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领头的侍卫恭敬应道。
　　却是目不暇视，没有人对他们堂堂离火宫宫主走时带走了一个浑身刺扭的青年感到有丝毫的诧异。
　　只有赵岚清一个人，边怒不可遏地说“放开我”，一边红着脸想要扒拉开那人铁铸一般的手。
　　显了真身才发现，那人压根没有看起来那么文弱，手腕一抬，那胳膊上便犹如遒劲的粗藤一般，显着隐隐的青筋。
　　赵岚清叫天天不应，人又挣脱不开。眼望着要被打包带走，一抬眼便看见江离抱着好几袋吃食，正围着旁边看热闹。
　　赵岚清：“……”
　　赵岚清怒不可遏的叫了一声江离！
　　这才看到江离一愣，轻掂着步子走过来，问道：“少爷，您叫我干嘛呀。”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约好了在外只叫少爷。
　　赵岚清：“……”“没有见到我被人绑架了吗？”
　　“emmm”，江离望了眼身旁已经站定的春江凡，两手一摊，那张纯真的脸上坦坦荡荡，跟赵岚清利索道：“回少爷，我看到了，但是我打不过呢。”
　　赵岚清：“……”
　　“这位道友，你的小侍从可比你识时务多了。”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春江凡哼笑出声。倒是识趣地松了松自己的手，生怕把赵岚清弄疼了。聊聊地看着他，道：“左右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怎么就那么害怕去我离火宫呢？”
　　“你们不是一直跟着本宫飞舰的吗？我还以为你们很乐意去做客。”
　　轻飘飘的两句话。让赵兰青的头皮直发麻。
　　想了一想，这位可是连江离都敌不过的人，他们又是哪里来的自信，可以瞒住他的耳目，跟着他们那么久还不被发现的？
　　指不定人家早就知道了，连着今天在这里引诱自己靠近，都是了然于胸。可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做出这么贻笑大方的自投罗网行为。
　　赵岚清便再也不敢闹腾了，怨愤的看了他一眼，咬咬牙道：“我跟你走可以，你得让我的小侍从离开。”
　　“别吧。你二位涉世未深，留他一个在外边便不担心吗？”春江凡意味深长笑笑，幽幽道：“而且，你怕是搞错了。”
　　“你现在并没有给我谈条件的机会。”
　　赵岚清：“……”
　　“哦。”赵岚清冷冷瞥他一眼，知道自己无可奈何道。
　　……
　　威武的飞舰内部，跟外边没有把什么差别。空阔的房间似皆由青铜所铸，处处弥漫着冷硬的气质。
　　偶尔一队身披铠甲的侍卫从过道里走过，总让赵岚清感受到一股草木皆兵的萧瑟肃杀。
　　赵岚清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当做奸细盘问了，却没想到，却只被安排进了一个房间。
　　成队的侍从给他们端来好吃好玩的，连着漂亮的锦绣罗衣都一叠一叠地给他们送了过来。
　　倒是春江凡，似乎日理万机。从带自己进来后，偶有晚上的时候路过房间看上一眼。
　　却似乎知道赵岚清不怎么想见到自己，每每只在里边的人发现的时候，便识趣离开。
　　来来去去，只让赵岚清莫名其妙，只觉得春江凡这人性情古怪，不易相处。
　　偏生，身边还没有能够说上话的人，只能焦灼地等着，想想有什么好的办法。
　　办法其实是有的。他们被“邀请”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被搜身，赵岚清全身的东西一个不少，其中包括木怀青和风吟天给的传声符。
　　只是，如今不到关键时刻，赵岚清并不打算和离火宫当真撕破脸。
　　只能耐心等着这位离火宫主对他们的发落。
　　还有看着江离待在这里享受生活。
　　……
　　“国主，他们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什么都送？”江离一头扎进全是绸缎的衣服堆里，冒出个头来，疑惑问道。
　　“不知道。”赵岚清扒拉着桌子上的各色糕点，聊聊道：“用庸俗之物腐蚀咱们，让咱们迷失道心，不能增进修为吧。”
　　那个离火宫宫主着实奇怪，明明知道他们是有意接近，却还是不温不火地这般对待他们。
　　仿佛一点不介意一般。真正让赵岚清意识到了什么叫高手间的喜怒不形于色。
　　只江离却不知道，并且半点不怵。他认真点点头，眉头装模作样地轻皱了一番，随后又舒展了。
　　拈掉自己嘴角的糕点渣，淡定道：“这样的腐蚀，我还能再坚持个百八十年。既然他们是这样想的，能不能把昨天端过来的桃酥再端两盘过来？这样更快一些。”
　　赵岚清：“……”
　　赵岚清无奈，刚想起身给江离叫点名的糕点。便听到一阵狂放的笑声，从门口响起，一个周身贵气，面貌精致的贵公子倚在门口笑道：“果然有意思。”
　　“你们妖界都是这么单纯好骗的吗？”那贵公子随意进来，拈了一块糕点起来，只看到江离那撇着嘴，立时穷凶极恶的眼神，又识时务地放下。
　　歪头打量着赵岚清道：“用糕点腐蚀你们？”
　　“怎么不考虑用灵石砸死你们？嗯？”那贵气公子轻悠哼了一声道。
　　“我们有灵石，没有糕点。灵石腐蚀不了！”江离看到他放下了糕点才开心，挺着胸膛还挺自豪。
　　看得赵岚清一头的黑线。刚拉住江离，让他闭嘴。却看到这人幽幽坐下，叹了口气。
　　“糕点是来哄你们的，绸缎锦服是为了来让你穿的。小妖君，在这里呆着开不开心啊？”
　　“不开心你能放我们走？”赵岚清有些摸不着头脑，望着他戒备道。
　　“当然可以。要是你想，我自然可以送你走。”春江皓细细打量着他，望着他那精致的脸怔了怔道：“其实你也可以不走，在离火宫挺舒服的不是吗？”
　　“昨日我问父王，为何带你们回来。他说养了个小玩意。”
　　春江皓撑着脸细细望着他，直言不讳道：“可我看了，怕也不是个小玩意。”
　　“若是好好努力，指不定能够当我离火宫这三百年来第一位宫主夫人。”
　　“为什么？你这么说我还怪受宠若惊的。”赵岚清已然知道了他是谁，觉得这小零说话怪有意思的。一本正经将人捧这么高，莫不是打了什么主意吧。眼睛转了转，大胆假设道：“我难道是你父王心中白月光的那款吗？”
　　“白月光只能看着明亮一瞬，而你比白月光更持久。”春江皓眼睛眨也不眨地给他画大饼道。
　　“懂了，我是替身。”赵岚清眉头一挑，聪明道。
　　“所以？少宫主初次见面，是来当说客的？”赵岚清眼睛一眯，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试探问道。
　　“也不是当说客。”春江皓跟赵岚清幽幽道：“谁愿意要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小妈呢？”
　　赵岚清：“……”
　　“我是来放你走的。”春江皓继续道：“父王虽然有意纳你，可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不愿，自然不会强迫你。”
　　“那我要是愿意呢？”
　　“你想要星星，父王都能为你杀个尊者，让他陨落！”
　　赵岚清：“……”倒也不用这么殷勤。
　　赵岚清认真考虑了一番，仔细想想，找一个道侣可以解毒，还能随意提条件，说不定直接拿到离火阵，倒还是挺划算的买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岚清一想到要日日对着那位杀伐冷冽的春江凡，总觉得心里膈应，不得劲得慌。
　　“多谢美意，只是我不想答应。”赵岚清抬起了下巴，慎重道。
　　“我可以冒昧询问，为何吗？”彬彬有礼的春江皓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
　　“有一个尊者道侣，简直算是平步青云不是吗？更何况我离火宫地位尊崇，你虽是替身，可修道之人，有时候不谈感情，才更有利。”
　　“如果真要说为什么。”赵岚清心里有些堵，却笑着朝他眨了眨眼，揶揄道：“比起你父王，我更喜欢哥哥你这样丰神毓秀、身板单薄的人。”
　　“看着更安全。”
 
 
第38章 仙山
　　“别闹！”春江皓那俊秀的脸上一红, 却还是轻轻松了一口气，一扇子轻轻拍在赵岚清身上道：“不过，我还挺庆幸你没有答应的。什么替身, 不过是个聊以解闷的替代品罢了。高兴的时候，你是离火宫的半个主人, 不高兴的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得出来，因为赵岚清没有接受这个提议, 春江皓很高兴。兴致勃勃地跟他絮叨道：“你刚才要是答应了，我立马出去，以后见面叫你小妈。”

　　赵岚清抿着唇轻点了点头。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抖机灵, 只乖巧地朝着春江皓笑, 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只觉得这个少宫主怎么有点老好人的啰嗦。
　　许是因为那笑容太恬静漂亮，激得春江皓朝他柔和一笑, 轻道：“怪不得我父王喜欢你, 看着你笑的时候，谁都舍不得伤害你。”
　　“走吧。我已经相信你，你确实不是来我离火宫图谋不轨了。”
　　“我送你出去。”春江皓起了身, 带着赵岚清堂而皇之地从飞舰上下去。
　　直送了他有二里地, 才摸了摸头，带着些许的深意道：“你不属于这里, 还是快快离开吧。仙界人心不古，你们主仆这么好看还不聪明, 待久了迟早被人骗。”
　　晨起的林地里带着股舒朗的风, 赵岚清点点头, 想了想, 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吧。歪着头, 试图攻略道：“可是，最起码你没有骗我啊。”
　　“我还挺喜欢你的，你给我留个信物，我趁你父王不在的时候去找你玩吧。”
　　春江皓一顿，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以后想要找我就把灵识附在玉上，这是对玉的一部分，我回头就把另一块带上。”
　　“好呢。”赵岚清点点头，自觉收获满满，带着江离心满意足离开了。
　　春江皓等赵岚清走了之后，那脸上的笑才逐渐湮没。没一会儿，原地一阵烟雾弥漫，春江凡踏着烟气，显现出身形来。
　　那对浓眉一抬，威严立显。“我记得我没有让你说那么多废话。”
　　“可该说的我也说了啊。”春江皓不以为意地朝春江凡笑笑道：“他不答应您，难道是因为怕我叫他小妈吗？”
　　“算了。”春江凡没有因为春江皓那暗搓搓的轻嘲生气，只淡淡道：“不答应了也可，说明他不慕富贵。没什么要紧的。”
　　“何必呢父王？”春江凡叹了口气，心里为赵岚清默哀。
　　都说君心难测，他要是刚才只是一个见利眼开，贪图富贵庸俗的小妖，指不定父王就对他歇了心思了。
　　这么什么都不要地利落一走，反而更让人有兴趣了？
　　“强扭的瓜不甜。”春江皓张了张嘴，继续为赵岚清努力道。
　　他已然三百岁了，不想有一个这么小的小妈。
　　“这也是我想要问的，我何曾告诉过你这句话？让你对我产生了这样的误会？”春江凡却是压根没有和他的心思共情过，神神在在道：“莫管甜不甜，我看上的，还能不是我的吗？”
　　春江皓：“……”
　　春江皓只垂眸望了他父王一眼，掩下了一丝黯然神情。
　　想了想，还是咬牙道：“父王，水满则溢，过犹不及。”
　　“当年往事已然化为尘与土，您再是折腾，也不可能再弥补当年的遗憾，挽救不了当年的惨剧。”
　　“那个小妖修，不是骗了您的云殿下……”
　　“您也大可不必，这么，执念如此……”
　　“放肆，我的事是你能置喙的吗？”春江凡在春江皓启口的时候便脸色一凝重，一甩袖子，凌空将他挥甩了出去，甩掉宛如垃圾一般。
　　“这样的事，以后莫要说了。”春江凡像一柄出了鞘的重剑，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意，让春江皓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没预料到，你竟然会为了一个刚见一面的小玩意，如此忤逆我。”
　　春江凡面色未改，静静道：“谁说往事成空？我找了云琛的魂魄三百年，不也没找到吗？”
　　春江皓有些恍惚，望着他那捏紧的手掌，无力地叹了口气，还是问道：“要是您找到了呢？”
　　“您……”
　　“找到了再说。”春江凡没再理会他，抬脚便踏云走了。
　　留下春江皓一人在原地不知道该为谁悲哀。
　　离火宫宫主三百年前立地踏入修仙道，区区二百年便步入大乘之境，成为人人都忌惮的尊者。
　　却只有春江皓知道，他父王带着仇恨入的仙门求的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前两百年犹如长虹贯日，剩下的一百年再无寸进。
　　三百年前，他带着亲军被人围杀几近含恨战死，却硬生生以强大的战意立地筑基。
　　而筑基突破的时候意念有多强，他就对曾经那个缱绻厮磨的殿下有多大的恨意。
　　春江凡遭遇的最后一场战事，是被自己最亲密的枕边人坑害的。只那一役后，云琛便再也没有了音讯。
　　他也失去了全部，除却自己这个被养在将军府，无人问津的养子。
　　三百年过去，曾经的恨未曾散过，似乎爱，也并未离开。
　　否则，这仙界的修者皮相多么易得，他却会对赵岚清那张粲然的脸，只一见，便势在必得了？
　　……
　　离火宫的飞舰悬停在了一个空山深谷中，赵岚清出来了才知道不远处便是离火宫所在的离火城。不禁让他有些惊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就这样把他放在这里，自己有了借口，遇到春江皓的机会就更多了。
　　果然没有几日，便看到那飞舰从空中飞过，受着城中万民的敬仰拜伏，往最为肃穆的离火宫而去。
　　赵岚清和江离在城中客栈住了好几日。
　　不愧是治下最为严明的离火宫辖地，哪怕是陌生面孔也让他们混得如鱼得水。
　　赵岚清没有马上就去邀请春江皓出来玩，而是在他们回来了好几天，日日在传说见到过春江皓的地方游荡。试图投其所好，为日后自己想要借离火阵这一冒昧的要求做好铺垫。
　　只好几天过去了，他连春江皓的影子都没看到。
　　直到有天早晨，赵岚清起床出客栈的时候，便看到春江皓坐在自己落榻的客栈里坐着品茗，面前摆了一桌子的糕点吃食一动未动。
　　人修大多不爱吃饭，哪怕开了客栈，虽然提供吃食，却也不会轻易入口。
　　春江皓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看到他出来了，才笑道：“怎会有这么惫懒的修者？日上三竿了也未见你打坐？倒是睡得极好？”
　　“亏我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等着你们？”
　　“睡觉怎么了？“赵岚清朝他笑笑。“我们总是爱睡些的。”
　　“只是，哥哥，你都回来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你还说我，我不是让你跑得远远得吗？为何还留在这里？”春江皓朝他笑笑，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头。想了想，才温和问道：“这么些天，这座离火城已经逛完了吧？”
　　“想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春江皓面色平静，似乎另有打算，朝他试探问道。
　　“去哪？”赵岚清抬起了头，那忽闪的眼睛眨啊眨地，小心问道。
　　“回来筋骨有些生疏，有个仙山的秘境即将开启。总想去游历一番，磨练些心境。听说那秘境里上次出现过光心草，我想去碰碰运气。”
　　游历是假，趁着这个机会，在自己父王的眼皮子底下，将一直滞留在这里的赵岚清送走才是目的。
　　那仙山里有一处秘密的传送阵法，可以在特定的时候开启，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失去踪影。
　　赵岚清没有认真听完，只听到他想要出去就心潮澎湃了。半分没有自己已然成了别人砧板上肉的自觉。
　　还想着出去好啊，还是荒郊野岭，这个时候救他一命，岂不是轻而易举？就算是没有机会，也能在人不多眼不杂的地方创造机会。
　　赵岚清骤然眼睛一亮，忙点头道：“好呀好呀。咱们这就出发？”
　　“不急。”春江皓却是笑笑道：“今日来只是告诉你。那仙山的秘境四日后才开启，到时候，我再来找你不迟。”
　　“好呢。谢谢哥哥。”赵岚清乖巧道。晶亮着眼睛，挥手送他离开。
　　……
　　仙山之下，一群清徵宗弟子穿着清一色的素袍在一个角落里等待着。他们已然入了离火宫的地盘良久，却被风吟天授意，直接到了这里布置，准备守株待兔。
　　“那位春江少宫主真的会来这里吗？“白书流踱着步，这几天都要把这仙山踏平了，心忧道：“咱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许久了。师父可还在无相境中生死未卜。要是这一次接近春江少宫主不成功，咱们可再没什么机会能够力挽狂澜了！”
　　为首的青年却没什么情绪，只站在原地，再一次望着这座仙山。里边已经设下了众多隐秘阵法，皆为创造机会，和那位春江少宫主打上照面。
　　风吟天听到白书流的话，静静道：“其他地方他可能不会去，但是这里，他会来的。”
　　“春江宫主百年未曾突破早就不是个秘密了。”风吟天轻轻道：“大乘修为，巩固境界便罢了，若是真的修为有碍，便需要外物借物调心。”
　　“我们已然安排人将在这个秘境中发现过光心草的消息散布了出去。”风吟天继续道：“少宫主是出了名的孝子，不会不来的。”
　　“只是……”风吟天突然一顿，想了想，还是道：“这座仙山的秘境听说有一个特别之处。”
　　“进去的人有的会失踪。”
 
 
第39章 尴尬
　　三日后, 春江皓吃了化形丹一人去客栈找了赵岚清。
　　赵岚清看了眼春江皓周围无一人，不由好奇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也怪不得让赵岚清诧异。
　　到了离火宫才知道春江皓的身份有多贵重。
　　前段时间，春江皓来找自己后, 便频频露面于街市。有时候和赵岚清遇到了，但凡春江皓和自己打个招呼, 哪怕只隐晦点点头，便能看到街道那些如刀的目光唰唰投向自己。
　　或崇拜或打量或不怀好意……
　　还怪瘆人的。
　　久而久之，赵岚清哪怕遇到了春江皓也当做不认识了。毕竟, 打完招呼便被有心人尾随的经历实在有点吓人。
　　也知道了春江少宫主出行的时候，周身必有一打或明或暗的侍卫们。否则危险极大！
　　所以，看到今日春江皓一大早孤身前来, 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