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这就是我们人鱼族的鳞片了。”
小人鱼露出委屈的神色:“你可要省着点,拔鳞片可是很疼的,而且再长出来一片,需要等好长好长时间。”
尤格里斯兴奋而郑重地接过这几枚鳞片,心潮澎湃,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用来听小人鱼说了什么。
总算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听说人鱼族全身都是宝,不知道其他的地方还能有什么效用呢?
尤格里斯眼中的贪婪一闪而过。
不急,来日方长。
一条小人鱼满足不了他的野心,等他找到人鱼族的住处,便将之一网打尽,再慢慢研究。
“谢谢你,阿图尔朵。”尤格里斯头一次对小人鱼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白森森的牙齿像是森林中的巨兽,对着猎物慢慢展开血盆大口。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尤格里斯随便说了几句话后,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去验证人鱼鳞片的效用。
“欸,尤格里斯……”小人鱼开口喊了一声,但他没有回头。
阿图尔朵失望地慢慢垂下脑袋,直接蹲在台阶上。
和尤格里斯的兴致高昂不同,此时的小人鱼茫然又难过极了。
她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尤格里斯。
难道斯蒂丽说的都是真的吗,尤格里斯和她做朋友,只是想要从她身上获得人鱼族的宝物吗?
-
在尤格里斯来秘苑找阿图尔朵之前,尤听先让库洛德带小人鱼来见了自己一面。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小人鱼对尤听渐渐放下了心理戒备。
不过由于尤格里斯的话,她心底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忧。
尤听深知小人鱼的心性,于是先带着人再次到马场骑着马跑了一圈。
在玩得最高兴的时候,尤听忽然问她:“我和尤格里斯,你更相信谁?”
小人鱼懵了懵。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一个月前,她肯定想都不想就说尤格里斯。
但是现在……
小人鱼切切实实地犹豫了。
见状,尤听又捏了捏她的脸,轻笑:“总算这段时间没有白疼你。”
她告诉阿图尔朵,尤格里斯这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他心思深沉,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阿图尔朵似懂非懂地歪了歪头:“这些话好熟悉……啊,尤格里斯也是这么说你的!”
头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尤听乜她一眼:“不许打岔。”
小人鱼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在一旁听着。
尤听说:“尤格里斯选择和你做朋友,是另有阴谋,她想要利用你而已。”
小人鱼迷糊地眨眨眼:“可是,我有什么好利用的啊?”
尤听看着她,红唇荡开抹笑。
她伸出手指,擦过小人鱼的唇,捏着阿图尔朵的下巴。
“你不会以为我还没有发现吧,”她挤出声鼻音,似笑非笑,“小人鱼?”
阿图尔朵震惊地瞪圆了眼,慌慌张张地疯狂眨着眼。
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什么人鱼,我,我不知道……”
尤听不再逗她,语气随意地说:“放心吧,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事。”
她又笑:“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阿图尔朵还没从被人类得知身份的惶恐中走出来,愣愣地问:“为什么?”
丝毫没注意到这句话相当于变相地承认了自己是人鱼族的事实。
“因为——”
尤听低下头,俯身贴近她,吐息暧昧相缠。
女人唇色浓艳,吐出几个字:“你是我一个人的小人鱼啊。”
阿图尔朵捂着胸口,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心跳瞬间比刚刚还跳得更快更急,仿佛下一刻就会从从胸口蹦出来。
她的脑海乱成一团,装了满脑子的海水似的,晃晃荡荡的,叫她理不清思绪。
不知道是应该去想尤格里斯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还是去想眼前这女人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呀。”尤听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望着阿图尔朵挑了挑眉。
“你脸红了,小人鱼。”
阿图尔朵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蛋。
从指缝间露出眼睛来,她不看尤听,视线落在尤听的裙摆上,似乎被上面的绣花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小人鱼别别扭扭地说:“你刚刚说尤格里斯的那些话,有什么证据?”
“很简单。”
尤听笑着离她远了些,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清水。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阿图尔朵,“尤格里斯最近被比利国王夺了权,他担心其他王子会趁机分权,一定会想办法再夺回来。”
对上小人鱼朦朦胧胧的眼神,她失笑:“听不懂就算了。”
阿图尔朵倔强地仰起脖颈:“谁说我听不懂,我懂的!”
不就是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嘛!
“总之你只要知道,我这些天都拒绝了和尤格里斯的见面。”
尤听嗓音缓缓:“没有了我,他一定会想办法从你身上下手。”
依尤听所想,尤格里斯这次想要破局,一定会从边境,对付哈图鲁王国入手。
国王会这么大阵仗地夺了尤格里斯的权,多半是因为他没忍住和国王闹掰了。
尤听嘴边弧度轻蔑。
尤格里斯这人,野心旺盛,也太过自信。
他瞧不起自己的那些兄弟,也瞧不起自己的父王。
或许整片大陆,就没有他能够瞧得起的人。
明有国王施压,暗有蠢蠢欲动的其他王子。
下面还有围观形势的比利王国的子民们。
尤格里斯想要快速取得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胜利,就一定需要拥有足够惊人的战果。
比如,打赢哈图鲁王国。
原剧情里,尤格里斯就利用了小人鱼的鱼鳞,研磨成粉,让手底下的士兵服用。
鳞片粉果然拥有奇效,让这些士兵在战场上成了几乎不怕疼不怕伤力大无穷的怪物。
最终,战役当然是毫无悬念地取得胜利,尤格里斯的地位也更加巩固。
不过这次,尤听可不会让他再这么轻易地赢了。
尤听告诉阿图尔朵,尤格里斯去找她之后,一定会装可怜向她索要鳞片。
她说得言之凿凿,嘴角带着自信而从容的笑容。
阿图尔朵听得将信将疑:“如果他没有呢?”
尤听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那我一定向他道歉。”
她从抽屉隔层,取出一包东西放在小人鱼的手心里。
“但如果他有的话,”尤听缓声开口,“你就将这里面的东西假装是你的鳞片,交给尤格里斯。”
小人鱼凝望着手心里的这包物件,轻飘飘的,似乎还带着十分熟悉的气息。
她伸手将包裹的布掀开,里面露出晃着白色光泽的鳞片。
她诧然地“咦”了声。
这股气息,难道是她们人鱼族的鳞片吗?
人鱼族将鳞片看得很重要,斯蒂丽是怎么拿到的?
不对,好像又有哪里不是太像。
“这是什么?”阿图尔朵不懂就问。
尤听摇头,莞尔一笑:“秘密。”
她盯着小人鱼的眼睛,语重心长地叮嘱:“你将这个拿给尤格里斯就行了,可千万别做伤害自己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那双澄澈的碧眸,小人鱼的心头忽然涌上了无尽的难过。
阿图尔朵小声喃喃:“尤格里斯……他真的会骗我吗……”
尤听抬手,安慰性地摸了摸小人鱼的头。
她叹息,“真正当你是朋友的人,会关心你有没有受伤,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让你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阿图尔朵抬起头,问:“那你呢?”
尤听一愣:“什么?”
“你刚刚也让我别伤害自己,”小人鱼碧蓝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模样,一字一顿地问,“你当我是朋友了吗?”
尤听勾了勾唇,在她满怀期待的眼神中,缓缓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阿图尔朵眼里的光瞬息熄灭,璀璨的星河一点点地暗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眼睛有点酸。
先前听见尤格里斯可能只是利用自己,她只是有些难过。
可是听见尤听说,没有当她是朋友,她的心却难受得像是发了大水,咕噜咕噜得往外冒。
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女人的轻笑。
她怔怔抬眼。
女人伸出手指,熟稔而亲昵地捏了捏小人鱼的脸颊。
尤听笑:“我当你是我的——小人鱼呀。”
……
……
阿图尔朵回到秘苑之后,一切如同尤听所推想的一样。
她原本还抱有一丝期望,故意说拔鳞片有多疼。
可是当时阿图尔朵看得清清楚楚,尤格里斯没有看她一眼,满是欢喜地捧着那包鳞片。
她在人鱼族也有好朋友。
尤听说得对,真正的好朋友,才不会只关心鳞片而不关心她呢。
小人鱼抱膝坐在台阶上,将头埋进臂窝,委屈地红了眼眶。
她将尤格里斯当成人族的第一个好朋友,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对异族文化充满了兴趣。
但原来不是。
尤格里斯确实对异族感兴趣,却不是对文化,而是对她们身上一切能够帮到他的神奇东西。
也许父王说得对,人族狡诈,不可能和他们人鱼族好好相处的……
“咚。”
“咚,咚。”
背后传来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阿图尔朵一开始沉浸在伤心中没有发现,但那声音持之以恒地响着。
她那好奇的性子压不住,循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是有人在后门外,往里面扔着小石头。
阿图尔朵捡起一颗小石头,有样学样地往外面扔出去。
石子落地,清脆的一声。
随后,女人低低的轻笑隔着墙传进阿图尔朵的耳中。
这声音低沉悦耳,又透着一股子熟悉的意味,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人鱼高声问:“谁啊?”
墙外并没有回应,只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多久,她看见墙头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五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并没有染什么颜色,透着干净而健康的淡粉。
几秒后,阿图尔朵看见了尤听。
尤听撑在墙头,露出半个身子,一眼就看见了院子中的小人鱼。
她挑眉:“惊不惊喜?”
不等阿图尔朵回答,她又“哟”了声,故意取笑:“眼眶这么红,阿图尔朵小姐这是哭过了?”
阿图尔朵半点没听出她的打趣,只是诧异又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女人乌发红唇,碧眸清亮。悠长的发丝被风吹起,在身后轻轻摇荡。
她望着自己,眉眼含笑。光落在她身上,虔诚地亲吻过每一寸肌肤。
阿图尔朵眯了眯眼,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尤听眸光流转,“这地方还有其他人吗,当然是来找你。”
“找我?”
小人鱼傻乎乎地说:“可是我们刚刚不是才见过吗?”
尤听:“……”
这蠢鱼。
早知道就放她一个人在这里哭算了,得什么劲跑过来。
阿图尔朵仰头问:“所以你是来找我做什么呀?”
“怕某人实在太过伤心,在这秘苑中哭晕过去。”尤听艳丽的眉眼微弯,凝视着阿图尔朵,缓声吐出几个字。
“所以——”
“来安慰我的小人鱼了。”
第37章 睡一起
阿图尔朵吸了吸鼻子, 愣在当场。
她还保持着仰头的动作。
从这个角度来看,光线隐昧,其实根本看不清尤听目光中的情绪。
但小人鱼还是觉得,仿佛沉进了对方幽绿的深海之中。
她刚刚还在想, 也许人类都想父王说的那样, 不可相交。
可在尤听说出来安慰她的那一刻, 阿图尔朵忽然觉得有点感动。
她一直因为尤格里斯的话, 对斯蒂丽心怀一丝戒备。
哪怕后面相处过程中, 逐渐觉得对方不是那样的人后, 这丝隐虑依旧悬在小人鱼的心头。
但现在,斯蒂丽居然还能愿意跑来,想着安慰她。
小人鱼想,斯蒂丽可真是个好人。
和尤格里斯不一样。
墙外传来库洛德忍无可忍的声音:“殿下,您聊好了吗?我……我有点,撑不住了……”
尤听低下头去看, 从她的角度, 只能看见库洛德圆圆的脑袋顶,还有凸起的额头上冒出的滚滚汗珠。
她没有为难下属的习惯, 安抚地说:“马上就好。”
抬眸冲着小人鱼喊了一声,“阿图尔朵,你出来, 我们在外面等你。”
说完, 尤听就踩着库洛德的肩跳了下去。
小人鱼“哦哦”了声, 等看着墙头的人影消失不见,她连忙催动魔法。
再次出现在秘苑的后门外, 她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抬手向着尤听远远地使劲挥手。
小人鱼欢欢快快地跑过去, 在尤听面前站定。
“我们今天还能出去玩吗?”阿图尔朵问。
尤听失笑。
这小人鱼心可真大,才被尤格里斯利用了一回,又想着出去玩的事了。
她故意做出思考的样子,看着阿图尔朵眼巴巴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不住轻笑一声:“可以。”
小人鱼欢呼了声:“好耶!”
尤听仔细地观察了下她的神色,挑眉问:“不难过了?”
小人鱼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阿图尔朵叹息一声,诚实地回答:“最开始是很难过的,我一直把尤格里斯当好朋友,可是,他竟然只是在骗我。”
她的声音跟着低沉下去:“在我们人鱼族,每种情感都是很重要的。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家人是一辈子的家人,好朋友就是永远的好朋友,认准的恋人,亦是仅此一人。
所以小人鱼是真的想过,想和人类交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甚至思考过,该怎么让人族可以在深海中呼吸,这样,她就可以带着尤格里斯去参观她们人鱼族的部落居所了。
可惜这一切的起源,是一个精心编制的谎言。
“所以知道他没把我当朋友的时候,我确实很伤心。”
“不过父王跟我说过,我们人鱼的脑容量不大,只需要用来记一些珍贵的记忆就好啦。”
尤听若有所思。
原来脑子不好是天生的。
怪不得这条小人鱼都没问过她,她是怎么知道阿图尔朵是人鱼这件事……
“本来是打算来安慰一下阿图尔朵小姐的,但是看来我今天是白走一趟了。”
尤听故作遗憾地说,转身准备离开。
阿图尔朵连忙拉住她,“没白走没白走,我还是有一点点难过的。”
她看着尤听,满眼渴望地说:“需要你带我去玩才行。”
尤听笑着问:“你需要我?”
“嗯嗯!”
小人鱼浑然不觉危险的降临,大声重复:“我需要你!”
“对了,”她从怀里掏出件东西,递到尤听的面前,“这个送给你。”
手心摊开,躺在掌心中的东西慢慢显出了身形——是一枚晶莹剔透,泛着浅浅蓝光的鳞片。
那是再出色的工匠也难以做出来的艺术品,透着天然而华丽的美。
尤听刹那间反应过来,柳眉凝起,“这是你的鳞片?”
她唇边常常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此刻全然收了起来,只剩下冷冽的漠然。
阿图尔朵从没见过她这幅模样,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尤听的声音微冷:“我不是说过了吗,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她知道人鱼族想要取下一块鳞片,所要经历的疼痛,不亚于硬生生剜下一块肉。
所以,尤听才会一早就准备了那包假鳞片交给阿图尔朵。
还再三叮咛小人鱼,生怕她一时心软又被尤格里斯哄骗做了蠢事。
阿图尔朵心虚地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搅动着。
“可是,这是我现在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啦。”
她声音细细小小,透着点倔犟,“我想要送礼物给你,这是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
尤听一顿,“怎么想着要送给我送礼物?”
小人鱼抬起头,清澈的碧蓝双眸映出她的倒影。
她将两眼弯成月牙,仍然是一派地天真无邪:“因为你帮了我呀,父王教过我们,要学会感恩。”
只有对人鱼族来说,极其重要的朋友,才会互相交换鳞片。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眨眨眼,大方承认,“我就是想送给你。”
对方真切坦荡,尤听找不出其他话来辩驳。
她伸手郑重地接过,将那枚鳞片小心地用手帕包起来保存好。
尤听问:“疼吗?”
阿图尔朵烟头摇摇头,“不疼的。”
看了眼等在一边的马车,她眼珠子转了转,又说:“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疼的,如果你带我去玩,就没事了。”
尤听喉头一动,唇角轻扬起,向着小人鱼伸出了手。
“来吧。”她语气似是无奈至极,看向阿图尔朵的眼中却盈满了洌滟的笑意。
小人鱼并没有多犹豫,雀跃地将手放进尤听的手中。
指根相贴。
人族的手很暖,陌生的温热感包裹住小人鱼的指尖手背。
她下意识地回握紧,小声嘟囔着:“原来牵你们人族的手是这种感觉。”
尤听问:“什么感觉?”
阿图尔朵支吾了半天,说不出具体的所以然,只能给出十分朴实无华的评价:“就是……挺舒服的。”
尤听睨她一眼,语气低低地开口:“我想,以后还会有更舒服的。”
小人鱼憧憬地追问:“是什么是什么?”
尤听微微一笑:“不告诉你。”
……
……
在尤听带着小人鱼快快乐乐地去郊游的时候,尤格里斯正在实验鳞片的效用。
他取其中一枚,用了很少的一部分研磨成粉末,让其中一个下属将之吞服下去。
片刻后,尤格里斯问:“什么感觉?”
下属动了动脖子,“殿下,我觉得精力充沛极了,仿佛全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尤格里斯心头一喜,让人找到一个骁勇善战的勇士,和这个下属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