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叶舞问情缘————叶含露
叶含露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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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猜对了。我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这么精彩的好戏我又怎能错过?只可惜王爷演戏的工夫还差得远呢!"
"你!"襄阳王眉梢敛起怒云,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问道,"你这又是何意?"
"王尧臣带头的一干人臣将矛头直指王爷,要求皇上将王爷定罪之时,王爷可是泰然自若、胸有成竹?"
"本王‘无愧与心'这样又有何不对?"
"大大的不对!一般人面临莫大的不白之怨,定然心生委屈不服,情绪激动、据理力争,又怎会如王爷这般风轻云淡、事不关己?还是说王爷自认为自己是个淡然处世、宠辱不惊之人?这般做作反而与王爷平时的行事作风背道而驰!所以说是演戏的人破绽百出,好在看戏的人也全是目眇耳聋,王爷才侥幸逃过此劫!"
最后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襄阳王也觉他一言击中要害之处,脸色猝变,一下噎住再无辩言。
叶含露知对面之人已然顿悟,也闭口不语,只是斟酒。襄阳王却站起了身,走到他身旁,"最后再请教一个问题。"
"请说。"
"何谓‘操、之、过、急'?"
"羽翼未丰,便欲振翅高飞;巨木未朽,便欲一推即倾;兵权未尽握、出师尚无名,便欲逐鹿于中原、问鼎于九重,此谓‘操之过急'也!"
仿佛醍醐灌顶,冰雪倾倒,襄阳王浑身一震!
他久久凝视着叶含露,目中激荡着惊赏之色。然后缓缓俯下身来,挑起白衣上一缕柔顺的乌发,置于唇边:
"兵权与名份么?本王一定会得到的!"
叶含露微笑不语。
襄阳王凑得更近了,几乎将脸贴在他耳边,轻柔而决绝地呢喃道:
"叶含露......叶含露......本王也一定要得到你!"

圆月当空。
偌大一片苍穹,只这一轮孤零零的月。大而清晰的亮团嵌在漆黑的夜空中,令人莫名而生一种诡异森冷的感觉。
冰冷的月光犹如温柔的尸衣,覆在这遍地尸首上。
尸首装扮各异,有博带束冠者,有着褂执尘者,甚至还有身披袈裟的和尚。但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点--
咽上薄如蝉翼的一道剑痕。
伤口长约半寸,却无半点鲜血流出,可见其剑之薄、之快--刺进咽断骨碎,拔出皮肉尚粘。
百余具尸首堆积,空气中甚至没有一丝血腥之气。
白衣之人如孤松傲雪立于其中,手中一柄狭而长的软剑隐隐散射血色红光。他望着这满地尸骸,目光漠然。

叶含露在蒙蒙白雾中将头缓缓靠在桶沿,修眉轻锁,星眸紧闭,面上略带倦意,脑中却是千回百转:
自己行踪一向飘忽不定,何以此次七派联盟竟会如此精确地掌握?如此规模浩大的围堵、缜密精细的部署,决非乌合仓促可计划而成。究竟是谁人,对他的行事风格竟熟捻到可以洞察他的行踪?此人决不简单............
唔~~突然觉得好困~~~~~~
对了,今日正是十五呢。每天都睡得极浅,一个月只有今夜这六个时辰可以雷打不动地死死睡上一觉,不管那么多了,还是回应周公的召唤吧!
白雾渐渐淡去,桶中水温将凉。
突然一双大手将水中身躯抱起,绕过屏风,向寝榻而去。
一路上水花点点,绽放在地。
棉巾游移在白皙的身体上。氤氲着水汽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珠光玉泽。此情此景,饶是心如止水的圣人也当心旌摇荡。
侧坐在床沿的玄衣人却仿佛丝毫不为所动。
他的手一路平稳地滑过圆润的肩膀、结实的胸膛、匀称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轻柔地将那一头齐腰的柔亮乌发拭干,接着套上一袭白袍,系好腰间的束带,盖上锦纹缎面的蚕丝被。
做完一切,玄衣人盘腿打坐在床前,目不转睛地守着沉睡中的人。
两个时辰过去了,玄衣人依旧一动不动,冷漠峻峭的面上毫无表情,仿佛不是个活物。
因为,他是影。
是这一生誓死追随的主人--修罗宫主叶含露的影。
影是不该有自我意志与自我感情的。他们必须以主人的意志为意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
终生隐匿在黑暗中守护着主人,影知道这就是他的宿命。对此他从未产生任何的怀疑与动摇。因为,在那个满月的婴儿--他的主人--在一群候选影护的少年中揪住了他的发缕的时刻起,他们的命运便已紧紧相连、密不可分了!
人在影在,人亡影亡。
影不仅是名字,更是宿命的牵绊。

五个时辰过去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影却不得不动了。
因为来袭的黑衣蒙面之人手中的剑光比电光更亮,而他目中的寒光则比剑光还要亮!
这种情形影遇过多次,但这次不同。
他估计黑衣人的身手在武林中,至少可以排到前五名。
最令他惊异的是,黑衣人使的不是任何一派的武功,而是七派。
武林中最负盛名的那七派武功中的精华。
第二百七十一招后,黑衣人用一式武当的"回风舞柳"逼掉了影手中的剑。
第三百五十招后,他已在影身上击出了天王绝学"烈焰掌"。
第四百二十五招,一记"大摔碑手"终于重创了影。
影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
昏死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听见自己心中一声嘶喊:
"露----"
黑衣人不再理睬他,一步一步走向沉睡中的叶含露,踏过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淌下的血迹。
他伸出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猛地掐住了床上少年纤细的脖颈。
少年犹自沉睡,如月光下透过清澈冷凝的泉水而浮出水面的一朵白莲。
只要掌力一吐,便可轻易地使这朵白莲枯萎、凋零。
可是这只手却不动了。
许久之后,扣在颈上的手慢慢缩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绿叶形状的玉配,丢在床上。
床前已空无一人。若不是地上斑斑血迹,刚才的一场恶斗仿若个夕来朝去的梦境。
叶含露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一块绿叶形状的玉配静静躺在枕边。
他猛地攫住它,盯着地面的眼睛里,第一次射出惊骇与悲凄的光。

第五章 回首已断肠
父亲的玉配,为什么,会出现在此?
叶含露紧紧攥着它,手指微微痉挛,泛出青白之色。
"父亲......父亲......"他喃喃自语,唇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含着深深的痛苦与哀伤。
我果然还是无法忘记啊......父亲--

我从小就知道,我与其他孩子不同。
母亲是因为我难产而死的,父亲说,当时她的血,染红了一整张床褥。
而我也从未出过自己的房间。好在有影陪着我,我并不觉得孤单。
只是每天都要喝十几种不同的药。有的苦,有的酸,还有的带着一股又涩又麻的味道。
可是我每一次都乖乖地把药喝光。
因为这样,父亲就会露出淡淡的温柔的笑容。
我喜欢父亲这样的笑容。
父亲还亲自教我许多有趣的东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八卦堪舆,我几乎把他书房中的藏书都看光了。
外公也常来看我。他有一嘴雪白的长胡子,揪着的时候就会发出"哎、哎"的叫声,很好玩儿的。我还知道他有个别号叫"绝手神医"。
虽然我从未出过房间,但我总是很认真地看着、听着周围的一切。他们说的,我都听得懂。
有一回,听到侍女姐姐们在墙外走廊上聊天儿:
"今天又是夫人的忌日了,你们大家小心着点,千万别惹宫主发怒。"
"唉......夫人过世后,宫主就从来没有释怀过。"
"宫主对夫人真是用情至深啊!自从娶了夫人,就再没有理睬过大夫人与二夫人。"
"大夫人与二夫人也很可怜,心灰意冷之下自尽的自尽,出家的出家,忍心抛下二位少主与芽儿小姐......一个情字,可真真误人不浅哪--"
她们说的大夫人、二夫人,我从未见过,两个哥哥也只有数面之缘,倒是芽儿姐姐常偷偷溜进来陪我玩耍。我喜欢她。
还有一回,是外公刚诊过我的脉,在外屋与父亲的谈话,虽然他们的声音很低:
"爹,露儿的身体最近怎样了?"
"唉,始终没有起色......也不知道能否活过十岁。这心脉逆位的先天之疾最为难治,老夫也束手无策了!只能用健心补气的灵药先吊着......可这终非长久之计啊!"
"看来还是像爹说的那样,只有大还金丹才能为露儿补心续脉。若还能得到少林密宝《易筋经》连经接络,连练武都不成问题了!可少林大还丹十年才炼成一颗,极为珍贵,那群道貌岸然的秃驴定不肯出让......"
"明年正逢丹成之际,无论如何都要想法拿到!"
"恩,那时我亲上少林,求取金丹。如若他们不肯,哼!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少林的大还丹真的可以让我和其他孩子一样出门去玩么?我真期待着父亲拿回药的那一天。

第二年的某一天,父亲冲进我的房中,打开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是一颗金闪闪香喷喷的药丸。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父亲和外公守在我身边。我从未见过他们如此狂喜的神情,着实吓了一跳。
那个什么大还丹还真是好东西。三个月后,我就能和父亲在风荷院游玩了。父亲在夕阳的余晖中愣愣地看着我,突然将我紧紧抱住:
"露儿......父亲真没用,无法替你夺得《易筋经》,让你练就一身好武功--"
我也紧紧回抱他,告诉他,那个什么经,我已经拿到了。
就在父亲得到大还丹的那天夜里,一个神秘的黑衣蒙面人把一包经书交给我。
不,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什么话也没说。
于是,我白日练武,夜里跟着外公学医。
三年之后,宫中除了父亲,已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而不知从何时起,父亲不再对我笑,也不再来看我了。
但他常常在远处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有时真让我害怕--很久之后,我才领悟到,那是一种激狂、迷乱又哀戚的神情--可是当我丢下剑奔向他时,他又立刻甩袖而去。
我非常难过,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父亲如此讨厌我。
我去问外公,外公许久许久没有说话,最后,用他那温暖的大手抚摩着我的头:
"孩子......你越长越像你的母亲了......真是--"
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声音让我心里堵堵的。
那天夜里,外公不告而别。从此,我再没有见过他。
于是我发疯似的练修罗剑法、练修罗神功,每天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于是每天夜里,影都用外公留下了"冰肌"为我疗伤。外公真的是神医,那些伤口一点疤痕也没留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那一天,母亲忌日的那一天--
那一天,满身酒气的父亲撞开了我的房门。
当他撕碎我的衣服,进入我的身体时,我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重重地撞击着我的身体,目光狂乱而骇人。
当我听到他不停地迷醉地喊着"嫣然......嫣然......"滚烫的液体终于涌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流下眼泪:
"父亲,我不是母亲!不是--不是--不是啊!!!"
这么多年来,父亲眼中所见的,不是我,而是母亲的容颜么?
他陪着我,对我笑,都是在寻找母亲的影子么?
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因为我是"母亲的孩子"么?
好痛......真的好痛......我清楚地感觉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我的心!
父亲终于平静下来。他的身体一直发抖,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无尽的悲痛悔恨。
我用沙哑的声音轻轻说道:
"父亲......我不是母亲......"
他紧紧拥我入怀,我觉得有灼热的液体流淌在肩膀上:
"对不起......对不起......露儿......是的,你不是她,你是我心爱的孩子......"
心爱的,但不是最爱的,对么?
"露儿,原谅父亲,父亲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父亲要去找你母亲,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父亲的手掌抵在我的气海、丹田穴上,一股排山倒海的强大内力奔涌而入。我不得不运气引导,觉得自己的身体热得就要炸开了!
当我调息完毕,看见父亲已是面色煞白,奄奄一息。
我抱着他,止不住泪如雨下。
"......露儿,父亲要告诉你......爱一个人有多深,受的伤害就有多深......父亲不愿你遭受同样的痛苦......记住--除了你自己,再不要爱上任何人!记住......"
可是父亲,太迟了,这种痛苦,我已然尝到了!
"终于......可以解脱了......"他的手从我脸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流着泪吻上他冰冷的唇,我发誓:
"父亲,我会记得--除了自己,再不会爱上任何人!"
遍宫肃穆,众人素缟。
我手扶父亲的灵柩,眼中已无泪光。
三日后,我继任修罗宫宫主之位。
那一年,我十三岁。
而少林派终于查出修罗宫的所在,集结了七派之力,前来兴师问罪,讨还他们的密宝《易筋经》。
我当然不会归还他们。
因为如果父亲在,也一定不会归还于他们。
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纵身跳下断天崖时,心中一丝解脱的快感让我微微笑了--
如今,父亲的贴身之物居然出现在我手中!究竟是何人所为?此人与我行踪泄露,七派追杀之间,又有何种关系呢?......
缓缓将内力送进影的身体,看到他的脸色渐渐恢复不再惨白,叶含露目中迸射出浓浓的杀机:
不论是谁,伤了我的影,我决不会放过他!!
七派联盟,就从你们开始罢!

无量派掌门秋风陵面色青灰,僵硬地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悲愤惊骇的目光牢牢锁在桌面上的一张素笺之上。笺上笔锋冷峻俏拔,力透纸背,端的是好字。
可秋风陵看着它,却仿佛看着一道凄厉恐怖的催命符。
"三日之后,修罗夜访!"
这道催命符将带来怎样的一片愁云惨雾、血雨腥风,他不敢想象。
三日之内,根本来不及联系其余六派,更何况上次的围剿七派死伤惨重,却连那魔星的头发丝也没擦伤一根,那个人的武功比三年前更甚了!难道自己这回真的是在劫难逃了么?
春寒料峭的天气,他已汗透重裳。
猛地抓起那张不祥的纸笺,用颤抖的手狠狠将它撕碎撕碎,好象这样就能摆脱心头巨大的恐惧和阴影。将雪花般的纸片撒在地上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不但能保命,或许还能反戈一击的办法!如溺水之人捞到根浮木般,他两眼放光,大声叫道:
"来人!取笔墨来!!"
他匆匆写好一封信,叫来几个最得力的弟子,一再叮嘱道:"一定要亲手送到他手中,切记切记!我一门三百多弟子的性命可就捏在你们掌心了!!"

第三日夜。
无量门上上下下三百多弟子持剑设伏、严阵以待,在一片令人窒息般的氛围中,等待即将寻上门来的可怕的仇家。
二更正。一个白衣蒙面人鬼魅般出现,悠然自若地从正门口走进,似乎根本不在乎是否会有陷阱埋伏,穿过天井,正正立在大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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