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母微笑道:“你们聊,我去做饭。”朝莫非打个招呼就乖觉的避入厨房。
莫非摇头笑笑,拍拍身旁沙发,罗伊满脸灿烂跳坐进来,歪着头,看着他抿着嘴笑。
“怎么回事?”莫非问道,“听说你昨天陪王经理吃饭?”
罗伊脸上笑容暗了暗,低下头:“嗯。”不待莫非开口,又急急道:“老板,原来NMR也看中了那一块区域,正争的不可开交,悦华倒好,乐得水涨船高,等两家把价钱抬到最高才肯决断——王胖子醉了后吐出来的。”
莫非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喝了多少?”
罗伊楞了楞:“一瓶……剑南春……”
“酒量不错么。”莫非冷笑。
自 由 自 在“我半当中去洗手间偷偷吐掉的……”罗伊的声音越来越低,细不可闻,“老板你为了这件事已经挨大老板训话了,我……我们看着也急啊……”
莫非呆了呆,看着她晕生双颊,眼波流转,突然品出些什么,霎时表情有些古怪,又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一声,慢慢道:“工作拼命也好,为上司分忧也好,自己也要有个度,赔上健康甚至安全便不值得。作为上司,有这样的下属我很高兴;但是作为师兄,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去做这样危险的应酬。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放你一天假。就这样吧,我告辞了。”言毕起身,准备离去。
只见罗母急急自厨房走出,手里抓了一把菜:“莫经理,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伯母,我还有事,改日再来叨扰。”
“妈,”罗伊笑的很勉强,脸色苍白,“人家有事,何必勉强。”转过脸:“那么,老板,后天见。”
“后天见。”莫非努力微笑,百味杂呈。
匆匆下楼,形容仓促。
天色欲晚,凉意渐起。那辆深蓝色车子竟然还停在那里,他慢慢的走过去,透过玻璃窗,洛君平正专注对着笔记本处理报表。
莫非突然觉得眼眶热辣辣的。
低声唤他:“洛君平。”似呢喃,似自语。
隔着厚厚玻璃,洛君平竟然听到他的声音,他合上笔记本,抬起头,仔细搜索他的表情,然后微笑替他打开车门:“ok了?”
莫非坐进来,答非所问:“洛君平,我饿了。”
洛君平楞了一秒,然后嘴角上扬,看看手表,笑道:“定位保留时间已过,只好另外觅食——不知莫非是否介意屈就寒舍?”
莫非脸上现出诧异神情:“你会下厨?”
洛君平回以灿烂笑容:“洛氏出品,品质保证。”
“这么大空间一人居住,不嫌冷清?”莫非自在参观,随口问道。
厨房里传出恶魔般邪笑:“你若肯填补,求之不得。”
莫非怔了片刻,然后脸上抑制不住一阵红潮泛滥,冷笑道:“只怕妨碍到洛总夜夜春宵,莫非不想成千古罪人。”
那头暴出大笑:“果然妙人妙语!”
自 由 自 在莫非随手抓过一个藤制红酒架把玩,微笑:“惶恐!”
“可以吃了!”半天,终于被唤至餐厅。
“这是……你弄的?”看着眼前美景,莫非一下吃惊不小。
漂亮的胡桃木餐桌上,精致的白色烫金花纹骨磁盘里,食物美丽的教人不忍落躇。
洛君平轻轻为他拉开椅子,边道:“烤吞拿鱼配巴西利汁,希望你会喜欢。”
小心的将餐巾铺于腿上,莫非执刀叉切小块入口,半晌,抬头,看到对面洛君平期待的目光,叹道:“洛君平,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仿佛松了一口气,洛君平轻啜一口白葡萄酒,微笑道:“很多——比如说,打动某人。”
莫非微微红了脸,低头但食不语。
两人table manner都极好,整个进餐过程安静恬然,只偶尔一两句交谈,彼此交换微笑眼神。
烤吞拿,配蘑菇海鲜汤,餐后甜点是哈根达斯的香草冰激凌——洛君平笑言,幸亏上次林倩带了好些过来。
莫非大快朵颐。
一餐晚饭,十分快意。
终于,对着满桌杯碟,洛君平点头满意道:“收拾残局时刻——莫非,归你了!”
莫非仿佛被呛到:“呃?”
洛君平答的理直气壮:“我顶讨厌洗盘子,不然何苦天天在外面解决五脏庙?”言毕,微笑着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有些促狭的看着莫非半红半白表情。
没办法,吃人嘴短。莫非理智思考片刻,然后不情不愿开始收拾。水池边,用力洗刷,咕哝:“真讨厌洗盘子……洛君平你这……”
“我好像听到有人骂我哦。”斜斜倚着厨房门口,洛君平两手抱肩,嘴角笑意盎然。
侧过头横他一眼,莫非继续洗盘子。那一眼的风情却教洛君平心脏剧烈跳动,不能自已。苦笑——莫非,你这妖精!
摇摇头:“算了,为了我的盘子着想,还是等明天钟点阿姨来了让她洗吧。”
莫非笑容开始危险,他慢慢脱下围裙,突然一把扔向洛君平:“洛君平你这混蛋!”
换回对方快意大笑。
深夜,车子再度停到这栋公寓楼下。
“谢谢你的晚餐。”莫非笑得有些腼腆,可是非常纯粹。
替他开好车门,洛君平轻轻在他嘴角落下一吻:“我的荣幸——晚安,莫非。”
“晚安。”莫非浅笑嫣然,看得洛君平片刻恍惚。
直待到某层某座终于亮起灯光,洛君平这才发动车子,独自回返。
楼上窗口,莫非一路目送,嘴角含笑。
7
当我见你粲然笑容,我便知道,你是我的蛊我的毒;可是,你,你偏又是医我的药。
——题记
傍晚六点,衡山路,香樟花园。
初入秋,两道梧桐大叶子依旧碧绿爽辣,衬优雅街道,来去人流,从窗口望去教人只觉生活悠然闲适,美丽可恋。
“今天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么。”洛君平轻轻搅动杯中咖啡,含笑看着对坐男子。
莫非又是破颜微笑,细细抿一口Latte,还是忍不住向他告诉:“终于拿下最难搞定的零售商,一个多月来辛苦总算有回报。”
“是么?”洛君平现出高兴的样子,“如此说来,今晚须得好好庆祝——日本菜如何?前次有人向我推荐喜来登二楼的Hanano,据说口味地道。”
“洛君平,我发现你精通吃喝玩乐,竟有余力打理生意,实在天赋异禀。”莫非皱眉。
面容浮上几分尴尬,洛君平无奈道:“多是短期恶补而来,曾几何时亦赖外卖为生,闲时一本《国家地理杂志》,几张影碟便可消磨整天。莫非,你竟不领情。”语气中大是慨叹。
莫非微微侧过脸,装作看窗外风景。洛君平清楚看到他浅麦色脸颊上淡淡一片嫣红,不由心情大好,柔声问:“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莫非定定神,随口道,“只是觉得那户商家变脸太快太奇怪,同样条件,我们许久攻关不下,竞争对手又强悍,眼看将成困局,竟然一朝冰融,主动过来联系合作上柜事宜——真是奇怪。”
“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指不定内中多少缘由,或者对手突生状况,或者商家算盘打定——谁有精力逐一求证?达到既定目标便好。”洛君平放下杯子,微笑道。
“还是奇怪……”莫非喃喃。
自 由 自 在“好了好了,公事时间早已结束,何苦心心念念想着那悦华数码?考虑下晚餐大计方是正经。”
“咦,你怎知零售商名字?我不记得有对你提过。”莫非诧异,眼睛慢慢眯起。
洛君平脸色呆滞半秒,立刻微笑道:“那天晚餐中途有听你提过,大概你自己忘了。”
“不对——”
“不想吃日本菜,那么泰国菜呢?还是去红房子吃法国菜?……”
莫非现出似笑非笑表情,落在洛君平眼中却十足危险,“洛君平,你骗我。”最后三个字吐字淡淡的,可是,那美丽的深栗色眼睛随之阴霾下来。洛君平突然觉得心脏被人用手狠狠扭了一下,说不出的绞痛。
“我只是不想看你烦心……抱歉。”洛君平垂下眼,声线低低。
看着面前有些黯然的男子,眉眼失落,莫非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非常……残忍。
不去考虑周围可能的关注,他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他的手,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有力的手,却肌理细致。莫非感觉着那皮肤相接的微凉柔滑的触感,突然生出一种天荒地老的错觉,仿佛就可以这样握着这个男人的手,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看着对方讶异欢喜目光,莫非嘴角绽开浅浅微笑:“该我说抱歉——洛君平,你是为我好。”
洛君平不作声,只是反手紧紧将他双手握在掌心。
“我很好奇,”半晌,莫非饮一口咖啡,笑吟吟道,“你是如何办到的?据我所知,你所在行业同那家全无交集。”
洛君平露齿一笑:“不过投其所好。”
“愿闻其详。”
踌躇片刻,洛君平轻轻道:“我央程青给了悦华一个整版的专访。”
“程青?”莫非将这名字咀嚼两遍,觉得熟悉,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程青是《财经周报》编辑。”
“啊!”莫非轻呼——这是屈指可数的财经类报纸,自己就有订阅。忍不住摇头叹道:“阁下果然具大神通。”
苦笑,洛君平道:“交换条件苛刻之至。”
“哦?”莫非恶劣性子上来,故意低声笑道,“何谓苛刻?难道竟要洛先生以身相许?哗!果然刁难——真真委屈你了。”
“莫非!”洛君平低喝,捏捏眉心,一片无可奈何神色。
“All right,我收回。”莫非忍笑,片刻后轻轻道,“很困难么?”
“我答应月底之前说服林倩嫁他——你也认识的。”
“那个时尚频道的林小姐?”
自 由 自 在“是。”洛君平低低呻吟一声,有些夸张的双手撑住额头,“我有预感自己会死的很难看——林倩……”一想到去说服那出名爱玩不肯安定的娇蛮女人,洛君平就头痛。
莫非终于爆出大笑,灿烂耀眼,招来四方惊艳。
林倩的婚事竟然就这么定下来。洛君平几乎不敢相信事情会这般顺利。
林倩只是淡淡微笑着问了一句:“你希望我嫁他?”
沉吟一下,洛君平字斟句酌:“程青会是个好丈夫。”
“我知道。”林倩移开眼去。
“他疼你,如珠似宝。”
“是,我一直感激——不是每个32岁的女人都还能有男人小心呵护,晨昏定省;也不是每个男人愿意唤32岁女友宝宝,还自然妥帖。遇到程青是我的幸运。”
“他满心盼你嫁他,却接连被拒。”
“所以,你来做说客?”
“为何至今不愿安定?记得当年你曾期待相夫教子,还说人生最大甜蜜不过老来执手相看。”
“是。”
“都已不是二十多岁,光阴残忍——木木,你又何苦。”
林倩猛的抬起眼,表情震撼:“你刚刚唤我什么?洛——我听见你叫我……”
洛君平呆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竟将多年前亲昵称呼随口而出——因她姓林,洛君平那时便唤她木木,轻怜密爱,软语呢喃。自两人分手,这个昵称也随之封埋。
抱歉的一笑:“sorry.”
“呵呵。”林倩眼里的光彩黯淡下去,咽一口酒,强自笑道,“都快忘了还有这个称呼。”
洛君平突然很感慨。看着对面神色疲惫的女子,一天高度紧张的工作下来已然十分憔悴,精致的妆容花掉了,微微眯起的眼角几丝细细干纹,残酷宣告青春之死——女人,尤其是美人,是多么怕老的生物。
往事潮水般汹涌。
当年,这个美丽的女子,曾经辗转他臂弯,整整两年。他们曾是众人眼中金童玉女最佳写照。呵,记得那时年少,花月正春风。
眨眼,这些年。
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林倩嘴角上弯,轻轻道:“当年,你最爱拉我到数学楼前草坪听你弹吉他,往往惹来大批听众。”
幽幽一笑,洛君平转动手中杯子,金色酒液中冰块发出细微清冽撞击声,低声道:“已经许久不摸琴弦。”
林倩深深看着他,小声央求:“洛,我想听——最后一次,为我,可好?”
真是伤感。洛君平不忍的转过头,半晌,轻声问道:“想听什么?”
“还是那首——《Right Here Waiting》。”
“OK.”
正好一曲终了,林倩看着他走到酒吧吉他手那里,低声说了两句,对方有些诧异的看看他,还是解下吉他给他,其他乐手也停下手上乐器,一起笑着在他肩上拍两下,以示鼓励。
酒吧里客人纷纷侧目,有些讶异的看着一个穿白衬衣的英俊男人,抱着吉他坐上高脚凳,试了两个音,然后熟悉的旋律流水般倾泻而出。
非常漂亮的,干净磁性的男中音,幽幽吟唱,沧海桑田。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How can we say forever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自 由 自 在Oh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waiting for you …”
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只是默默谛听,各自勾起或浓或淡情绪,记忆翻滚。
林倩轻声哼着,Whatever it takes,Oh how my heart breaks,I will be right waiting for you…眼里终于有湿气泛上来。她忽然起身,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扬起下巴,笑容灿烂大声道:“我宣布——我决定嫁给那个叫做程青的男人,一生一世,我认了!”然后,直直看向洛君平,一言不发。
洛君平在上面楞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微笑着张开双臂。林倩有一点踉跄的扑进他怀里,霎时哭的昏天黑地。
全场呆了一秒,然后暴出雷鸣般掌声,呼喝,口哨,怪叫,有人嚷着——Kiss her!
那上面两个人仿佛全无所闻,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偶尔可见林倩抽搐颤抖的肩膀,洛君平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从此,我将成为他人的妻。
从此,彻底埋葬所有对你恋念,一心一意,认真对待那个爱我的男人。
从酒吧出来,一阵凉意。林倩已然恢复常态,只是,笑容艰涩。
洛君平正待去拿车,林倩叫住他:“陪我走走吧。”
洛君平不作声,轻轻除下外套批到她肩上,给出一个淡淡微笑:“走吧。”
深夜的陕西南路依旧美丽,却比白天多了些静谧的魅惑。洛君平习惯性的走在靠车道的一边,两手插在裤袋里,沉默不语。
“嗨,”林倩终于打破沉默,语调轻松,“你们进行的怎么样了?”
“很好。”犹豫了一下,洛君平拣了这个最简单的词汇。
“他真幸运。”林倩有些怅然。
自 由 自 在“不——”洛君平语气认真,“幸运的是我。”
林倩不作声,半晌,道:“对了,还没有告诉程青……不知洛先生可愿服其劳?”
洛君平温和的说:“我想,你自己告诉他会比较好。”
“难道要我跑去对他说——程青,我决定嫁给你了!”
“也是。好吧,我来处理。”
“洛君平,我可有提过,你有许多品质,是现代男人已经稀有的,敬请保持。”
那边没有接口,片刻,轻声道:“已经不早了,送你回去可好?”
“……嗯。”
“我回去拿车,大概十分钟,你等我一下。”
“我同你一起去。”
“好吧。”
慢慢沿原路走回,步履寥落。偶尔有衣锦夜行的男男女女擦肩而过,轻笑暧昧。
林倩抬起头,天空是浓重深切如墨的蓝,没有星星。风吹动满树梧桐大叶子,沙沙作响。
要嫁了,她再一次告诉自己。
竟然一片苍凉的平静。
8
我发誓,尽我所能,再不让你有半点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