别人我的身份,我也不怕死,可我怕自己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小然,我好喜欢你。
小然,我,爱你。
君浩然愣愣的让那人欺上他的身,吻着他的唇。
与多年以前一样,这个吻,霸道不留余地,狠狠掠夺他口腔里每个角落。只是这次,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恐惧。
他说喜欢他,他说爱他。
君浩然脑中一片空白,周围狱卒早被遣散,天牢中只有他们二人,世界,仿佛也只剩下他们二人。
那有些发凉的两片唇半从唇角游走到颈后,他感觉着对方沉重的鼻息,沿着颈子一路下滑。后背接触到冰凉的泥地,君浩然觉得全身都在发抖。
痛--
身下有什么突然冲进身体里,君浩然觉得自己要被撕成两半。
不能呼吸不能叫喊放大的瞳孔合不上的眼,君浩然双手胡乱的抓着重重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却阻止不了对方在他体内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的冲撞。
那人再次吻上他的唇,在他耳边低语,小然,我喜欢你,好喜欢。
然后身下的冲撞更加猛烈,有血丝混着白色浊液流到地上,火热的痛楚无边无际。
现实与梦境混乱的交错,君浩然一会儿看见他们常去的御花园,一会儿觉得自己又被南修抱在怀里开心的向别人撒娇,一会儿又被这撕裂身体的痛拉回眼前,这个叫戚梓墨的人正压在他身上在他身体里肆虐。
他看着上方漆黑的墙壁,想起小时侯有一次玩捉迷藏,无意间走到一间破旧漆黑的屋子里,他觉得那里面好象有什么人在叫他。然后,忽然出现的可怕的面孔,凄楚哀怨的眼神,声嘶力竭的尖叫呐喊......
那天晚上君浩然没有回凤炎王府,而是跑回了家,害怕的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他总共不过住了几次,就是凤炎王府他也很少回去。他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皇宫中度过的。
母亲在门外担心的问他怎么了,他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努力不要去想任何事情。
之后先生来到他的身边,门仍然插着,可他也明白,那对先生是没用的。
先生笑着问,浩然,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告诉先生,先生替你去教训他可好?
君浩然慌乱的哭着说,先生,有个男人说他喜欢我,可是他要死了,怎么办?
先生闻言道,他喜欢是他的事,告诉你了,他也能安心去了吧。
可是,可是,可是我也喜欢他啊!
君浩然抓着先生的袖子欲上前,身下却是一阵剧痛,让他瞬间脸色惨白眉头紧皱。
浩然?察觉到异样的先生盯着他问,他咬着唇,点了点头。
先生顿时连连叹气,说,看来情之一字,已是在劫难逃,可是浩然,你今生,注定只能是君家的浩然啊。
他摇头,求先生帮忙,他认定先生一定有办法因为他觉得没有先生做不到的事。
浩然,你可知,如果我救他,就等于缩短大越十年寿命。
戚梓墨是殷国兵马大元帅之子,殷本以为大越不知道这件事的。他如果被处死,必可乱其父心绪,而且殷王与其产生嫌隙,大越便可趁此奇袭,若现在不杀他,就等于给了殷时间来救他,到时殷再无所顾虑,浩然,结果,还要我来说么?
而且,当初要戚梓墨冒充世子进入朝廷,殷是打的什么主意,你心里不清楚么?
那么......如果以梓墨为交换条件要殷退兵......
浩然,先不说殷王会不会做这笔买卖,就算他同意这次退兵,那下次呢?你的先辈父兄用生命换来的河山,你要将它拱手他人么?
君家,越之栋梁之臣者,满门忠烈,你要让它出现不忠之人么?你要让君家五百年清誉,毁在自己手里么?
我......
君浩然不知如何回答,他想救戚梓墨,他不认为这样就会毁了大越,他也不在乎什么五百年清誉,从他出生那天起,就没有人要他维护什么五百年清誉,他从来不了解满门忠烈这四字的含义究竟有多深。
可是,他不能做让疼爱他的父母皇帝和南修伤心的事。
然后,先生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君老爷一脸严肃的站着,身后是欲言又止的君夫人,他们,什么都听到了。
君老爷站在那里,想了很久,说,林公子,如果殷再出兵,就由老朽来挡住他们,大越王朝,由老朽来守护。
君浩然呆呆的听着父亲的话,他从没想过,从父亲口中说出的,会是这样的话。
如果殷再出兵,就由老朽来挡住他们,大越王朝,由老朽来守护。
所以这次,就以让殷退兵为条件,放了戚梓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