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早上的时候谢蜩鸣又翻出了羽绒服和谢津津一起穿上。
谢津津早上出来时看到傅季秋有些惊讶,但一直没说什么,直到出了门,这才小大人一般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蜩鸣听到后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谢津津摇了摇头,没有看他,只是一边走路一边踢着地上的积雪,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开心。
谢蜩鸣知道谢津津根本憋不住话,因此故意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听谢津津自己继续说道:“大灰狼终究还是还是进来了。”
谢蜩鸣听到之后差点笑出了声,“津津这么讨厌他?”
谢津津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爸爸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谢蜩鸣的话像是一股温热的水汩汩流进了他的心里,让他不由生出几分暖意。
谢蜩鸣有些感慨地摸了摸谢蜩鸣的头。
他想说些什么,但他和傅季秋的事实在太过复杂,并非他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所能理解,因此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和他一样叹了口气。
晚上谢蜩鸣像往常一样牵着谢津津的手一起回家。
到了家门口,谢蜩鸣的钥匙还没拿出来,门就打开了。
傅季秋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他的面色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但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
“回来了。”傅季秋冲他露出一个笑来。
客厅里飘来饭菜的香味,谢蜩鸣牵着谢津津走了进去,这才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饭菜还是热的,似乎刚盛出来。
谢蜩鸣看着桌上的饭菜愣了片刻,他从来不知道傅季秋也会做饭。
而且……这些菜看起来还如此眼熟。
“这些是你做的?”谢蜩鸣转头问道。
“嗯。”傅季秋点了点头,想要和谢津津套近乎,陪他一起去洗手。
但谢津津拒绝了他的请求,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手。
傅季秋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和谢蜩鸣说起话来,“有时候会自己试着做饭,从前看你做饭总是很容易,给了我一种错觉,让我以为做饭无非就是油盐酱醋,但后来自己做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无论怎么调都做不出你做的饭菜的味道。”
傅季秋说着递给他了一双筷子,“要不要尝尝?”
谢蜩鸣还真有几分好奇傅季秋做的饭菜会是什么味道。
于是接过筷子夹起一块糖醋小排吃了一口。
和他想象中的黑暗料理不同,竟然意外得好吃。
傅季秋应该是花了功夫研究过,味道和他做的糖醋小排真得有几分相似。
只是他还是有些无法把傅季秋和厨房联系在一起。
“挺好吃的,你自己琢磨了多久?”谢蜩鸣问道。
“三年。”
不知为何,这个数字让谢蜩鸣的心莫名一堵。
他抬头看向傅季秋,然后就见他也正望着自己。
“我试过很多种做法,才终于和你做的有了那么一点相似。”
这句话里包含的含义太多,谢蜩鸣不知怎么回答,干脆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又夹起了一块排骨,尽量轻松道:“做菜就是这样,哪怕照着一样的菜谱,不同的人做出的口味依旧不同。”
说完,谢蜩鸣还打趣道:“你平时日理万机,还有空研究这些东西。”
“有时候会做一做。”傅季秋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很轻,然而里面的感情却很重,“想你的时候。”
虽然是老式的居民楼,但这里的隔音却很好,暮色四合,四下格外安静,一时间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最后还是谢津津从洗手间出来的声音打破了客厅里的安静。
三个人在餐厅里依次坐下。
头顶花瓣型的吊灯散出暖黄色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在墙上映出三道长短不一的倒影。
因为角度的原因,三道影子不时会碰到一起,就像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分离。
这让傅季秋看得不由一怔。
吃完饭谢蜩鸣本来想让他离开,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傅季秋先一步对他说道:“鸣鸣,我头疼。”
谢蜩鸣闻言只好咽下还没说出口的话,转身找了体温计让他量一□□温。
傅季秋接过体温计量了五分钟,谢蜩鸣接过看了一下结果,竟然还是39℃。
“你这烧一点都没退。”谢蜩鸣看着温度计道,“你的药按时吃了吗?”
“……吃了。”傅季秋回道。
“吃了怎么还在发烧?”谢蜩鸣说着让他躺到沙发上,自己去拧了热毛巾给他敷上,又倒了热水让他吃药。
结果拿了早上的药一看,里面的数量和他早上临走时一样。
谢蜩鸣拿着药盒又问了一遍,“你的药按时吃了吗?”
傅季秋看着他手中的药盒,沉默了下去。
谢蜩鸣无奈,亲自看着他把药吃了下去,这才放心。
看着他吃完了药,谢蜩鸣又去拧了一条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傅季秋这次倒是格外得配合,乖乖地躺在沙发上,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谢蜩鸣避开了他的目光,叮嘱道:“好好休息,明天应该就能退烧。”
傅季秋闻言眸中的神色黯然了一瞬,似乎有些可惜。
“你不想早点好起来吗?”谢蜩鸣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地问道。
然后就见傅季秋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永远都好不了。”
“你……别说傻话。”谢蜩鸣连忙喝住了他。
客厅里的气氛似乎粘稠了起来,有一瞬间,谢蜩鸣觉得似乎有些无法呼吸。
于是他没有再在这里停留下去,只是说道:“明天烧退了就赶快离开,津津不适应家里多一个人。”
谢蜩鸣没有看傅季秋的神色和反应,说完之后便转过了身,准备去给谢津津洗澡。
就在他已经快走到卧室的时候,这才听到了傅季秋的回答。
他说:“好。”
谢蜩鸣给谢津津洗完澡后,自己也顺便洗了一个澡。
从卫生间出来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傅季秋坐在沙发上还没有睡。
谢蜩鸣见状走过去问道:“你怎么还不睡?是不是不舒服?”
傅季秋摇了摇头,回道:“没有。”
“那就早点休息。”
谢蜩鸣说完便打算回卧室去睡觉,然而刚迈开步子,却被傅季秋叫住。
“鸣鸣。”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习惯
“怎么了?”谢蜩鸣转身问道。
然后就见傅季秋望着他的胳膊问道:“那道疤?”
谢蜩鸣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洗完澡后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手肘处一道暗红色的疤。
谢蜩鸣和傅季秋不同,他生在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从小磕磕绊绊地长大,身上落下过不少伤疤,有深有浅,不过大部分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抚平。
只有这道疤一直跟着他。
这是一道很长的疤,足有快十厘米,呈现着和周围皮肤都不同的暗红色,像是一条蜈蚣,安静地蛰伏在他的手肘处。
他们在一起时,傅季秋曾很多次抚摸过这道疤,却从来没有开口问过。
今天还是第一次问他有关这道疤痕的事情。
其实谢蜩鸣平日里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道疤,毕竟年岁太过久远,早已不会再疼,他也已经习惯了。
因此骤然提起,一时之间谢蜩鸣反而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很多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掩埋在过去的尘埃里,然而当想起的那一刻,却依旧清晰。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谢蜩鸣说着,也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肘。
然后就听傅季秋回道:“只是突然想起来,在一起三年,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好好了解过你。”
傅季秋的话让谢蜩鸣不由一愣。
大概是他们的纠缠起于身体的缘故,在一起的那三年,他们对于彼此身体的了解确实多过于心。
他们好像是没有怎么去了解过彼此。
就像哪怕在床笫之间,傅季秋曾无数次抚过他手肘处的疤,却从来未曾开口问过一次。
所以这样想来,那三年中他们确实更像金主与情人的关系。
灵魂无比疏远,身体无比亲密。
以至于后来谢蜩鸣回想那三年,能想到的也只是身体上的纠缠而已。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了解。
傅季秋是不想,而他是不敢。
夜晚总是有着一种让人放松的魅力,又或许是这些年他都没有什么诉说的机会,因此谢蜩鸣难得想要打开话匣,讲一讲那些曾经。
“你知道守村人吗?”谢蜩鸣说着,在他旁边坐下。
虽然不明白这个和他手肘处的那道疤有什么关系,但傅季秋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抬眸望着他,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傻子,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从有印象起他就是那个样子,每天傻呵呵地村子里走来走去,有一把子用不完的力气。他好像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他傻子,但爷爷却不允许我这么叫他,爷爷叫他叫阿宝,爷爷说他是村里的守村人,我们要善待他。”
“我问过爷爷什么是守村人?爷爷说每个村子里都有这么一个人,他们上一世犯过错,所以这一辈子自愿三魂去一魂,七魄去二魄,镇守一方,因为替村子挡了灾,所以变得这么痴傻,阿宝虽然块头和力气很大,但性格很好,总是笑呵呵的,因此村子里有很多孩子总是故意捉弄他。”①
“我虽然看不过去,但我那时因为脸上的胎记也总被欺负,他们叫我妖怪,小怪物,我自顾不暇,也帮不了他,能做的就是偶尔把自己的饭分给他。”
“直到有一次,那群人放学的时候又一次拦住我,他们把我的书包扔到树上,让我学狗叫给他们听,我不愿意,他们便要打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阿宝突然从旁边冲出来挡在了我面前,他们对于阿宝并不在意,还想要继续,但那次阿宝第一次动手打了人,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阿宝还爬到树上帮我把书包取了下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聊天,我们坐在山坡上看夕阳,我给他分了一颗爷爷给我买的玉米糖。”
“从那天起,一个傻子和一个被人排挤的小怪物建立起了一段秘密的友谊。”
“我们一起捉过蝴蝶,一起看过夕阳,一起摸过鱼,他是我童年时期唯一的朋友,但好景不长,那群人对于之前阿宝打他们的事怀恨在心,于是想要报复回去,他们把阿宝骗到水边,然后把他推了下去。”
“他们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阿宝,看着他在水里惊恐地扑腾,他们在岸边笑得开心,直到后来阿宝一点点沉下去他们才发现了不对,阿宝怕水,且不会游泳。”
“谁也没有想到那么浅的水能淹死人,我放学经过河边的时候,刚好看到那群人在喊人,我跳了下去想把阿宝拉上来,但那时的我太小,根本拉不起他,反而被不知什么东西划破了手肘,那是一条很长的口子,流了很多血,可我竟然没有觉得疼。”
“阿宝走了很多年,但我固执地没有再交过新的朋友,就这么孤孤单单地活了很多年。”
谢蜩鸣的声音平平淡淡,没什么情绪,说完后似乎有片刻的恍然,然后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景。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在墙上映出一道浅淡的侧影。
傅季秋见过谢蜩鸣很多的样子,却都没有这一刻来得动容和心疼。
他只是坐在那里,身上却好似藏着千万年的孤寂。
傅季秋突然很想将他抱在怀里,然而却明白自己连伸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只能试探着开口问道:“如果……”
谢蜩鸣闻言转过头来。
一对上他的眼睛,傅季秋原本准备好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里。
他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能不能从朋友做起?”
“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陪着你。”
谢蜩鸣闻言笑了一下,“可怜我?”
“不是。”傅季秋一听立刻回道,“我只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蜩鸣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博取什么同情,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傅季秋问道。
“从小到大,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我得到的感情一直都比别人少一些,后来因为阿宝的事,我又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肯让新的人进入我的世界,所以后来碰到你的时候才会近乎飞蛾扑火一般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