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让程周策控场,后来到了下半年,周老太太已经不怎么露面,将事情全权交给了他。”
“起初,众人看他年纪轻,总想着从他的身上占些便宜。”说到这里,一向沉稳的孙定南都忍不住轻轻“嘶”了声,“你说那么年轻的一孩子,身上血性怎么那么重?别人想占点好处,他就能从对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性子太凶了,手段也狠,比起周老太太更甚。”
在听到孙定南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沈时曦忍不住想,他不了解程周策?
居然会有人在他面前说这话。
可随后孙定南口中描述的程周策,都是沈时曦未曾见过的程周策,也是那一年中他缺失的信息。
他蓦地有些难受。
孙定南说得对,他确实不了解。
沈时曦仰头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香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孙定南说话。
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人缓缓收回视线。
闻橙脸上的笑容不变,却微微凑近了程周策:
“眼神收敛些,往那边看好几眼了。”想了想,闻橙掩唇轻声开口,“这一年我观察着在,他的追求者很多。”
“……”
感受到人凉凉的目光,闻橙连忙讪讪道:“不过都拒绝了,身边应该是没有人的。”
晌久,程周策才从喉喉咙处挤出一个“嗯”。
起初,闻橙就怕程周策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一来到这里,看到沈时曦的时候,她背脊都绷直了,比当事人还紧张。
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又或者说,真的是程周策变了很多。
以往他身上还会有些明显外露的情绪,虽然人看起来锋利,但只要熟了些,他的行为举止有的时候其实挺好猜。
可现在,闻橙真的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突然想到了什么,闻橙小声道:“对了,刚刚我看到了戚南。”
程周策喝了一口酒,才随意开口:“谁?”
“……就是你以前的那个疯狂追求者,后来被送出国的了。”
他这么说,程周策才有了点印象,淡淡的“哦”了一声。
等听完孙定南说话,沈时曦才愣愣的回神,看着手中已经空了香槟杯,有些无奈的将杯子放到托盘上。
或许是喝了酒,沈时曦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懒倦,连带着那股清冷的气质都冲淡了些,无端看得人心痒。
孙定南总觉得往这边张望的视线多了些,他轻蹙了下眉头,问道:
“醉了?”
沈时曦低笑一声:“这才哪到哪啊?”
喝酒能让他紧绷的精神松一点,所以人看着也就慵懒了些,但凭他的酒量还真的不至于。
起码脑子还是无比清醒的。
看着人群中仍被簇拥着的程家姐弟,沈时曦收回目光,淡淡道:
“应该也差不多可以走了,我去跟何老打声招呼。”
孙定南点点头:“行,那改天约饭。”
看着沈时曦转身离开的背影,孙定南收回目光,随即他察觉到不对劲,扭头朝着宴会的焦点处望去。
就对上了一双狭长的眸子,眼尾平滑上翘,眼睫漆黑。
不管是本就天生带着气势的丹凤眼还是眼神,都带着很强的压迫感。
偏偏对方又什么也没做,目光也只是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孙定南下意识的背脊绷紧了些。
?
他惹着人了?
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和人点头打了下招呼,程周策也点了下头才不急不缓的收回视线。
面对着身前人喋喋不休的话语,程周策缓缓开口:“我还有点事,就先行一步了。”
周围的人自是不敢阻拦,给他让开路。
闻橙心里一紧,下意识的握了一下他的胳膊。
程周策回头,漆黑冷静的眸落在了她的身上。
闻橙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松手,抚了抚对方被自己抓皱的袖子:“去吧。”
早在周锦芸能让对方回来的那一刻,她就该知道,对方清醒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沈时曦和何老告别之后,就准备回家。
只是看着又绕了回来的花园,沈时曦沉默了半晌。
他其实不是一个方向感很差的人,只是老爷子喜欢中式风,这座庄园是明显的苏市园林的风格。
九曲回廊,他又是第一次来,走着走着,沈时曦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个地方。
沈时曦拿出手机,觉得自己需要导航……
手机刚打开,身边就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迷路了吗?”
沈时曦扭头,就看到了一旁不远处的孟知年。
他不急不忙的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手机上的导航,很快就找到了方向。
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走去。
孟知年上前,和他并排走着。
沈时曦缓缓开口:“孟总,你说你是图什么呢?也不见得喜欢我有多么深,又对我做不了什么。”
孟知年扬了下眉:“或许是没得到过?总感觉有点挫败。”
沈时曦笑了出来,带着些嘲讽:“您未免也太自信了些,世界上你得不到的多了去了。”
两人绕过假山,一路的自然栽植,空气中氤氲着清新的绿植香。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
“你现在还能回来,看来是DN最近出的问题还不太多啊。”
沈时曦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笑意。
前阵子DN出现了一个丑闻,DN调香部新的首席涉嫌抄袭,而且抄的还是前首席沈时曦。
香水的抄袭其实很不好判断,但是对方用的是沈时曦曾经落在那边的笔记手稿。
只可惜,沈时曦有个好习惯,他一早就注册了专利,最后是捶得死死的。
随即,沈时曦就看到孟知年脸上的笑容缓缓下落了几分。
比起感情上的挫败,或许事业上的冲击对他自尊心影响更大。
果然,捅人还是要冲着心窝子捅。
看到他不开心,沈时曦就开心了。
顺着镂空石墙的小路走到尽头,穿过门廊,视野逐渐开阔,月光如水般倾泻,驱逐了黑暗。
沈时曦感到自己的手肘被身旁有些恼的孟知年抓住。
沈时曦一瞬间停了下来。
——他对上了程周策的目光。
之前在宴会厅上交错着流过的视线,在这一瞬间才得以聚集交汇。
身后的水流声和簌簌晚风声仿佛都渐渐远去。
除了白墙上的横枝斜树影在轻轻晃动,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静止。
冬日凛冽的寒风刮过人的皮肤,带来一阵瑟瑟寒意,沈时曦回过神来。
对方之前似乎是朝着这个方向在走。
沈时曦这也才注意到,程周策身后跟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男生。
程周策动作的静止,得以让那个男生抓住了衣袖。
看到沈时曦,程周策的目光滑过他的手肘上一瞬。
沈时曦一顿,下意识的挣开了孟知年的手。
孟知年也没纠缠的松开,之前的恼怒散去,只余下看戏的心思。
程周策不慌不忙的抽离了自己的袖子。
仿佛是拂去什么脏东西在自己袖口处轻轻掸了掸,然后偏头看了眼似乎还要说什么的戚南。
那个眼神,就算是在明亮的月光下依旧是黑不透底,冰冷得像是寒风穿进人的骨缝里。
只一瞬,戚南就被钉在了原地。
在这一刻,沈时曦罕见的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不管是环境、在场存在的人、还是横亘的时间,都隔在了他们之间,怎么做好像都不对。
可下一刻,挺拔俊美的青年已经朝着他的走过来,视线一错不错。
最后停在了沈时曦的面前,垂头看着他。
然后,沈时曦听到他缓缓开口:
“要跟我走吗?”
作者有话说:
我!钮钴禄•半!回来辣!
妖魔鬼怪不会出现很多次,哥哥和半半的性格态度就注定了他们作不了什么大妖~
第53章 『睹日』
沈时曦对着程周策的目光, 下意识看了眼他身后脸上还带着泪水的戚南。
对方似乎是惊讶,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在正愣愣的看着这边。
注意到沈时曦向后的目光, 程周策言简意赅:“不熟。”
“我送你出去,走吗?”
沈时曦深吸了一口气, 感到冷风灌入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点头:“走。”
两人正准备离开,一旁的孟知年开口道:“Synne,你要跟这小孩儿走吗?”
沈时曦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 之前程周策喜欢自己的事。
但他懒得搭理对方,脚步都没顿一下,反而是程周策停了下来。
和他并肩的沈时曦察觉到他的动作, 带着疑问看向程周策。
程周策看了眼他一眼, 然后在今晚,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到了孟知年身上。
像是此刻才注意到这个人般。
孟知年以为这个年轻人会任性的说出些过激语言。
他知道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经不起激。
特别是年下喜欢着更年长的男人时, 总想着自己要更成熟些,于是连年龄都觉得敏感。
可程周策似乎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一眼轻飘飘的滑过, 就重新落到了沈时曦身上。
他轻声叫道:“哥哥?”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 沈时曦愣住,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然后就听到程周策缓缓开口:“这是你家里的哪位长辈吗?”
空气陷入寂静中, 然后沈时曦就眼睁睁的看着孟知年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他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然后点了下头:“对, 是长辈, 不过和我没关系, 不用管, 走了。”
程周策就跟了上去, 没有再给对方一个眼神。
也不知道对谁来说,年龄才是更敏感的话题。
两人肩并着肩朝着外面走去,很快就绕出了那复杂弯折的庭园,视野开阔。
刚刚有一瞬间,沈时曦笑出来的时候,甚至觉得好像没有这一年的空白,他仍能和程周策在一起自然的说说笑笑。
可一旦远离了那个特定的环境,现在只有他们俩时,空气再次陷入了寂静中。
沈时曦看着沿路栽种的绿植,心里却想着,自己是怎么了?他明明最是健谈不过。
在任何场合,他很少有将话落在地上的时刻。
冷空气中氤氲着身边男生身上好闻的气息,沈时曦想了想,刚准备说话破除现在莫名的气氛时,身边的人就已经提前一步开了口:
“你的车停在哪?”
沈时曦:“就在别墅外面不远处,你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吧。”
“没送,我也要走,顺路过去。”
“……?”
刚刚在庭园里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似乎是回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送人的话,程周策开口道:
“之前是看你被纠缠,所以给你解围。”
沈时曦蓦地想到了那个哭泣的男生,忍不住说:“难道不是给自己的离开找理由?借我给你自己解围?”
程周策侧头看了他一眼:“嗯,你说得对。”
“……”
沈时曦罕见的被噎了一下,一时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走到自己车旁的时候,就看到了不远处正等着程周策的谢知逸。
看到了沈时曦后,谢知逸伸出手大幅度的摆了摆,打着招呼:“时曦哥。”
沈时曦朝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程周策给他拉开后面的车门,沈时曦刚准备说话,就看到了对方搭在车上素白干净的手。
——以前他带着戒指的那只手。
现在上面正空荡荡的一片。
沈时曦一瞬间的失神被程周策捕捉到。
“怎么了?”
沈时曦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
说完,他就准备上车,身旁的程周策却叫住了他。
沈时曦的动作顿住,抬头看着面前男生的脸。
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今晚只有这一刻是沈时曦仔细的看着对方面容的。
他好像瘦了些,五官轮廓更加清晰凌厉。
然后,他就听到了面前的程周策缓缓开口:“你是有些不自在吗?”
“……”
老实讲,在这一刻,沈时曦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因为今天晚上他的表现不如程周策。
明明是更年长一些的人,经历过的事情也更多。
理应来说,他应该更能游刃有余的面对各种情况。
过去的那些事情怎么都已经过去了1年,而对方的神色态度无比自然,手上的戒指也已经取了下来。
不管实际上是怎样,但对方比他更得体。
好像是只有他觉得耿耿于怀,就像程周策所说的那样,不自在。
可是终究是不想认输,他摇了摇头,神情镇定:“有吗?或许是太久没见,有些生疏些了吧。”
程周策突然朝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沈时曦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下一刻,却被车门抵住了背脊。
面前的人却轻笑了一声:“你躲什么?觉得我还喜欢你,所以怕我做什么?”
“……”沈时曦面无表情,人都麻了。
他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方就是故意的,今天一路下来都在逗着他玩。
沈时曦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被对方拱出火气来。
H国的空气中有酵母,那问题来了,M国的空气中有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没有,我完全没有误解,只是觉得超过了正常对话的舒适范围,所以才想往后退一步。”
说着,沈时曦侧身上了车,在关上车门的最后一刻,终究是有点不太爽,他抬眼看人:
“算了,还是说实话吧,刚刚确实是在躲,怕有人又嗷嗷哭着扑上来蹭我一身泪。”
话一说出口,沈时曦和程周策都愣了一下。
随即他看到面前的男生眉梢轻轻扬了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沈时曦蓦地开始懊恼,他出了一张烂牌,倒是输得彻彻底底。
他到底在自证些什么?
不管程周策怎么拱火,但起码他说的都是现在。
只有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将他们俩之间拉回了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从前,他图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随口一说,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准备说什么的沈时曦立马闭上了嘴,他憋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追求人失败了。
不管是刚刚面对孟知年还是谁,沈时曦知道,程周策向来是会气人的。
可他平等的扫射每一个人的时候,沈时曦才亲身体会到,有多么气人!
沈时曦扭过头,将车窗升上来,对前面的自家司机说:“王叔,开车吧。”
车辆渐渐地远去,观看了全程的谢知逸有些心惊的说:“不会把人惹炸吧?你确定不会把人越推越远?”
程周策轻轻翘着嘴角,心情似乎有些不错,他和谢知逸坐上不远处私家车的后车座。
司机将暖气开得很足,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时候甚至有些热。
程周策将西装外套脱掉,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领口敞开之际,随着他轻微垂头的动作,被串成项链的戒指垂落了出来。
程周策的掌心接住那枚戒指,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戒指内壁的雕刻图案。
他喃喃道:“应该会生一会儿气吧。”
谢知逸有些不懂:“你图什么啊?”
程周策有些失神的开口:“他太慢热了,这么久没见,一朝回到解放前,礼貌点来不知道得磨到什么时候,干脆就让他产生点激烈的情绪破冰。”
“而装可怜、眼泪、弱势在他面前都没有用,就算有也只是一点怜惜,他只会愈发把我当弟弟。”
“于是每次想到我,他也只会有固定的某一种情绪,而我是他能轻易掌握能猜透的模样,他太游刃有余了。”
“所以,要让他对我产生更丰富的情绪,就算我不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在好奇在琢磨,他有不能理解的东西,也要分点心思放在我的身上。”
谢知逸:“……所以你就气人家?”
程周策捏着戒指的手紧了紧:“倒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原因。”
在离开的那一年里,有时候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他也曾反复想过沈时曦抗拒的点。
他曾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少,你并没有了解到全面的我,况且人会变,再过久一点,你可能就会发现,那些能让你恒久心动的魅力点根本不存在,或者在逐渐消失。”
程周策仔细想了想,让对方不安的,或许除了时间外,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比如……程周策对他的态度。
那时候仅有的相处时间,程周策都是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怕哪句话让他不开心或哪个举止引起了他的反感。
因为太重视、太珍惜,他自己也畏手畏脚,把对方当做一个名贵的瓷器。
程周策猛然意识到,这样的相处方式或许沈时曦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
他小心不安的情绪也不知不觉中传递给了对方。
反而让他们之间隔着些什么,难以真正的贴近。
沈时曦也会担心,程周策会不会把他捧太高了些?
可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相处的时间越久,关系越好,沈时曦就越会担心自己某天露出腐朽那一面时的后果。
“我只是,想让他的情绪更丰富些,能够无所畏惧的将他认为自己不好的那一面展现出来,我们都会真正的了解到对方的所有。”
“我们之间的相处我不要再小心翼翼,会让他不安有枷锁。”
谢知逸:“还是那个问题,所以你就气人家?!”
“你是复读机吗?我以后再去跪下。”
谢知逸笑着“草”了一声。
其实他挺喜欢和程周策聊到沈时曦的,过去一年里,谢知逸时常出国去找程周策玩。
他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点一点的变化,有时候也会难受,也害怕对方变成连自己也接近不了的模样。
可他发现,提到沈时曦的时候,对方就会柔软很多。
在沈时曦面前,他就还是那个程周策。
之前程家闹出的事,谢知逸也知道。
那时候,他就在想,都是什么年代了。
出趟国而已,又不是真的一辈子被锁在那里了。
可是,他第一次去的时候,谢知逸就清清楚楚的看到,程周策身上枷锁。
他太累了,也太忙了。
忙学业,忙着接手周家,忙着和程家人一起找更好的医生。
因为周锦芸的病,也为了不让周锦芸操心,一年之间,被迫成长。
那时候,谢知逸和他聊到沈时曦,是他在高压生活中唯一的一点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