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也许是吃的愿望鼓舞了他吧,王英站了起来,走到羚羊旁边。那人早已坐在了火堆旁,闭起了眼。王英看着他说,"兄台,这羊交给我来处理吧。放心,我不会下毒!"那人眼皮啪嗒着,貌似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王英知道他又进入了"聋哑"状态。也不再理睬他,把羊拖到角落里,开始"王英解羊"。镖局里每当杀猪宰羊都少不了他,他从刚开始的看热闹做帮手到最后直接上手,这么个小羚羊他弄起来还不是小菜一碟?
王英很快地把羊给解了体,挑了两个后腿,把其他的都放了起来。左右看看,这屋里柴禾倒是不少,他选了几根长些的木棍,然后用匕首小心地在羊皮边上划了几下。这匕首显然不是一般的物件,划羊皮象是在割纸。王英把划下的养皮条当绳用,把棍子交叉着捆了起来,做了两个简易的木架,然后把羊腿穿过棍子分别悬到架子上。。。。。。。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人始终没有睁眼,王英也当他不存在,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那两条羊腿上,来回地翻着,当肉泛着香滋滋香时,王英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烤肉的技术显然没有倒退。在他还没被"拣"进镖局的时候,他曾经做了好长时间的乞丐,别说这烤肉,他还能做叫化鸡呢。
烤好了,王英看着那人,发了话,"兄台,这羊是你猎的,是我烤的,我们一人一只腿,应该是公平的吧。你先挑,免地你怕我下毒。不过,说实话,这毒我可真想下,可我没有。"那人终于睁开了眼,抓了一只过来。王英拿起另外一只,坐在羊皮上,靠着火堆,美美地啃了起来。兴起时,拍着腿喊,"可惜没酒呀,没酒。。。。。兄台,你再出门,能不能弄点酒过来!就福来客栈那雪花酿,那可真是好酒,保你喝过不忘,你要是。。。。。。"那人"哼"了一声,阴冷的目光朝他看来,王英陡然闭了嘴,说,"当我没说过,没说过。吃,吃。。。。"不敢再说话,王英闷头啃起羊腿来。
吃完了,王英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把油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脸上露出了吃饱了猫儿般的满足表情。然后躺在地上,竟然。。。。。。睡了!
那人看着他,到了嘴边的肉竟然忘了去啃。突然,他觉得,比着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自己应该是比较正常的。自己到底抓了个什么样的人回来?
王英是痛醒的,当他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时,他没有挣扎,也没吱声,他甚至闭起了眼睛,除了能听到外面的凛冽凄厉的风声外,他似乎还听到了那人吞咽鲜血的声音。。。。。。
那人这次没喝太多,在王英昏迷之前,牙就从王英的脖子上离了开去。立刻,那人在伤口处抹了些东西,血立马止住了。王英睁开了眼,正好看到那人在看他,王英笑了,问,"我的血好不好喝?"那人看着他,没有说话,不过眼里透露的却不是一贯的嗜血,而是王英看不懂的东西。
"你慢慢喝,让我多活一天是一天。"王英喃喃着,又闭上了眼睛,睡了。
不知多少天过去了,羚羊吃光了,然后是只雪鹿,再然后是匹狼,王英身下铺的东西越来越多,但他却越来越冷。王英不知自己还有多少血能供那人来喝,他是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嗜睡。虽然那人现在是隔了好几天才趴他脖子上喝不多的几口,但王英却知道自己已经真正地来到了鬼门关。
没有东西吃的时候,那人就出去打猎,然后就是打坐,练功,喝血,吃肉,王英没见他躺下睡过,好象他睡觉的时候也在练功。王英不知他为什么要喝血,为什么要练功。王英甚至有些可怜他,一个行尸走肉的家伙和个僵尸有什么区别?
门陡然打开,那人走了进来,是只雪鹿,王英躺着,看着那人说,"兄台,我动不了了,这鹿你自己烤吧。你再吃顿晚饭,我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你不吃人吧?我太瘦了,也没什么好吃的,你就找个悬崖呀什么的,把我的尸体扔下去就好了。看你喝我那么多血的份上,我能不能求你点事?"王英顿了下,看那人没吭声,接着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你要是到了肃州城,能不能麻烦你拐到龙威镖局,告诉一个叫王伯的人,说我死了,我对不起他,不能给他养老送终。那个,我箱子里攒的银子算是我孝敬他的,本来打算娶媳妇用的。还有,我靴子里的匕首,是我爹留给我的,也能换几个钱,让他换了钱,清明时给我洒些酒,我要雪花酿,别的不要。。。。。。。。对了,我叫王英。兄台,贵姓呀?"王英说着说着,眼睛开始模糊起来,他想,自己是真要死了。这样死,多不值呀。。。。。。。
4.雪獒
朦胧中,王英感觉有人给自己喂了什么东西,虽然有些腥,但却有股久违的奶香味,还温温的,好象倒也不难喝。睡梦中,时不时的,他还总是听到什么东西在低声发出闷吼。有一次,他再也忍不住了,挣扎着醒了过来,想去制止这种声音。睁眼,看到的是那张绿惨惨的脸,王英没有忽略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惊喜。遂暗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这个血罐子又开始要继续供血了。习惯性地还是朝那人龇了下牙,想开口说话时,那人却转头离去,到了火堆旁盘腿打坐练功入了定。王英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闭上了。
打了个呵欠,要合上眼皮时,王英无意中看到角落里的一个东西,看着那如小牛般大小的物件,王英的嘴巴老半天合不拢,眼睛瞪地几乎要凸了出来。王英想,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那地上躺着的东西应该是。。。。。。。传说中的神獒。好家伙,这神獒是这雪山的守护之神,怎么现在躺在这角落里,绑地象个粽子?王英转头去看那入定之人,想这喝血的家伙还真不是一般人。
再扭头去看那神獒,竟是全身洁白,不带一丝杂色,脖子里的毛尤其长。如果它再大些,说是头狮子也不为过。忽略它那恶狠狠的眼神,王英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到它身边,探手去摸。这毛看起来甚为柔软,摸起来竟然有些刺手。王英蹲在大獒的前面,笑着说,"我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这下有伴了。不过,你是神獒,不象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也被抓了来?"大獒的眼神吧嗒了一下,竟然有些黯淡,好象听懂了王英的话。王英大喜,伸手要去抚獒头。大獒的头却往后猛仰,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低喉,似是威胁。
听着这熟悉的吼声,王英了悟睡梦中听到的吼声竟然是它发出的。突然想起梦中喝的腥腥的东西,王英又仔细看了看那獒,有些苦笑不得。这只獒竟是只母獒,很明显还在哺乳期,而自己喝地竟然是它的奶!
"獒大嫂呀,我错了,我们不是难兄难弟,而是难兄难妹。没想到我竟然喝了你的奶,不过你家小獒。。。。。"王英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大獒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刚才努力后仰的头也颓然放在了地上。。。。。。。。
王英心头一热,伸手出去,抓住大獒被绑的一个前爪摇了摇,凑近它的头低声说,"别放弃,你家小獒还等着你呢。"然后头又靠近了些,声音又低了许多,"我帮你!"大獒的眼神立时明亮了起来,呜呜了两声,竟似是道谢。王英笑了,说你可比阿黄聪明一万倍呢。
休息了一会儿,王英的体力恢复了许多,他的身体也是经过捶打的,这恢复起来也快。想想也是,他的血不知被吸了多少,还依然没死,这身体也不是一般的强。天近黄昏,王英拿了几块肉来烤,一时间,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忽略那人有些讶异的眼神,王英狗腿样地拿了一块烤地最好的肉给了那人,腮帮子笑地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看那人吃了一口,王英忙问,"兄台,味道怎么样?"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象不明白他怎么睡了一觉,换了个人,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吃的那块是最好的后退肉,有嚼头。"那人恩了一声,看着他,看了良久,说,"你-想-放-它-走?"王英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了什么,刚才自己那宛如耳语的话肯定被眼前的人听到了。王英立刻把笑容放满了全脸,说,"兄台,你看,我已经好了。我这浑身的血够你喝段时间的,可它已经没用了。你看,它个子太大,杀了它,满屋子血,弄地都是腥味。还有,它肉不好吃,发酸,还不好啃。我看呀,干脆把它放了,省事。"那人依旧看着王英,说了句,"言-不-由-衷!"然后啃起肉来。
"言不由衷",王英想着他说的这四个字,揣摩着他的意思。那意思是放还是不放?想了半天,也没想懂,又笑着开了口,"兄台,我书读地少,你的意思是。。。。。。"
那人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嘶哑着嗓子,开了口,却是其他的话,"我要是练到了第九重,就不会再吸人血。"
王英看着他,笑道,"恭喜兄台,得成正果。那兄台的意思是,到时会杀了我?"那人看着他,"你一点都不怕?"
"怕,怎么不怕?怕地要死。可再怕,也没用。你该做什么还是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好做准备。"
那人看着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王英想扯个笑容出来,但没成功,心里想老兄,这话说地是你自己吧。我要有你一半怪,恐怕早被马戏团给带走了。
那人不再看他,眼神转向角落,看着那大獒,说,"你想放就放。"王英一阵欣喜,大声道,"兄台真是好人!"说完,匆忙拿起一块肉,朝那大獒走去。那人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愣怔,想自己堂堂灵王竟然被人说成是好人,这被其他人听到,还不笑死了。不过,自己这些日子的做法还真是奇怪,连自己都想不通。等把那第九重练好了,自己该怎么安置他?那人的心思一时转了几下,却没在意自己刚才想到的是"安置"两个字,而不是"处置"。对于杀人不眨眼的他,这确实奇怪!
王英走到大獒面前,把匕首从靴子里掏出来,把那绳切豆腐般给割断。那獒立刻想站起来,但因为被捆绑的时间太长,一时没有站稳,又倒了下去,王英端了碗水过来,放它面前,又把肉放在它旁边。大獒趴着把东西吃下去,很快恢复些体力。它稳稳地站了起来,靠近王英,竟然伸出手,王英握上去,笑地开心不已,"你想谢我?"那獒点了点头,王英晃了晃它的大爪,说,"我还要谢你呢。不然,我早死了。好了,走吧。"
大獒只所以被贯以神字,自是有灵性之物。它盯着火堆旁的人,眼里蛮是仇恨,王英看着它的眼神,甚至想如果它不是母亲,它还要养育小獒的话,恐怕它会和那人拼到底。王英叹了口气,对着大獒说,"这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还是你孩子的,说什么都要好好活着。打不过,就跑,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然后又低了声,"下次,碰到他,除非有把握,躲远点!"
大獒看着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似乎有些不认同他的话。王英摸了摸他的毛,把块烤好的肉放到它嘴里,说,"不同意就算了,不过,我要是象你这样,可早就托生好几次了。好了,走吧。"说完,拉开门,大獒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奔进了茫茫雪夜。。。。。。
5.变故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轮圆月高悬在中天,冷冷的光辉洒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远处传来的阵阵狼嗥打破了这夜的寂静,也搅醒了王英的美梦。
感觉有些冷,王英起来往火堆里加了把柴,打着呵欠打算继续睡。不经意扫了那人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人竟然躺着!躺着当然是没什么,但问题是王英从来没见那人躺倒过,他都是坐着睡觉的。
靠近些,见那人闭着眼睛,满头满脸都是汗,竟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般。王英忙抢上前扶住他,喊道,"你怎么了?"那人勉力抬眼看了看他,想直起身子,谁知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却软倒在王英怀里,脸似乎愈发绿了。王英对武功并不是一窍不通,好歹他也是镖局的伙计,看情形,他知道眼前的人肯定是走火入魔了。突然想起那人说过什么"练过第九重,就不再吸人血",难道是他在练那什么第九重的功夫?
王英扶着他,却不知怎么办?看那人绿惨惨的脸,红艳艳的血,王英的脑子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杀了他!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他所赐,杀了他也不为过。
瞪着怀里的人,王英眼一眨也不眨,手慢慢往靴子里探去,正要拔出匕首的当口,那人却又喷了口血出来,喷地他胸口全是,王英忙去拂,手也从靴子里拿了出来。再想去摸,却没了勇气。
想自己从来没杀过人,这要是把他杀死了,他变成鬼,天天跟着自己,倒也麻烦。再说了,把他杀了,自己也跑不出去,这山上野兽遍地,自己跑不多远,铁定被狼给撕吃了。还有,要不是他找那大獒来,自己早死了,怎么说他也算救了自己一命呢。。。。。。。王英拼命在说服自己,虽然自己也知道那些理由可笑之极,但。。。。。他确实有些不想杀他。。。。。。
"练过第九重,就不再吸人血",说不定他的意思是要放了自己也说不定呢。要是杀了他,不就害了他做好人的机会了吗?这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让王英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的不再挣扎。。。。。。
可问题是,他不杀他,可也救不了他。。。。。。。。
王英能做的就是把他嘴角的血给擦净,然后把头发给整理整理,要走,就走地漂亮些吧,虽然他长地是真丑。王英还想,要把他的坟立在树下,最好还弄个木牌什么的。虽然自己读书不多,但写那几个字应该是没问题的。对了,到现在还不知他的名字呢。总不能在木牌上刻"鬼兄"两个字吧。
想到这里,王英推了推怀里的人,见他没有反映,又用了把劲,那人的眼睛竟然张开了,王英大喜,忙问,"兄台,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呢?"下面的话咽了回去,总不能说"我好刻在你墓碑上"吧。。。。。。
那人眼睛又睁地开些,看着王英,竟然笑了,绿惨惨的脸,白森森的牙,笑地委实有些吓人,王英第一次看到他笑,心里想,他还是阴着脸比较好。但不管怎样,王英是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他的笑容好看不好看,他看着那人,又问,"兄台,你叫什么名字?"
"卜一凡。"
"好名字呀,兄台。不,卜兄。"
那人又笑了,把眼光移到了火光上,又缓缓开了口,"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我一出生,她就死了。。。。。。"卜一凡咳嗽了一下,又咳出些血出来,王英忙帮他擦掉,心里不知怎的,竟然有些难受,又听他接着说,"我娘要是活着的话,我肯定不象现在,活地象个妖怪,人人都怕我!我不怕死,其实我很想死。如今这样死了,也算解脱了。。。。"卜一凡抬头看着王英,说,"别人都以为我是哑巴,我一辈子都没一下子说过这么长的话。我怀里有本秘籍,是雪山派的心法,本来以为练了后能把自己体内寒气散开,再也不用去喝人血,谁知竟然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那本书,你从头练,练到第八重即可,过个三年五载,内力必然不同凡响。也算是对你的感谢吧。。。。。。。还有,把我埋在树下,朝南。。。。。。"卜一凡吐了口血,彻底晕了过去。。。。。。。。
王英抱着他,又把他嘴角的血再次擦净,看着火光,喃喃着说,"我也是孤儿,我也想我娘。我娘要是活着的话,我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唉,同病相怜哪。。。。。。你要是不死的话,我们说不定会成兄弟,就都不是孤儿了。。。。。。"
王英就这样怀里抱着一个人,昏昏沉沉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忙去探卜一凡的鼻息,还好,还没死!拖着他放在自己铺的那些狼皮鹿皮上,王英出门弄了点雪,放到碗里化成了水。往卜一凡肚里灌时,却怎么也灌不进去。王英去掐他的脸颊,想让他张嘴,却一点用都没有。最后,把他累地一身汗,却仍然没有把水给卜一凡灌进去。王英坐倒在他身边,直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