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吧，明星怎么可能跑外卖。”
　　“真的假的让海洋传媒去查就行了，真的不得赶紧收割一波？”
　　“海洋传媒，你家劣质明星江以枫在外兼职跑腿，出来收违约金了！”
　　“这一波下去，江以枫肯定不可能再出来当明星了，海洋传媒你真的不打算出面收割一波违约金，最后捞一笔吗？”
　　江以枫看到那些在评论区喊着要海洋传媒出面收违约金的评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知道海洋传媒的规矩，他在外跑兼职没瞒着罗琦，因此罗琦知道他要还钱、要生活，可海洋传媒作为一个公司，它并不在意明星在完全没有工作的时候如何生活。
　　江以枫只要做了，就是违约。
　　而他在失去价值以后，公司要做的就是判断榨出最后一笔油水符不符合公司的利益。
　　——杨鄢出事时，公司为了维持“公司是受害者”这一形象，没有索要违约金，只是把杨鄢雪藏了。
　　——而索要江以枫的违约金符合网友的期待，并且符合公司的利益，公司绝对不会手软。
　　江以枫的目光一颤。
　　他将额头抵在手机上，在手机传来震动的时候，他看到了那条消息。
　　海洋传媒发了新的博文。
　　【现已查明我司艺人江以枫在合约期间存在违约兼职行为，公司将与其解除合同并按照合同违约要求追缴违约金。】
　　评论区的欢呼声格外响亮刺眼。
　　江以枫的拇指压在屏幕上。
　　他发现当发生太多的事情后，人的大脑似乎是一片空白的。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脑子里只剩下了茫然。
　　他的手在发抖，他想回复，可是做不到。
　　江以枫以为自己哭了，他摸摸脸，却发现根本没有眼泪。
　　一个一个解约跳出来，一个个指责出面。
　　江以枫的手掌在发抖，他熬夜没睡，只是安静的等待着最后一个。
　　所有人都在说他参加综艺是为了捞钱，可综艺的费用他与公司八二分，公司占八，而他各地连轴转，几天几夜不睡觉的跑。
　　他没有那么多开销，上综艺穿的都是那件他花三十买的纯棉无牌T恤衫，吃喝都是公司或者谢景深在帮他准备。
　　而他无条件接受公司安排的垃圾综艺，是为了什么呢。
　　是因为他想要拍一部剧的男主，他需要腾出七月份以后的时间，他要拍一部前途未卜、题材冷门、片酬中等的武侠剧。
　　江以枫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听到对面小心翼翼的声音：“江老师，抱歉啊，我们可能真的没法把角色给你……角色的事，我们后面再说吧。”
　　“网上的新闻我可以解释。”江以枫发现他的嗓音哑了，说出口的话异常艰涩难听。
　　他所有的淡定此时都化成了委屈，可对面的人却不是那个愿意听他委屈的人。
　　对面只是抱歉的说道：“不用解释的，我和您相处，我也不信您是那样的人。”
　　对面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现在不是我们信不信的问题，现在是网友信不信的问题……抱歉，我们会找新的主演的，合作终止吧。”
 
 
第83章 
　　江以枫以为他再一次面对口诛笔伐时会崩溃。
　　然而当他确定对方不可能再同意他参演后, 江以枫的情绪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了。
　　他的脑袋一瞬间很空，好像脱离了躯体在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在观察着自己。
　　他翻翻手机上营销号至今发出的所有声讨消息——就算后面有更情绪化的语言，都没有再被顶上热门, 反而是贴图和新闻的几个号始终停在顶部, 让每个点进来的人都能看到那些证据。
　　有人锁了他的收广场。
　　江以枫不明白到底是谁。
　　他知道最近自己得罪的人太多，这场声讨更像是一个人策划，其他人出人狂欢。
　　他现在也没必要弄明白究竟是谁发的消息。
　　他需要做的是……他要为自己澄清。
　　江以枫不可能把每一个收到他还钱的人都找出来。
　　想到最开始引爆事件的那几条借钱截图, 江以枫甚至有了个新的猜测。
　　——有人给他们钱，要求他们对自己还钱的事情噤声。
　　即使江以枫找上门去, 他和那群花了钱搞他的人比起来也毫无胜算, 公司不可能出钱帮他, 单单靠着江以枫一个人的力量也不可能把人都找到。
　　他得换一种方式，换一种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的方式。
　　江以枫咬开笔盖，他低下头慢慢写下需要的资料内容。
　　既然他兼职的事情已经被人知道了，江以枫在澄清的时候，很多事都不必再避讳。
　　他一个人整理资料总要很长时间, 他列完以后才发现那是长长的一串资料。
　　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江以枫放下笔, 看了眼时间，决定先睡一觉好好休息——都已经这样了, 不如第二天早上再忙。
　　江以枫的情绪格外的稳定。
　　他倒在床上, 被柔软的床铺包裹时，江以枫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逐渐消散, 江以枫迷迷糊糊的想着——他想等所有事情解决了再告诉谢景深。
　　再告诉谢景深那些又烦又脏, 连他都差点承受不住的脏事。
　　敲门声突然响起。
　　那声音嘈杂纷乱，江以枫的第一想法是——不会有人人肉到他家了吧？！
　　江以枫害怕的缩缩肩膀, 那敲门声无穷无尽似的, 江以枫只能下床去开门。
　　他小心翼翼的拉开门, 探出个小脑袋，准备有什么不对劲就关门。
　　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罗琦。
　　江以枫拉开门让罗琦进来，罗琦一进门就骂骂咧咧问道：“网上那群傻逼……”
　　江以枫给罗琦搬了个板凳，他盘腿坐在大沙发里，听他骂完，才疑惑道：“罗哥？”
　　“你没事吧。”罗琦看向江以枫：“有事的话骂骂，发泄出来就行。”
　　“没事。”
　　“不要憋在心里，我知道你很难受，你别憋着，没事，我们不是有还钱的证据吗？我们全放出来，那群人不愿意站出来帮你说话，我们把他们联系方式和还钱记录全放出来，都不活了。”罗琦气得脸都扭曲了。
　　江以枫看罗琦那般烦躁的样子，有点无奈的笑笑。
　　罗琦却瞪大眼睛：“你还笑呢？笑什么？我都怕你自杀，一看到消息马上就打车过来了。”
　　娱乐圈因为黑料爆出而心态失衡的人太多，不过只要没有自杀成功，一般都会往下压消息。
　　毕竟明星在极端的恶意下自杀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多事，挣那么多钱却没有点心理承受能力，活该被淘汰。
　　罗琦太怕江以枫受不了了。

　　然而江以枫的手掌压在膝盖上，他靠在大沙发里，垂着眼帘沉默了会儿，再抬眼时情绪已经稳定了。
　　“你不会想算了吧？”罗琦想到江以枫以往对待网暴的态度，一时间震撼的瞪大眼。
　　但江以枫比罗琦还震惊：“为什么算了？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罗琦：“……”
　　江以枫眯着眼睛笑笑。
　　“我只是需要点人手帮忙。”
　　江以枫看向罗琦。
　　罗琦点点头。
　　突然他又补充道：“我和关义强说了情况，关义强说，如果有需要，他还可以帮你。”
　　江以枫愣了。
　　他没有和任何娱乐圈的朋友求助，因为他不想让人卷进这场舆论旋涡，如果他不能赢，他只会把别人拖下水。
　　可是关义强还是愿意帮他。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只是说，我们可以让关义强帮忙。”
　　江以枫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江以枫就忙碌起来。
　　罗琦帮江以枫到复印店扫描文件，江以枫戴着鸭舌帽去银行拉流水。
　　他又到警局询问文件备份和有效情况，前前后后跑了两天多时间，终于把所有的东西传到了网上，也做好了公证。
　　谢景深几天都没来找他，江以枫没空找谢景深，谢景深最近也正好赶上议会换届后的政策调整期，有很多事情要做——
　　江以枫松了口气，他不希望谢景深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他懒得梳头发，每天对着电脑处理文件，整个人懒懒散散的。
　　罗琦又问关义强要了两个人帮忙，四个人挤在江以枫的小卧室里，时不时出去办需要的文件，就这么紧赶慢赶四天时间，终于整理完了。
　　江以枫揉揉眉心。
　　他看着整理好的证据，又无奈笑着将编辑好的博文上下看了遍。
　　“好了。”江以枫揉揉眼睛，点开自己的账号。
　　他很庆幸，他五年前签署合约的时候没有约束明星账号的条例，否则为了不打脸公司，公司绝对不可能让他发，也就吸引不到流量。
　　“关义强那边也看过，觉得可以，就是肯定还会有人质疑……”
　　罗琦无奈：“其实最好的还是让那些接受了你还钱的人主动出面说，人越多越好，几个可以作假，几十个可以作假，几百个，几千个，再有人黑你也抵不住这么多人帮你。”
　　“没必要强制他们，他们当初帮我是出于好心，没有义务出面帮我解决危机。”江以枫笑笑，“我自己来。”
　　回车键按下。
　　他发出了事件以来的第一条回复。
 
 
第84章 
　　【六年前我因为父亲食道癌恶化而面向社会捐款, 捐助日持续43日，共计14673人捐款，X元, 预计为三次手术治疗费用、住院期间的化疗费用和药物费用。】
　　【我父亲在第二次手术后身体状态持续恶化, 未能坚持到第三次手术，病逝于当年七月三日，截止七月三日, X元。】
　　【我父亲葬礼后，我向大伯索要后续余额, 沟通交流内容如附图。当月我归家与大伯商量剩余捐款去向, 没能得到结果。由于无法解释后续剩余费用的去处, 同时无法解释网络上针对诈骗、诈捐的声讨，最终选择偿还所有捐助额。】
　　【我于当年十一月四日办理退学，当月入职某公司从事物流分拣工作，次月十二月十日拿到十一月工资共计3400元，并于十二月十日偿还第一笔捐助额, 第一笔还款17人, 元。】
　　【次年一月十日拿到两笔工资，总计6320, 并于一月十日偿还第二笔捐助额, 第二笔还款42人，总额共计3502元。】
　　【……】
　　【次年六月被星探发现, 由于认定明星可以更快的赚钱, 为尽快还清捐助额，我选择签署合约, 此时工作转为线上接单赚钱, 因线上接单赚钱收入不定, 于六月至次年四月间，元，共计还款1031人。】
　　【次年四月仍未能参与任何电视剧、电影、综艺制作，公司选择暂时停掉转向。迫于生计，我于当年四月十二日选择成为兼职外卖员，并在线上投简历做群演。】
　　【……】
　　江以枫没有写他生活中遇到多少艰辛，也没有提到当年他被人在学校指着鼻子侮辱排挤，直到情绪崩溃，发誓要退学挣钱、把钱还了让他们道歉的事。
　　他也没提生活中窘迫到发工资前不吃饭，饿得低血糖的事。
　　所有的叙述都对应着图片证据。
　　每张证据的内容都很清楚——每一条借钱的明细和还钱的明细对应，旁边甚至用黑笔标注了还钱时利息计算方式。
　　不同的年份，不同的年月，一笔一笔分门别类，像是给个小孩子讲。
　　大量的数据林林总总列了许多，每个月的账号收付款流水，大部分的截图上还刻着某官方单位的公证水印，以此证明该截图的有效性。
　　一笔一笔。
　　哪怕是再多的人来，想要整理都需要花费多日的时间，如果不是江以枫自己来，想要讲清楚前因后果都是难上加难。
　　江以枫把其中所有不涉及敏感信息的内容全部进行了官方公证，一部分流水上还打着银行的章子。
　　江以枫的各种印子用官方为自己做了保证，而每一条都列得清楚。
　　他甚至公开了自己上传认证后的网页链接，点进去就能看到一张张照片的清晰内容。
　　随后他又发了一条博文，是两份网络法庭的起诉受理书。
　　一份是起诉最初发文控诉他诈骗的那位营销号和一位匿名者的，另一份是起诉江开路和那家采访报纸的。
　　【所有放出的截图和原文件已经作为证据递交法庭，开庭时会再次由法庭审核确认文件的真实性。】
　　江以枫回复的话很短。
　　他没有再看他们的回复，而是合上手机安静等着回复发酵。
　　罗琦不明所以的看着江以枫，用一种疑惑的眼神轻轻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讲心路历程呢？”
　　“你的外形条件那么好，如果出面讲你的心路历程的话，很快就能收获同情吧。况且那又不是编的。”
　　江以枫抱着腿缩在椅子上，他的样子看着有点可怜，但是眼神却格外冷静。
　　“罗哥，人心是偏的，人是有偏好的。”
　　他直视着罗琦笑道：“如果我给陈瑞阳买了一杯奶茶，但是陈瑞阳没有回请我，你会怎么想？”
　　罗琦皱着眉沉吟：“我会觉得他人不行，你本来就已经很穷了，他还要占你的便宜。”
　　“如果是你请了我一杯奶茶，我没有回请呢？”江以枫看向罗琦。
　　“我……”罗琦开口，却没说完。
　　“你会觉得没什么，只是一杯奶茶而已，干嘛那么在意。”江以枫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看着很可爱，他的嘴角翘起来，眼底也盈着一汪水色。
　　“如果我抒情，哪怕有一点，他们也会觉得，这个人好讨厌啊，他在装可怜，他所有写的东西都是为了装可怜。”
　　“在喜欢你的人面前，抒情才有用，在不喜欢你的人面前，抒情毫无用处，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江以枫向后靠在椅背间，他的神色似乎是疲倦了。
　　几天不眠不休的搞通稿，江以枫已经有点累了。
　　他又没什么工作，之后只需要等结果。
　　“你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让我们几个对着那个还钱记录一个个看，一个个排，那非得等到下个月才能整理完不成。”
　　旁边一个人也笑起来：“强哥那边已经开始盯了，他都没想到你能拿出这么多东西……”
　　“因为我已经整理了很多年了。”
　　“那干嘛不第一时间放出来澄清？当年就应该在他们骂你诈骗犯的时候，第一时间把你和你大伯的聊天记录放出来澄清啊。”
　　江以枫看着说话那人，他没有说对方幼稚，他只是笑着说：“我试过，他们不会相信我和我大伯前几天还亲密无间，后几天就闹翻了，也不信我不知道钱有多少……”
　　所有的数字都是他之后一张一张翻，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对，才整理出来的。
　　谁也不相信当初的江以枫真的是个连挂号都不会，只能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大伯，连卖房子的过户和究竟该卖多少都得指着江开路开口帮忙的成年人。
　　“我所有的话都被看成是想逃避责任的托词，他们说我们是故意闹翻，然后我继续借着孝子身份捞钱，他背着卷钱跑路的恶名，背地里再平账……我说不清楚的。”
　　江以枫弯弯眼睛，他的手掌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异常放松。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甚至还和关义强商量了文章发出后的公关方式。
　　至于结果如何……
　　江以枫打算听天由命。
　　尽人事，听天命。
　　.
　　网络上关于江以枫诈骗的热度已经在慢慢降下来了。
　　明星的公司和他切割，各路品牌方挺不住纷纷跑路，粉丝诉说脱粉心路历程，网友更是看清他的真面目。
　　前几天争着抢着要用江以枫做热点的博主也要找新的流量密码，网友们也满足了他们的正义感打算回归新的生活。
　　而江以枫的回复把目光重新拖回到了这件事上。
　　“公司都承认了，洗什么洗？”
　　“不会还觉得自己解释得清楚吧？”
　　“P图P得真像，祝你这种垃圾早点去死。
　　不少人一开始直奔评论区，他们不会在半秒钟内看完图片内容和文字内容，而是第一时间便辱骂江以枫想要洗白、证据作假。
　　然而此时关义强的水军下场，将水军的评论牢牢的压在热评上——关义强早就知道江以枫手中的证据是什么。
　　机器人评论在这时并没有直接偏向江以枫，而是表示银行流水上好像有流水标志，问“有没有谁能查查图片上那个公证水印是不是真的官方水印啊？是有什么意义吗？”
　　这样的首评立刻把群众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官方和公证水印上去——人是从众的，当热评第一是一条纯粹的疑问时，其他人的疑惑也被勾了起来，于是不少人都点开了江以枫放在博文里的链接，还有人去网上搜索什么叫图片公证，搜索到消息后在评论区科普。
　　最开始的半个小时内，顶部的热评在几个疑问中轮番变换。
　　“什么是公证水印，是官方的吗，有什么意义。”
　　“谁能查查六年前这家xxx医院是不是真的存在啊，它们的病历单是不是就是这样开的？别是造假的吧？”
　　相对中立的发言和过多的点赞让大众的注意力放在了“官方”“真假”上。
　　而热闹的辱骂认定江以枫造假的舆论逐渐变成了如何证明那些图片上事情的真假。
　　各个营销号为了热度也立刻开始一张一张的把江以枫发文的截图找出来辨别。
　　最初直接攻击江以枫造假的消息瞬间散了。
　　他们在一个个营销号下试图找到江以枫造假的证据。
　　没有人愿意承认错误，只要能找到江以枫造假的证据，这将会变成一场的新的狂欢。
　　然而没有。
　　有人人肉到医院，亲自问医院，医院也能准确地说出当年组织科室捐款的事件，同时帮江以枫证明了捐款的真实性和数目的准确性。
　　去官方网站查询或是向上举报文件的真实性也只能确定图片的真实。
　　搜索银行流水却也能发现那流水格式和直接调出的格式相同，从上到下，整整齐齐。
　　江以枫评论区辱骂的声音变得很小。
　　道歉的声音连数百条都没有，所有参与过辱骂江以枫的人，要么不相信，要么噤声，没人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江以枫看到事件反应的时候，只觉得没有丝毫意外。
　　曾经骂江以枫骂得最狠的那群带节奏的大v在自己的主页岁月静好，点开几个活人的博文，要么就是转发江以枫的澄清询问“他又在搞什么鬼”，要么就是悄悄删除之前的转发，继续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分享现充生活。
　　罗琦看到的时候都震惊了。
　　“他们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扒了一整天，发现骂错人也不道歉？删了就完了？装死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