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的问:“戒指里面我看到有个图案,是落日吗?”
“不是。”程周策的表情很认真,“是霞光弥散的朝阳。”
沈时曦愣了一下,或许是酒精让他的反应变慢了些,还没来得及琢磨清楚为什么是朝阳,就被人攥着手腕带入了舞池中,连手中的高脚杯都没来得及放下。
喧嚣与极致的情绪释放之后,夜店的晚场已经是暧昧缓慢的爵士风格的曲子,有不少的恋人情侣已经相拥在舞池中晃晃悠悠。
沈时曦的适应能力很强,他很快就进入到了这种氛围和节奏中。
他对面的程周策轻扬了下眉,想起以前对方一直生活在F国,一个开放的国家,他凑近了些问道:
“以前去过夜店吗?”
沈时曦的反应有些慢,听到他的问题,想了会儿才点头:“去过,不多。”说完,他才笑着道,“不过倒没有和人跳过舞。”
头顶的彩色灯光昏暗靡丽,程周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沈时曦的身上总有一种松弛感,倒不是说他很轻松的意思。
而是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中,他都不怎么在意别人的视线,对自己一切行为持有着自信的态度,从而自如。
沈时曦说他没有在夜店和人跳过舞,可现在他站在程周策的对面,没有任何拘谨紧张的姿态。
一只手里还端着颜色绚丽的酒,另一只手的胳膊被程周策轻轻掌着。
一端坠在胯旁的金属腰链随着他随意懒散的动作轻轻晃动。
漫不经心的姿态,却带给人强烈的吸引力。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沈时曦声音含笑的低低的出了声,为了听清,程周策凑近了些。
他一愣,才察觉沈时曦在哼唱一首歌,是他刚刚在台上唱的第三首歌的一句歌词:
“Give you sex therapy”
沈时曦的声音同样好听,喝了酒后带着浓浓的慵懒感。
程周策却突然顿在了原地,大脑“轰”的一声,猛地炸开。
沈时曦的动作也停住,他掀起眼皮,看着面前耳根猛地变红的男生,笑出了声:
“你在害羞什么啊?刚刚这首歌不是你唱的吗?”
“你……”
沈时曦道:“我只是觉得好听,所以随意哼唱几句,有问题吗?”
程周策:“……”
他觉得对面的人应该是真的醉了。
似乎是觉得程周策的反应有趣,沈时曦又随意的哼唱了几句。
然后在氛围浓烈的舞池中央,他仰头喝了一口还在手中的酒,眼神仍落在面前的男生身上。
带着酒香的话语缓慢的吐出:
“都说小黄歌出神曲。”看着人越来越红的耳根,沈时曦笑道,“诚不欺我。”
程周策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大脑都不甚清醒,只有封闭空间里的背景音乐依旧响着,他听到了一句歌词——
酒精趋势下 我的行为有些出格
作者有话说:
哥哥:我什么也没干,只是唱了一首歌而已
半半:扛不住,完全扛不住!
第40章 『缓缓的朝着人伸出双臂』
程周策莫名觉得这句歌词有点适合对方现在的状态。
说是没有喝醉, 可实际上已经有点微醺的状态,他的所有行为都有点出格。
如果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对方绝对不会对着他唱这种歌。
这首歌是乐队成员里一位外国友人挑选的。
程周策唱的时候真觉得这只是一首歌而已, 完全没有想太多。
可一旦对方唱起来,就是带着绝对的炸裂效果。
而且今晚沈时曦的反差实在是有些大, 给人以反转魅力的冲击性。
看到人的耳根逐渐变得通红,沈时曦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住了嘴不再去唱。
这种歌, 唱一两句就只是纯粹的唱、想逗人,还往下接着唱就是耍流氓了。
“嘶——”
沈时曦感受到自己被攥着的胳膊逐渐收紧,甚至带上了一丝痛感, 随即整个人被带着往前拉了一下。
他本就处于一种极致放松的状态, 浑身没有使用什么力气,很轻易的就被对面的男生拉到一个更近的距离。
沈时曦愣了一下, 面前的男生比他高半个头, 他微仰头想去看面前人眼睛。
头顶的不同颜色的灯光从人的脸上划过,沈时曦的大脑有点晕,这流转的灯光让他愈发看不清人眼里的神色。
只听到男生低沉微哑的声音:“刚刚后面有人差点撞到。”
沈时曦思维有些迟钝的意识到, 对方在解释刚刚他被拉近的一个动作。
他感觉到自己的两只胳膊都被温度很高的大掌给攥住, 两人的距离咫尺之间。
甚至他刚刚仰头的时候,鼻尖差点触碰到对面男生的下巴。
在爵士乐节奏越来越缓的情况下, 周边人晃动的幅度越来越来越小。
有的人在这种氛围的趋势下交颈相拥,耳磨私语。
更甚者, 有人已经亲密热吻。
有的是情侣, 也有才认识没多久, 暧昧滋生下荷尔蒙作祟的本能。
程周策克制的收回视线, 垂头对上人染上一层水光的眸子, 然后强迫自己撕开目光。
他缓缓垂头凑近人,在人的耳边轻声道:“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程周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在这样的环境下停留住了,很多行为已经不是他能靠理智就能完全压抑住的。
他怕自己还待下去,真的会因为感性上头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若不是对面的沈时曦已经有点喝醉,他目前所流露出的不对劲可能早已无从遁形。
沈时曦听到了对方的话,确实感觉自己身上有些热,想吹吹风。
他缓缓的点了下头,就感觉自己被人牵着带了出去。
初秋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沈时曦有些混沌的大脑渐渐地感知到外面的环境。
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是哪一个世界。
他时常觉得穿书就仿佛只是一场梦般,醒来的瞬间,他依旧在被大火灼烧,又或者正躺在病房里感受着病痛的折磨。
总归不会是这样轻松自在的。
毕竟老天好像不太喜欢他。
他的整个人生中,所有得到的东西都留不久,上天总是会以一种几乎残酷的方式去一件件收回。
感到自己的手腕皮肤被人触碰着,沈时曦背脊绷紧,下意识的甩开,语气都染上了几分冷厉:
“别碰我!”
喝了酒,他的所有反应都更直观,没有清醒状态下尽管排斥还会压抑忍耐的克制。
空气凝固住,这一刹,仿佛连晚风也不动了。
沈时曦一只手捂住刚刚自己被攥住的手腕,排斥意味明显。
整个人像是竖起了所有尖锐的刺,抗拒所有人的接近。
程周策整个人顿在原地,沉默的看着面前的沈时曦,他感受到心脏处仿佛瓷器碎裂、碎渣迸溅进去密密麻麻的疼。
沈时曦依旧垂着头,目光怔怔的看着面前被他甩开而落在半空中的手。
在夜色中显得愈发素白,干净、修长。
食指上还戴着内壁刻有朝阳图案的素戒。
沈时曦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他认出来了,是程周策的手。
是虚虚揽着他的肩都会颤抖的手。
沈时曦的背脊缓缓的放松。
啊,面前的人是程周策。
不是梦。
是真实的世界。
刚刚夜店里的电吉他声和鼓声仿佛还萦绕在他的身边。
他想,梦里不会有程周策这样炽热鲜活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个锚点,他存在的地方仿佛就定义着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让沈时曦能从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中踩到实处。
程周策感觉自己的手几乎是瞬间就被冻结在了半空中,僵硬得让他无法动作。
他感到自己喉咙的干涩,正想收回手努力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戴着戒指的那一只手指被人缓缓的圈起来。
然后渐渐收紧,直至全部包裹住。
程周策一愣,垂头看去,就看到沈时曦像一个小孩子般,牵大人的手都只攥着一只手指。
他有些不知道作何反应,声音仍有些紧:“不是不要碰你吗?”
沈时曦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很低:“没关系。”他身上的刺好像又缓缓的收了回去,整个人重新又带上了酒后的柔软,“而且现在是我在碰你。”
似乎是感受到了男生的之前有些低落的情绪,沈时曦迟钝的安静了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
“抱歉,刚刚不是对着你,想甩开的也不是你。”他想了想,“要不……我也让你甩开一次?”
程周策的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般,起起伏伏,他哑声道:“不甩。”
沈时曦低笑了一声,然后身形晃晃悠悠的被程周策带着往前走。
只是没走几步,程周策就感觉后面的人再次停住了脚步。
他扭头看向沈时曦,就发现沈时曦的目光直直的望着不远处的黑暗巷子里。
程周策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大晚上的,这样子还有点吓人。
“你在看什么?”
沈时曦拖着声音答:“看那堵墙——”
墙?
那还好。
“墙有什么好看的?”
“想爬。”
“……啊?”
程周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沈时曦就算是在夜店表现出了怎么反转的一面,可是依旧是成熟的、游刃有余的。
程周策意识到,可能他刚刚喝的酒的后劲比较大,现在一点点的返上来,对方已经由开始微醺到彻底的醉了。
听到了对方的质疑,沈时曦的视线仍旧没有收回,甚至是攥着程周策的手指往那边带。
程周策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想爬墙。
他制止住沈时曦的动作,询问道:“为什么想爬?”
沈时曦缓缓扭头,视线落在程周策的脸上,眼神愈发的不清醒,声音断续含糊:“你以前有翻墙逃过课吗?”
程周策点点头:“……逃过。”
他以前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加上身边还有个本就喜欢玩的谢知逸,俩人在青春期不可避免也会有些中二叛逆的行为。
况且他和程筑的关系不太好,能让程筑恼怒生气的事,他都愿意去干。
他还成绩好,就算不怎么听课,依旧是年年第一,颇让老师头疼,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沈时曦有些羡慕的说道:“我没有……从来没有。”
或许是刚刚一瞬间的恍惚,让他还以为是在原来的世界,不禁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
那时候他过得要辛苦的多,在父母去世后,叔叔婶婶一家成为了他和朝朝的监护人。
那是一对不怎么好的人,侵占了他父母的财产,弄丢了朝朝。
为了能够出人头地,有足够能力去找到朝朝,也为了能够有一天去报复那对夫妻,学习是他唯一的出路。
所以他没有时间去交朋友,没有时间玩乐,不敢松懈分毫。
当时他是学校的学生会干部,会检查学生的到校情况。
依稀记得有一次,他坐在楼上的学生会办公室里,看着不远处班上几个男生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周边,确定没有人了后,几人对视着笑了一眼,然后你帮我助,姿态有些狼狈的翻过了学校的围墙。
隔着些距离,沈时曦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见他们脸上张扬的笑容。
应当是顽劣的、不合规矩、甚至是不太好需要被好好教育的行为。
可在那一瞬间,沈时曦突然很羡慕。
羡慕他们能够什么都不在意,任凭想法肆意的翻过墙,尽情的去玩闹,享受这个年纪应当享受的东西。
尽管会被抓回来,会被老师家长教训,会写检讨丢一次人。
可也无碍。
沈时曦当时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他想,自己的面前有一道透明的墙。
不知形状、不知高度。
却挡住了他奔跑的脚步,将他四四方方的围困在了里面。
他什么时候才能跨过那道墙?
程周策瞬间心软下来,如果人是清醒状态下,他绝对不会阻止人,甚至会和他一起去爬。
可是那墙看起来年久失修,还有些高。
沈时曦现在醉得迷迷糊糊,程周策担心不太安全。
他想了想,最终带着人走到一个截开草地和路人通行的大理石材质的腰高隔断旁边。
他指着那隔断对身边晕晕乎乎的沈时曦说:“爬吧。”
半天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反应,程周策侧头去看身边的沈时曦,就见他目光幽幽的盯着自己。
程周策有一瞬间有点心虚,硬着头皮解释道:
“这是矮墙。”
“好吧……”带着点憋屈。
然后沈时曦松开他刚刚攥着的手指,缓缓的朝着人伸出双臂。
程周策楞在原地,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怕是自己会错了意。
等了会儿,似乎是有些不耐烦,沈时曦眉头轻皱了一下,说话的语速又拖又长:
“我——喝醉了。”
“身上没有力气。”
理直气壮:“要让我自己爬吗?”
程周策:“……”
作者有话说:
哥哥:什么墙啊?还要我自己爬?
【假期还是日更,只是明确时间难以保证,写完了就会发,有点担心大家空等,具体原因在新的置顶~
假期结束后会恢复之前的稳定时间点】
第41章 『飞进了他怀中』
听到对方理直气壮的说出那句“我喝醉了”, 程周策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恍惚。
喝醉了的人还能清醒的承认自己醉着。
倒是不嘴硬。
而且他说的那话,要不是知道对方清醒的状态下绝对不会请求抱抱,程周策绝对会怀疑对方是在装醉。
见程周策没有动作, 沈时曦伸着的手臂在空中晃了晃,是无声的催促。
于是程周策一边攥住人的手腕, 将他拉过来,一边开口认真道:
“你醒来后要记住,是你要我抱的。”
沈时曦还没完全理解透对方说的这句话的意思, 就感觉自己的被人搂住,腰和腿弯处被人有力的托起。
有一瞬,他能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 让他的大脑短暂的晕眩。
然后眨眼间, 整个人就已经侧坐到了腰高的隔断平面上。
沈时曦有些迷糊的愣了一下神,然后缓缓的扭头看到了面前的程周策, 对方的一只手仍虚虚的护在他的腰后。
因为沈时曦的身位更高了一些, 对方现在得仰头看他。
程周策就看着对方慢吞吞的转身,直至整个人和他面对面。
刚刚他抱人上去的之后,只觉得对方太轻了。
明明个子在那里, 整个人却身形纤薄, 几乎一只手就可以轻松抱起来的程度。
现在他坐在程周策的身前的隔断边缘上,一条腿自然的垂下来, 另一条曲着,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担心人醉了后身形不稳会往后栽, 程周策的两手撑在他的身侧。
正抬起头, 就对上沈时曦轻轻歪着脑袋看自己的目光, 里面带着明显的笑意。
程周策的手指忍不住轻轻的蜷了一下, 他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夜色下, 沈时曦的眸子亮晶晶的。
晚风惬意舒适,每说一句话,都感觉那股带着清新绿植香气的风随着呼吸灌入胃中,直至穿透身体。
不远处漂亮的喷泉应和着绚丽的灯光秀,水珠迸溅,流动时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之前程周策问他,今天开不开心?
沈时曦的回答是开心。
但或许他当时没有将这种情绪极致的表达出来,他今晚的心情其实远比话语所表达出来的更好,兴致更高昂。
不管是能够肆意的放任自己喝醉一场,亦或者是享受到了一场情绪能够彻底宣泄出来的演出。
都让他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他以前是不敢醉的,就算是被强灌了酒也会利用痛感来让维持着自己的最后一丝清醒。
可现在他却很舒服,丝毫不担心自己喝醉后能否被照料好或是否会遇到危险。
今晚发生的所有事都很好,夜店的酒很好喝,里面很热闹,歌也好听。
现在这边的夜色也很好。
这一切,都是他面前很好的一个人带来的。
所以他才看着他。
但沈时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小声抱怨道:
“这墙太新了,太矮了。”说到这里,沈时曦停顿了会儿,似乎是在回想,“市一中的墙应该是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很旧,但是也很好翻,旁边好像堆着旧的油漆桶。”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有些久了,记不太清楚了,他们那时候是踩着木箱还是油漆桶翻过去的来着?”
他想的是当年那群嘻嘻哈哈翻墙逃课的男生,那时候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了他们脸上的明媚笑意上,这些细节他实在有些忘了。
程周策听到他说的话一怔,然后看着他缓缓开口问:“市……一中?”
沈时曦迟钝的点头:“对,市一中。”他有些得意,试图拿手比划着,“我一直都是第一哦,不是全校,是整个省。”
他居高临下看着程周策,伸出一只手指戳戳人的肩:“要是你和我一个学校读书,万年老二就是你的宿命。”
程周策没忍住低头笑了:“是是是,我是老二。”
他一边笑一边缓缓垂眸,想着刚刚对方所说的话——市一中。
京都确实有市一中,还是很好的学校。
听着对方对市一中的描述,好像是挺熟悉的模样。
可是……对方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国外吗?
程周策按捺住心底的疑问。
沈时曦说了很多,讲学校的一草一木,讲自己做过的有意思的题,也讲高考前晚学生们放飞自我的狂欢夜。
“哈哈那时候学生都闹疯了,我们的教导主任拿着拖把追人来着。”
他的声音舒朗。
程周策也不去问他为什么独独没有讲到自己身边的同学朋友。
他只温柔仰头看他:“那你呢?你在哪?有被教导主任追着收拾吗?”
沈时曦安静了下来,垂着头的声音低低的:“没有,没有被追。”
“那时候……我在……”
沈时曦不说话了,那时候他独自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看着灯火通明的楼下,耳边是青春气息浓厚的明朗欢笑。
最后,他的视线挪向黑暗中的围墙,目光长久的驻足。
沈时曦想,他终于找到了走出那扇围墙的门,他走出去,得以见识到外面的世界。
只可惜,出去了才发现,他的墙不止那一堵。
他站在无边无际的“回”字围墙中央,被困死了。
程周策正等着他“我在……”后面的话语,突然就听到面前的沈时曦低低叫了一声他名字。
“程周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