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古代无限流——江色暮
江色暮  发于:202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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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听师父说过,自己手中的刀名为“断水”,取的便是一个锋利无比、能将水流斩断的意思。如今教白争流舞来,转头的百姓只听得一阵虎虎动静。纵是步子已经迈出数步的人,在这威风声响下也不由回头。
  这一回头,就情不自禁地屏息。
  “好刀法!”
  小孩儿身量是小,厚重长刀在他手中却轻得像是一根树枝。他提刀劈砍,若是师父还在,这会儿两人就要上一门绝技——
  师父会把一桶木炭朝他倒来,期间白争流挥动长刀,将自己防卫得密不透风。须臾,所有木炭落下,小孩儿衣裳竟颜色如旧,半点儿没让那木炭沾到身上。
  每到这时候,周遭就会响起一片叫好动静。白争流会趁势拿起托盘,在众人面前转一圈,好让他们投下铜钱。
  现在……
  小孩儿抿抿嘴巴,将目光投到那喊了“好刀法”的人身上。
  他眼前微亮:江湖人!
  来人一身白衣,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孩子。这副模样,明显是哪家门派的师长带着徒弟们下山游历。
  当下,那些白衣小孩正好奇地看着白争流。
  白争流却已经挪开视线,重新看向站在他们最前头的白衣长者。
  他朝对方供一拱手,十分恭敬,道:“这位前辈!小子今日独自出门,有样精彩招数想演给大伙儿,却苦于无人相助,难以施行。如今见到前辈,便是缘分。可否请前辈出手,将他木炭朝小子倒来。”
  从师父身边离开的时候,白争流已经打上这个主意。当下有了目标——是江湖人,所以能看清楚自己的功夫值得多少赏钱;是江湖人,所以不会在意因这点小忙“惹上麻烦”……他毫不犹豫地开口,朝对方讲明表演细节。
  白衣长者听到这话,微微笑一下,果真答应下来:“好。”
  在场其他人心头也生出期待,低声与身边人交谈:“这小孩儿,到底要做什么?”
  “一身木炭落在身上,他那衣裳怕是要不得咯!”
  “我前头就在想了,上街卖艺,为何要备一桶木炭在旁边。”
  “……”如此种种,白争流听到了,却不曾理会。
  他认真地把木桶提到白衣长者身边,又叮嘱:“前辈,待会儿我摆开架势,您便朝我倒来。不必事先说明,我能看清。”
  白衣长者朝桶里看了看,道了句“好”字。他身后,个子最高的一个男孩儿同样看看木桶,再看看白争流。
  白争流留意到,那小孩儿眼里带着三分担忧。
  明明是萍水相逢,他却像担心木炭砸坏自己似的。
  这个认知,让白争流心尖轻轻跳了一下。不过,他不曾在意。
  确定白衣长者答应了,小孩儿果真后退几步。
  他视线紧紧黏在木桶上,见白衣长者微微弯下腰,将其提起、倾斜——就是现在!
  断水刀在空中飞速舞动,动作之快,恰似流水落于空中。周遭百姓看着这一幕,无一不张大嘴巴。直到小孩儿动作停下,木炭也全都落在地上,他们才反应过来,爆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好!”
  “好!!!”
  “小孩儿,我前头是小瞧了你。你这功夫,当真了得!”
  一片夸赞声中,白争流迅速收刀、依照惯例拿起托盘。
  有百姓默默走了,也有人摸摸袖子,朝盘子里投钱。
  白争流又开始在心里数:“两枚、五枚……”他之前就已经到医馆打听过了,找坐堂大夫粗略瞧一瞧,就要二十文。要是开药,少说得一百文。
  小孩儿知道后者对自己来说不太可能,他的目标也仅仅是二十文。只要得了大夫准确说法,他就能再想办法。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转到了白衣长者身前。
  对方从袖子里摸出一抹银色。白争流看在眼里,屏住呼吸,心脏剧烈跳动。
  这位前辈,竟然拿出了整整一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
  他近乎头晕目眩。十两,够自己和师父生活五六年,怕是还有剩余……
  “小孩儿,”白衣长者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将银子放进托盘中,而是问白争流,“我看你这功夫,仿佛颇有章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白争流咽了口唾沫,回答:“从我师父那儿。”
  “师父?”白衣长者,也就是下山做生意,顺道带弟子们出来长长见识的凌霄子微微一愣,神色之中显露失望。
  想想也对。都是有章法的功夫了,怎么可能是自己瞎捣鼓出来的?眼前孩子必定有师父,自己看到好苗子、想要把人带回天山的心思怕是落空。
  虽然意识到这点,凌霄子还是多问了句:“你师父是谁?——怎么让你一个人来卖艺?”
  若是他师父对他不好,自己便……
  凌霄子矜持地笑一笑。
  “我师父生病了。”白争流没回答他前一句话,“我要凑钱,给他看病。”
  凌霄子微微一愣。
  两炷香工夫后,城郊庙中。
  凌霄子半蹲下来,拉起老人右手,为他把脉。
  他身后,白争流望着师父紧闭的眉眼,忧心忡忡。
  他身侧,那个前头显得担心他的白衣小孩儿犹豫一下,轻声开口:“凌霄子师伯对药理颇精通,有他出手,你师父定是没事儿的。”
  白争流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身边的孩子。
  两人是差不多年纪,身量也相差无几。此刻再与白争流视线相对,那小孩儿眨眨眼睛,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是因为他的话音太笃定吗?还是因为他笑得太温柔?总之,白争流乱跳的心脏竟真平静许多。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候,前头的凌霄子也收回手。他略想片刻,说:“老先生早年受过不少伤,平日似是没事,可一旦碰到什么,让残留内伤恶化……映寒,”叫一声自家师侄,“我给你念个方子,你去城中抓药。”
  刚安慰过白争流的小孩儿应了一声,匆匆去往凌霄子身侧。
  白争流看着他的背影,看他一面听白衣长者说药名,一面轻轻点头。等白衣长者说完,小孩儿把方子重复一遍,说得分毫不错。
  他心想:“原来他的名字,叫做‘映寒’。”
  又想:“抓药——”
  十二岁的刀客一个激灵,连忙去抓自己的钱袋,说:“我与你一同去!”
  他动作太明显,凌霄子一看,就知道这孩子的心思。
  虽然没了将人收入门下的指望,对白争流,凌霄子依然印象极好。
  又看出了这对师徒日子的艰辛,他自然不会让白争流掏钱,便说:“你莫要去,我还要与你叮嘱些如何照料老先生的话呢,你且来听。”
  白争流犹豫:“这。”
  凌霄子:“你师父那些内伤,是个大问题。现在开的药,也是治标不治本。若是继续下去,怕是不出三年,他便要……”
  白争流瞳仁一缩。
  凌霄子朝梅映寒使了一个眼色,梅映寒会意,赶忙出门抓药。
  玉涵、韩殊看看师兄的背影,也有些想去。可再看看眼前的老者、小哥哥……他们还是停下来,与白争流一起,听凌霄子细细道来。
  虽是为拦着小孩儿,才开了话头,凌霄子却讲得十分认真。白争流听他说了一盏茶工夫,受益匪浅。
  又过了会儿,梅映寒拿着药回来。凌霄子问白争流,可有煎药的物件。白争流赶忙点头,从一旁翻出一个陶罐。
  这其实是他和师父平日煮饭的东西。当下,却讲究不得太多了。
  凌霄子当即生火、煎药……白争流看着他的动作,有心帮忙,又知道自己贸然做事,怕是才要坏事。于是只守在一边儿,默默看凌霄子往陶罐中放下药草。
  都是贵重药材,自己卖艺赚到的钱,肯定不够还。
  白争流心头难受。正在这时候,一道身影在他旁边坐下。
  “你吃东西了没?”梅映寒问,“我在城中,顺便买了这个。”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看,喷香气味登时涌出,原来是两个肉包。
  白争流看着,很想说“吃过了”——人家已经给师父买了药,自己总不能再拿人家东西——肚子却“咕噜噜”叫起来,直接把主人出卖掉。
  白争流:“……”
  “吃吧。”梅映寒笑笑,“否则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把两个包子分给四五个师弟、师妹了,你就当帮帮我。”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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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番外二(中)
  一贴药就要至少一百文, 两个包子总不可能更贵。
  抱着这样的心思,白争流“自暴自弃”地从同龄人手里接过吃食。油纸包到手的那一刻, 他口水开始大量分泌。
  真的很饿了。
  发现师父高烧胡话之后, 白争流所有心思都放在师父的状况上,完全没有留意自己。
  他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又是长身体的年纪。莫说两个肉包, 就是再来两个, 他也能吃得下。
  尤其是一口咬下去,发现肉汁儿已经浸到包子皮里……不过三口, 白争流就吃光了第一个。到第二个, 才算和缓一些, 用了五口吃完。
  食物咽下去, 面前出现一张帕子。
  白争流心情复杂地接过来,擦一擦手、嘴巴。
  “你叫什么名字?”琢磨着要怎么洗帕子的时候, 旁边的孩子问他。
  “白争流。”他回答,又反问,“你呢?”
  “梅映寒。”
  “梅映寒……”
  “对。”梅映寒笑一笑,又给新认识的小伙伴介绍,“这是玉涵、韩殊……”
  他每说一个名字, 一同跟来的小毛头们里就冒出一个,朝白争流招手。
  “你前面说, ”白争流脑子里乱糟糟的, 努力把每一个人脸都和他们的名字挂钩,“他们都是你的师弟师妹?”
  “对。”梅映寒笑道,“我是他们的师兄。”
  一顿。
  “大师兄。”
  白争流轻轻地“哇”了声。想了想, 说:“我们师门,只有我一个。”
  梅映寒:“那你师父待你一定极精心。”
  白争流笑笑:“是呢。”看一眼旁边的凌霄子, “你师父也很好。”
  梅映寒却说,“嗯……我师父其实另有其人。”说着,简单介绍了一下天山派复杂的师徒关系。
  白争流虽一直与师父四海为家,却也知道一些中原门派的状况。听着梅映寒的话,他的嘴巴一点点长大,恍惚:“竟还有这样的门派。”
  “对。”顺着这话头,梅映寒又开始给白争流介绍天山,“……旁人都嫌那边冷呢,我们在山上长大,倒是早就习惯了。”
  白争流想象着梅映寒话里终年白雪皑皑的山峦,有些向往,说:“真想去看看。”

  “那就来啊。”梅映寒笑道,“欢迎你,还有你师父。”
  白争流能听出来,这话是对方真心之言。
  不过,是否当真能够前去,还得师父说了算。
  说起来,师父……
  白争流朝旁边看了一眼。
  梅映寒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虽然担心,却也知道这会儿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老者醒过来、状况好转,新认识的小伙伴才能真正放松。
  他闭上嘴巴,安静地等师伯熬药。
  天色渐昏,陶罐里散出的气味越来越苦。
  终于,三碗水熬成一碗水,药成。
  凌霄子将药汁倒出来,要白争流将汁水交替倒在两个碗中,加快放凉的速度。
  等到药液温热、恰能入口,他亲自扶起老者,将药给他灌了下去。
  这还只是个开始。
  喂药之后,凌霄子又要白争流扶着老者坐起,自己坐在他身后,往他躯干的几处要紧穴位打入内力。
  白争流大致看出他在做什么,不由屏息。没过多久,听到了师父发出轻微呻`吟。
  他精神一振,连忙叫道:“师父!”
  小孩儿身前,老者眼皮缓缓眨动。过了良久,终于睁开,看向眼前的徒弟。
  也看到了徒弟身侧的几人。
  老者一怔,头脑虽还带着病重的混沌,却已经意识到,自己能够醒来,怕是受了眼前师徒的帮助。
  他要朝凌霄子拜下道谢,凌霄子自不敢受。
  他一把将老者扶起,也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便说:“老先生,您不知道。这小孩儿为了给你治病,特定跑到城中……”总之,把话题往白争流身上引。
  老者看出他这是在岔开话题,犹豫一下,还是顺着凌霄子的话说了下去:“争流是个好孩子。”
  凌霄子顺着这句,又夸起白争流的刀法。
  别说,他还真挺好奇。小孩儿有人教,会武功还算正常。眼前老者呢?他又有什么机遇?
  可以想见,老者年轻的时候,怕也是一番传奇。
  可惜人家大病未愈,否则的话,凌霄子定要端来美酒,与起共饮。
  看师叔这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的架势,梅映寒叹了口气。
  不用凌霄子吩咐,他主动站起来,预备再去一趟城中,为大伙儿买来吃食。
  ……
  ……
  这个夜晚,天山师徒们是和杨、白师徒一起,在城郊庙中度过的。
  天山弟子们平时住惯了客栈,到了庙里,也不会叫苦。相反,几个小的都觉得新鲜。要梅映寒来说,根本是振奋过了头。
  他便也没刻意约束。饭后,只确定人在自己视线里,就任由他们“探险”。
  过了半天,玉涵等人消耗去过于旺盛的经历,缩回师兄旁边打瞌睡。
  梅映寒十分欣慰,觉得师弟师妹们总算要安安生生睡觉。
  没想到,他们眼睛都闭上了,嘴巴还能嘀咕:“还好小师弟没有来。”
  梅映寒:“……?”
  “对对,”天栾接玉涵的话,“他要是来了,肯定要哭。”
  梅映寒:“……”
  “小师弟?”旁边,已经与天山大师兄有些交情的白争流低声问。
  师父和天山那位长辈还在说话呢,讲到什么“故人”,什么“阿姐”……他意识到,这恐怕是师父一直没有告诉自己的事。小刀客便颇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
  干脆去与新认识的伙伴讲话,算是错开心思。
  梅映寒一样低声解释:“小师弟家在江南,出身富贵,性子有些,”一顿,选择合适的词,“娇气。”
  白争流微微一怔,却是关注起另一件事:“‘家’?”
  原本以为,小伙伴与自己一样,是被父母丢弃,又被师门长辈捡回去养大。没想到,竟是不同的。
  白争流心情复杂。自然为新认识的伙伴高兴,他知道师父待自己极好,可偶尔时候,还是会羡慕那些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孩子。
  原来,他们到底是不同的。
  思绪浮动间,旁侧孩子开口,说:“是,小师弟与我们不同。”
  白争流:“……‘我们’?”
  梅映寒说:“我,玉涵、韩殊——”没认真提所有人的身世,而是简单说了说诸位师长的取名习惯。
  白争流听着,手一点点捏成拳头。
  刚刚才为小伙伴高兴过,这会儿,他又开始为对方难过。
  自己会羡慕那些有爹娘的小孩,映寒呢?他会不会羡慕小师弟?
  白争流说:“我的名字也是师父取的。”
  意思是,“我和你是一样的”。
  梅映寒听着,自然领悟。
  他朝白争流笑笑:“说真的,等师父们谈完话,咱们就去问问,你们能不能去天山玩玩,如何?”
  白争流自然心动。
  梅映寒还与他描述:“天冷是一回事儿,可正是那样冷的地方,风景却漂亮——这些,我和你说过了。再有,就是山上的人。”
  他挑了一些师门中的趣事,与白争流说起。白争流果真心动,也欣慰地察觉出:虽然小伙伴是孤儿,但他有好大一群“兄弟姐妹”。唔,确切地说是弟弟妹妹。
  总之,映寒半点儿都不孤单,他可以放心。
  白争流眼睛微微弯起,果真安然不少。再想想梅映寒前头的话,他心动,轻轻点头:“好!我们去与师父们说。”
  让两个小孩儿没想到的是,不等他们向师父们提起,两边师父已经主动朝他们开口。
  一个说:“争流,接下来,咱们就与天山的人一起走。”
  一个说:“映寒,你与争流关系不错,对否?”眼看师侄点头,“接下来一路,你可要好好照料他们。”
  白争流自然欢喜,同时,也有惊讶,问:“师父,当真吗?”
  梅映寒则是眼前微微亮,痛快点头:“好!”
  老者听着徒弟的话,微微恍惚,回答:“真的。”
  停下里,过了良久,终于道:“争流,你从前年纪小,所以我不曾与你说。原先想着,是要把这些事儿一直带到地里的。如今,却是碰到了故人之徒——”
  白争流巴不仅屏息。他听懂了,又不算完全听懂,“故人?”
  老者轻轻点头,道:“我亲生的阿姐,说来,你要叫一声‘师叔’。她与凌霄子的师父关系极好,说是真正姐弟、兄妹都不为过。”
  长阳子虽然不是开国二十八将之一,却与二十八将关系颇为亲密。老者年幼的时候,总听阿姐说起。
  可他被送出京城时年纪太小,又受到极大惊吓。对很多事,都只有模糊记忆。更不会知道,原来阿姐的“兄弟姐妹”之中,还有一人未死,而是去了天山。
  假若早些知道……
  老者心想,自己怕是也不会去做什么。若非昨日偶然遇见,这些事儿,自己便当真是要带进坟墓里。
  白争流在师父的话音里,轻轻点头。
  他还是头次知道师父还有一位“阿姐”。想来,师父还有更多事,后头会慢慢与自己说起。
  作者有话说:
  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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