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昭一回头，看见那个大大的红苹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出来。奔到窗户边，使劲拉开窗户，巨大的声音让其他兄弟都看过来。他一把抓住苹果，探出脑袋，发现上面有个傻瓜正冻得脸通红。
“对不起。”司马昭彰说完，慌慌张张地关上窗户，连绳子都不管了，心跳到嗓子眼儿。其实，他都没想到萧昭出来该怎么办。
“我知道啦！没关系的。”萧昭笑着拿回苹果，发现上面拖着好长的绳子，拽啊拽啊，才拽到头。
“谁啊？”哥儿几个凑到窗口去看，什么都没看到。“是419的？”“啊，是那个司马昭彰？”“混蛋，苹果是他送的啊？”“上次没把他揍死，宝儿你别理他，他不是好东西。”“宝儿，可不能被几个苹果收买了啊！”“他可差点害了我们宝儿一条命呢！”“宝儿……”说什么的都有，可就是没有人对刚才才吃过的苹果说句公道话。
“知道啦！”萧昭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看到老大也在笑眯眯的。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

“没想到他还挺浪漫的。”老大难得地笑。
“什么啊，那个小气的家伙连道歉都不敢说，喏，你看，卡片上都不署名的。”萧昭把卡片给老大看。
“可你不是原谅他了么？”
“对啊。”萧昭歪着脑袋想了想，他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原谅司马昭彰。可是，想想刚开始只是个误会，后来，也知道那个张微微跟司马的事情，算来算去，他其实也是受害者，虽然手段有点激烈，但是还是可以原谅的。只是，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就算司马昭彰不是有苦衷也会原谅他，真的好奇怪呢！
2005年3月30日

今天晚上的音乐是安室奈美惠的《危险警告》，一直都跟不上拍的老五跳了四遍都还是没有节奏感，三哥说过，只要你自己踩上节拍，又没强行要求动作统一，可是大家一致认为他的舞蹈像是猩猩踩了电门或者夏威夷那种猴子土风舞。
萧昭笑得岔了气，捂着肚子站在一边，不小心看到台下司马昭彰的身影，没想到他也会来看，可是，还是回敬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宝儿的绝招就是无敌大微笑（其实他的傻笑才是终极必杀技）。
司马昭彰的脑袋突然轰隆一响，就跟旁边的一干三八女一样，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在对我笑。然后也一起傻笑起来……回到寝室以后，感觉到颧骨附近的肌肉已经笑得抽筋了……使劲揉也没有用。我真是变态，居然跟那些三八一样！他想。

6
每次上大课的时候319都坐到一排，很难得地，其中一些需要全学年各系混上的超级大课中虽然会出现319寝室的内定媳妇儿们，但因为阶梯教室的座位也特别长，怎么坐都坐得下。可是，今天坐好一会儿就发现419的刚好（你猜是不是刚好？）坐前排，萧昭正对着司马昭彰的后脑勺。
五哥很生气地伸手就“梆”地打了司马昭彰的脑袋一下。司马回头，看见正笑着的萧昭，没做声。
“老五，别闹了，上课了。”老大发话，若不是中间隔着兄弟，真想踩死那个做什么都不行的家伙。
五哥应了一声，乖乖坐好。
萧昭一直都在偷笑。他发现司马昭彰的脑袋上有两个旋儿，跟自己一样倔强，而且，他那两只大大的招风耳还真是可爱得要命，真想左右开弓，揪揪看。自己那两只小小的元宝耳朵根本就不够看的。回头看看旁边的老大，老大也是两个旋儿，耳朵虽然没有司马的大，但是比自己的大。二哥有一个旋儿，按道理说应该是超级好脾气，可是……二哥的耳朵也不小。“我的耳朵为什么这么小？”他自言自语。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周围方圆1米半以内所有男女全部都在摸自己的耳朵。司马旁边的那个不认识的男生甚至转过身来看萧昭。
萧昭一下趴到桌子上，笑得直拍大腿，若不是怕声音太大，拍的就是桌子了。
笑够了，坐起身，看看老大铁青着脸，才发现，刚才拍错了大腿。
“对不起，老大。”他呵呵笑着，一口小白牙闪着银光。
“没关系。”老大淡淡地说，脸色恢复了不少，怪不得刚才那么使劲还不疼呢，原来不是自己的腿。
“为什么你们都摸自己的耳朵啊？”他又笑着问。
“你很得意么？”尹修靠近了萧昭，在他耳边小声地说，没有第三个人可能听见。
萧昭突然失笑，扭过头看着这个一向都一本正经的老大，他知道老大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本来都已经决定不惹他的，可是今天有点太过火了吧？老大的言语中透着暧昧，他一时之间又后悔又羞赧，恨不得钻进地缝。他明明知道老大喜欢他的，可是还这样把别人玩弄在手心中，实在太卑鄙了。
是的，他知道自己的魅力一向都很大。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是，每个老师都好喜欢他，跑赛得了第一，他非要和演儿童剧的小朋友换奖品，因为他喜欢那个粉红色的上面带一个小白兔的刷牙杯，一直到现在他还用着（其实那个刷牙杯是某若的，而且真的是幼儿园跑赛得的，但是没跟人换）。如果换了别人，小朋友一定不会和他换的，如果换了别人，已经成年的大小伙子还使用那种粉色塑料的儿童刷牙杯一定会被人笑死，但是没有人笑过他，大家都包容他，大家认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即使是错的，大家也会容忍。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致命伤，大家都对他没有任何免疫力，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更加担心有一天这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消失了他该怎么办。老大是寝室里最疼他的一个，原来就觉得他很像爸爸，他很帅，但是，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会疼自己，那个原因跟别人或许不同，或许相同，但是，他害怕有一天老大知道自己永远也没可能喜欢他而再也不理自己。他没想过伤害任何人，但也因为这众多的爱护他的人，为他自己和真正爱他的人带来了很大的烦恼。
“对不起。”他的眼中突然充满了眼泪。他觉得很对不起大家，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些，只是，他只是随口抱怨自己的耳朵太小了而已啊，难道……难道这都不行吗？
司马昭彰转过身的时候，看到的是萧昭那双氤氲着水气的双眼与紧咬的下唇。他没听到尹修的话，也不知道萧昭为什么要道歉，只是好奇得非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就看到那样让人心疼的画面。他怔怔地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昭没脸见人了。趴在桌子上，越想越委屈。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他根本不是故意的，可是，却总是在伤害别人，爸爸说，你越是冷淡就越不会伤害别人，看来真是金玉良言啊。可是，他怎么都做不到，因为他是萧昭啊，他永远不能够像爸爸一样时时刻刻保持冷静，好像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他想对别人笑，因为他知道别人喜欢他的笑容，他希望别人都因为自己的笑容而快乐起来，这样难道也是错的吗？
尹修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看到萧昭起伏的肩膀和其他人莫名其妙的眼光，他顿时觉得自己伤害了宝儿。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人比自己更爱宝儿，但绝对不会有人比宝儿更值得他爱，可是，他却伤害他了。刚才，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起初被戏耍的感觉都已经消失了，因为大家都跟自己一样，他们都那么在意宝儿的一举一动，甚至已经到达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他以为喜欢宝儿的女生有很多，可是，前排几乎都是男生，没看到后排，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至少刚才视线触及的范围内7、8个人全部都是男生，他们和自己一样，在意，甚至很在意、很爱他。即使宝儿明明知道，即使宝儿故意戏弄，但那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宝儿，下课了。”看着老二在叫一直趴在桌子上的宝儿，尹修无话可说。
“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走。”萧昭吸着鼻子，闷闷地说，他才不要大家看他丢脸。
听到周围已经没有声音了。萧昭抬头，正对上一双关切的大眼睛。是司马昭彰。“你……你干嘛？”他掏出纸巾擦着鼻涕眼泪。
“你怎么了？”司马昭彰问。
“没什么。”好讨厌，他为什么还不走。
“你哭的时候好丑。”而且，鼻涕眼泪口水满脸。
萧昭一扁嘴，他当然知道哭的时候会丑，书上说的什么梨花带雨都是有条件的，那些人都是在流泪而不是哭，真正哭的时候，脸会红红的，皮肤皱皱的，丑死了，他曾经照着镜子看过的。“要你管。”
司马笑笑，看着萧昭：“小变态你还会哭啊？”
“去死你！”他伸手一打，那张加料的纸巾正好跟拳头一起落在司马的俊脸上。他先是一愣，然后看看司马，哈哈大笑。除了脸上没干的泪痕，根本看不出来他刚才哭过。
恶……司马用手一扯，拎着那张纸就冲进厕所，一顿狂洗……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萧昭也已经洗过脸，正笑嘻嘻地用纸巾擦脸，还递给自己一张。“谢谢。”他闷闷地接过来，擦脸，香香的？男生用香味纸巾？果然，变态就是变态！“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使带香味的啊？”
“啊？怎么了？这个可是五月花新出的草香味，淡淡的，不好么？”
“草香也是香啊。”
“你以为你是谁啊，给你张纸，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
“小变态，你长得这么可爱，嘴巴怎么这么毒啊？你们系那些整天哭着喊着‘绝招’、‘绝招’的是不是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丑陋的一面啊？”
“对，我就毒了，我就丑陋了。你想怎么的？”
“你们系那票PLMM会很伤心的。”
“我又没骂她们，我就骂你这种偷窥别人胸部的色狼。”
“我偷窥谁了我？”
“偷窥我啊！”
“你浑身上下哪点值得人看啊？”
“我可是咱们学校本学年公认的校花！”
“哟哟哟！还校花呢，说你变态还不承认，你一个公的穿了裙子还想装母的？”
“你嘴巴干净点，反正你就是偷窥我了，你才是变态加色狼！”
“我在洗澡堂子里看你不也一样看，还多能看着一点呢！”
一路上两人都在互相斗嘴，说到多看那“一点”，萧昭气得脸通红，小嘴唇颤抖着，想反驳他，但是一时又找不出话来。“你……混蛋！”
“我可是学校公认的校草第二，雄性！”司马昭彰挺起胸膛。
“呸！”萧昭啐了他一口，扭头跑回寝室。
司马站在三楼楼梯口老半天，那个慌慌张张的小影子没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原来不是他变态，是变性啊。怎么觉得他跟女生一样啊？”但是转念又一想，哪个女生会住自己楼下啊……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元旦就临近了，可是，同样地，考试也临近了。司马昭彰是有名的定力超强级人物，因为他常常能在迪厅里睡着，当然，在嘈杂的寝室复习更是容易的事情，不过他通常都到自习室去，可是今天晚上，他没去103那个他经常坐的座位，而是留在了寝室。自从319的到大会堂去练习跳舞以后，他们寝室老幺的瞎忙活就已经不那么惹人注目了，不过老幺倒还真是一直都坚持不懈。“幺儿，你把音量开小一点，我要复习。”司马昭彰说。
小幺抬头看见正坐在窗口旁边的司马，想了想，把音量拨小了一点。老三走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他就关上了录音机跟老三一起出去了。
老三和老幺走了以后，寝室里就剩下司马一个人，其他人都去大礼堂了。他原来还曾经说过：“你们这些土包子，几个男的跳舞都没见过，巴巴地过去给人家捧臭脚啊！”可是，现在他拿着书，心却已经飞到大礼堂去了，不知道他们今天会选哪个曲子。
其实，他留在寝室不光是因为心情很乱，想把脑子里的思路理清，而且，想到319的晚上回来会嫌吵，记得夏天他们就站在窗口一顿骂，而天气冷了就干脆用拖布杆使劲往上撞，地板如果不是被老幺跳漏的话，也肯定会被他们捅漏的。
“怎么是个男人呢？”他问自己。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呢？那种感情是喜欢吗？真的是喜欢吗？难道，别的喜欢萧昭的人也跟自己一样吗？不是有很多男生也喜欢他，把他当宝贝的？难道……难道大家都因为一个小小的萧昭而成为了同性恋？
“当然不是。喜欢一个男生是跟喜欢女生不一样的，因为……因为……因为……因为……喜欢女生才是爱情。”

7
“爸爸，我是同性恋。”萧昭看着爸爸，很认真地说。
爸爸看着和自己长相如此相似的孩子，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也只有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他才会露出淡淡的微笑。萧昭知道，这样的微笑，妈妈都没有见过。
“我说的不是昭昭，是我的同学。”萧昭又说。
爸爸有点吃惊，他从萧昭幼儿园的时候就总是每天听见儿子念的“昭昭、昭昭……”，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和儿子的名字相似而且很要好的小朋友而已，可是，上了小学以后，萧昭虽然不是常常念叨那个名字，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地对爸爸妈妈说他从幼儿园的时候就喜欢一个叫昭昭的男生，还说，他将来要跟那个男生结婚……爸爸微笑着告诉他，男生喜欢男生是同性恋，同性恋是不可以结婚的（那时候爸爸还不知道外国可以结婚），而妈妈则拉过小昭一顿胖揍，爸爸心疼得要命。再后来，儿子一想到昭昭，就跟自己这个爸爸说。可是，今天儿子说的“恋爱对象”竟然不是那个昭昭，这让爸爸很吃惊。
“他住我们楼上。”萧昭笑眯眯地，手里抱着一个大红苹果，搓来搓去。
“你真的喜欢他吗？”爸爸问。
萧昭点头：“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后来，后来觉得他很好。上自习的时候他总是很认真，他学习很好，人也很好，虽然不好意思当面道歉，可是他会给我写纸条……再后来呢，他会叫他们寝室的人安静，不打扰我们的休息……他还会特别给我留看篮球赛的好位子……”想了想，萧昭有点脸红，其实，他也没想到那个家伙有什么好，全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呢？他喜欢你吗？”
萧昭摇了摇头：“没有问过他。可是我喜欢他啊，难道，他不喜欢我，我就不是同性恋了吗？”
“当然不。小昭已经长大了，有了心上人。”爸爸温和地笑着，可是眼神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爸爸，如果他也喜欢我，你会反对我们交往吗？”
“爸爸不会反对你们的，可是……有件事情你必须要知道……”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可以对他为所欲为！这个爸爸早就说过了。”萧昭说。几年前，他曾经听见爸爸对他这样说过，他记得很深刻，因为这句话真的很深奥，爸爸说他的后半生一直都在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对。既然你知道了，当然爸爸就不会阻拦你，毕竟，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争取。”
“爸爸，你说，这个问题，你想了二十几年？”
“是啊。”
“那么，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爸爸摇头。
“爸爸，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好几年，大概……有四年多……可是，我得到了一个答案。”
“哦？”
“我觉得，即使我认为我所做的一切虽然肯定会给对方带来困扰，但我相信我们的结局会很完美，也就是说，我要追寻的幸福比带给他的烦恼还要重要。”
爸爸皱眉，清癯俊秀的脸庞上有好多忧郁：“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太自私了吗？”
“是啊，是很自私，可是，即使我试过了会后悔，会为别人带来伤悲，但是如果我不试一次，到死也不会瞑目的。”单纯可爱的脸上有着不可思议的认真坚定。
爸爸想了一会儿，说：“或许吧。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但是，爸爸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幸福要比打扰别人更加重要。”
“所以，爸爸现在不幸福。”萧昭趴在爸爸的腿上，安静地坐着不说话。只有妈妈去打牌以后，家里才会安静一刻。“如果不幸福，活着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