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贵————水飒飒
水飒飒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关灯
护眼

温玉良真的走了?他不是还要查案子吗?不是还要帮我给秋儿姐姐报仇,抓那个凶手吗?
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这么急着就走了?
而且--还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留下我一个傻子,没有坏人聪明,不是就抓不到坏人了么?
那样就不能为秋儿姐姐报仇了......

我独自躺倒在床上,觉得手脚发凉。

忽然便想起那夜与媳妇儿从洞房里逃出来的情景:
出了城,四周便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让人连南和北都分不清。我跟在媳妇儿身后,身上没穿几件衣服,所以冻得直发抖......
其实那时候就有些个后悔了,想着要回家。
结果还不等我说出来,媳妇儿就丢下我自己跑了......然后我就遇见了温玉良。
再之后,我就不是富小贵了--我有时是跟富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小贼,有时又是我二姐。

但我始终都是个傻子。

胸口闷闷的,气憋憋的,感觉好难过,就像小时候在城外走迷了路,却以为是爹爹把自己丢了时一样的难过......
我看着装饰得极漂亮的天花板,鼻子莫名其妙的就酸了。
--但是哭出来的话温玉良一定会笑话我,所以我又使劲的憋住。
这样憋了好久,眼前的东西就渐渐模糊了......

想要去看,也看不清。


温玉良这一走,一直也没回来。
但小月来了。
小月是在温玉良走后第二日的大早来的。随身还带了个小包袱,说是要陪我一起在凝翠楼里住一阵,给我打理衣食。
我还是犯糊涂,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在她给我梳头时抓住她问:
"小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小月眨眨眼。"当然是大少爷说的呗。大少爷说你什么也不懂,便让小春捎信让我来照顾你。他临时有些事走不开,让你一个人先在这乖乖的作‘饵'。"
"哦。"我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温玉良不是真的丢下我不管了。
"那他现在人呢?"
"不知道,也许是在奉阳,也许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反正是不在这里。"
"恩。"我点点头,觉得她说得真对。
"小月。"
"还有什么事?"
"你知道温玉良现在在干什么么?"
"要叫大少爷。"她拽拽我的头发。
"哦,那你知道大少爷现在在干什么么?"
"我哪知道呢!我又不是他。"
"恩。"我还是点点头,觉得这话也没错。
"小月。"
"又怎么了?"
"我们要在这住多久?"
"不清楚,大概是等大少爷把他的事情办完了才可以回去。"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把事情办完呢?"
"不知道。不过......应该快了吧。大少爷那么聪明,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成的。"
"恩!"我再次用力点头,觉得小月真厉害,跟她说一回话后,心里就没有昨晚上那么难过了。
"别动!"小月用手按住我的脑袋,"正给你梳头呢,不准乱动。"
"好,我不动。"我乖乖坐直身子任她摆布,自己独自想了想,低低叹了一声:
"小月,我好像总有许多事想不明白......"
"有什么可明白的!"小月熟练的将一堆钗子插进我头发里,然后转到我身前,俯下身,用梳子点着我的额头,"你呀,是个小傻子,傻子呢,本来就不用明白那么多--懂了么?"
"哦。"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敢再跟她说话了。既不要我明白,又要我懂--小月真是比我媳妇儿还要任性。

接下来两日,我便都在房间里闲着,哪也没去。小月在一旁守着,也不让我随便出去,还说这就叫做"守猪待兔"。
她守的猪,我当然也没见到,大概是和小翠儿姑娘、还有温玉良他们口中提到的苍蝇是一样的事物--
除了他们自己,别人是看不到的。
能见到的是书生大哥与布衣大哥,还有一些看起来眼熟或不眼熟的客人。温玉良走了以后,他们就常来陪我,还争着说要带我出去玩。
小月和周妈妈自然没答应,说不熟悉的人不能跟着乱跑。结果只过了头两日,小月就和他们中的书生大哥混熟了,而且打牌赌铁蚕豆的时候还输了他好几十斤......事后书生大哥说"算了,不用还了",小月一高兴,就做主替我答应了书生大哥的邀约--等赶明儿天气好的时候,一起坐车去淄硫城外的山上玩。

不过等天气好了,就又是两日以后。

那日一大早,就有一辆漂亮的大马车停在楼门口。
书生大哥摇着他的扇子,早早候在楼底下,意气风发的与人聊天;原本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布衣大哥因为有事,所以没来;小月昨晚与楼里的姐姐喝酒玩牌闹到天亮,帮我穿好衣服洗好脸后便说要去睡觉,因此也不去了......
结果最后上车的时候,车上除了车夫,便只剩下书生大哥和我两人。
书生大哥似乎很高兴,虽然他平日里本来就总是笑嘻嘻的,不过今天看起来尤其开心。
在车上,他先递给我一支"猪八戒背媳妇"的糖人,然后还变戏法似的从衣服里拿出一堆吃的,什么蜜饯、胡桃、瓜子之类的,用纸包着摊到我面前。
"这些你都爱吃么?"他问我。
"爱吃。"我老老实实回他。
书生大哥更高兴了,呵呵笑了两声,一拍扇子开始讲笑话。他讲的有些我听懂了,有些却听不懂。听不懂的时候我也笑不出,只好看着他发傻。书生大哥见我发傻就停下口,疑惑的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干脆就不说话了,只专心舔我的糖人。于是这下变成书生大哥看着我发傻。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声,一只手轻轻撩起我披在肩上的头发,沉声问我:
"你和三爷在一起的时候,话也这么少吗?"
三爷?说的是温玉良?
我仔细想了想和他在一起时的情景,摇了摇头:"不会。"
温玉良不会说我听不懂的话,而且还老来招惹我,我若一声不吭,就被他欺负得死死的,所以如果话少,那才奇怪呢。
书生大哥一听,就不太高兴地笑了--真奇怪,同样是眉眼弯弯嘴角微翘,却因为眉头间的那几个褶子,感觉就是有些不高兴!--然后用扇子挠着下巴嘀咕了一句:
"看来到底是比不过他呀。"
看出他不是在和我说话,我舔完糖人就翻个身,趴到车窗上去看外头的景色。

此时车子已经跑出了城门,拐出了官道,正在群山脚下的小路上颠簸着。路两旁是寂寂山林,偶尔向后闪过一两座矮山,全都堆着白寂的坟头。
说是白寂,是因为坟头堆上都盖着层白色的纸花,还插着招魂的幡儿,四周围雾气森森的,看起来是说不出的寂寞。
我将头半探出窗外,将撩起的窗帘顶在后脑上,因为车子的震动,所以那帘子就吧唧吧唧的拍着--倒也不疼。
拍着拍着就让我又回了神,渐渐的觉得有些不对:
书生大哥说要去的地方是西山的古庙,但这个地方,明明却是每年清明我娘都要带我去上香的西郊的野林子!
是我记错了么,大概这两个地方是同一条路上的吧。反正都是西边的。
我这样想着,就又安心下来。

马跑疾了,车速快起来,刮在脸上的风也大了。我被风刺得鼻子痒痒的塞塞的,于是又钻了回去。
才一转头,又被书生大哥吓一跳--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贴到我身后,手中拿着一枚金钗对着我,那钗子的尖到我的脸,不过是几寸的距离!
我径直向后一缩,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书生大哥忙牵住我的手安抚一笑,解释着:
"这钗被帘子碰掉了,我正要帮你插回去呢。可真危险,你这一转头,险些便戳到你。"
"恩。"我惶惶的应了两声,还是睁大眼瞪他。心跳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大起来,怦通怦通的。
"怎么了?"他看着我还是笑,牵着我的手不放,又将我拽过去一些,让我贴着他,"怎么突然这样看我?是怕我了?"
我摇头,但身子开始抖,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一想到外头路旁的坟堆还有刚才一转头时看到他拿着金钗对着我的样子,我就止不住的害怕。
从心底里窜起凉气来,冻得我连话也说不出。

正是在这当刻,马车猛得前后震起来,外头的马长长嘶啼了几声,车子骤得停了下来。
我被震得坐不住,整个撞进了书生大哥怀里,他顺势将我一把托住,手中还拿着的钗便戳进我手心中。
"啊!"我大叫了一声,被刺得往后倒,一屁股坐到车内地板上的时候,忙将手掌送到眼前--手心里血肉模糊得一片,看得人生疼。而那痛觉,也一点一点的从眼睛里传进来,扎进心里。
书生大哥丢掉金钗又扑过来一把抓住我,他掰开我的手看了一眼,立刻从我裙子上扯下一段布条来将我的手掌紧紧缠住。
那血还顺着布条往外渗。
我越看越害怕,一时就呆住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就像鹿儿描述过的人命案子,许多的血在往外流,不停的流不停的流......止也止不住!

"唰啦--"车子的门帘在这时被人一把挑起来。
我猛得惊醒,转头看着外面--车夫半弯着身子俯在车门外,麻木地看了车内的景象一眼,对着书生大哥恭敬地说道:
"大人,地方到了。"
地方?
我越过他半挡在门前的身子往远处看,只见山间的一块平地上到处是隆起的土堆--
是坟场?!
不是古庙吗?!
我又转头看书生大哥,他也正看着车外--
脸色整个阴沉下来,眼里闪出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是了,就是他!
脑子里立刻白茫茫的一片。我在想到这句话前,手和脚已经先动起来--
挣脱对方抓着的手,从守在车门口的车夫身旁冲出去,被车夫抓住头发,于是回身狠狠咬了一口,转头又继续跑......
不停跑,感觉到身后那两人在一前一后地追......只好往林子里钻,往石头堆里躲......

耳边渐渐听不见声音了,脑子里轰隆轰隆响,一下很多的事儿在空白之后全爆炸了似的涌进来:
是了,就是他!书生大哥就是害死秋儿姐姐的凶手!他现在还要来害我呢!
所以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他要害了我,还要把我弃尸在这!

我跑着,又迷糊了一阵,感觉眼前的树都抖着,从我头上向后跳;跳完了,略有些清醒了,发觉自己还在跑着。
--就像在做梦一样!
做梦?对了,做梦!或许这真就是一场梦!
但是手心很疼,疼得我一边跑也一边龇牙咧嘴的,所以又不像在做梦......

脑子彻底糊涂掉了,甚至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停的跑。
四处都是天旋地转的,只有一个名字越来越响,在脑海里盘旋着--

温玉良!温玉良!
我引出杀害秋儿姐姐的凶手了!

--可是你在哪儿呢?!
※※※z※※y※※z※※z※※※
小月咯咯笑的声音像是从走廊那样的地方传来。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吸了吸鼻子,寻着味道钻进躺在自己身旁的那人的怀里。
对方动了动,将我搂得更紧了些,温温热热的嘴贴过来,亲了亲我露在被子外头的耳朵。
"别乱动,当心着凉了。"
他这样说一句,我的耳朵便痒的受不了。想找地方蹭又蹭不到,只好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抓。
这一抓便是一阵刺疼,我簌的睁开眼睛,看着举在眼前的手掌--白布一层一层缠在上面,怎么看怎么眼熟!
不是做梦么?怎么会......
我一激灵,起身抓住身旁的人,对他嚷:
"温玉良!我知道杀害秋儿姐姐的凶手是谁了!"
用手支着卧在枕头上的温玉良眨眨眼,笑着对我说:"我也知道了。"
"你也知道了?"我一愣,呆呆问他,"那抓住了么?"
"抓住了。放心吧。"他将我拉回被子里,又搂回怀中,像是二奶奶抱着她的猫那样,舒舒服服地抱着我,让我贴在他胸口。
"哦。"我点头。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想了想,又觉得漏了好些东西--
刚刚还是梦里被人追着,怎么一转眼又回来了?梦也不是假的,因为手上确实受了伤......
对了,温玉良不是临时有事出去办事去了吗?为什么突然就又出现了?而且就在我身边,和那天早上一样,抱着我给我当暖炉。
小月也在,因为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就在外头走廊上飘着,还在跟谁说着话......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景象感觉倒更像做梦!
我想了一阵,还是伸出手掌举着看--
手上的白布越看越不像真的,干脆就要捏紧拳头试试......
于是下一刻,手指就被温玉良捏住了,他将我的手再次塞回被子里,瞪着我叹了一口气:
"看来若不让你明白,你是不会安心休息了。"

那之后,温玉良便对我絮絮叨叨的说了很长时间。然后我才知道,我脑子里发生过的事全都是真的:
温玉良几日前确实有事离开了,小月也确实是他叫来照顾我的......
我的手受伤正是头一天的事......我在跑到迷糊之后似乎撞到了树上,所以便失去意识昏睡了整整一天。
除此以外,零零散散还有好些我原本不知道的--
比如小月和书生大哥打赌是故意输的,为的就是有借口让我与他单独出去;
比如当我坐在车上被带往坟场的时候,温玉良也骑着马,在我们后头不远但也看不见的地方跟着;
又比如其实真正的凶手不是我想的书生大哥而是那个车夫,而且书生大哥和布衣大哥还是和温玉良一早就认识的朋友,是特意过来给温玉良捧场帮忙的......
再剩下的,就都是一些我不懂也无法明白的事了,就像--
温玉良他们是如何通过遇害的姑娘的情况,推测出坏人的想法,又如何步好了局,引得坏人往套子里钻,待坏人上钩之后,又如何设计,令他原形毕露的......

"还有......"
"还有什么?"我听得太久便有些困了,撑着眼睛看着温玉良的脸,小小打了个哈欠。
他看着我突然淡淡一笑。这笑容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想再告诉我些什么,但又都用这笑容带过了。
"没什么......有些事,不明白也好......"他喃喃了一句,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来放到我手上,"这是你的吧。"
我用没受伤的手揉揉眼睛,接过看了一会儿后点点头,接着又有点疑惑:
这是当初我给秋儿姐姐的,怎么现在又到了温玉良手里?
再一想,又有点明白了。
一定是害死秋儿姐姐的那个坏人抢走了,温玉良抓到他后,又从坏人那拿回来的......
这样给自己解释,似乎就没错了。我用拇指抚着那块玉,有点出神。
"是自己的东西就要收好,小心以后别再丢了。"温玉良由着我发一回傻,抽手又从我手心里拿起那块玉,为我套回脖子上。
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算了,还是不想了。反正依着小月的话:

傻子么,就不用明白那么多。

花街的人命案子是了结了,温玉良便带着我回了温府。
几日未见,嬷嬷和厨房里管事的大娘都说怪想我的,就连薛大也说我不在这给他添乱让他都无事可做。
心里有些高兴,加上温玉良现在不整我还天天给我当暖炉,我就不像之前那样总想着要回富家了。
事情还是要做,但却不用打水。温玉良这几日天天呆在家里,一得空就叫我跟他去书房,然后教我认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