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你————sherry134
sherry134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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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有客人吗?"她径自走了进来,"沈涵呢?"
沈涵和杨乐从厨房里出来,"严姨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的?"沈涵冷冷的说。
"你爸爸听说你辞职了,让我过来问你一下。当时家里可是花了大力气你才留校的。现在说辞就辞,也不跟家里商量。"她视线又落在杨乐身上,"这位是谁?"
杨乐往前站了一步:"我是沈老师的学生。"
那女人轻蔑的笑笑:"哦,学生呀。我还以为又是什么......"
沈涵打断她:"严姨不会就是来和我闲话家常的吧。家里有吩咐就尽管说吧。"他把餐桌的椅子拉出来,"别站着。我们坐下吧。"
"总算是有点长醒了。以前都不知道尊敬长辈的。"严姨嘲弄的说,等着阿姨帮她搬椅子。
沈涵疑惑的朝她抬起头,"你不是每次来待不了几分钟就会走的吗?我是叫杨乐和阿姨坐下的。你今天要多待一些吗?要不要请阿姨泡茶啊?"
"你!我告诉你,不要太嚣张了。你爸爸现在对你已经完全失望了。这次我来就是要跟你讲清楚,以后你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不过不要再牵扯到家里,我们不会再为你负什么责任了。"
她也不坐了,转身拉开门,怒气冲冲的走了。
沈涵转过头,"阿姨,你帮我送送她吧。要是她在楼梯上不小心摔到了,爸爸又会以为是我推了她的。"
阿姨叹口气,可怜的孩子。她跟杨乐使了个眼神,然后走了出去。

"我爸爸的老婆。原来就是这样的。你不要介意。"
杨乐放低声调,"我没什么。不过老师好厉害,几句话就把她镇住了。"
沈涵轻轻笑起来,"以前还觉得可怕的。见的多了,也就总结出经验来了。"
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甚至还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小时候认为只有听她的话,爸爸便会喜欢我。后来才明白,真正的喜爱,不是听话就可以换来的。"
"幸好那不是我亲生的妈妈。否则,现在不知道会愁成什么样子的。"
杨乐心疼得伸手抱住他。
"不用说了。我知道的。我知道。"
沈涵把头靠在他肩膀,手臂环过他的腰,手掌贴在他宽阔又结实的背上。
"其实我刚刚还怕你会生气的。"他小声说。
"我不会。"
"谢谢你。"
杨乐吻吻他的鬓角,一边抚着他的头发慢慢顺下来。
沈涵静静的窝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睫毛搭下来,长长的,翘翘的。

阿姨上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她没有吃惊,只是朝杨乐感激的笑笑,作了一个"我先回家"的口型,拎上包关门走了。

沈涵抬起头,"阿姨走了吗?"
"嗯。"杨乐仍然抱着他,没有松开。
沈涵靠回他身上,重新闭上眼睛。杨乐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暖暖的,带着让人安定下来的气息。
还好,有你陪着我。

章二十三

李梅看着面前的院门,再次确认了一下门牌号。
是这里了。
两栋七层的单元房并肩站着,其中一栋的门前有一棵大大的槐树。
对对手上的照片,李梅从树旁边的楼道口走上去。
一层,两层,三层。
李梅抬起头,看着四楼正对着上行楼梯的房门。
到了。

沈涵刚睡过午觉,坐在餐桌旁边。喝了口杯子里的凉水,才慢慢清醒过来。
阿姨准备好晚餐就走了,自己一个人在家。
干些什么好呢?
早上颜青把第一部分的书稿拿了回去,干脆现在打个电话给他吧。问问他的感觉怎样。伸手正想去摸电话,却听见有人敲门。
沈涵走过去,"谁呀?"
"是我。"
沈涵打了个冷颤。这个声音,他怎么会不记得。
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停在那里。
李梅见里面的人没有回应,又敲了敲门。
沈涵镇定下来,自嘲的笑笑,反问道:"你是谁?"
外面,李梅倒是愣住了,"小涵,我是李嘉天的妈妈。可以让我进来吗?"
沈涵继续沉住气:"是阿姨呀。"他走过去,打开里面的木门,隔着外面铁质的防护栏对她说,"我眼睛不好,家里又没人,我们就这样谈吧。有什么事吗?"
李梅被他将这一军,勉强应和着,"好的。我就讲几句。"
"嘉天知道你的事了。"她说。
沈涵双手在下面握紧,没有说话。
"阿姨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可是,阿姨就他一个儿子,他爸爸死得又早。你是真心实意喜欢他,否则不会答应离开他的。"
"今天,就算是阿姨求你,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她一直盯着沈涵,希望能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沈涵冲她淡淡的笑起来,"这些我都记得。阿姨,你原先好像就是这样说的。"
他语气有几分调侃,却没有任何抱怨的意味,仿佛是在陈述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实。
李梅突然明白过来,她面前站着的沈涵,再也不会是当年,那个看见自己就面红耳赤、畏畏缩缩的孩子。
他已经长大了。
"不过,我还是答应你。"他接着说;握成拳状的手指,指尖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因为对李嘉天来说,阿姨是他最重要的人。如果连你都欺骗了他,他就无法再相信其他人。"
"所以,我不会跟他讲的。"
"你放心。"
"这样可以吗?"沈涵问她。
李梅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像是意料到了她的反应,沈涵朝她挥挥手,"那我们到此为止吧。我进去了。再见。"
他侧过身,拉过木门,慢慢关上。在门就快合上的时候,李梅听见他轻轻的说了一句话:"我妈妈也只有我一个儿子的;不过,她死得太早了。"
门锁"嗒"的响了一声。楼道里又恢复了平静。
李梅扶着扶手往下走,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不是也重新获得了安宁。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她生命里,和沈涵的--最后一次交集。

门内。沈涵靠着门,慢慢滑到地板上。
我说了。
真的那样说了。
想过多少次的。嘉天发现事实,李梅再来求自己。
然后就这样跟她讲。
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陪着他熬过去的,不是想象和嘉天的重逢,而是要争口气回来的念头。
手紧紧的揪住胸前的衣服,以此来抑制住突如其来的疼痛。
但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明明再多跨一步就可以得到的,明明奢望了那么久的。沈涵抱着头,眼泪成串成串的落下来。
曾经因为觉得最终幸福太难,所以逃开;因为害怕愧疚,所以宁可选择由他来负自己。
而现在一个人做着觉得对大家都好的决定,一次又一次的放弃。
沈涵脱力的躺倒下去,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
可是,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嘉天。
希望,你可以幸福。

章二十四

"日子在过去的某一天就开始分岔,然后一直分下去;现在,我们再也找不到一条可以回去的路了。"

杨乐摸出还在振动的手机,看见屏幕上闪着"沈涵"两个字。
按下接听键。
"喂,老师吗?"杨乐微笑着说,"我刚刚在食堂吃了小笼包,挺不错的。明天过来要不要给你带点?"
"不用了。谢谢你。"沈涵用一种低低的调子回答。
"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一样。"
"没有。我是说,"沈涵顿了顿,"明天我要赶稿子,所以,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他说得小心翼翼,音调也越来越低。
杨乐皱皱眉头,还是说:"那好。你也别太急,不要熬夜。"
"嗯,我知道了。"
"好,你挂了吧。加油。"
杨乐把手机装回兜里。
赶稿吗?

沈涵放下听筒,发觉手心已经湿了。
骗人真的不容易,刚刚心跳得好快。他双手在胸前合掌,埋下头:
就这一次,我不会再隐瞒什么了。我保证,杨乐。
然后,他闭上眼睛。
李嘉天要来了。

从电话里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这些年的幻想、设定,全部成了不起作用的预演。仍然是一问一答的模式,低沉又醇厚的音色;熟悉得,仿佛时光倒流,昔日重现。
沈涵还记得大二的冬天,他和李嘉天都留校,没有回家。自己每天到图书馆看书,李嘉天在外面兼职,晚上才回来。
宿舍里走得只剩下他一个,于是李嘉天就搬了过来。因为寒假,学校里只开了一间饭堂,菜品少而无味。李嘉天回来的时候便在菜市场买点东西,和他用电饭锅煮着吃。
两个人都是没有做过这些的。所以,弄得都是最简单的招式。煮面,水开了打个鸡蛋搅好倒在上面,再下点青菜叶什么的。偶尔买些超市里卖的酱料包回来烧肉。吃过一顿以后,他把汤底留下来,第二天接着烧豆腐,或者煮几个白水鸡蛋,剥好浸在里面,早上烧开了吃。李嘉天一次就可以消灭两三个。
除夕夜,到江边去看焰火。挤在很多人中间,每个人都裹着厚厚的衣服。李嘉天借机从后面抱着他,双手插进他的衣服口袋里。礼花在江对面的天空上蔓延开去,几乎每一次的开放都会伴着人群低低的惊叹声。他安心的靠着李嘉天,在眼前灿烂得近乎铺张的那一刻,听见他凑近自己耳朵说......

说了什么呢?
是要去看我从未见过的大海,还是带我去吃你高中学校外面的烧烤摊......
沈涵微微笑起来,你还说过什么呢,嘉天?
我都记不得了呢。
甚至连同,你的样子。
+++++++++++++++++++++++++++++++++++++++
李嘉天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下了门铃。
叮叮当当的音乐从屋里隐约的传出。
"来了。"
先开的是棕色的木门,再是外侧的铁栏杆。然后。
"请进吧。"沈涵站在面前微笑着,略往后让了让,手里,拄着一根导盲杖。
跟着他进屋。在餐桌旁坐下。
"要喝水的话自己倒。"沈涵指指左墙角摆着的饮水机。
李嘉天静静看着他,比原先长了一些的头发,反复回想过的眉眼,显得宽松好多的高领毛衣。
还有,看不见自己的眼睛。
"怎么弄的?"他轻轻问,几乎想要伸手去触碰。
"眼睛吗?"沈涵偏着脑袋,用手支撑着,"以前就近视的。后来度数越来越深,慢慢的便看不清了。"
李嘉天停了一下,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涵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弹了起来,"考上研究生以后吧。经常抱着大部头的原文书啃,晚上又熬夜。医生也说是长时间的用眼过度引起的。"
李嘉天从他身上收回目光,一直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是这样的。
他嘴里尝到了一丝苦涩,我想的都是些什么呀。
定定神:"还有继续治吗?"
沈涵点点头,"一直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见效就是了。"
李嘉天松口气:"可以治就好。"
沈涵笑了笑,没有说话。
"现在是完全看不到吗?"
"嗯。"
李嘉天想想,还是说:"刚开始的几天,又没有害怕的?"
"还好。身边有朋友陪着的。"沈涵淡淡地回答。
李嘉天觉得心上被抽了一下,把后面的话生硬的吞了回去。
两个人一时都静了下来。
"你有事来找我。"李嘉天抽出一张名片递到他手里,"我会尽量帮忙的。"
"好的。"
李嘉天站起身,"那我就告辞了。以后有空的话常聚聚吧。"
沈涵想跟着站起来,却被他按住。
"你不用送我了。小心一点。"李嘉天对他说,"我会帮你关好门的。"
松开手,李嘉天往门边走,"以后注意身体。你瘦了很多。"他拉开门,"再见。"
他走了出去。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沈涵仍然坐在椅子上,手里拽着李嘉天刚刚给他的名片。
他慢慢抬起右手,把它搭在左肩上。
那一刻,停留在肩头的重量。
沈涵笑出声,笑得整个人都摇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不得不用手捂住快要抽搐的肚子,痛苦的弯下腰,嘴角却仍带着残留的笑意。
终于如你所愿了是不是。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章二十五

沈涵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趴了多久。起来的时候,贴着地的右脸冰凉,另一侧却滚烫的吓人。他慢慢走进卧室,从柜子里翻出换洗的衣服。
洗洗会好一点吧。

热水从头顶上淋下来,沈涵机械的往身上打着泡沫。突然,他手里一滑,香皂掉了下去。弯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毫无目的的摸索。好半天,指尖才碰到滑腻腻的皂体。他把手再伸长一点,终于把它拾了起来。
直起身,微微喘口气。想要把香皂放回盒子。头一偏,水顺着耳洞流了进去。
甩头,四周的声音已经被"嗡"的背景笼罩。沈涵觉得似乎时间都停在了这一刻,围绕他的,只剩下不断打在他身上的水流。

坐在被窝里,拿棉签滋着耳朵里的水。沈涵失神的往里面探着。
"啊",手一松,棉签掉在枕头边上。他吃痛的捂着耳朵,太深了,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痛。
还好,疼痛只持续了一会儿。
他放松身体,缩进被子里。

睡梦里,沈涵依稀觉得右半边脑袋的温度越来越高,他难耐的翻来覆去,最后完全醒转过来。是疼痛。渐渐加剧的疼痛,从干热的耳洞深处传来。他把右脸枕在枕头上,试图用头部的重量压抑住一阵一阵的痛楚。
可是不行。沈涵蜷起身子也无法对抗。他吃力摸到床头柜上的电话,把听筒放在嘴边,然后拨了一个号码。
过了很长的时间,对方接了起来,刚醒过来的声调里透着几分惊讶和紧张。
"沈老师吗?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沈涵几乎是用自己仅有的力气张开嘴:
"杨乐,我痛。"
+++++++++++++++++++++++++++++++++++++
冲上楼,杨乐用阿姨给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老师。"他往卧室的方向走,打开灯,看见沈涵偎在被子里,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抬起头。
他脸上一片异常的潮红。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凝成了一缕一缕的。
杨乐连着被子把他揽到自己身边,单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烫成这样。
"没关系,家里有退烧药的。吃了就好了。"他安抚的拍拍沈涵,"我马上去拿。"
沈涵摇摇头,拖住他,"耳朵,耳朵痛。"
"哪边的?"杨乐心里一紧。沈涵转过头,"右边。"
杨乐看着外面没有什么弄伤的痕迹,试探着伸手去摸。他刚从外面进来,手上的温度还没恢复;一碰,沈涵就往旁边缩。
"这样都痛吗?"
沈涵点点头,靠在他身上。
赶紧去医院。再拖可能就来不及了。杨乐抱紧他。沈涵已经失去了眼睛,要是耳朵再出什么问题......
不会的。我在这里。
绝对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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