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者(修改版)————青衣无袂
青衣无袂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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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厅里却没有寻常富贵人家的华丽,没有字画屏风,两旁侧厅的墙壁上却挂着各样兵器,与灯下人如画的精致雅丽极不协调,却又奇异的相融。
原来大将军行伍日久,一向崇简,府内的摆设虽然简单,却并不寒酸,有种迫人的大气。大将军时常不在府内,廉沧浔虽然是奢华惯了的人,也不敢在府里做怪。
灰衣的总管匆匆而入,脚下无半点声息,施了一礼道:"公子。"
廉沧浔头也不抬,道:"李固然已经走了么?"
总管道:"公子,属下亲自送他出城的。"
廉沧浔抬头看着他,道:"魔教教主继位大典,李固然身为长老已经回去,为何你和云棠,柔儿依旧待在我身边,不去参加大典?"
总管道:"公子,魔教早已经四分五裂,忽然冒出个教主来,谁知道是什么底细。我们这一支受了未明公子的大恩,只听命于他,是不认什么教主的。"嘴上称廉沧浔公子,神态里却全无伏低的意思。
难得廉沧浔已经习惯,浑不在意,笑了笑,道:"你们对未明倒忠心得很。"
总管笑道:"公子,我们对你也无二心。"
廉沧浔大笑,左手伸出拍向他的肩膀,道:"说的是,你们在我身边做事,我省心得很。"总管却僵了一僵,想躲,却又知道是不妥的,但又不放心任他一掌拍下去。
廉沧浔一怔,笑着收回手,道:"南羽冲的死南安候不会善罢甘休,八侍卫的事,恐怕也要栽到我头上,这几日说不准有变故,府里的防卫,都布置妥当了么?"
总管道:"山庄里的人已经全数召回,将军府守卫森严,公子无须多虑。"
廉沧浔笑着叹了口气,道:"就怕有万一。我是半残之人,身边没有人实在不安心,你去传云棠、柔儿几个人来。"
总管身形未动,廉沧浔挑高了眉望着他。总管叹了口气,道:"公子,我叫她们来就是。"
廉沧浔脸上露出孩子如愿般的喜色,顿时神采飞扬。总管一口气只好叹在心里。
柔儿、云棠几个侍女如飞跑了来,在总管眼前还规矩着,一踏进门,立刻改了容色,欢天喜地的扑向廉沧浔。
总管远远的听到里面传来男女嬉戏的笑闹声,皱着眉摇了摇头,径自走开。
夜深沉,四下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总管忽然一惊,双掌轻击,暗处伏着的守卫却没有象往常一样走出来,只听轻风掠过,树叶沙沙的声音。
总管心一沉,纵身向暗处一探,却见守卫的人依旧在,气息早已全无。一连探了七八处,皆是这般情景。总管长须抖动,怒气盈上眉眼,飞身掠向大厅。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离去时的男女嬉闹声仿佛一场错觉。总管来不及多想直接冲了进去,一丝凉意透心而过,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定下神,才发现柔儿云棠几个侍女静静的卧在地上,美丽的眼睛大睁着,充满惊疑不信。
廉沧浔坐在灯下,眉目如画,意定神闲。
总管只觉得身上阵阵寒冷,道:"原来你一直在做戏。"他跟廉沧浔日子不短,以为了解廉沧浔的深浅。
廉沧浔貌似委屈的笑笑,道:"一直做戏,我也很辛苦。"
总管嘶声道:"为什么?"
廉沧浔仍旧笑了笑,道:"不为什么,只是累了。大将军手中的枪还有入库休息的一日不是。"
总管道:"我们虽然奉命监视你,但对你却并无伤害,云棠她们更是对你倾心服侍,你怎么忍心?"
廉沧浔听了笑话般笑了起来,半晌方道:"跟了我这些年,你不清楚我的为人么?还要讲这些笑话来逗我。"
总管捂着透骨寒的胸口,道:"难怪你叫我召回山庄里的人,一百多条人命,你真下得了手?"
廉沧浔笑着摇摇头,眼神越来越冷,道:"这些年,多少人的家门都灭了,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却怜惜起人命来?"
总管道:"你怎么跟未明公子交待?"
廉沧浔冷笑了声,道:"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却拿我当枪使,还要派你们来监视我,应当是他给我一个交待!"俊美的脸上闪过被背叛的愤怒伤心,以及失望后的灰心。
总管还要说什么,却发现力气一寸一寸流失,低了头,才发现胸口一个血洞,温度正自那里消失。
廉沧浔的笑容说不出的冷酷邪气,道:"府里一百多条人命,至少没有被烧焦,没有被剥皮,死得没有半点痛苦,我也算对得起你们。"
总管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砰然倒地。
廉沧浔慢慢敛了笑容,静静听着外面的声音,忽然叹了口气,道:"身边忽然冷清下来,还真是不习惯。"也不起身,整了整皱了的衣角,仍旧坐在灯下看书,伴着满府满厅的尸首,十分诡异。
夜一分分深下去,廉沧浔习惯性的探手去端茶,触手是冷的,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连个添茶的人都没有了,早知道应该留一个人的。"

廉将军的府第,如南安候府一样高大。
虽然廉小将军并不是真正的将军,只是别人因着廉将军的缘故给与他的习惯尊称,他自己半分功劳也未立,但他照样住着这样巍峨宏大的宅院。
因为廉沧浔好命,有一个做大将军的爹。
沈青藻忽然就想起在南安候府前,看到楚宛立在豪门前的卑微。正如自己现在一样。
沈青藻吸了口气,握紧手中的碧霞洗,轻轻的如一片羽毛般落入廉将军府。
廉将军战功赫赫,本应该仆从如云,现在宅子里却冷冷清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偶尔间风吹过树叶互相摩擦的声响。
没有想象中的龙潭,没有重重的机关,除了诡异的静,沈青藻发现了隐身在暗处的死去多时的暗卫。
整个宅子一片黑暗,只有一个地方远远的透出灯光。
沈青藻没有时间细想,悄悄地潜了过去。
黑色的柱子,黑色的座椅,有军营般的简洁肃然,大厅中仿佛仍然留有大将军的余威,令人呼吸紧窒。
锦衣华服的廉小将军,玉冠乌发,俊美如画,端正的坐在灯下看书。
沈青藻第一次见到廉小将军,他听过南羽冲对这个人的许多赞美,曾经不信。廉小将军不知为什么忽然笑了一笑。沈青藻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是南羽冲所说的雨后晴空般的明净。
廉沧浔头也不抬,道:"你终于来了,我正口干,倒杯茶来。"
沈青藻大惊,四下里看看,并没有别人。
廉沧浔道:"我忽然想起来,府里的人都已经死了,茶自然也没得喝。你既然已经来了,何不进来,象个蝙蝠似的挂着,不累么?"
沈青藻翻身进去,拔出剑,遥指廉沧浔。
廉沧浔终于抬起头,道:"没想到是你来,倒叫我失望不已。"唇边含着笑,狠戾已经爬上眉眼,说不出的邪魅。
沈青藻道:"廉小将军,你的失望,很快就要变成绝望了。"
廉沧浔勾勾唇角,道:"你走路当心些,别踩着死了的人。"
沈青藻全神在他身上,顺着他目光向地上一看,横着的几具尸首,正是山庄里见过的总管和美丽侍女。
廉沧浔低低笑了出来,道:"你不杀人么,怎么还会怕死人?"
沈青藻镇定下来,握紧了剑,道:"是谁?"
廉沧浔奇怪的道:"除了你,这里还有别的人来么?当然是你做的,怎么还来问我?"
沈青藻一怔,旋即明白为何顺利进入将军府了,一丝寒意自心底升起。
廉沧浔叹了口气,道:"沈侍卫,南羽冲的碧霞洗到你手里了么?是不是他的女人,你也一并接收了呢?"
沈青藻脸色苍白,厉声喝道:"廉沧浔,你住口!"
廉沧浔含笑道:"从小将军变成廉沧浔了,变得还真快呢。是因为我点到你的痛了么?"
沈青藻呼吸急促,廉小将军很有趣般大笑,沈青藻就在他的笑声里,忽然冷静下来。高手相对的时候,愤怒往往使人心乱,心乱的人会死得比较快。
廉沧浔有些欣赏的点点头,道:"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沈青藻冷冷地道:"廉沧浔,你真是凶残,连自己府上的人都不放过!"挥剑刺上去的时候,心里想:碧霞洗果然还是别人的剑,自己用着一点也不趁手。当初怎么就觉得它是好东西了。
廉沧浔就坐在那里,笑着道:"沈青藻,你深夜闯到大将军府上来,杀了府上许多人,又刺杀大将军之子,该当何罪!"秋水般明净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期待。
这个黑锅背得太大了!
沈青藻咬牙切齿,忽然又犹豫了起来,通常一个人在这种情况还镇定自若,不是一心求死,便是武功极高,不将对手放在眼里。
在他犹豫的一瞬间,廉沧浔突然身形暴起,向他攻出了十七剑。沈青藻立即镇定下来,全力施为。
廉沧浔左手持兵器并不纯熟,笑容慢慢的消失,神色一分分凝重起来。
两个人缠斗着,大厅中身影飘飞,一时难分胜负。
暗处有人屈指一弹,暗器破空而去。
廉沧浔急忙左手兵器一挡,叮的一声暗器磕飞,却放了沈青藻的剑近身,碧霞洗透胸而过。沈青藻冲势不减,直将廉沧浔逼退几丈,连人带剑钉在柱子上。
廉沧浔却不看他,唇角勾着诡异的笑,望向他身后。沈青藻本能的要回头,却被廉沧浔一掌重重击在胸口晕了过去。

 

第 20 章

廉沧浔痛得眉毛都皱了起来,兀自在笑,道:"陆峻,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些。"
陆峻连点了沈青藻几处大穴,抛过一旁,沉着脸看着廉沧浔。
廉沧浔被剑钉在柱子上,玉冠不知何时掉落,头发散落下来,血染透锦衣,唇角挂着血,狼狈不堪,却望着他,仍旧在笑。
陆峻皱了皱眉,道:"你不痛么?"
廉沧浔连摇头也不敢,笑容扭曲,道:"我当然痛,你没听我声音都变了么。"
陆峻缓缓伸出手,廉沧浔痛楚的眼睛有着隐隐的笑意。陆峻的手轻轻抚过廉沧浔打成结的眉,在廉沧浔痛楚而含笑的目光里,向下落,向下落,落在碧霞洗的剑柄上,握住。只是轻微的一动,廉沧浔痛得便要闭过气去。
廉沧浔痛得一声声唤道:"陆峻!陆峻!"声音因痛楚嘶哑。
陆峻望着廉沧浔的眼睛,看见清晰的痛楚与哀伤。无语的静寂中,听得见血滴落的声音,不间断而有节奏。
廉沧浔脸色灰白,显出从所未有的赢弱,努力笑了笑,道:"陆峻,你不是一直想我死么,恭喜你如愿以偿。"
陆峻心底深处泛起针刺般的痛,陌生而清晰,脸上却是冷漠的。
廉沧浔左手慢慢的抬起,握住陆峻那只握住剑柄的手,染了陆峻满手的血。陆峻感受到来自廉沧浔体内痛楚的颤抖,忍不住想放开,却被廉沧浔的手紧紧握住。
廉沧浔冷戾的笑着,自言自语一般道:"陆峻,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话音落,握紧陆峻的手运力一送,在陆峻震惊的目光里,碧霞洗直没入柄。
陆峻震惊中本能的抽剑,廉沧浔身体颤了颤,唇边带着笑,头低下去。陆峻不敢再动,廉沧浔的手仍紧握着他的。
陆峻脑中一片纷乱,曾经有一个人也是笑着在自己眼前死去的,不同的是,那个人是自己要救的,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自己一心要置于死地的。
陆峻低头望着自己执剑柄的手,覆在自己手上带血的手,心底深处的刺痛一点点扩大。那个人死的时候,自己心底并没有这样的痛,只有眼泪,现在眼睛却是干涩的,一滴眼泪也没有。
南叶飞的声音自外边传来,道:"陆大人,我派人在外面守了半夜,一只苍蝇也没飞出来,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希望你不要忘记答应我的,告辞。"
陆峻茫茫然省过神来,轻轻移开廉沧浔的手,将自己染血的手举到眼前审视,半天才明白,廉沧浔是真的死了,就钉在柱子上,静静的有种凄厉的美丽。
陆峻木然地将碧霞洗抽出来,廉沧浔滑落在地。
陆峻慢慢伏下身去,探他的鼻息,继而握住他的右手,轻轻的拉高衣袖,露出苍白异于常人细瘦的手臂。
陆峻静静地看了片刻,只觉得心中的痛渐渐扩散到全身,以至麻木,只剩下一片空。

汪廷佐面色凝重的赶到廉将军府。
赵黎村边随汪廷佐向大厅里走,一边道:"大人,我已经详细查看过,大厅中有七具尸体,皆为中剑身亡,侧厅有十三具尸体,后院中有二十四具,都是中迷药后被杀,另外有几十处暗桩守卫,中毒而死。"
大厅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三十七具尸体,面目扭曲狰狞。汪廷佐观察片刻,沉着脸进入大厅。
黑色的柱子,黑色的桌,黑色的椅,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分外压抑。
汪廷佐喝道:"火。"眨眼间,火把熊熊燃起,一片明亮。
厅中排着七具染血的尸体,陆峻对着一个人发呆。那人躺在地上,血如花一般的开满锦衣,容颜俊美如画,双眼紧闭,唇角却诡异的带着一丝笑
汪廷佐目光闪了闪,慢慢蹲下身来,细细打量。
赵黎村道:"这便是廉将军之子廉小将军,廉沧浔。"
汪廷佐站起了身,问道:"沈侍卫呢?"
赵黎村道:"受了重伤,已经请了人来诊治。"
汪廷佐道:"沈侍卫替陆贤侄达成心愿,居功不小。"看向陆峻,见他仍望着地上的廉小将军一动不动,神色不悲不喜。
汪廷佐道:"陆贤侄,这位可是廉小将军本人?"
陆峻蹲下身,伸出一只手去,沉了沉,握住小将军的右手臂,卷起袖子,小将军苍白的手臂有些细瘦,明显与常人不同。
陆峻道:"廉沧浔的手臂是我废的。"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小将军细瘦的手臂,又放下袖子,轻轻将他手臂放在身侧,动作近于温柔。
汪廷佐却忽然弯下身,扳动小将军的头,在他脖子下摸了摸,笑道:"没有易容,有喉结,果然是男的。"
陆峻目光闪了闪,维持表情不变。赵黎村在一旁肚里暗笑,没想到他家大人年纪一把,还有这种笑话。
汪廷佐道:"职责所在,陆贤侄,不要见怪。"
陆峻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汪大人,也不知道怎么,见他人躺在这里,忽然就想起少年时的事情。"
那些飞马走兔,醉卧花楼不知人间忧伤的日子,终于是泯灭了。
汪廷佐道:"陆贤侄原来也是念旧的,旁人都误解你了。"
陆峻苦笑一下,又望着廉小将军,不知想些什么。汪廷佐捕捉到他眼神中深藏着的哀伤,心中暗暗吃惊,难道这个人对廉小将军的执着没那么简单?或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否则两个人要联起手来,还不知道是怎样一种状况。
冯养梧忽然冲了进来,一见地上的廉沧浔,怒喝道:"陆峻,你做的好事!"一脚踢向陆峻。
陆峻也不闪避,跌倒在地,冯养梧抱着廉沧浔,眼泪冲出眼眶,怒声道:"你果真下得去手!"
陆峻慢慢爬起,望着他满脸泪,叹了口气,道:"你还是象以前一样爱哭。"
冯养梧流着泪怒声道:"你滚!做这副样子给谁看,这不正是你要的么!"
陆峻摇摇头,向外走,身形慢慢融入沉夜,无边萧索。

 

第 21 章

廉小将军之死不大不小的震动了京城,众人还在胡乱猜度时,太傅汪廷佐一本凑上,弹劾廉将军年青时娶魔教圣女为妻,圣女亡故后,廉将军并未改悔,一直暗中与魔教勾结,纵子行凶,将原来没有座实的灭门血案全数落在廉小将军身上,南羽冲与林泽等八侍卫的死,自然也是廉小将军所为,廉将军成了主使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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