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也不是爱————伶菜
伶菜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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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他那举动,简直称得上"温柔"!
最可怕的是,他碰到我脸的那一刻,我突然心跳得那个快,浑身跟发烧似的,连从前和娟子接吻时都没这么激动过。
疯了......疯了......这,不可能!
下午还有个公司大会,我闷闷地坐在会议室,丁晓一说话我就觉得心慌气短,中午的发热感觉好象一直延续到现在,终于等到丁晓离开会议室去接电话,我立刻也溜了出去。
粗略收拾一下办公桌,下午只有两份要给客户确认的传真,算是急件,除此以外没什么要紧的工作。
我打算早退。
拿起传真资料,一出门,竟又碰上丁晓。
他像是刚打完电话,手里拿着手机匆匆经过,看到我,一怔:
"仲林,是不是又不舒服?我刚才看你在会议室里就不太对劲。"
"唔......我有点发烧......"我几乎不敢正视他,含糊地说。
"啊?烧得厉害吗,要不送你去医院?"他立刻走过来,自然地伸出手,在我额上一探。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我狼狈地跳开一步:
"噢不,不用,我回去躺会儿就好,家里有药。"
他的手僵在那儿,随即放下,静静看了我两秒,突然满不在乎地一笑。
"也行。回家好好休息,公司的事儿别多想了。你就是太紧张......"丁晓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喂,对,是我......呵呵,老陈啊,可等到你电话了......"
他打着电话,边往自己办公室走边向我打了个"放心走吧"的手势。
我迷迷糊糊地走出公司,突然心里一动,又折回去,跑到会议室门口探头看了看--丁晓不在里面,何亭发现了我,我便示意她出来。
"呃,我有些发烧,先回家了。"
"好啊。"她有点点惊讶,但仍然点头。
我勉强向她微笑,然后快步离开。
好歹有个交代,又不是逃兵--我不认为丁大忙人会记得替我解释,会开到一半玩失踪,同事们没准以为我怎么了呢。
懒得转公车,我坐上一辆出租。
车子在马路上跑,我怔怔看着窗外川流的景物,脑子里一团乱麻:
老大啊,你今天犯什么糊涂,这不是毁我吗。
这以后老张他们还不知得怎么损我呢。
回到家,头越来越疼,我倒在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无意识地盯着手上的资料--
资料?
给客户的传真资料!
我竟然一直攥在手里......靠,要误事了!
等我再次折回公司,已经是下班时分。
公司里空荡荡的,但大门倒没关,看来销售们都溜班了,不知谁还留着。
我顾不上查看,赶紧先把传真给客户发出去,然后电话确认他们收到了,才略松口气:
唉,吓出一身冷汗。
早就不是职场新人了,竟然还出这种菜鸟级纰漏,老大非K死我不可。
处理完公事,我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会议事里还有人声。
会还没开完?
想了想,决定过去张望一下。
"张伟你说,他们这算什么意思,"何亭的声音,"当时我想仲林跟我提发烧的事儿,估计是为了叫我帮他和老大说一声。过会儿老大进来了,我赶紧蹭过去告诉他仲林走了,谁想他瞅偶一眼,回答已经知道了!这还不算,完了还贼神秘一笑,说--他又紧张了......我当时那个惊悚啊,这丫太恶毒了!"
张伟哈哈大笑,何亭又接着说:
"仲林也是,为啥要巴巴地找我再说一遍他先走了呢......他应该在那之前已经跟老大请过假了吧?我那个晕啊......亏我当时心里还打定主意要帮他做传声筒呢。"
"你......你明显表错情了呗......咳咳咳......"
张伟笑到抽,已经在捶桌了--靠,笑得这么淫贱,让口水把你呛死得了。
这时候,丁晓终于说话了:
"切!仲林这家伙,谁都知道他较真,精神一紧张就犯毛病。哮喘、发烧,花样可多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啊?"
"呵呵呵,仲林今天是够紧张的,何亭你也看到午饭时他那样儿了吧。老大帮他擦嘴,他只是扭捏地哼哼,就从了,这是什么反应啊?"张伟邪恶地接上话。
"对,他还脸红了呢!"何亭的语气听起来还挺兴奋。
"......" 丁晓没出声。
张伟又说:
"如果你敢这样对我啊,老贾啊,看我们把不把你踢飞!结果仲林小子只是在椅子上扭了两下,还是让你擦了......啧啧......"
隔了好一会儿,我才又听到丁晓的声音:
"靠,给你们一说,觉得好恶心哪......"
毫无预兆地,我的心像被谁狠拽了一把,重重往下一沉!
混蛋,到底谁恶心谁哪--TMD的恶心你别擦啊!

第十五章(下)
没有惊动他们,我默默离开了公司。
独自拖着步子走在马路上,说不清是愤懑还是伤心:
当那一瞬间的怒气过去,我不得不承认,其实丁晓没说错什么。
两个大男人,一个给另一个擦嘴!
这不是恶心是什么?
如果不觉得恶心反而还有别的感觉......那只能说明是我有问题。
烧了一晚,我把能吃的药都塞进嘴里,第二天还是头昏脑涨地上班去。
不过幸好丁晓一整个上午都没出现,说实话,我真松了口气。
中午,张伟循例来叫我吃午饭,我在电光火石间作了个决定,爽快地站起来就跟他走了。
看得出,他反而有点意外。
饭桌上开吃没多久,张伟跟何亭果然又皮痒,回忆起昨天中午上演的"活色生香"来,你一言我一语,笑眯眯想再看我脸红出糗--嘿,我早料到了,正等你们提这茬呢。
于是我没有停筷,边吃边说:
"他对谁都那样!"
"他可没对我那样......"张伟贼笑。
"我也没见过他那样!"何亭点着头。
"那很正常!"我的脸仍然不争气地有些发烫,"那种公子哥儿......嘿,平时泡妞太多了......有些动作是,是顺手而已......"
这两人就嘀咕:
"正常?不会吧......老大对你是不一样啊......"
镇静下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我抬头看着他们:
"怎么不一样?那你们是吃醋了还是想要我承认跟老大有一腿?"
"啊,仲林急了......"张伟还在笑。
我盯着他,沉声下了最后通牒:
"以后,别再说我和老大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再说我跟谁翻脸!"
两个八卦大王呆滞中......我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再来后,他们大概也觉得玩笑开过了,赶紧换了话题,再逗我说话。
我一声不吭,拒绝回应。
午饭即将吃完的时候,我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丁晓来电。
"挑衅"地看了张伟何亭他们一眼,我接了:
"喂,老大,我是仲林。"
"我这两天恐怕不能到公司去,你替我看着点儿,有事随时打我手机。"
"出了什么事?"
"老......家里老爷子进了医院,我妈身体也不好,我得在这边看着点儿......"
丁晓说得平淡,声音却略带沙哑。
以我对他的了解,事情决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第十六章
下班后赶去医院看望,我才知道是丁伯父旧疾恶化,病危住院。
仅仅过了一天,老人就去世了。
追悼会仪式那天,我到得很早,一来怕迟到,二来也为帮丁晓打点下手。
其实,我本想帮他把追悼会的组织筹备等繁琐跑腿活儿都揽下,但他偏不让,连一张遗像的制作都不愿假手他人,几天里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话也绝少,有事没事戴个墨镜,连表情都看不出来,弄得我提心吊胆的。
结果丁家这一场追悼会气氛格外冷清--这是丁晓的意思,我们没有准备什么领导致悼词家属讲话之类的繁文缛节,没有哭天抢地表演,会场简朴而肃穆,来吊唁的人也多是默默鞠躬,然后与家属略为交谈,甚至只是过来点个头,便又离开。
丁伯母也没什么意见,大多数时间只是看着会场正中丈夫的遗容,神情略有些恍惚,丁晓在边上扶着她,我则站在旁边,随时处理一些琐事。
在追悼会时间即将结束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张欣来了。
一身白衣,长发挽在脑后,添了几分成熟韵味的她仍然清雅大方,几乎吸引了所有男士的目光,我不禁回头看了丁晓一眼,他紧抿双唇,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张欣在丁伯父遗像前恭恭敬敬地鞠了躬,然后走到伯母面前:
"伯母,节哀。"
"小欣......"
丁伯母眼睛顿时红了,张欣忙握住她的手,低声劝慰,丁晓也俯下了头--三个人,气质风度都无可挑剔,尽管是在这个让人极不舒服的地方,画面仍然显得那么温馨和谐。
我不由自主地,往边上又退了一步。
张欣告辞后,丁晓终于回过头对我说:
"仲林,快替我送送,我得在这儿陪着妈。"
"好。"
我快步赶了出去。
"他让你送我?"张欣微笑,"其实不用,我的车就在外面。"
"唔,好久不见了,在里面不方便招呼,我也想跟你多聊两句。"
"说的也是,仲林,有段时间没见,你好象瘦了呢......"
"是么?大概是工作忙吧。"
"丁晓有你这兄弟,是他的福气。"
"没的事,是老大一直照顾我。"
张欣微笑不语,我抓了抓头,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虚,便呵呵一笑。
和女孩子相处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除了张欣跟何亭,虽然她们并不是一个类型的女孩,但都有种令人感觉安心舒服的本事。
这时候,相邻的会场还有另一个追悼会,很多人进进出出,有高高兴兴打招呼的,有借机与领导沟通思想的,还有忙着打电话继续繁忙的工作,轮番进入灵堂三鞠躬后,就马上又扬长而去,继续自己的生活。最后,家属才从内堂出来,哭红了双眼,站立不稳。
"何必呢,那么多根本不悲伤的人,让他们来干什么呢?"张欣轻轻地说。
"其实人生一辈子,能有几个亲人知己在临上路时为你流点眼泪,说一声走好,也就够了。人多了,就杂了,没意思。"看着那热闹得近乎不堪的场面,我也有些感触。
张欣赞同地点头:
"是啊,如果伯父真看得见,会烦吧。真为他去世而难过伤心的人,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就好,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陪着。"
我们并肩而行,倒有点像当年"相亲"时的感觉,提到那些有趣的往事,两个人都忍不住莞尔。
一直走到了她的车旁,张欣站住,看着我,突然说:
"我很快要去巴黎了,我一直想去那边学服装设计,磨了好多年......现在,婚也离了,一事无成,家里总算是同意了。"
我有点意外:
"老大知道了吗?"
"呵呵,我没说,其实他知道不知道也无所谓了,我反正也已经离开他的生活。"
"那......"我想问为什么单告诉我,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便改口道,"祝你一切顺利。"
张欣却微微侧开脸,似乎在想些什么,后来就轻叹了一口气:
"有时我想,丁晓和你要是打碎混在一起,中和一下,那才叫完美男人了......"
"......"我尴尬地笑。
"不管怎么说,我当你是朋友......有时间的话,欢迎到巴黎去旅游,呵呵,吃住我全包,还免费当导游,怎么样?"凝固的气氛很快被张欣自己打破,她恢复了俏皮的笑容,向我一挥手,钻进车里。
临开车了,她又拉下车窗:
"多照顾点儿丁晓吧,这个傻瓜,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到能跟他一块过的女人了......"
张欣的声音随车子远去。
我怅然站了好一阵,才转身走回会场。
这晚我跟丁晓都在他父母家留宿--丁晓说他不放心母亲,而我,说实话,有点儿不放心他。
陈阿姨服侍伯母睡下后,我和丁晓仍然坐在客厅沙发里,对着电视屏幕的光影发呆。
"睡吗?"我问他。
"不睡,你陪我上去聊会儿吧。"丁晓站起来,在客厅角落某个柜子里熟门熟路地翻出两瓶茅台,向楼梯走去。
丁晓的卧室基本上和以前一样,当然,现在陈阿姨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
进了房间,丁晓用脚把门甩上,酒瓶往床头柜上重重一放:
"MD好长时间没醉过了......是兄弟今天就陪老大喝个痛快!"
我没有说话,伸手拿起酒瓶,逐一把盖子开了。
一室都是酒香。
高度的白酒,我喝下喉咙就像刀子,丁晓却如饮某种甘露。
"从小我就跟老头子对着干,他就是叫我递个酱油我也会把醋装碟里给他送去。为什么?不为什么,受不了他那领导的架势,一切都得按他的指示,靠,我这人想干什么都得是自己愿意的,我就这脾气,谁敢跟我犟,我绝对比他更犟!"丁晓提着酒瓶,眯起眼睛,悠悠地说,"他要我上军校,我偏要学商,他想我考公务员从政,我非得自己开公司创业,他让我娶张欣,嘿,我倒是娶了,可又离了......他威风了一辈子,可临老了却......死得窝囊,窝囊啊......"
"我知道,今天他肯定不愿意让别人来看他笑话,我知道他不甘心,可是......哈哈哈,我,我偏帮不了他......"
"你明白吗,他到死都拿看扁的眼神瞧我!我现在算什么,哈,私营业主,对吧,在他眼里就跟自甘堕落没什么两样!"
一口接一口,丁晓越喝话越多,越喝笑得越欢。
我插不上话,也想不出什么可以插的话。跟了丁晓这么多年,他心里的憋曲,我多少能明白一些--他叛逆,他硬气,他决不愿意按别人的意志生活,他习惯了挑战父亲的权威。但幼年时那个"威风"父亲在他心里地位有多重要,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书上说,父亲是男人的第一个偶像。
大概他真正渴望的是,父亲能承认他按自己想法创造的成功。
但丁伯父的突然去世,让这个渴望变成了此生都无法达成的幻想,而更让他懊悔不已的是,再回过头去看,他从前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对父亲的伤害。
这是我的猜想,也许对,也许不对。但看今晚丁晓的表现,我想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唉,难道人必要等到失去才会后悔么?
突然,他靠过来按住我手上的酒瓶,含笑问道:
"仲林,我问你......你到现在为止,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我,我还......不知道,也许还......没有......"我舌头已经有点儿短。
丁晓一笑,夺走我的酒,又喝了一大口。
"呵呵呵,我告诉你,我最大的遗憾......是......没听过老头子一次话。"他温和地说,"哪怕上次端菜上去时,我能忍住他找茬抱怨饭不烂菜不咸,我能乖乖下来给他换一份儿饭菜也好啊......他,他都这样了,什么都没了,连床都下不了,就这么一点儿臭脾气,你说我还跟他犟个什么劲儿......犟个什么......"
他的声音开始还能保持平稳,说到后来,渐渐就含糊了,突然头一低就顶在我肩上。
吓了一跳,我手忙脚乱想扶正他的身体,但他死活不抬起头来,只看得到脊背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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