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星期以来，每天中午一吃完饭，肖翼飞就迫不及待地往林墨办公室跑。
"喂，吃那么快会不消化的！什么事那么急哪？那个魔鬼该不会连你吃饭的权利都剥夺了吧？我看你该去告他侵犯基本人权！"赵鸣一脸不满道。
"也不是。今天还剩两篇报告没打完，明天要用的，不快点来不及。"对于林墨的事，肖翼飞已经有了非常的自觉，甚至看得比他自己的事还重。
这小子最近吃错药了？一向见了麻烦就躲，看到困难就让的肖翼飞居然主动帮人打起杂来，这让赵鸣着实吃惊不小，居然把手放到肖翼飞额头上试了试，很认真地说："你没发烧啊。难道是被奴役久了，产生了受虐倾向？"
肖翼飞一把拍开他的爪子："谁有受虐倾向？你小子欠揍啊！"
"那么凶干吗？就是看你不大正常，关心关心嘛。除了我还有哪个人对你那么好啊。"赵鸣作小媳妇状。
"我正常的很！麻烦你管好自己的事吧！"肖翼飞说着就端起餐盘走了。
"唉，真是越来越凶了......"
听到赵鸣在背后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肖翼飞心说：那还不是你自找的！
没错，这都是赵鸣自找的。
肖翼飞当然称不上是标准的好学生，单从他能和赵鸣那种一副痞样的人混到一处，就知道他也有两根活络肠子。但在外人眼里，肖翼飞从来都是十分乖巧的好孩子，因为他即使有些叛逆的念头，但也都只是念头而已。而赵鸣那个唯恐世界不乱的家伙，整天动不动就上房揭瓦，偏偏成绩还好得很。他做的事虽然离谱，却也没出过格，就是那张嘴太贱了些，气得老师连逮他的理由都不那么充分，做梦都想撕他的嘴。
要说他俩能混一块儿，绝对是赵鸣的"膏药功"到了一定境界，天天粘着肖翼飞不放，久而久之肖翼飞觉得这人还不错，也懒得赶他了。其实要真说起来，赵鸣还就嘴上那点功夫，每天说些什么穿着开裆裤就跟老大混帮派；散打、空手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还有什么上了初中重新做人后，就为后人留下了一个英勇传奇云云；说得天花乱坠，却也拿不出个真凭实据。
知道这个人从没个正经，肖翼飞也从来不理会他胡说八道。后来他发现，赵鸣说这些，完全是为了在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候，逗自己开心用的。说实在，肖翼飞也满感激他的，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知道这个家伙最听不得好话，也就懒得说什么谢不谢之类，倒是对他更加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了。要说肖翼飞变得越来越骄纵任性，肯定有一大半是被赵鸣给惯的。只是现在肖翼飞老往林墨那里跑，被抛弃在一旁的赵鸣都快成了怨妇了。
肖翼飞来到教导处办公室，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
他推门进去，看到一个男生正低着头站在一边，显然是挨了训。
听到肖翼飞进门的声音，那个男生抬头看了看他，又迅速把头低下去。
林墨向肖翼飞点点头，示意他坐在沙发上，接着又转向那个男生："你知道错了没有？"那个男生急忙点头："知道了！"
"那好，这个篮球先放在我这里，下午放学的时候你用检讨书来换，以后不许再拿到学校里来。午休时间学校规定不能打球，以后不能再犯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肖翼飞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个男生声音里的恐惧。想到自己第一次被叫来这里时那种忐忑的心情，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先回去吧。记住，检讨书不得少于500个字。"
"哦。"听到可以离开，那个男生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轻轻应了一句就转身出去了。肖翼飞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看别人挨训很有趣吗？你要不也来试试？"林墨也笑着说。
要说这训人也有诸多讲究。光凭嗓门大，那绝对不是本事，雷打多了照样能当个交响乐听。要拿处分什么的来威胁吧，偏偏很多人不吃这一套。一点小事就拿人家上纲上线的，谁服啊？要真吃了处分的，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仗着九年义务教育，我就赖这不走了管你十个八个处分又能把我怎么样。所以林墨就从来不玩这个。他讲话比的是气势，就像古代剑士的那剑气差不多，光向人那么一瞪眼，就能令对手动弹不得。林墨的这一手最让肖翼飞敬佩不已。
"不用吧！我又没做错什么！只是很久没见你摆起面孔训人了，想到当初第一次被你叫过来的时候，可也真吓得不轻。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种被纸老虎骗到的感觉。"肖翼飞看了看林墨，马上又接口说，"不过你要是真发起火来，估计我还是会吓到。谁让你是只三维立体仿真纸老虎呢！"
林墨虽然严厉，却从来是对事不对人，只要不做什么违反他原则的事，就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有"地狱教师"的影子。肖翼飞和他混熟了之后，也渐渐开始攀梁上柱，对他油嘴滑舌、没大没小起来。
"我让你觉得很可怕？我好象没有训过你吧？"林墨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
"不只是训人的时候，一开始只要是被你盯着看上一会，就会让人浑身冒汗了。你好象天生能引发人的罪恶感。我觉得你应该考虑去当警察什么的，保管犯罪分子都乖乖老实交代。"肖翼飞冲他吐了吐舌头。这人往罪犯面前一站，整一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实体化标语，不去当警察，简直浪费嘛！
林墨哈哈大笑起来，说："不错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肖翼飞从地上捡起那个篮球，拿在手上抛了抛，说："现在篮球场每天都热闹得很，有不少人都因为看了《灌篮高手》这部动画片而跑去打篮球了。"肖翼飞自己也是个动漫迷，打他第一眼看到这部动画，就被里面的人物情节，还有那些帅气的投篮动作搞得三迷五倒，硬是天天拉着赵鸣这个运动全才教他打篮球。
"你们这些小孩子就喜欢看这种东西。"
"什么叫‘这种东西'啊！"听到林墨的口气似乎有些不屑，肖翼飞立刻不满地说，"在了解一样事物之前，是没有资格对它胡乱评价的！我打赌林老师你从来没看过动画片！"
"我是没看过，小时候没那条件，现在没那时间。不过我倒是会打篮球，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是篮球队的。"
"真的？那你打什么位置啊？"肖翼飞一听，不由兴奋起来。
"中锋。"
"哈！那不是赤木大猩猩嘛！"想到动画片里赤木变成大金刚，拍着胸部一声怒吼的样子，肖翼飞忍不住大笑起来，心里想着要是林墨发起飚来，大猩猩那可差得远了。
"什么？"林墨显然没听懂。
肖翼飞当然不能让林墨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否则今天还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门。于是就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啦，林老师你能找个时间和我来场一对一吗？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球技如何？"
"已经好几年没打球了，身体也不大行了。"林墨微笑着摇摇头。
"身体不行那就更要锻炼啊！就这样定了，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去操场等你，不见不散！"肖翼飞说着就往外跑，不给林墨任何反驳的机会，"你的报告得用你陪我打球来换！你可一定要来啊！"
4
整个下午肖翼飞一直期待着放学，铃声一响，就抄起向赵鸣借来的球往操场奔去。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地占了一个位置比较偏僻的篮架。等了一会，就看见林墨出了行政楼，朝操场这边走来。
待他走近，肖翼飞一把把篮球丢过去，说："你先来进攻！"
林墨接过篮球，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等一下！"
"我们说好的，别忘了你的报告还在我手里呢！"肖翼飞以为他要临阵脱逃，阴阴地威胁道。
"不是，很久没打了，先让我感觉一下。"林墨说着脱下外套放在一边，活动一下手脚，开始慢慢运球。随后突然加快速度，几步冲到篮下，纵身跃起，把球射进篮筐。
"不是挺行的嘛！好了，来吧！"肖翼飞做出防守姿态，跃跃欲试地挡在篮框前面。
林墨点点头，退到三分线外面，开始发起进攻。一开始林墨的动作还有些生硬，被肖翼飞截了几次球，投篮也好几次没有命中。而肖翼飞凭着灵活的优势一路抢先。但是，当他慢慢开始适应的时候，局势就完全扭转了。两人的身高相差得太多，而林墨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肖翼飞输得一塌糊涂，几乎连球上的灰都没怎么摸着，于是更拼了劲地要扳回来。
当两人意识到时间问题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连篮筐也很难看清了。林墨体力不支地靠坐在篮架上重重地喘气："现在，你，满意了吧，呼，太晚了，你快点，回去吧。"
肖翼飞低头看了下表，已经快六点了，还真从来没那么晚回家过。家里总拿他当小孩，好像一分钟不看着就会丢了似的。
"好，那我回去了。林老师你没事吧？"
"没......哎哟，没事，太久没像这样剧烈运动了，我这两份报告的代价还真是不小。"林墨一边说，一边靠着篮架的支撑站起来。
"你明天可别起不来哦，小心上班迟到。这可是大新闻啊！"一想到他利用身高优势把自己耍得团团转，肖翼飞就忍不住想要讨回点口头便宜。
"臭小子！我要迟到了就把帐算在你头上！"
"谁让你那么拼命的，也不让着我点。"肖翼飞也从来没打过那么激烈的一场球。不知怎的，自己一向随随便便，却一点也不想在这个人的面前示弱。
"我要让着你了，你会放过我么？"林墨捡起地上的外套穿好。
"那就要看林老师你打假球的技巧了。"肖翼飞冲他顽皮地一笑。
"那真是抱歉，我只会打假或者打球，就是不会打假球。"林墨又从地上捡起那个篮球，"这个我先收到办公室，你明天再来拿吧。现在可以把磁盘给我了吗？"
肖翼飞从书包里掏出磁盘交到林墨手中，说："以后让我做事可要付报酬了！一篇文就是一场一对一，怎么样？"
"没问题。不过你要是输了，就得免费做一次工，怎么样？"林墨也毫不示弱。
"一言为定！"肖翼飞一口答应，心里暗暗琢磨着要回去好好研究湘北的得分后卫宫城。
难得肖翼飞对样东西上了心，这本也是好事，只是苦了赵鸣，天天被拉着当陪练。以他的技术陪着肖翼飞还真是委曲了，却偏偏又抱怨不得--按肖翼飞的话说，要不是你整天逮谁就说我抛弃你我还懒得找你帮我练呢。
饶是如此，肖翼飞还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把个不怕苦不服输的革命精神发挥得是淋漓尽致。不过他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林墨的身高占有了"绝对"优势，一场比赛下来，肖翼飞能吃上好几个火锅，真把他郁闷得不行。
有一次，林墨盖了肖翼飞一个大火锅后，笑着对他说："我是不是应该发出一声胜利的吼叫？"肖翼飞一下子没听懂，林墨又继续说："你不是说我像赤木大猩猩吗？"
肖翼飞突然意识到林墨也去看了那部动画片。想起那时侯自己说的"不能胡乱评价自己不了解的东西"的话，心里感到非常高兴，甚至有些激动，当下就同他交流起看动画片的感想来。
篮球使两人之间变得更加随便了，肖翼飞有越来越多的时间流连在林墨的办公室里，不仅是中午，放学以后也常常跑去找他。而肖翼飞对林墨的称呼也由"林老师"改成了"老大"。
肖翼飞渐渐发现，林墨其实很少对人展露笑脸，来办公室找他的人大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决不会像自己一样和他天南地北地胡侃，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他都保持着一副公事化的面孔。而每次一看到自己进门，他的脸上就会绽出一个发自内心微笑，轻轻说句："你来啦。"
肖翼飞彻底沉醉在了这个充满了阳光气息的微笑里，让他感觉如沐春风。
在林墨面前，肖翼飞从不觉得他是自己的老师，而是和自己平等的朋友。但林墨又和赵鸣这样的朋友不同，他会包容自己，却从来不会纵容自己，有时候也会对自己说教。不过对于林墨的说教，肖翼飞却从来没有感到不耐烦过，因为林墨与其他长辈不同，他真正愿意了解自己内心的想法，而不是一味地把他认为正确的东西强加于别人身上。而在上课的时候，肖翼飞坐在座位上静静地注视着林墨，林墨却从来不多看他一眼，对每个学生都是一样的照顾。肖翼飞非常喜欢听林墨的课，因为他的课堂是完全安静的，他讲课的方式是非常吸引人的，而认真工作着的他是如此充满魅力的。
5
城南中学只是一所很普通的公立学校，学校面积不大，除了传达室和食堂，就没有其它校工。所以整个学校的一切卫生工作都由学生来完成。说好听了这叫"发扬艰苦传统，培养学生自立动手能力"，其实说白了，就是把学生们都当免费劳工使唤，还说不出半点怨言--大伙儿谁在家里不是像个皇帝似的捧着？爸妈不舍得让孩子累着，就正好让学校帮着操练操练，免得孩子将来长大了连个扫地抹桌子的活都不会干。
所以每个星期三下午，学校都安排最后一节课作为全校大扫除的时间，每个班的学生不但要做好自己教室的卫生工作，还要打扫各自的包干区。肖翼飞他们班分到的包干区，正是位于实验楼三楼的语音实验室。这个地方平常不太使用，所以比较干净，但是要打扫整整三个大教室，也是一件非常费时的事。于是大家分成三人一组，各自打扫一个教室。
肖翼飞这次轮到去包干区，赵鸣自然也跟着过来。赵鸣很快就把桌子黑板都擦好了，就蹭到正在扫地的肖翼飞跟前同他闲聊。
"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肖翼飞继续低头扫地，"你那么快就擦完了？"
赵鸣看看周围："本来就不脏嘛！你也不用那么认真的啦！我是说，你最近给人的感觉好像没那么冷淡了。那天我看到二班的郑凝夕来找你，你好像和她聊得挺高兴的，你该不会......"
赵鸣的后半句在肖翼飞杀人目光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我可没瞎想啊。只是你有时太......怎么说呢，太自我封闭了，对人对事都一副很冷漠的态度。也只有我这个厚脸皮的滥好人才敢跟你套近乎，别人早被你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吓得敬而远之了。"
"我不在乎。"虽然也羡慕赵鸣整天嘻嘻哈哈，走到哪里都一副吃得开的样子，但肖翼飞却更不喜欢随随便便与人称兄道弟。虽然他朋友不多，但他自己觉得也并没有像赵鸣说得那么夸张，只是他不大会主动与人交往，懒得与不相干的人周旋而已。要说他自闭、冷冰冰，那还差得远呢。
"别这样说嘛。人都是怕孤独的，朋友当然越多越好啦。其实了解了之后，才知道你还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要给别人一点机会才是。"赵鸣说着，瞄了一眼肖翼飞，轻声道，"你最近......常常一个人无缘无故地笑哦！你真的不是喜欢上了郑凝夕吗？人家可是校花级的女孩子呢！"
"别胡说！"肖翼飞从来没有任何与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脸皮当然没有赵鸣那个人称"花花公子"，四处找漂亮女孩子认小妹的家伙那么厚，所以当即就有点脸红，"她找我是为了这次物理测验的事，我跟她没什么的你不要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