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放手......放手......"慢慢停止了挣扎,杜春雨缓缓倒在曲松怀里,靠着他的胸膛,隐隐抽泣。
命运从来没有眷顾过他。现在,连他仅有的幸福,也要无情的夺走。杜春雨绝望地流泪,没有声音。
在十二月寒冷潮湿的傍晚。曲松抱紧他,抬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幕,缓缓飘降一片白雪。
"别告诉逸群......"
自 由 自 在杜春雨虚脱似的,依偎着曲松的肩膀。两个人静静坐在门口,曲松的后背倚着门。
身体慢慢变冷。从杜春雨进门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是那些人......前些日子,你......"曲松低声问。杜春雨苦笑一下:"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并不觉得追悔莫及,因为像我这种人,活该落到这样的下场......可是,你不一样啊曲松......"杜春雨在曲松怀里侧过脸,盯着曲松微张的领口:"我一直不敢太靠近你,因为我怕我会毁了你......你是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你有那样美好的人生......万一你......"
"春雨,没关系的春雨。"曲松紧紧搂住杜春雨:"不用怕,我们都会没事的。相信我,别怕......"
"我是想相信你,可是我根本就没希望了......"杜春雨平静地从曲松怀里挣脱:"曲松,我们俩打赌。"他面色凝重威严,坐直了身:"如果你没事儿,我会正式地甩了你。从此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再没有任何联系。"
"如果我也被传染了呢?"曲松也平静下来,冷冷看着杜春雨。杜春雨笑了一下,笑得甜蜜又凄凉:"那没办法了。命中注定,我们俩要纠缠一辈子,连死都分不开了......"
二十一
杜春雨伸出手,轻轻抚摸曲松的脸,又瞬间离开,倔强地别过头:"好,下注吧。条件就是赌输的那个按赌赢的要求做。"
"春雨......"曲松焦急地喊了一声。良久,无奈地叹息:"好吧。你先来。"
"我赌你没事儿。"杜春雨坚定地说。曲松浅浅笑,牢牢盯住他明亮的眼:"我赌后者。"
"很好。"杜春雨轻轻点头:"如果我赢了,我们干干脆脆地分手。如果你赢了......"
"我陪你一起死。"曲松笑得很坦然:"好像也只能这个样子了吧......"
杜春雨没说话。他低下头,泪眼模糊。这恐怕是全世界最凄凉的赌注吧,他想。如果可能,他根本不想这样。可是,这如果,已经被今天的一纸化验单,彻底了结。
那一晚,曲松在客厅看了一夜的雪。杜春雨窝在被窝里,双眼迷离地盯着天花板。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刚刚入睡,他听见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杜春雨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化验结果要一个礼拜才能得知--不是非要等这么久,是曲松自己的要求。他不明白自己留出这一个星期的时间,能想出些什么。但是,他觉得有必要好好思考些问题。下午从医院回来,曲松到杜春雨家里,告诉他要等一个星期。然后他将手里的袋子扔到桌上,说我顺便路过超市时买了点吃的。冰箱快空了,赶紧塞进去吧。好好休息几天,少喝点酒。然后他道了再见,头也不回的离开。杜春雨默默看着桌上的东西,然后几步冲进卧室,"砰"一声关上门。
这一个礼拜,曲松都没有再找过杜春雨。他暂时请了假,每天静静窝在家里,谁都不想见。他心想着和杜春雨打的赌。他当然知道杜春雨为什么要逼着他打这样一个赌。无论他是输是赢,杜春雨都想尽他最大的努力。曲松看着窗外的天空,不停问自己,是希望输还是希望赢。他怕他会赢,可他又想赢。想了一个礼拜,他看着手里的化验单,揉揉头发,无声地笑了。
无所谓。输赢都无所谓。他不在乎了。他只在乎杜春雨。
他爱杜春雨。无论何时,都不会丢下他一个人。
他要陪着杜春雨。永远。
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在这一角有人绝望的哭泣,有人却好像置身于天堂,享受着无以伦比的欢乐。可是这根本不能怪他们--这怪不得任何人。有欢笑,有痛苦,这是构成每个人一生全部的元素。看到他的快乐,只能掩盖,却无法忽视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和挣扎。比如付逸群,比如静海。
他们挤出时间在一起,贪恋着两人一起制造出的甜蜜快乐。他们吻过无数次,爱抚着彼此身体的每一处。静海变得更加敏感,更懂得如何索求更多的欢愉。他就像朵昙花,在付逸群如深夜一般的眼眸诱导下,瞬间绽放出惊艳的张力。
静海觉得他再也无法逃离。从付逸群那迷药一样的呢喃中逃离,从他坚实有力的怀抱中逃离。那些无可预知的未来,那些无法排解的恐慌,仿佛都可以融化在两人亲密无间的爱里。静海沉醉其中,暂时忘却了那些时刻困扰他的烦恼。
可是付逸群总是在高潮的时候,在两人都沉醉在快乐的颠峰的时候说对不起。静海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总觉得付逸群好像在担心,可他从来不问。因为他知道,即使问,付逸群也不会告诉他。他现在已经不奢望能够多么了解付逸群。只要他们能在一起,这时间已经够他珍惜一辈子了。
足够他珍惜,珍惜到不愿浪费一点。可是,如果他能预知即将发生的事,他恐怕会永远回过头,永远看不见。
可他看见了。他在付逸群家楼下看到了。他姐姐高静月,兴致勃勃地从付逸群的车里冲下来,蹒跚着跑到他 跟前,紧紧抱住他,泪流满面的说小海,想死我了,姐姐好想你......静海茫然地看着车里的付逸群。付逸群平静地盯着他,继而别过脸,打开车门。
"小海,这就是姐姐的丈夫,付逸群。逸群,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小海,一时兴奋,就忍不住跑了出来......对不起,你看......"
"没关系。既然是这么巧遇见了,我也没办法。"付逸群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谢你。"高静月高兴地扭过头,拉住静海的手:"小海,这件事儿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是爸妈......"
"我知道,你早就告诉过我了。只是,我没想到......"静海停下来,咬紧嘴唇。他没想到,但他不能问,不能说。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次尴尬的会面没有给静海带来半点惊喜--也许是受到的冲击大过惊喜。他面无表情,左手一直在蹭着无名指。付逸群看着他干净的手指,轻轻叹息一声。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付逸群心事重重地开着车。高静月以为他是担心静海与她相认的事会给他带来麻烦。本想说点什么,一时又想不起说什么好。正犹豫着,付逸群突然问:"你今天检查情况怎么样?"
"还可以。大夫说胎位有点不正,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就在下个月。"
"下个月......以后有什么可不可以先给我打个电话,你这样随随便便跑来,我真的很困扰的。"
"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自 由 自 在"没什么。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不用担心,我没怪你。"付逸群轻叹:"迟早是要知道的啊......"
高静月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摸着肚子,没有说话。付逸群却看着前方,脑中浮现出的,是静海恬淡羞涩的脸--他一直叫静海原谅自己,他真的能原谅自己吗?
送走静月,付逸群焦急地拨着电话,得到的答案是静海到同学家去了,还没回来。他按下电话,四处寻找。他根本不知道静海能去什么地方,只是茫然地找寻。最后他失望地回到家,却意外地发现静海坐在他家门口的楼梯上,双手抱着膝盖,呆呆地出神--他没走。他就这样坐着,一直在等付逸群回来。
付逸群默默看他一会儿,打开门:"进来吧。"
静海慢慢站起来,低着头,擦过付逸群的身体进去。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刚才到处找你。"付逸群一边关门一边说,语气显得很轻松。
"找我......找我干什么,向我解释吗?向我解释你为什么会从逸群哥变成我姐夫吗?"静海突然激动起来。
"小海,别这样......"付逸群有些着急地叫着他的名字。静海茫然地跌倒在地,撞碎了茶几上的玻璃杯,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我不能这样......不能......我有家,有父母,我要上大学,工作......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会毁了我......你会毁了我......"
"我就是要毁了你!"付逸群从地上拉起静海,按住静海的胳膊,死死压在沙发上。强行扭着胳膊的疼痛让静海低低呻吟一声。付逸群哑着嗓子贴近静海的脸:"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想毁了你,撕裂你,让你的一切都归我所有,让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不,不行......我不想这样,我不能这样......"静海流着泪摇头。他一直在努力避免的,一直在恐惧的,就是绝望。他不想绝望,他不能绝望。可为什么,越是害怕的事,就越要紧紧咬住他不放?难道这种不被人原谅的情感,真的只能换来这样的结果吗?
"我也不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付逸群解下静海的腰带,捆紧他的手腕:"我从来也不想伤害你,可是我已经没办法了。越是不想,伤害却越深......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隐瞒下去了......静海......"他幽然叹息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悲哀的光。然后他低下头,吻着静海的耳垂:"我爱你......爱得发疯,爱得想毁了你......这样的......爱你......"
与这轻柔呢喃极不相符的凄然尖叫,只持续了半秒钟。静海张着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真的将自己撕裂了。静海似乎能听见,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从最深处的伤口,汩汩流出鲜血。
这是近乎凌虐的爱。付逸群疯狂地占有着静海,毫无怜惜地,狂暴地冲进静海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静海刚开始是无声地挣扎,继而流泪哀求,可是都无济于事。这一切只换来了更加粗暴的撞击。最后他连流泪的气力都没有了,这酷刑般的誓言还没有宣告完结。静海绝望地垂下手,身体像暴风雨时大海上漂泊的木筏,随波逐流,急剧摆荡。
风暴终于平息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付逸群整了整衬衫,坐在沙发边,替静海解开手上的皮带,轻柔地抚着上面的淤紫。他叹息着擦掉静海脸上残存的泪痕,拉开他身上的毛毯,看了一会儿,又轻轻拉上。然后,他站起来,到电视边的一个柜子里翻着药水,棉花。静海悄悄睁开眼,看着付逸群忙碌的背影,又轻轻将眼睛闭上。
"嗯......"药水灼烧着伤口,火辣辣地疼。静海俯身躺着,手指甲死死抠着沙发。付逸群上药的手马上停下来:"疼吗?疼就告诉我,我会轻点......"
静海没有回答。却更紧地咬住嘴唇,倔强地不吭一声。付逸群无奈地放下药棉,手指轻触静海的嘴唇:"别这样,咬破了怎么办......"
付逸群只轻轻碰了一下,静海就好像触电一样扭头躲开。付逸群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末了,叹息着收回,拿起药膏,更加轻柔仔细地涂抹。
全部处理好之后,付逸群将染着鲜血的棉花纱布,沙发垫和衣服归拢在一起,烧掉。然后他从衣柜里取出干净柔软的内衣,抱起静海,替他穿上。静海任由他摆弄着,就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偶。付逸群又帮他穿好毛衣和外套。一切做完后,静海呆呆靠着沙发背,眼神空洞。
"我好像一直在骗你......"付逸群苦笑了一下开口:"从我拣到你的履历表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可我一直瞒着你。我以为能瞒到最后......所以,放任自己一路走下去......小海,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也知道,让你原谅我只是一种奢望。但是有一点,我虽然没告诉过你,但却从来没骗过你:小海,我爱你。"
"在认识你之前。"付逸群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我先遇到了你姐姐,高静月--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付逸群平静地看着窗外:"那孩子,不是我的。"
二十二
还是在半年前。那时候静海还在上高二,静月还没走,付逸群还不认识静海。他每天为了工作奔波忙碌,耐着性子承受着父亲给他的压力。父亲早知道付逸群的性取向。也是从得知这件事时起,两人本就很紧张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可付茂原是个死也放不下他财政厅长尊严的人,他不允许付家眼睁睁地断了后,让人家看笑话。于是,他从付逸群工作起就一直给他施压,要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尤其是最近,付逸群过完三十一岁生日后,父亲再沉不住气了。他不止一次地以各种形式威胁付逸群,甚至是他前妻的儿子,和他并无血缘关系的杜春雨。付逸群知道父亲的脾气,可是他根本不可能按照他父亲的要求去做。就在这个时候,高静月出现了。
高静月是来找付逸群,请他帮自己打官司的。付逸群还记得:那个阳光不太好的午后,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眼眶微红,诉说着自己被一个流氓强暴怀孕的经历。她含泪扯着自己的伤口,乞求付逸群能帮他讨回一个清白,惩治那个毁了他一切的人。付逸群温柔地安慰着她,心里却无奈地叹息:他无能为力。因为高静月根本就不知道:施暴者是谁。她是在一次晚归途中被人打昏了拖到黑暗中的。他能理解高静月迫切地想为自己的清白抗争的心情。可是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做得到的。所以,在努力了一个月之后,高静月被告知,她的一切希望都已断绝。而此时,作为罪证保留下来的胎儿,已经快两个月大了。
高静月绝望地哭泣。付逸群皱眉看着她。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将手里的烟熄灭。
他要和这个相识仅月余的女孩做一个交易,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厌恶的交易。
他要静月成为他的妻子。她肚子里的胎儿,就是他的孩子。交换条件,自然是名利双收,风光无限。结婚后,他们不住在一起,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孩子出生后,他们就办离婚手续,孩子归付逸群,静月将得到一大比补偿金。说白了,付逸群只要一个妻子,一个孩子来应付他父亲,不管那是不是他的,他喜不喜欢。逼不得已,他只能利用静月。
静月犹豫了一下,说给我两天考虑时间。两天后,她在协议上签了字。
她并不是因为那些物质条件诱惑而答应,而是那个"付逸群妻子"的头衔。因为她发现:在这一个月的接触中,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付逸群。所以她不惜瞒住家人,荒废学业,留住甚至珍惜肚子里那个她一度非常厌恶的孩子。因为她明白:孩子,将是维系这段婚姻最关键的纽带。她梦想着,只要能嫁给付逸群,事情就会有转机。她也许能改变付逸群,付逸群也许会爱上自己。为了这个,高静月心甘情愿,受到付逸群毫不隐瞒的"利用"。
自 由 自 在付茂原得知了儿子的安排,被迫做出让步。他知道儿子能走出这一步,已经是最底线的决定了。他不能也不敢去挑战付逸群的极限。只要他面子上过得去,能向别人证明付家的完整与正常,哪怕儿媳形同虚设,甚至连孙子都不是自己的血脉,他也只能忍下来。事情就这样,以一种极不和谐的方式解决了。
解决了。可那是在遇到静海之前。然后付逸群遇到静海,看见他的履历表,知道自己爱上了妻子的弟弟。维系了一段时间的平衡后,在双方都越陷越深事,付逸群以一种摧毁的方式占有了静海,让自己的爱深深烙在静海疼痛的身体里,让他永远摆不脱,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