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同体(第二部)————阙儿【完结】
阙儿【完结】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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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由 自 在   「你怎麽知道要叫救护车?」蓝佑凉踮起脚尖,边看著被季君澄抱在怀前不住的冒汗,且紧抓著左胸衣服的人,边不解的问著。  「我家族也有人有这种痛。」说完季君澄便瞪了蓝佑凉一眼。「就叫你不要倒著走路了,下次再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绑起来打屁股!」  「好嘛、好嘛!我一时太兴奋了嘛,对不起。」知道是自己不对,蓝佑凉扁下嘴低声的道歉著。但下一刻,却又紧张的看著那脸色异常苍白的男人。  听著两人的对话,痛得冷汗直流的季绝,却勾起了一抹笑容。  这两人,感情一定很好,就像以前的他和小尘一样……皱下眉,直到上了救护车,那疼痛仍是没有减轻半分。  「这、救护车、是到哪、个医院?」咬著牙,季绝忍著那痛楚,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拨给了步语尘。  「台大医院。」  「小尘,你、来台大、医院。」字句艰难的说著,就连那握著手机的手指也逐渐泛白无力。  『你怎麽了?出事了?我等等就到!』电话另一头的步语尘在发觉季绝的语气很怪异时,忽然紧张了起来,下一刻便冲进了捷运站里。  「乖……没、事的,我、爱你,医院见。」说完连off都还来不及按,手机便滑落了下去。而坐在一旁的季君澄则探出手去,帮他接了起来。  『喂喂?』  「帮、我按掉。」大口大口的喘著气,接著他又比了比蓝佑凉拿著的包包。  「如果、我、出、事了,就帮、我拿给、小尘。」从包包里抽出一封信封,递给了蓝佑凉後,便又松开了握住包包的手。  而接过信封的蓝佑凉见到面前的扬季绝,痛苦且苍白的脸色,且是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自己的脸色也益发的苍白,连那圆滚滚平常挂满笑意的眼眸,也跟著染上一抹恐惧的神色和水气。  「对不起!都是我撞到你害你没即时含住药片,对不起!」抖著手,小凉道完歉便捂住自己的嘴唇,心底不住的害怕又难过。  而坐在一旁的季君澄则突然将不住颤抖的小凉拉进自己怀中,紧紧的环著他发颤的身子。  勉强的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将两人的动作看到心底,扬季绝忽然红了眼眶。  他突然,也好想这麽抱小尘。好想、好想……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错。」痛得整个身子绻缩成一团,那捏掐著衣服的手指益发的泛白。  「好後悔……没、听雨玲、的话,好後悔……」泪水顺著脸庞滑落了下来,边哽咽边断断续续的说著。  他从来没有後悔过任何事情,唯一後悔的,便是放弃自己生命时不停的抽菸。现在,他後悔了,却晓得这件事却也是唯一容不得他後悔的事情。  他想再抱抱小尘,想再亲亲小尘,想再逗小尘开心、逗小尘生气……他想求老天爷别对他这麽残忍,连一生唯一一次後悔的机会也不愿给他。  「小、尘,我、好、爱你阿……」自 由 自 在   苍白美丽的脸蛋挂满泪水,看在众人眼底却是一阵心惊。车上的医护人员没时间发愣,便开始帮他做起急救的动作。  而蓝佑凉则是整个人绻缩在季君澄怀中,吓得泪流满面的看著那个苍白到连嘴唇都无一丝血色的人。  那个人很漂亮,只可惜脸色太苍白。那个人很俊美,只可惜身体太瘦弱。那个人,就连哭泣流泪也是那麽的揪痛人心。小凉紧紧的咬著下唇,却在一瞬间无可抑止的躲进季君澄的怀中低声抽泣了起来。  十二月寒流来袭的台北很冷,却怎麽也比不上眼前这番情景寒冷。  真正叫人害怕的寒冷,不是皮肤的感受,而是从体内深处不停窜涌上来的心寒。  步语尘,我好爱你、好爱你、好爱好爱好爱你啊────   後悔的眼泪,後悔的话语,後悔的一颗心。  难道在一生里面,他连唯一一次後悔的机会也没有吗?  他想抓住小尘,他想抓住幸福,他想抓住他一生的爱,他想抓住任何有温度的东西。只希望别让自己就这麽永远的,堕入冰冷的绝望深渊里头。  他从没珍惜过自己的生命和身体,却在他想珍惜时,才发现似乎太晚了。  恨,他恨。  这一辈子没恨过谁,却唯独的憎恨著自己。  憎恨自己的无能,憎恨自己的懦弱,憎恨自己的不珍惜。  但与其拥抱憎恨,他宁可拥抱著对步语尘的爱。拥抱著那失而复得的爱,那暖得叫人不禁眉开眼笑的爱。  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好好的珍惜所有的一切。  如果可以,他想要陪步语尘走过这一生,哪怕是辛苦也好、倍受阻扰、不受祝福也罢,他想活下去,直到彼此都慢慢的老去,然後相拥著对方不能再动为止。  请祢,许给我们一个未来吧。  不论它有多麽的艰苦,请祢将它许给我们吧。 73.   一冲进医院,到了柜台询问完季绝在哪後,步语尘便脸色苍白的往加护病房那奔去。才到,便见医生从病房中走了出来。  「医生,我是扬季绝的家人,他没事吧?」慌张的奔向前去,步语尘什也顾不得了,只紧紧的抓住那医师的手臂。  歉意的一笑,医生轻轻的拉开他的手。  「如果今晚撑的过,应该就没事。但是还是希望,以後寒流来袭的天气里,尽量不要让扬先生出门,因为他的心脏很衰弱。一旦发作,生命便危在旦夕。」之後朝步语尘点点头,便又从他面前离开。  「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回过神来的步语尘又忽然抓住要离去的护士,紧张的问道。  只见那护士忽然一阵脸红,便朝他微笑点了点头。  然後,他进去了。只见到季绝正静静的躺在床上,就像睡著了一样的闭著双眼。身上插满各种管子,鼻前还绕过一条透明的氧气管来维持呼吸。  望著一旁不一的电脑仪器,步语尘忽觉得医院好冷。自 由 自 在   看著那平顺跳动的心跳指数,眼泪就这麽滴下来了。直到敲门声响起,他才慌张的抹去脸上的眼泪。  「请问你是小尘吗?你可以出来一下吗?」蓝佑凉打开小一缝,探了半颗头进去,低声的问著。  「嗯。」轻允了一声,出门前又忍不住回望了病床上的季绝一眼。  「我,唔────」等小凉皱著眉,想将自己撞著季绝的事跟他说时,却还没开口便让季君澄从後面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替他将话接了下去。  「这是扬先生的东西,很不好意思,因为他没办法说话,我只好擅自翻动他的背包看他叫什麽名字。」另一手探了出来,然後将背包递给了步语尘。  接过背包,步语尘目光困惑的看著面前约高他半个头的男子。  「扬先生发病时,我们刚好经过。因为家族里也有人有这种病,所以就叫了救护车。」捂著小凉的手忽然一个使劲,将正在死命挣扎的小凉压进怀中。  看著他们的动作,不知为何的,步语尘忽然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扬先生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话是,他很爱你。我们会等到明天扬先生醒来後再离开医院的,如果你要吃什麽,可以尽管的告诉我们。」没将步语尘的笑容漏看,季君澄觉得很有必要将扬季绝最後的那句话告诉步语尘。  因为,或许那是最後的一句话也不一定。就因为家族有人发过病,所以他晓得,心肌梗塞一旦发病,存活下来的机率根本是微乎其微。  而原本不停挣扎的蓝佑凉却忽然停止了动作,接著便瞪大了眼。之後季君澄便拉著蓝佑凉离开,说是要去吃晚饭顺便帮步语尘买回来。  回到病房里,步语尘只是拉了张椅子静静的坐在病床旁,然後在心里祈祷。  「听说今天有个长的很漂亮的男生被送进家护病房。」  「哦?」  「後来一个也长得不错的男生跑了过来,说他是那人的家属,而且还很激动。可是他们怎麽看也不像是兄弟之类的家人。你说,会不会是他的爱人?」  「哈,是吗?同性恋吗?不要说这种恐怖的话。不过那两个男的都长得不错耶!」  「对呀,但加护病房的那个应该活不过今晚吧?我觉得他那时没当场死掉根本就是破天荒的奇迹……」  「嗯,心肌梗塞猝死的机率很大。」  「唉,真可惜……难得看到长得那麽漂亮的男生……」  听著那逐行逐远的脚步声和对话声,坐在病房里的步语尘将那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马上便明白那大概是护士间的对话,心底却忍不住难过然後愤怒然後再难过。  难过,是因为她们觉得他们恐怖。同性恋很恐怖吗?只不过爱的人也是跟自己同性别罢了,哪里恐怖了?他们会吃人吗?  愤怒,是因为她们婉惜的居然不是季绝的生命,而是因为季绝那张和过份漂亮的脸蛋。因为再也看不到,因为太难见了,所以死了掉觉得可惜。  好冷呀!为什麽明明穿了那麽多件,病房里放了空调暖气,他却依旧觉得冷呢?   那从心底逐渐扩散的可怕寒意,竟是如此的冰冷。  再难过,是因为他又想起了正躺在病床上的季绝。  「你不会死的、不会的、不会的……」  反覆的低声呢喃著,步语尘曲屈著身子,边发著抖边轻声的告诉自己、告诉那个睡著的人。  然而那泪珠却依旧不断的自脸庞滑落,愈哭愈是红肿。  步语尘紧紧的咬著下唇,硬忍住那强烈且极想宣泄的哭声,只将所有的声音全哽在喉中,无声的任凭那泪水奔流,就只怕一不小心吵醒了病床上的人。  守在病房里的步语尘只是静静的看著季绝,就算有再大的困意也不敢阖上眼沉睡。  因为他怕,怕季绝要是突然醒来了他会不晓得。  颤抖到一半的手掌,忽然感到一阵温热。直到步语尘讶异的抬起头,才发现季绝忽然伸出了右手紧紧的握住他。  「小尘,抱我好吗?」苍白的面孔虚弱的一笑。  那话才落下,步语尘便小心翼翼的将身子挪了过去,轻柔的趴往他的胸膛,轻柔的拥住他。然而才调整好动作,季绝的另一只手却突然环过他的背,然後紧紧的搂住他。  「小尘,我刚才做了一个梦。」自 由 自 在   「我梦到刚认识你的那个时侯,梦到在捷运上扳起你的下巴吻你的事,梦到我告诉你我并不是天骄之子,梦到我们第一次去祭拜云平,梦到我们第一次做爱,梦到我们的事被发现。」  「梦到我被带到台南,梦到你不顾一切的跑下来找我,梦到我狠狠的用话羞辱你,梦到你伤心欲绝的往快车道冲去,梦到你说你不认识我……然後,又梦到你下台南看我,梦到你陪我睡病床……」  「好长的梦,对不对?我在梦里忽然觉得我好笨,我为什麽要用那种愚蠢的方法保护你,为什麽要白白的浪费这四年……我好傻对不对?」  温柔的笑容,紧紧的拥住对方的手臂依旧没放松。  「小尘,假如我死了……那麽你一定要忘记我,然後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连我的幸福一起用,好不好?」  听著话的人只是不住的掉泪,不住的掉泪。  「不要乱说话。」最後忍不住轻声斥责,却只换来季绝的几声轻笑。  「小尘,我好爱你,你原谅我当年对你说的话好吗?我好爱你,那些话是骗你的、骗你的……」始终不敢说出口的话,却忽然觉得也许再不说,就会再也来不及了。  「才不要!你要是再说这种奇怪的话我才不要原谅你。」  温柔的笑容因这句“才不要原谅你”突然的苦涩了起来,步语尘在看见後,忽然一阵心痛。  「骗你的,我早原谅你了,早原谅你了,我也好爱你、好爱你,所以不要笑得这麽悲哀好吗……」  「我不悲哀,一点也不会……因为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很幸福……能被你爱著,所以我觉得好幸福,真的哦……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跟我一样觉得幸福。」  温到不能再温的话语,听在步语尘耳里却觉得莫名的可怕。  这简直、这简直就像在交待遗言……拥抱著对方的身子忽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要乱说话!你也会跟我一起幸福,一直幸福下去的。我们会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然後每天都过的很幸福的,对吧?对吧?」  抬起头,然後勉强的朝季绝露出笑容。  而扬季绝则是回予一抹温柔的笑容,然後轻轻的点点头。  「嗯……所以你要幸福哦……」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含著温柔的笑容,紧紧的瞅著步语尘。  然後眼睫慢慢盖下,原本紧紧拥著的力量逐渐松去,紧紧握著对方的手掌缓缓的松开。那人微微的侧垂下头,就像彷佛做了个美梦一般,嘴角还挂著方才那抹幸福的温柔微笑。  「季绝?老公?」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对劲,步语尘来不及确认,便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快叫医生过来,快叫医生过来!」  颤抖著手摸了摸季绝那苍白的脸颊,步语尘忽然神色慌张了起来。  「你刚才是在说什麽?交待遗言?要我忘了你然後幸福的活下去?」  没有鼻息,没有心跳。  那声音既颤抖又狂怒。自 由 自 在   然後他便让护士拉开,愣在一旁看著医护人员的急救动作。  「你怎麽可以这样?你给我醒来,醒来、醒来!」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奔逸,步语尘再也顾不得身旁有没有其他人,就这麽放声哭喊了起来。  而听到叫喊的季君澄和蓝佑凉忽然冲了进来,看见那正要往病床上扑去的男人忽然一阵心惊,两人下个动作便是使劲的将他拉离,以免妨碍到急救。  「你骗我!你骗我!不是要一起幸福吗?」被架离的人放声的哭喊,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他而皱起眉头,依旧是止不住的哭喊。  「忘记自己心爱的人,算哪门的幸福?!算哪门的幸福?!你给我醒来说清楚啊!醒来啊你!」那是竭尽力气的嘶喊,心痛不已的绝望。  因误会而分离,却在好不容易理解到对方的重要时,好不容易发觉到自己还是那麽的爱他时,却又要再度失去。  这不是痛苦,而是绝望。  眼泪、鼻水混在一块,就算再丑、就算泪水让视线再模糊,他依旧朝著那像是睡著的人厉声质问著。   他不要分离,绝对不要分离,永远不要分离。  永永远远,也不要就这麽分离!  我们的幸福,在哪里?  而我们的未来,又在哪里?  我在人生的路途中迷了路,忽然间漫起满天大雾,迷失了方向  那双始终紧紧握著我的手,忽然间放松,徒剩我一人  漫无止尽的恐惧袭上心头,然後像是止住了呼吸一般  狠狠的,狠狠的,仰天痛哭了起来 74.   原本,我以为那个人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现在,他回来了,我很高兴……就算这麽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我曾经在这个世界迷了路,却在途中遇见了步语尘。在那时,我确信自己找到了该走的路。就算那是条不归路,那麽我也会一直陪著他走向终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为止。   气竭嘶吼著,被前後架住的步语尘依旧拼命的想甩开束缚往病床奔去。  因为他明白死亡的可怕,清楚的明白。  一旦死去了,就再也摸不到对方、抱不到对方,就再也不能和对方说话,甚至连和对方斗嘴也不行。而留下来的,徒剩那令人心酸到想落泪的回忆。  因为死去的人,就只能活在回忆中而已。  「扬季绝!你若胆敢这样离我而去,我上天入地也不会原谅你的!」刷白著脸,全身气得直直的发抖著。  「我不要幸福,我只要你。什麽幸福,我才不要那种东西……没有你哪来的幸福?你不要每次都自以为是的帮我决定好一切!我不要幸福,我只要你!」  著急了,害怕了。最後终究明白幸福不过用来安慰自己的虚有话语,唯有拥抱住那温热的躯体才是真实的存在。  就连拼命挡在步语尘面前的蓝佑凉,听了这些话语、这些揪心的嘶吼,也忍不住泛红了眼。  究竟是什麽样的感情,才会在生离死别的关头让自己如此的悲痛和沉重?  究竟是什麽样的真挚,才能在众人面前毫不保留自己的情感,只为那人?  这一刻,蓝佑凉那甜美可爱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了两行清泪。  有一种痛,蚀了骨入了心的,就像患上癌症般的,它会慢慢的啃咬著你的骨头,让你痛不欲生。想挥去那种莫名的剌痛,却又挥之不去。因为它早已驻进了你的骨子里,除非直到老死,否则它永远也不会消失。  而你只能,痛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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