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只觉手足冰凉, 心在淌血, 先不说叶华精神上受到的委屈,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叶华的身体负荷不了.
"姐... ...叫他们住手... ..."一开口眼泪竟不知不觉掉下.
第一次见到这个倔强冷漠的弟弟哭泣示弱, 叶真即惊讶又愤慨.
"你那麽喜欢他?"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叶真怒道:"亏妈妈最疼你, 叛徒!"
"那你想怎麽样?"叶英不顾一切的叫了起来."你不是把他妈妈推下楼了麽? 你还想杀了小华吗?"
"别用这种审判凶手的眼神看我!"叶真霍地站直身子."你其实也很希望那个女人死吧? 明知道我要下手却不出声示警, 你也算帮凶! 不过, 我到今天才了解, 你讨厌他妈妈的理由和我不同... ..."
原本陷入半昏迷状态毫无反应的叶华, 此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你恨他妈妈, 因为她是叶华最亲近的人, 你在妒嫉!"叶真一字一句的道: "而我, 只是代你做了一直想做的事."
叶英的视线和叶华对上, 那双透亮清澈眸子里头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永远的消失了.
别人的欺骗和欺负未必能真正打击他, 然而, 对於所在乎的人, 叶华没有半点免疫力.
大家都在骗他... ...
‘宝贝, 叶华, 妈妈最爱你, 妈妈不会离开你的... ...'
妈妈说不会离开他是假的... ...
哥哥也爱他, 不也一样对他说谎?
还有齐书玉... ... 齐书玉... ...
‘叶华, 我不会再辜负你的, 否则老天会罚我永远得不到你!'
言犹在耳, 转眼他就搭上了叶敬.
叶华的脑子一片混乱, 心理和生理上的伤痛及疲惫启动自我保护的机制, 他不久便再度失去了意识.
Chapter 46
冬天昼短夜长, 在不见天日的仓库里头, 黑夜比其他地方降临得更早.
野兽般的暴行暂告一段落後, 叶华像个破娃娃一样被扔在冰冷的地上. 为了补充体力, 叶真和那些男人都到库房外的小房子休息去了.
趁著换班的人还没有来, 叶英爬到叶华身边, 抱起他满是血污的身子.
"小华, 小华... ..." 轻轻摇晃著怀里彷佛一碰就会碎的人儿, 叶英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 夜间的气温低到了让人觉得冷的地步, 叶英很担心这会对叶华的情况雪上加霜. 不顾叶华的身上还沾有别人肮脏的精液, 叶英紧紧的搂住他, 企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一些温暖.
似乎对这样的触碰感到了不安, 叶华扭动著排斥叶英的拥抱.
"小华, 是我... ..." 叶英心疼的按住他.
长长的睫毛如翩舞的蝴蝶扇著翅膀, 漆黑的双眸慢慢的睁开了一条缝. 由於过度哭泣的关系, 叶华的眼睛有点红肿, 就像以往无数个做了恶梦哭醒的晚上, 他的神色显得无助而茫然, 除此之外, 叶英在他的眼神里见到了一丝陌生的, 接近冰冷的敌意.
叶英的心一沉, 他最害怕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小华... ..."
"你走开."嘶哑的嗓音里是满满的拒绝.
死死抓住叶华欲挣脱的手, 叶英红著眼说: "哥哥会替你报仇的, 不要生哥哥的气好不好?"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没有理会叶英的保证, 叶华直勾勾的望向他."你对妈妈见死不救的事... ... 是不是真的?　当时你也在场?"
"我......"在叶华清澈眸子的注视下, 所有厚颜无耻的谎言到了嘴边突然都失去了方向.
听不到叶英的声音, 叶华对答案已经了然. 微微屈起的身体轻颤著, 叶英的手快要摸到他的肩膀时, 叶华一字一顿的道:
"我讨厌你."
这辈子从没对谁说过这麽重的话, 说完之後, 叶华立刻背转了身, 再也没有瞧叶英一眼.
好像是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 再一次醒来时, 包围他的是阵阵难闻的烟味和诡异的热度. 感觉有人腾空抱起他, 接著在口鼻被放上一块湿毛巾阻隔烟雾, 直到被带出了火场, 叶华才勉强看清眼前的事物.
"谢天谢地, 没事了... ..."抱著他的齐书玉脱力的坐倒, 当场喜极而泣."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等... ... 等一下... ..."叶华看向火光熊熊的仓库."我哥呢?"
"交给警方处理吧. "叶华凄惨的样子让齐书玉对叶英的憎厌更上一层, 哪还有心情管他的死活?"你先上救护车... ... "
"哥哥的脚不能动!"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 叶华推开了齐书玉, 跌跌撞撞的跑向燃烧中的建筑物.
齐书玉大吃一惊, 急忙跟在後面, 待要伸手拉人, 一根著火的木枝倒向了他. 齐书玉本能的侧身避开, 只这麽一缓, 叶华已经冲了进去.
"Shit!"猛一跺脚, 齐书玉想也不想便尾随其後.
警方的突击行动可谓十分成功, 在洛老爷提供的线报下他们顺利查到了这个偏僻的海边, 狙击手击毙了五个歹徒, 可惜给主谋叶真溜了.　早就准备要拉叶英和叶华垫底的叶真点燃了预先浇下的汽油, 然而她千算万算, 唯独算漏了一点.
猝不及防之下, 她的枪瞬间就易了手.
"你的脚... ... " 被打倒在地的叶真不敢相信的瞪著叶英.
将枪口对准了她, 叶英揶揄说:"你对我的了解显然还不足够, 姐姐."
"原来如此, 你在等... ... 等最好的时机下手... ..."叶真喃喃道.
"没错. 虽然你是我的心头大患, 但毕竟是我的半身. 这些年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取你

性命... ... 本来想算了的, 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 还那样子对小华, 我不能饶你."
"哈哈哈哈... ..."叶真像听到了最滑稽的笑话."什麽半身? 你是我最恨的人!"
"真巧,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呵呵, 不过... ... 你大概也是这世上我唯一佩服的人了. "叶真站起来, 火光之中, 两人动也不动的互相凝视对方."舍得眼睁睁的看著小华受辱, 你比我还狠呐... ..."
话语未落, 叶真身形陡然一矮, 疾扑向叶英的同时, 袖中的小刀劲射而出. 叶英从容举脚一踢, 刀子插进旁边的木桶, 跟著手里的枪抵上了叶真的腹部.
咯咯一笑, 叶真双手环上叶英的颈项, 诱人的红唇贴近了他耳边.
以毁坏为乐的修罗啊, 适合你的地方只有地狱而已, 我在那儿等你... ...
枪声向起, 四周的景物在烈焰中化成了火红.
叶英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孔变了, 叶真倒下的瞬间, 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叶华.
为什麽? 小华不是被人带出去了吗... ... 叶英手一抖, 枪掉了下来.
叶华的神色很惊讶, 很悲伤... ... 而且带著澈底的失望.
接住体力透支终於不支昏倒的叶华, 齐书玉愤怒的目光无暇在他身上多做逗留, 匆匆抱著叶华奔了出去.
呆立在灰飞湮灭的红色世界里, 叶英知道叶真的话应验了. 从今尔後, 他都得待在没有叶华的炼狱.
Chapter 47
只是轻微灼伤的叶英在经过医生的诊断和录过口供後就一直站在叶华的房间外. 叶敬则回公司帮他应付一些必须及时处理的状况, 媒体方面在叶家和齐氏联手的压力下, 总算没有大肆渲染, 不过为了安定军心稳住市场, 叶敬一早便带著叶英的指示回去进行妥善的安排.
在长廊上, 欧阳历拦住著雕像般杵著的叶英, 心里盘算著要如何在齐书玉出现以前把他弄走.
"喂, 我说... ... 我那个火暴脾气的表弟如果看到你, 事情就大条了, 你还是... ..."
"我要见小华."
"也不急在一时嘛, 你先回房躺著... ..."
"我要见小华."
欧阳历为难的抓了抓头, 正无措之际, 房门无声的打开了, 齐书玉神色不善的走了出来.
"你要不要脸?"齐书玉边说边把门轻轻关上.
"我想看看他... ..."
"你没资格!"火大的揪住叶英, 齐书玉将他抵上对面的墙."叶华被你害得够惨! 要不是你装著不能行动, 他早就和我回A市了, 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不, 追根究底, 要不是你病态的缠著他不放, 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不知道你和叶华之间还有其他什麽, 可是我从来没有看他那麽伤心过, 他连睡觉都在哭! 你不配喜欢他, 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浑蛋, 你所谓的爱和不断的伤害没两样, 我认为, 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他, 你不过是在满足扭曲的独占欲而已!"
"我不是... ... 我是真的爱他... ..."和气势汹汹的齐书玉比起来, 叶英的辩驳和垂在他身侧的双手显得同样无力.
"不要亵渎 ‘爱'这个字!"也不管叶英有伤在身, 齐书玉用力一拳打过去.
"我是用... ... 自己的方式在爱他 ... ..."倒在地上的叶英轻咳了几下."即使再重来一遍, 我还是... ... 会不择手段的留下他, 我永远都不会放弃的, 除非我死了... ..."
叶英顽固且毫无悔意的话令齐书玉反感到了极点, 他扑上前, 泄忿的拳头一下下落在他身上脸上, 叶英只是微微屈起身, 不还手也不躲避, 最後还是欧阳历看不下去, 费劲的制止了丧失理智的齐书玉.
"人渣! 你为什麽不去死!"挥开欧阳历的手, 齐书玉丢下一句咒骂, 站起来转身进了房间.
欧阳历蹲下身子要去扶他, 但被叶英倔强的推开. 凝视著叶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欧阳历莫名的觉得他比初次见面时更漂亮.
若以前多少是带著好玩的心态说要追叶英, 现在他是完完全全被这个人吸引了.
虽然认识不久也不深, 可是叶英的美丽, 叶英的狡诈, 叶英的执著和绝望... ... 如同散发著罂粟气息的毒品般, 有叫人沉沦的力量.
欧阳历愣愣的陪著他, 直到下午时分叶敬赶到了医院.
在叶英把头埋进叶敬胸膛的那一刻, 欧阳历清楚的听到了心中有个角落崩塌的声音.
爱情啊爱情... ... 真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欧阳历摸了摸鼻子, 讪讪的移开了视线. 难得遇到了让他心动的对象, 对方身边的位子却已经满座了.
叶英留院观察一个星期出院, 之後他仍是每天回到医院, 希望和叶华见上一面. 然而就算齐书玉人不在, 也会有他的手下把关, 叶英始终无法如愿以偿.
叶英没有再制造任何麻烦, 每次进入病房被阻止後他就安静的站到旁边, 傍晚一到便默默的离开.
几天下来, 来替齐书玉班的欧阳历忍不住开口:
"你还不死心呐."
"小华的身体没事了吧? 我想... ... 载他去逗逗风, 解解闷." 叶英轻声说, 望著他的眼神有点儿祈求的意味.
这家伙... ... 标准的得寸进尺. 欧阳历翻了个白眼. 不仅要见叶华, 还想带人出去.
"小齐知道我就死定了."欧阳历咕哝道, 在美人的眼神和兄弟的义气之间挣扎.
"这是最後一次... ... 拜托... ..."
"啊! 我投降!"欧阳历高举双手,"前提是叶华愿意和你去, 不然免谈. 还有, 我得派人跟车."
一方面是对叶英於心不忍, 一方面是不赞成表弟过於神经质的保护方式. 欧阳历觉得至少应该让叶华有决定的权力, 如果叶华要撵人, 他再出手帮忙也不迟.
"谢谢你."
叶英由衷的道谢, 深沉的眼眸像一池无波的水, 有著终於解脱的平静.
Chapter 48
病房里的两个人沉默不语的对望了一会儿, 叶华首先移开视线, 将焦距定在窗外开始落叶的树枝上, 之後就再也没有改变过.
叶英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如同祈祷一般的姿势维持了将近一个小时, 久得令在一旁监视的欧阳历几乎以为他已经变成化石的时候, 叶英悠悠的问:
"小华, 陪哥哥去兜风好吗?"
叶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欧阳历把他的无言归类为拒绝, 拍了拍叶英的肩膀, 他劝道:
"不如你改天再来."
凝望著叶华微转过去的五份之一侧脸, 叶英恋恋不舍的站起身.
"小华, 好好的... ... 照顾自己."
隐忍多时的晶莹泪滴瞬间滚下脸庞, 叶华回头看向了叶英.
巫婆给了人鱼一把短剑, 只要把剑刺进王子的心脏, 她就可以得救.
哥, 你舍不得下手吗?
五年来的点点滴滴风风雨雨, 在临别的这一刻突然鲜明的叫人害怕. 不再回避叶英温柔痴缠的目光, 叶华毅然道:
"去兜风吧."
就当做是还你的, 除此之外, 我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给你.
欧阳历有些奇怪的觑著这对兄弟, 不过既然是叶华答应的, 他好像也没有立场反对. 顶多... ... 为了表示负责, 他亲自跟在後头就是了.
彷佛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不曾存在过, 叶英脱下外套披在叶华身上.
"天气凉, 多穿一件衣服好些."说完, 他很自然的弯下身子, 要帮叶华穿鞋.
白皙的脚丫子一缩, 叶华嫌麻烦的蹙了蹙眉:"我要穿拖鞋."
"也好."
叶英替叶华套上毛茸茸的室内拖鞋, 并叫人将他的车子从停车场开出来. 牵著叶华走到门口, 叶英怕弄脏他拖鞋上的毛毛熊, 於是转过身蹲下:
"地上湿, 我背你."
看著叶英的肩膀, 叶华心中百感交集. 当初他的脚因车祸受伤不能走路时, 这个人曾经多少次背著他进出医院上下楼? 如今, 一切都要结束了... ...
没有太多的犹豫, 叶华环上哥哥的脖子, 贴上他瘦削但坚实的背, 任由叶英把他背上车.
欧阳历有点被他们兄弟的和谐默契震慑住了. 虽然齐书玉没有向他点明, 但是看到这光景, 他多少也能感觉到那种情侣间特有的旁若无人. 没来由的不安起来, 欧阳历当下不敢怠慢, 赶紧上了司机的车跟在後头.
道路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延伸到天的另一边, 快要落幕的冬阳半吊在那一端, 绽放著冷冷的光芒.
笔直的公路上, 银色的车子箭一样的飞速行驶, 叶英一手抓著方向盘, 一手伸过去握住了叶华的手.
"小华,"计数器显示现在的时速早超过了一百八, 在引擎的单调伴奏下叶英轻唤身旁的人儿."你会不会怕?"
摇了摇头, 叶华清幽的眸子是净是惆怅.
"对不起, 小华... ..."两旁的风景飞快倒退, 万事万物落入了虚空之中."我做不到把你交给别人, 如果不能拥有你, 我的心会难受得发狂, 只要我活著一天, 我对你的伤害就不会停止... ... 我想, 我是无药可救了. 你会... ... 原谅这样的我吗?"
闭上眼睛, 叶华用空著的手握紧了胸前的项链.
"我知道了."
人鱼举起短剑却下不了手, 王子死了她又怎麽能够独活? 可是她无法眼睁睁看著王子和别人双宿双栖, 她的解决办法是将心爱的王子拉下海底, 即使一样逃不开变成泡泡的命运也无所谓, 至少没有人能得到王子了... ...
"你知道?"叶英的双眼露出诡异的色彩.
你是来杀我的.
"我的心给了别人, 不过我的命... ... 给你."
叶英的手一震, 高速行驶中的车子差点失控.
"为什麽... ... 你愿意和我出来?"叶英的声音止不住颤抖.
若是我想要你的命, 你也会毫不迟疑给我的, 不是吗? 叶华低头不答, 一切已在不言中.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
叶华神色平和, 整个人由内至外散发出淡淡光晕. 有那麽一恍神间, 叶英觉得他看到了叶华背上透明的翅膀.
一直开下去吧, 再也不要回头了... ... 这一路走来, 实在太过悲伤, 也太过无奈, 能够的话, 结束所有重新开始, 到时千万要找一个懂得回应你的人 ... ...
哥, 我原谅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