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由 自 在 那样的痛,便是眼睁睁的看著自己挚爱的人消失於人世,永不复见。 狂恋一旦入了骨,就难连根拔离。 在这种时侯,世俗礼节、甚至是道德规范都显得渺小且模糊了起来。 因为,又有谁能说这样的情感是假的呢?又有谁能说,这样的爱恋是不神圣的呢? 若连这般揪心扯肺,疼痛不已的情感都是假的、都是不容世间的。那又有什麽样的情感才是真的,才是该存在於人世的? 就算同性相爱天地不容,而男女相恋才是正经地义的,那又如何呢? 若只因这样就白白的浪费自己一生,与一个自己毫不爱恋的人渡过一辈子,那麽又该怪谁呢? 怪世俗的压力?怪道德的束缚?亦或是怪父母、亲人的期盼? 是的,或许得不到众人的祝福不会幸福,但又有谁能确保得到了众人的祝福後,绝对会幸福呢? 在这个分分合合的世界里,所谓的幸福又是什麽呢?或许它唾手可得,或许它远在天边。但若自己先缩回了手,那便注定一辈子也触碰不到它。 所以,该怪谁呢? 该怪自己。 因为顾虑著太多、虚伪得太累,所以总告诉自己,不能让父母伤心、让亲朋好友惊愕。 於是就只能让自己将那苦往肚里吞,将那爱由手中往外推去。 於是拥抱了亲情、友情,却舍弃了爱情。 人世最难的抉择,或许莫过於此。 但若是连这种渗入血肉的情感都无法容於人世,那又有什麽能容於人世? 不知何时,医师和护士皆停止了急救的动作。而步语尘却依旧激动得想往前奔去,想紧紧的、狠狠的将那个自私的人拥抱入怀。 「先生,请你冷静一些,这里是医院,而且你这麽吵会影响病人的。」皱著眉的小护士好心的指点著。 「你要我怎麽冷静?」瞪大眼,狂嗔了起来。
自 由 自 在 「他都要死了我要冷静什麽?」被激怒的人,险些连季君澄和蓝佑凉都架不住了。 只见那原本一片好心却换来对方怒吼的小护士,那清秀的脸蛋忽青忽白的僵在一旁。 「扬先生……好不容易恢复了心跳和脉搏,你这麽吵……他没办法休息的。」最後小护士脸色难看的,呐呐的说道。 然後停止了挣扎,停止了激动怒吼。步语尘愣在半晌後,像是不相信般的,忽然一把抓过站在一旁的小护士。 「你确定没骗我?扬季绝还活著?没死?没骗我?」唇白发抖的,那脸色说有多恐怖就多可怕,险些把那护士吓晕了过去。 「是!是!没骗你、没骗你!」吓得直点头的小护士在说完这句话後,那原本抓住手臂的力道忽然消失。 之後便见步语尘一使劲的将季君澄和蓝佑凉挣开,奔到了那静静躺在病床上的人儿身旁。 直到用自己的双手和耳朵确定了後,才放松那紧绷的意志和身体。 之後,便是虚软的往後倒去。而眼明手快的季君澄与蓝佑凉,则是在他狠狠的砸往地板前,合力的接扶住了他。 忽然一片寂静的病房中,只剩那电脑仪器运转的声音,谁也没说话。 ※ 在梦里,像是要往哪边沉下去一般。昏睡中的人忽然伸直了手臂,刷的一声从病床上翻坐了起身。 满身的大汗和突来的动作,让坐在一旁的蓝佑凉吓了一大跳。 「你……没事吧?」小心翼翼的探问著,蓝佑凉看著那满头大汗且脸色苍白的步语尘,忽然感到一阵心痛。 就连晕厥了,连那意识也无法安稳吗?若没有深厚的情感,又怎会在得知对方安然无事後,才一放松就整个人倒了下去。 「季绝呢?季绝呢!」脸色铁青的人,紧张的抓住蓝佑凉的手臂,紧张的询问著。 那是因为他方才做了一个可怕又悲哀的梦魇。 他梦见季绝就这麽离他而去,就这麽死了。他梦见自己不敢参加季绝的丧礼,一个人独在家里紧紧的拥著棉被,偷偷的哭著。 他梦见自己在将两人的回忆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某一天,忽然在电脑前晕了过去。然後,遗忘。 梦见自己真的如季绝所说的一般,忘了扬季绝这个人,忘了有关他的所有记忆。只是到了最後,他也几乎把自己的回忆都给遗忘了。美好的、痛苦的,全不见了。 不再笑、不再说话,就好像自己死了一样,眼眸也没有了焦距,因为他不晓得,这个世界还有什麽是值得他再去用心观看的。 後来有一天,他突然开口跟语晴说,他想去外面看看天空。当时语晴又惊又喜,於是让他坐上了手推轮椅,带他到医院的庭园里散步。 到了外面,当他看到深蓝色的天空时,忽然笑了。一个异常甜美、开心的笑容。因为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感觉很熟悉,又漂亮的俊美天使来接他了,於是伸展出双臂拥抱了那个天使。 但在却在同时,语晴则是让他这个突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然後下一刻,便看见自己那双伸展於半空的手臂,忽然无力的往下垂去,而原本坐在轮椅上的自己则是带著安心的笑容,紧紧的闭上双眼,头往一边偏垂下去,不曾再睁开过。 好可怕的梦。
自 由 自 在 光是回想,便让步语尘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他害怕,最後他和季绝真如梦境一般,像是分离、又像是在一块了。 只是,他不要这种摸不到的未来。就算梦里来接他的天使是扬季绝,他也不要。这样的未来太空虚、太悲哀了。 「你不要担心,他没事了,他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了。」 似乎是查觉到语尘的惶恐,蓝佑凉忽然伸出手牢牢的压住了那颤抖不已的手背。 「这样啊……太好了,太好了。」 然後是双手掩面,像是安心又像是放松了一般,低声感动的涰泣了起来。 还好,那些可怕的事,都只是梦罢了…… 怔怔的看著掩面低泣的步语尘,蓝佑凉忽然一阵红脸。他从来不晓得,原来男孩子也可以这样毫不顾忌旁人眼光的哭泣。不用假装自己的坚强,难过或是感动都报以最真诚的情感。 「小……小尘。」不太熟悉的叫著对方的名字,蓝佑凉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你,要不要去看扬先生?我去推轮椅来带你去,要吗?」 「不用轮椅,我可以走的……」 然後抹抹眼泪推著点滴架,一路都没有再流过泪,却在推开病房看见躺在床上的扬季绝时,又激动的泛红了眼。 「君,我带他来了。」从步语尘後边探出头来,蓝佑凉笑嘻嘻的和坐在病床旁的人说著。 最後季君澄和蓝佑凉退了出去,说是要去买早饭。 「喂……你以後要是敢再自私的帮我决定一切,我生生世世也不会原谅你,知道吗?」探出手,边摸摸那比自己还苍白的脸颊,边低声的警告著对方。 「就算你是苦难,我也要牢牢的抓著,不要将我的手扒开,知道吗?」 躺在病床上的人儿,细长的眼睫忽然动了动。然後藏在眼睫底下的,是一双他熟悉且爱恋的漂亮凤眼。睁开了眼,然後直直的勾著他瞧。 「好……」
自 由 自 在 沙哑的一个单音,便让步语尘瞪大了眼,然後早就盈满眼眶的泪珠跟著滑落了下来。 「你还是这麽爱哭……」方醒来的人,温柔的笑了笑,勉强的抬起了手臂,帮他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 後来,陈雨玲在听到扬季绝曾一度病危时,便马上从日本赶了回来。在踏进医院的病房时,才又松了口气。 看著那两个正笑得快乐的谈话的人,她笑了笑,然後便低头将手提包里准备好的纸张抽了出来。 却在要开口时,便见步父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步语尘!你几天没回家了?要不是你朋友看见你走进来医院,我们还以为你失踪了!」 吼完,才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扬季绝,然後步父又是一愣,那怒火更是燃得更加的厉害。 才想再破口大骂,询问不是早就忘了这个人,怎麽现在又扯在一块时,却见步母一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後狠狠的一瞪。 「你这是对生病的儿子说话的口气吗?」眼尖的步母一看见步语尘的手臂上还吊著点滴,哪里管得了他三、四天没回家了。 「扬哥哥!」跟在後面的步语晴一看见扬季绝,便马上开心的朝两人奔了过去。 「扬哥哥,你没事对吧?太好了,你终於回来台北了,你终於又和哥哥合好了!」开心的左蹦右跳的,步语晴笑弯眼的喜道著。 「合好什麽?步语尘!你要敢跟男人搞在一块,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步母才一松开手,便又听到步父厉声的警告著。 而坐在椅上的步语尘,那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脸庞则因这些话,又瞬间刷白。 「哼!他本来就不是你生的,你吼什麽?儿子是我生的,你不要我要!反正跟男的在一起也没什麽不好的!你生气个什麽劲?」 「你又不是不晓得语尘这四年从来都没笑过,你看,刚才进门时他还跟季绝有说有笑的,被你一吼什麽都没了!难不成你要把他们逼死吗?呜呜呜……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要是被你害死了,我一辈子也不要原谅你!」 咬咬下唇,步母跟四年前似乎没有什麽改变似的,而步父一听见步母这声声指责的话和哭声,原本怒气冲冲的脸色反而尴尬的僵在一旁。 「可是……跟男的……」爱妻心切的步父为难的嘀咕著,怎麽看都觉得不妥。 「男的又怎样?你觉得你的儿子去外边交女朋友,交得到比季绝还要漂亮、优秀的吗?」停止哭泣,步母耳尖的听到那小小的嘀咕声,立刻送了个白眼给自己老公。 然而步母的这一句话,却让步语尘瞬间刷黑了脸,让步语晴和扬季绝偷偷的掩嘴低笑。 他就晓得他那搞笑又可爱的妈只会说话损他,一开口就是一副他再怎麽也交不到漂亮优秀的女朋友似的。 「小尘,我和君买早点回来罗!」才从外边回来的蓝佑凉开心的扬扬手上的东西,然後才发现病房里一时间多了好多人。 「哎呀,好可爱的女孩啊!还叫我们家语尘,小尘呢!」步母笑嘻嘻的一把抓过因她这句话而瞬间石化的蓝佑凉,开心的上下打量著。 「如果这是小尘的女朋友那也不错。」接著一把将小凉推往步语尘怀里。 只见步语尘僵在椅上,还不用开口,便感到小凉在下一秒便被抓离自己的怀中。 「伯母,不好意思,这家伙是男的。」架著小凉脖子,将他紧扣在怀中的季君澄难得好心的提示著。 「男的?」瞪大眼,然後点点头,又转头朝向季绝和语尘。
自 由 自 在 「季绝,那就委屈你了,我这儿子就拜托你了。对了,要让他开心一点哦!他这四年都没笑,让我好担心。」 步母状似忧郁的交待著,却见步父早在一旁铁青了脸。 「好啦,回家啦!要是小尘回去你敢再凶他,我就带著他和小晴跟你离婚,反正这样你也没儿子可以生气了!」之後便拉著到走还是铁青著脸的步父和步语晴离开了医院。 只留下病房中错愕的四人。 而陈雨玲则又将那张纸塞回了手提袋里,既然步家这边没问题了,那麽扬家那边她自然有办法解决。 「季绝,我先回台南办些事,记得,二十岁会送你一份大礼。」陈雨玲说完後,便又踏离了医院。 而蓝佑凉一听到扬季绝住在台南时,便立即挣开了季君澄,跑过去和季绝聊了起来。 然而没聊多久,便见蓝佑凉和季君澄大吵了起来。 坐在病床上的季绝和一旁的语尘则是看了他们一眼後,又彼此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後无可抑止的笑开了。 或许,平凡也没什麽不好的。
自 由 自 在 也许幸福是那麽的遥不可及,但若要只能在幸福和对方中取一,那麽他们宁可舍弃那个代表著幻梦词语的幸福,而选择对方。 因为幸福,是在有著对方的条件下,才得以成立的。 在人生的旅途上,我们遇见了彼此,不是因为外表,而爱上对方,而是因为喜欢而喜欢对方。不论他是男是女,都是那麽的喜欢。 我们曾一起在尘世里迷了路,却又在最後找到了彼此。 也许,人世间没有人我们能立足相爱的场所,但我们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在某个地方相遇。 人间也好、天上也好、地下也行,我们始终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彼此的灵魂,不论性别和年龄,然後再次相爱。 在笑开的同时,彼此的手掌却紧紧的十指交握著,不再颤抖,不再发寒,只有平静温暖的平放在那病床上。 有没有一双手,握住了便不轻易放手?
自 由 自 在 ──有啊,一旦握住了,那麽他再也不敢轻易放开手了。 因为幸福,是在有著对方的条件下,才得以成立的。 -全文完-番外篇 扬谨天一打开门,便瞧见那个常出现在季绝家的女孩,正一脸冷漠的站在他面前。 「找我有事吗?」扬谨天侧过身让她进屋,礼貌性的问道。 「是的,我就挑明直说了。」说完便从手提袋中拿出了一个黄色纸袋,然後将它递给了扬谨天。 「你好,我是铃木财团铃木涉的大女儿,铃木玲子。中文名字为陈雨玲。家母为陈容茜,相信你一定不陌生。」美丽的脸蛋勾起一抹冷然的笑靥,陈雨玲比了比手势,意示他将纸袋中的东西取出。 「舍弟这些年来承蒙你的『照顾』,假如你对於合约上的内容没有意见,我希望从此以後你可以不要以『扬季绝是你儿子』,或是『必需替你扬家传宗接代』等理由逼迫他。」 她顿了顿,看著那一脸严肃的看著合约的人後,那笑容更是漾得更加灿烂。 「你自己心理明白,季绝原本就非你的亲生儿子。那十几年前的阴谋就恕我简略,我只希望你能将季绝的监护权归还予我。就算你不想归还也无所谓,一旦他过了二十岁也不需要监护人了。」 「我只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上有权有势的并非只有你一人。请你不要再用那种可笑的理由来胁迫季绝和步语尘,否则,等著你的只有官司和与铃木财团成为敌人。」 说完後陈雨玲呼了口气,那双凤眼里头是盛满的冷意与不在乎。 或许扬谨天的事业是经营得有声有色,或许扬谨天在商场上的手腕是冷血闻名。但这些都和她无关,因为她晓得铃木财团不论论什麽,都还胜他许多筹。虽然她不喜欢拿这种东西来压人,所以她宁可一个人独自更生的在台湾工作也不愿借助家里的力量。 但如果扬谨天真要用这种东西来伤害人的话,那麽她也很乐意用相同的手法回报对方。 若不是扬谨天真做得太过份,那麽她也不愿提起这件事。
自 由 自 在 母亲在她七岁时与父亲离婚,而再嫁扬季文,也就是季绝的父亲、扬谨天的胞弟,却在她十一岁时与扬季文一同在台湾出了车祸。她调查过,那场车祸其实不是意外,但她也不想去算这种陈年旧帐。 既然扬谨天根本没将季绝当亲生儿子看待,那麽她也不用顾虑他的养育之恩之类的。因为她认为,扬季绝能活下来基本上可以说是命大。照季绝的说词,在他才国小三、四年级时,就以“要学著独立”这种理由,被丢在一间公寓里头自生自灭,而扬谨天和他妻子也对季绝不闻不问的。 没人照顾他、没人关心他,甚至没人替他煮晚饭,而只提供金钱。若非那时的季绝刚好认识平儿一家人,那麽她还真怀疑从小就有病在身的季绝是怎麽生存下来的。 「你……」脸色铁青的扬谨天不客气的瞪著那一脸淡漠的人,那捏握住合约的手不自觉的加重力道。 「扬季绝好歹也是我养大的,怎能用一句他不是我亲生的就能带过一切?」那张和扬季绝有几分神似的面容,跃上一丝冷笑。 「你是要钱?这并不是问题。难不成你要说你对他有养育之恩?呵呵!」冷笑几声,接著她便敛起笑容。 「有空就一个月回去看他一次,心情好就摸摸他的头,心情不好就当沙包一样的拳打脚踢。若你认为这便是养育之恩,那我还真不晓得父母这两个字是什麽。」 「基本上,没告你虐待儿童就很不错了,你还想提养育之恩这种东西?合约上的内容你慢慢思考,上头有我的手机,想好便与我联络。请在四月二十日前做好决定,顺便让双方的律师见一下面,省得事後你说这合约是假的。」 说完便又提著手提包准备出门,但却在要踏出门的前一刻又旋回身。 「还有,我想你还没蠢到真要和铃木财团为敌才对。我这不是在警告你,而是在恐吓你,别以为我说的话没法算数。」 然後,离开扬家,徒留仍站在原地气得直发抖的扬谨天一人。 ※ 五月底,春末夏初。 天空是那漂亮迷人的湛水蓝,而在太阳热情的照耀下的,是一片明亮动人的街景。 世界因太阳而有了明亮动人的颜色,而人也是因心底有了太阳,才会绽放那灿烂迷人的笑容。 步语尘才一出了车站,便瞧见蓝佑凉正兴奋的朝他挥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