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四将离开的一盏茶工夫后,他们明显发觉,怨鬼们前行的速度慢了下去。
大刀江湖客前头沉稳过了,这会儿又表现得颇心急。四将来时降下的灵光,让他的伤势复原颇多。这会儿,已经能凑到白争流身前,和他讲话:“白大侠!是不是成了?”
白争流看看他,还是有点担心。大刀江湖客自己倒是不太在意的样子,还不断朝上方望去。
望完了,他回过来看白争流,眼神里带着催促。
白争流:“……”
白争流回答:“兴许?”仔细感受片刻,“我们的灵气还是不太够,没法用神识。不过,能感觉到从‘出口’方向传来的波动非常剧烈,应该是前辈们在和索图交手。”
他提了“索图”两个字,江湖客们的话音不由变多。
曹毅:“希望几位将军平安得胜。”
君陶:“我前头往山上走,仿佛还听到有人在耳边念叨,说什么‘不自量力’。现在想想,莫非正是那魔头?”
其他人:“嚯,你也听到了?”
“我也……”
“当时精疲力竭,还当是什么错觉。沐鹰前头不是提了吗,‘心魔’。”
“‘心魔’……”这是不理解这两个字的其他船成员。“甲号”江湖客看出他们的疑惑,立刻开口解释。
众人恍然,王秀兰又道:“‘金丹期’,说得吓人,却不知道几位将军是什么修为。”
白、梅此前一直没有开口参与话题。听到这儿,才思索片刻,说:“兴许……也是金丹期?”
王秀兰闻言睁大了眼睛,其他人也露出意想不到的模样。
“当真?”惊讶之后,他们眼睛都亮起。
若是将军们与索图同属金丹,他们赢的概率必然大大增加!
所有人都盼着这点。白争流见状,干脆和他们分析:“旁人是什么修为,我不知晓。但那位贺前辈,功夫的确远在我和映寒之上。”说着,讲了他们当初遇到渔夫,想要拿神识探探,却被对方直接识破的事。
前头不知道渔夫立场,为使军心不乱,他们不曾讲起此事。如今明确对方站在自己一边,倒是不再有这个烦恼。
江湖客们听在耳中,也不在意白、梅此前的隐瞒。而是就这他们的话,展开新一轮讨论。
“连探一探都不行吗?好霸道的能力!”
“照这么说,那位将军的确厉害!”
依众人对修灵之事不算清晰的认知,这的确说明“贺叔爷”实力高强,
他们心头安定许多,开始认真盼望着战斗结果。
身体则老实地待在原地。像杨春月说的那样,多休息,准备下一轮战斗。
至于将军们选择自己迎敌、将他们抛在一边……这不是极正常的事吗?前头对付血魔,众人也会把武功不扎实的小弟子安排在山下。都是从大局考虑,此刻,江湖客们也觉得自己被看轻。
就是到底紧张。坐一会儿,就忍不住抬眼,往力量波动的地方看看。
这一看,还真让江湖客们看出几分细节。
“那边的怨鬼仿佛散开了点儿。”君陶叫道,“你们看,就在前头!”
顺着他的话音,江湖客们齐齐抬眼。大刀江湖客还找白、梅问:“白大侠,梅大侠,依你们前头看的,几位将军是在那边儿吗?”
梅映寒回答:“正是——”不用别人多说,他自己的心神也紧绷起来。再怎么知道不该浪费灵气,此刻,也忍不住悄然探出一缕神识。
顺道捏了捏情郎的手,意思是:我已经用了灵气,你不要再用。
正打算一样捏捏心上人的白姓刀客:“……”得,慢了映寒一步。
他也干脆。得了情郎的暗示,便停下自己这边的探索,一心一意听心上人转播。
片刻后,迎着白争流并在场所有江湖客期待的目光,梅映寒缓缓开口。
“如今上头,几位将军该是兵分几路。
“贺叔爷、杨师叔一起应战索图。其他人……唔,凌华将军守在‘通道’处,再没让任何一个怨鬼靠近。
“潘叔爷,找到他了。他现在,应该在为其余几位前辈撑起灵气护卫。让怨鬼们不要靠近贺叔爷、杨师叔他们,给索图增加战力。有余力的时候,还能帮凌华将军砍几个怨鬼。”
众人想象了一下他描述的画面,白争流说:“索图呢?他状况如何。”
“不好。”梅映寒说,“他身上有好几处受伤,应该不是两位前辈的对手——嘶!”
白争流:“映寒!?”
“没事。”想到自己前面看到的场面,梅映寒平复呼吸,“索图方才悄悄去除一样东西,仿佛要以此来害贺叔爷。不过,杨师叔及时察觉了,一刀将那暗器挑飞。”
“好!”君陶忍不住喝彩。
梅映寒听着,思绪却被另一件事占据。
从自己开口开始,争流就朝他靠了过来。到现在,胸膛贴着自己的肩膀、手臂。
梅映寒悄然垂眼。在旁人看,这是他想要更加专注于不远处战局的表现。只有梅映寒自己知道,这象征着他的片刻分心。
也不怪他如此。
前面紧绷了太久太久,一度陷入绝境。如今柳暗花明,所有人心头皆是振奋,本就松懈许多。
旁边的,又是自己最爱的人。
梅映寒心头一片繁杂思绪。只是真正开口时,依然显得平静无波,道:“杨师叔、贺叔爷不愧是昔日战友,双方默契至极。杨师叔挑飞索图暗器时,贺叔爷直接从侧面攻了上来——”
梅映寒话音停顿。
众人屏住呼吸。
“映寒?”白争流催问,“接着呢?贺叔爷攻上之后,又如何了?”
梅映寒唇角勾起,露出一个仿若三月春晖的笑意。
“贺叔爷制住索图,杨师叔手中长刀紧接着从那魔头脖颈斩落!
“他们赢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386章 拿到
剑客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的反应并非直白欢喜,而是齐齐安静。
好消息来得突然,以至于入耳的那一刻,大伙儿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
直到数息之后,这片沉寂被人打破。
“当真!?”
借着近水楼台的便利,白争流最先凑近梅映寒。
看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面孔,梅映寒喉结滚动:“……当真。”
这一句后,他抿抿双唇,平复心神,再度开口。
“现在,贺叔爷在检查索图的状况。
“大家或多或少都碰到过魔修,知晓他们厉害。明面上,咱们或许把人杀了。背地里,他们却能夺上旁人的身体复活。应该是考虑这点,贺叔爷额外留心。
“杨师叔,她在查看索图身上的东西……”
梅映寒一顿,有些不太理解眼前场面。
“她摘下了索图的戒指——唔,”剑客恍然,“原来如此。”
白争流眨眼:“映寒?”
梅映寒解释:“沐鹰前面说过,储物符只是最基础的置物用品。稍微有些家底的修士,用的都是其他东西。
“我想,索图手上,就是那‘其他东西’。”
就在刚刚,杨春月左手捏着戒指,右手掌心凭空出现一块阴石。
梅映寒由此做出判断,想的也的确没错。杨春月正是发觉了那枚戒指上流转的力量,于是将其摘下,尝试探入神识。
一番举动不算困难。索图已死,他这储物戒自然也成了无主之物。不过,杨春月大致看了看就做出判断:除了阴石,里头其他东西也显得颇为不详,是典型的魔修法器。
却也无妨。东西可以毁掉,戒指则能在灵光净化后留下来。争流、映寒日后继续修行,有这玩意儿,一定能方便许多。
杨春月把戒指收起,继续找寻。
又片刻后,她瞳仁微微收缩。
“……那是,”梅映寒嗓音都平了几分,“招魂幡。”
君陶听着,不由屏息。
他与梅映寒之间分明有些距离。可这动静,梅映寒还是迅速察觉了。
剑客半是寻常解释,半是有意安慰,道:“不怪争流和小君师弟前面认错。我现在看,也觉得假招魂幡和招魂幡当真没什么区别。说到底,是那魔头狡猾。”
话音落下,君陶抿抿嘴巴,神色明亮不少。白争流则笑了笑,贴在梅映寒手臂上的胸膛微微颤动。
梅映寒:“……”冷静,冷静。
他一连朝自己念了不知多少声,总算觉得心情平息。
结果下一刻,白争流更加靠近了,连下巴都搭在情郎肩头。
梅映寒:“……”
他头脑晕了一瞬,心中庆幸,这会儿不是行路途中。
否则的话,还真不知道自己能走出什么步子。
“你们那两个师兄,关系真是亲近。”旁人看着这幕,朝玉涵、韩殊感叹。
玉涵、韩殊咳一声:“正是,我们也觉得白师兄、梅师兄有缘呢!”
当初梅师兄带白师兄回来,众人已经觉得两人交情极佳。后来在普隆山遇见,这对青年男女更是觉得,两位师兄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说起来,前年……还是大前年?我仿佛记得……”有在除去血魔老祖之后,去天山喝酒的江湖客记起什么,压低嗓音,朝玉涵、韩殊打听。
话没说得太明白,两人却听懂了。
原先的笑意被压下,玉涵轻声说:“小师弟是觉得,他与九王爷更有缘。”
“……!”琢磨出这话的意思,江湖客纷纷抽一口冷气。
玉涵目光扫过众人,自他们眼中看出同情。
她眼神晃动,再度开口,却是岔开了话题,“前头都没时间问,现在总算闲下来了。诸位,可否与我们讲讲,沐鹰前头究竟说了什么?……筑基、金丹,吓,听起来好高深呢!”
韩殊也道:“从前与两位师兄比划,我只想着日后定要勤修苦练,才有机会追赶上他俩。现在来看,师兄不愧是师兄,竟是我原先以为的还要厉害许多!这会儿再说‘追赶’,倒是没什么底气了。”
有这两句话,原先拿同情目光去看剑客的人们登时转了心思。
是啊,人家厉害着!就算一时没遇到良人,在其他事儿上,也一直走在众人前头。
更不用说,大侠自己洒脱。要不是前头忽然想到、问了一嘴,谁能想到他还遇到此事?
“莫说你们这些小辈,便是我,“一个中年汉子笑呵呵开口,“见了白大侠、梅大侠,也只琢磨着趁他们有时间的时候,好生与他们切磋!若是能从他们那儿领悟到一星半点儿,都是好事呢。”
“哈哈,我最羡慕玉涵、韩殊的就是这个了。是白大侠、梅大侠的师弟妹,受他们指点,是理所应当。早知如此,当年我要寻门派拜师的时候,定要再往西边走走。”
“谁说不是……”
“我也……”
“不过,我还是觉得,”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阵阵话音,君陶悄悄和兄长咬耳朵,“从去年秋冬开始,咱们先是往东赶,紧接着又出海。这当中,一直是所有人待在一块儿。
“众目睽睽之下,白大哥、梅大哥虽然亲近,却也是发乎情、止于礼。
“所以——”
小君少侠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笑意。
“阿兄,你说,”君陶道,“玉涵、韩殊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白大哥与梅大哥的关系?”
君阳:“……”
顺着弟弟的话,他面皮抽了一下,“没准儿还真是这样。”
君陶:“我倒要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
小君少侠摩拳擦掌、气势昂扬。半点都不记得,当初在罗城时,自己和兄长在同一件事上是怎样迟钝,让白、梅不得不将话挑明。
君阳看在眼里,几分无奈,几分窝心。到最后,这些心思又都汇成笑意。
众人和乐融融。维持这样的气氛,一直等到四位将军回来。
杨春月拿到了招魂幡。有她暂且控制,倒是不担心怨鬼们散出太远。
但这毕竟是阴损玩意儿,杨春月不可能让它久留在手。再和江湖客们碰面时,四将就在商量,究竟要拿它——最重要的,还是里面的阴魂——如何是好。
“也是可怜人,”杨春月说,“在我看,就和贺城那些鬼兵一样。有人能释然归去,便让他们好生投胎。实在害过人的,再斩杀他们。”
其余三将亦赞同这点。既有余力,他们愿意多做一些。只是具体操作上,依然有些麻烦。
凌华想了想,依然比照在贺城时的经验,提议:“无论如何,我们先把状况与他们讲明。再有,少用些灵气,落在这些魂灵身上,多少能让他们心智清明。”
脑子明白了,沟通起来也简单。
他提出来,众人齐齐点头。江湖客们也打起精神,表示自己已经休息妥当,可以做事。
杨春月笑道:“正要与你们讲呢!前面不是说了,如今啊,我们没了力气,该是你们站出的时候。”
在四将军的安排下,江湖客们分作二十余组。这二十多组人,又按照阴魂多少,散到整座岛上。
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与阴魂们接触,筛出他们当中愿意投胎,只是从前被招魂幡束缚的存在。
这项工作说难也难。阴魂太多,纵然有杨春月手中的招魂幡限制,他们齐齐涌动时,仍显出一阵要将江湖客们吞没的架势。
说简单同样简单。不少安静下来的阴魂听完江湖客们的话音,当场流泪,怨气尽消,散于天际。
一番折腾下来,又是三天过去。吃食方面倒不用发愁,自有贺叔爷帮忙,从前头四艘船上取来。
众人预警知道,他的名字叫“贺满归”。在京城那会儿,为众人立碑时,杨春月还曾与白、梅说起他。
贺满归如今是渔民打扮,从前也是渔民出身。在战场上时,兵器正是一把鱼叉。
敌军见他这副表现,先是嘲笑。要不了多久,却在他的凶猛攻势之下肝胆俱裂,再不敢妄言。
也是这三天里,时不时有人抬头,看向前头被阴魂撞击良久、至今仍显出暗色的那片天空。
不单是他们,就连四将也对此颇在意。只是感受来、感受去,都只觉得那边天空覆了一层浓郁阴气。随着时间推移,阴气还明显淡化。似乎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消散。
抱着这个认知,众人勉强定下心神,继续做手中事。
阴魂还是太多了。大片大片那些没了,却有不少藏在岛上各处,甚至临近海雾之中,他们要一一将他们找出……
如此又过了几天,众人逐渐习惯那片颜色不同的天空。
转眼到了江湖客们上岛的第七日。白争流再从下方路过,到底不禁抬头。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不动。
旁侧玉涵觉得奇怪,叫道:“白师兄,怎么了?”
白争流眼皮猛地一跳,一股细细密密的寒意从背心散开,催他蓦然回身,朝不远处的情郎叫道:“映寒!你看上面——”
四将皆散到“小蓬莱”边缘。临近地方,功力高些的,只有他们两个。
眼看梅映寒抬头,白争流再度开口,语速极快:“那片地方!是不是又有动静了!?”
作者有话说:
这里是正文的最后一个波折了=v=
第387章 撕裂
半个时辰之后。
分散在外的江湖客们重新聚拢,回到他们此前与魔修、怨鬼们交战过的山谷。
所有人心神凝重,目光沉沉,看着上空。
众人视野之中,苍穹之上,那片明显比其他部分天空暗了许多、黑了许多的地方,又是一动。
这一次,动静明显比此前清晰许多。天空宛若成了一张紧绷的灰蓝色缎子,其中暗色便是上头最显眼的污渍。
现在,一只无形的手从污渍后方伸来,在上面碾压、按揉。
天空因此微微凹陷。须臾,又恢复原状。
“咕嘟。”
不少江湖客被这诡谲场面骇到。看了好半天,终于记得咽一口唾沫。
白、梅的情绪要稳定很多。可哪怕是他们,也是在第三次看到天上的动静之后,终于肯定,一定还存在某些自己一行没有解决的问题。
两人转向不远处的四将,与他们请教:“前辈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却不仅仅是他们,四将同样一头雾水。杨春月甚至重新拿出招魂幡,看了半天,也没从上面看出什么异常。
“应该不是招魂幡的问题。”凌华说,“这些日子,咱们都有看着。阴魂再未上天,而是统统藏入岛里。”
“前头几天,那边的阴气都在淡下。”杨春月也意识到这点,“今天却不同了。”
伴随一次次凹陷,天上暗处的阴气浓度也在缓缓增加。不算很快,却依然不容忽视。
“可既没有鬼飘上去,”潘桂咋舌,“阴气就是从哪里来的?”
像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
暗色天空背后,那只无形的“手”忽的加重了力气。
山谷中一片惊呼声,君陶抱着兄长手臂,喃喃开口:“阿兄,我是不是在做梦?”
否则的话,怎么眼睁睁看着天掉下来了呢?
君阳:“……”
难得的,他没办法回答弟弟的问题。
只是身体侧过一些,把另一条手臂挡在君陶身前,警惕地稍稍后退。
前头被不断“按压”,险些触碰到山谷的暗色天空缓缓恢复,重新拉开了与众人之间的距离。
只是这次,纵然放个寻常人过来,也能看出,除了颜色不同之外,天上暗处又多了一种奇异的透明感。
它“前方”是被长冲门人称作“小蓬莱”的岛,后头却是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
众目睽睽之下,那片黑色蠕动、下碾。
“又来了,又来了!”
眼看天空再次落下,江湖客们急急后退。
同时,一个念头在众人心头飘飘忽忽、逐渐成型。
——潘将军前头说的极有道理。而今岛上是还残有不少游魂怨鬼,魔修却是有一个算一个,已经被众人清去的。
怨鬼们受招魂幡影响。杨春月希望用更和缓的手段送他们离开,于是仅仅为他们划定了活动区域,却不曾命令它们全部停留在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