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迟紧急回忆了一番, 觉得这只能是在说她被楼澈拉着玩赛车的那段时间, 而那也根本没持续多久就结束了, 也就是说……搞什么, 顾溪眠从一开始就想来找她了吗?
越来越觉得奇怪了, 庄迟眨了眨眼, 先解释道:“……就是和楼澈玩了局赛车,他还挺厉害的。”
“嗯,”显然确实知道这件事, 顾溪眠应得很干脆,语气却似有深意似的, “确实挺厉害的。”
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庄迟不明就里地看着顾溪眠,对方却没继续,而是先安静地看了她半晌,在她开始感到不自在时才轻声说道:“我想聊的是先前在主席团的事。”
啊,不太妙。庄迟一凛,立刻意识到大概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果然听到顾溪眠接下来就问道:“……楼澈来向我说‘和他交往试试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其他的人是什么心情都一目了然,就只有庄迟,让顾溪眠看不分明。
在听到楼澈的提案时,比起做出回答来,顾溪眠下意识地先看向了庄迟。而那个刚被楼澈穷追猛打完的话题人物那时正微微皱着眉,似乎是没有自觉的,因为在持续了一会儿后才如梦初醒似的眨了眨眼,勉强舒展开眉头,清秀的面上显出种错愕与茫然交织的复杂神情来。
很恶劣的,顾溪眠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冲动地答应楼澈,以此来窥视庄迟的反应。
好在这份奇怪的心情被她及时压下去,却足以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异样——顾溪眠发觉自己对庄迟的情感状态关注太过了。
从看到录像之后到现在,一天比一天更变本加厉。这份在意总会在见到庄迟的时候从脑海深处跳出来彰显着存在感,而关键的庄迟却是一如往常的样子,至多只带着对顾溪眠情绪变化的不知所措,仿佛之前的事完全没让她受到任何影响。而顾溪眠看着就越发觉得闷闷,庄迟就越发不知所措,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恶性循环。
庄迟应该是喜欢她的吧?顾溪眠想。这也不稀奇,她周围的Alpha不喜欢她的才是特例——比如奥莉薇娅。而其中的大部分人也没有对她明说,周遭的这几个主要人物里除了楼澈之外也都藏着不提,怎么她就偏偏对庄迟这样关注呢。
顾溪眠搞不清自己的想法,却因两方现如今不平等的情绪纠缠而感到焦躁,她最终拒绝了楼澈,心底却将整桩事都惦记着,到现在终于有二人独处的时间能问出口,顾溪眠不意外地看到庄迟面上显出一丝困窘,向她反问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为什么。顾溪眠想。问得好轻松。她自己早就想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如果能知道自己这份想要刨根问底的心情究竟来自于哪里,那——
……真是可恶,庄迟这个人,把别人的心情搅得乱七八糟的,自己却浑然不觉的,眼神还这么无辜。
“……只是有点好奇,”顾溪眠最终这样答道,心底突如其来的烦闷没能完全压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争些什么,总之就是极力想要显出云淡风轻随口一提的样子来,让她口不择言地说出了非常不像话的借口,“也算是想要把握一下发展到现在的感情线走向吧,其他人都挺明显的,所以就……”
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顾溪眠很快说不下去,她迟迟地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随即难以忍受地皱起眉。这种像是把人当npc一样的话,就算是找不到借口也不应该用它的……太糟糕了。
她心下懊恼,小小摇了摇头,想要向庄迟道歉,却先听到了回答。
“是在担心你如果就那么答应了会不太好,感情上的事,我觉得还是需要认真对待。”
庄迟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顾溪眠心头一紧,她定定看着庄迟,看到对方向来弧度柔软的唇此时微微抿紧了,难得带出些钝钝的生硬。
“所以放心吧,没有奇怪的‘感情线’。”庄迟抬眼,迎上来的眼神也是略显陌生的,唇边的笑意落到顾溪眠眼里显出几分勉强,“我没有喜欢的人,对其他人‘明显’的感情状况也不太关心,这就是我现在的状况了。”
投来的清亮眼神里似乎隐隐写着“足够你把握住了吗”这样的话,让顾溪眠下意识一颤,急着解释道:“对不起、我刚才说的话……我其实不是那样想的,只是……”
只是什么呢。顾溪眠脑中茫茫一片,连解释的借口都找不出个像样的。而庄迟不置可否地垂下眼,沉默了片刻,又轻声说道:“……顾溪眠,那你呢。”
“在听到楼澈那些话的时候,”庄迟顿了顿,将问题抛回去,“你那时候又是怎么想的?”
问题听的很真切,但顾溪眠却觉得自己的喉头像是被梗住,没办法组织出一个流畅的答案来。而庄迟在耐心等了半晌后看向她,轻声问:“……你那时候、想过要答应他吗?”
她的眼神清润,让被她这样注视着的顾溪眠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想过”这两个字来。
“这样啊。”而尽管顾溪眠什么都没说,庄迟却在端详了她片刻后像是得出了答案,喃喃着低下头去,“……你真的想过啊。”
庄迟没再说话。让顾溪眠感到慌张。
这是……生气了?顾溪眠模糊地想着,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易拉罐,冰凉地贴着掌心。庄迟在生她的气吗?
庄迟向来脾气很好。顾溪眠对此很清楚。她之前没见过庄迟生气的样子,即使是当初被凌璟的鹰弄伤、被安臣单方面当成眼中钉、被楼澈说了那样不中听的话——乃至于被莉莉绑架,庄迟都没有发过火,最多不过是无可奈何的苦笑。她总是温吞柔软的,像是没有棱角的小熊软糖,是任何人见了都要惊叹过于好相处的特殊Alpha。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好像被她惹生气了。
即使庄迟没有说任何不好听的话,语气都不曾加重一分,但顾溪眠却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仿佛她们之间原本若即若离的距离被倏地拉远,一下子脱离她可以掌控的位置。而且……
‘我没有喜欢的人。’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久久在她脑中盘桓不去,搅得顾溪眠思绪都混乱地纠缠在一起,怎么都难以平静下来。
怎么办呢。
顾溪眠垂下眼去,她知道该赶快解释清楚才行,但话语都梗在喉头不知道从何说起,胸口的情绪太过复杂,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有多么不知所措。
……怎么办呢。庄迟在生她的气。
*
她们之间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心思各异,都无言地各自喝着饮料。
碳酸汽水在含得久了之后,泛着气泡的碳酸褪去,剩下的就只是甜腻的令人喉咙发紧的糖水罢了。庄迟慢慢喝干最后一口,在嘴里含到温才咽下去,却仍有种让人胃里发冷的错觉。
她闭了闭眼,稍握紧了空罐,先往外踏出一步,向顾溪眠露出浅淡的笑:“这里好像没看到有垃圾桶,那我去外面转转扔个垃圾,等会儿见。”
她没打算等顾溪眠的回应,说完就转过去,却在迈开第一步时就被倏地抓住了手臂。顾溪眠从她身后拽住她,动作竟显得有些慌乱。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喝完了。”顾溪眠这样说着,但庄迟分明注意到她手里的易拉罐在刚刚的动作中发出液体晃动的声音,根本就是只喝了一半的样子。而顾溪眠注意到她的视线,拿着易拉罐的手微微往后躲了一下,小声补充道,“……很快就喝完了。”
也不知道顾溪眠现在是在为什么而这样紧张。庄迟的目光向下,扫过捉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收的很紧,衣袖受力显出凌乱的褶皱,像是她此时不够安稳的心绪。
她自己又是在因为什么而受到这样大的打击呢。是因为听到顾溪眠对她感情的询问太过轻率而感觉受到了冒犯吗,还是在为原来顾溪眠只把这件事当做是所谓“感情线”的确认而感到错愕吗,又或是说……她是在为顾溪眠原来真的想过要答应楼澈、而感到失落呢。
似是而非,一团乱麻。
庄迟自己心里清楚,她在听到楼澈那番话的时候有抗拒的心情,她不想让顾溪眠答应,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她那时候没能确定是为什么,再到现在,她又突然兴味索然,觉得好像没有什么进一步确认的必要了。
庄迟总是不明白顾溪眠在想些什么,也更不明白顾溪眠对自己的看法。顾溪眠把她当做什么呢,是书里的角色,是所谓的“官配”,还是单纯的泥人土偶,花一点手段就能剖开心来,看看里面写着什么。
顾溪眠又到底是想要看到什么呢。她又不解释,现在又不肯让自己离开。
庄迟安静看着顾溪眠的手,大概是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顾溪眠的力气小小松了一点,但仍没放开,只是无声地向下滑去,停在她的手腕,像是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去牵她的手。
是一个求和信号。它显得很真实。
庄迟不确定自己对此是什么心情。她在顾溪眠面前向来都是被动的,总是顾溪眠一皱眉一垂眼就能让她改变想法,会觉得那好吧,依着顾溪眠也没什么,总比让她难过要好得多。而现在不一样,现在陷入被动的是顾溪眠,她在等着自己的答复,而庄迟耳边好像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属于她自己,她在小声地说:她还在生气,或许现在该甩开顾溪眠的手。
——亦或是牵住。虽然不合常理,但也不是没有这个选项。
……真是见鬼。
第61章 [VIP] 第六十一章
顾溪眠不知道该怎样应对生气的人。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会当着她的面对她生气,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就算有这样的人、顾溪眠的应对方式也基本上都是无视或者直接走开。毕竟这种状况多是生气的那一方在以各种拙劣的理由借口来找她的麻烦,让顾溪眠不胜其扰,不反击已经是她手下留情, 更别提去回应。
或许该说的更准确一点,顾溪眠是不知道该怎样哄人。
她现下正不安地走在庄迟身边, 庄迟在被她拦下后什么都没说, 既没有甩开她也没有牵住她, 只是在半晌后安静地迈开了步子, 像一种默许。她手上还松松圈着庄迟的手腕,在一起走出游戏厅时没有松手, 再到现在就像是错过了恰当的时机, 既不知道是不是该自己识趣地松开,也不知道能不能向下去握住庄迟的手。
就像是她没能做出的回应。在庄迟问到她“有没有想答应楼澈时”没有立刻把握住机会去说些什么, 之后就显得无所适从,再说什么也都像是无可奈何的找补, 让顾溪眠几次三番想开口都不知所措地停下,胸口被懊恼充斥着, 堵的发慌。
‘我还是觉得直接说比较好。’
在主席团办公室时从楼澈那里听到的话总在耳边回响着, 顾溪眠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又很快垮下去。
听着的时候觉得很容易, 顾溪眠想。到自己做起来却这么难。
尤其现在面对着的是生了她气的庄迟, 尤其让顾溪眠感到无从开口。就算庄迟没有甩开她, 但一路上都没有向她搭过话——甚至没有看过来,就只在顾溪眠顾左右而言他地找出些话题来时给出简短的回答,总组不成像样的对话就结束。
不管怎么说, 至少没有让生了她气的人独自离开。顾溪眠小口喝着饮料,她平日少碰这些冰凉甜腻的碳酸饮品, 如今要喝的快也略显吃力,所幸庄迟走得很慢。说来也怪,不过是找个垃圾桶而已,她们却走了很远,从游戏厅出来,再在商场的这一层慢慢兜了个大圈子,最终在顾溪眠喝掉最后一口的时候找到垃圾桶。
庄迟沉默地上前将捏了一路的空罐扔进去,顾溪眠也跟着一起,松开易拉罐的时候突然感到仓皇:已经用掉了一个借口,那接下来呢。
庄迟却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也可能是并不打算去注意,已经很自然地开始往回走。顾溪眠不得已跟上去,只觉得来时长长的一段路往回走时却显得这样短,没多久就重新看到游戏厅的入口。几乎是刚踏进去就听到了楼澈他们的唤声,大概是在说着“你们偷偷跑去哪里了啊”、“两个人单独待了这么久太狡猾了”之类的,庄迟向那边挥了挥手,终于肯主动开口道:“在找我们呢,那我们过去吧?”
下意识的,顾溪眠收紧了手,将那截清瘦白皙的腕握紧了。
庄迟就再一次停下脚步来,转过头看她,耐心地等着她开口。顾溪眠只觉得无论如何都不想要这样什么都没解决就和其他人会合,小的裂缝放置不管总有一天会变成深沟险壑,而她连小裂缝都不想要看到存在于她和庄迟之间……她不想要。
“……游戏厅……”她脑中急转着,仓促地提出邀约,“我们……我们一起去玩其他的游戏吧?他们那边都是打僵尸的机子,你、你刚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庄迟没有很快回应,而这沉默的每一秒都让顾溪眠更不安一点,觉得她一定是看出了自己想要挽留她的手段有多拙劣,故而在听到庄迟的回答时甚至感到惊讶,猛地抬起头去看她。
庄迟的眼神很平静,大概是将她惊讶的表情理解成是没有听清,又好好向她重复一遍:“你想玩什么?”
一瞬间像是得到赦免,顾溪眠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屏着呼吸,终于将提着的气无声地呼出来。她不明白这份轻易被庄迟影响的心情叫做什么,却本能地不想让庄迟看出端倪,一时间只能匆忙地随手一指:“那就玩那个吧。”
她定睛一看,才注意到自己指着的是一排抓娃娃机。
*
该说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呢,庄迟想,结果今天还真的有抓娃娃机的戏份。
她陪着在旁边站定,看着明显对这机子非常生疏的顾溪眠站在机前,姑且先问了一句:“这个没办法两个人一起玩吧?”
“……”顾溪眠难得显出几分无措,很仔细地研究了一番,最终低声道,“……好像是不能。”
那她们两个人是要怎么办呢——是想这么问的,但看着顾溪眠的表情,庄迟却没能说出口。
刚才也是,其实她是比较倾向去和大家会合的,人多了之后就不会显得气氛那么尴尬,也不会陷入二人独处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沉默中,但顾溪眠却阻止了她,那时的表情也和现在一样,像是很拼命地思考着什么的样子,让庄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吧。她本来确实是有点生气的。庄迟想。但或许……她这样独自生闷气也不是个好选择,有点太孩子气了。搞不好顾溪眠都不知道她在气什么,才会一路上这样小心翼翼又无从下手。
于是庄迟无声地叹了口气,先行向紧抿着唇的顾溪眠抛出橄榄枝:“你想玩的话,那我看你玩吧?”
顾溪眠的眼睛就倏地亮起,她点头,又重重地点了第二次。
只要庄迟愿意留下就好,顾溪眠想,有点恋恋地将目光从庄迟身上移开,落到面前机器里的玩偶上,在琳琅满目的玩偶中锁定了一只看起来毛茸茸的小狗玩偶。
如果能把它抓出来,然后送给庄迟的话,应该会是一个道歉的好时机吧。
带着高度集中的精神,顾溪眠郑重地投进了第一枚游戏币。
*
“……”
“……看来很难呢。”
不如说她觉得应该现在放弃及时止损比较好。庄迟想。从开始到现在,顾溪眠已经把最开始兑换的30个币用完了,那个被当做目标的小狗玩偶依然稳稳地趴在那里,最好的成绩不过是卡着它的头往上拖了一小段距离,但很快就在无力的钩爪中松脱落下去。
该怎么说呢,这台机子的钩爪比较难控制是一方面,顾溪眠选的这个玩偶位置太靠里也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顾溪眠似乎在抓娃娃这件事上没什么天赋。尽管她莫名以一种非常认真的态度在对待这件事,眉头紧锁,全神贯注,但这态度却适得其反,让她过于紧绷,反而没办法好好地调正位置。
现在游戏币也用完了,庄迟总觉得再让顾溪眠继续下去也只是无用功,她看看仍死死盯着那只玩偶的顾溪眠,又看向她紧握着操纵杆的手,心想着她这么想要那只玩偶的吗,于是尝试提出建议:“……不然我喊楼澈来帮你抓吧?他好像还蛮擅长的。”
她说着示意地看向斜后方,那四个人其实早就察觉到不对劲而聚过来了,但碍于顾溪眠非同一般的气场而不敢开口打扰她,此时正挤挤挨挨地在那里站成一团。被点了名的楼澈一凛,旋即应道:“是的!我很会抓娃娃!不然我来帮忙吧!嗯?但是为什么庄迟你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