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但后来楚景却拿回来一封信,说是一个受捐助孩子的来信。
彼时的傅季秋正被头痛折磨得痛苦不堪,因此他没有去看,只是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楚景自己处理。
无非就是感谢他的资助和一些客套之言。
他不知道那是谢蜩鸣的回信。
如果知道的话……
是啊,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彼时的他们并不相识,傅季秋也不可能给他回信。
或许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之后的事情。
头又疼了起来。
傅季秋没有顾得上跳动不已的太阳穴,又将那些信一封封拆开读了一遍。
虽然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但每一封信却又透露出一股不属于他的温暖。
【蜩鸣小友,见字如面。】
【山茶花已收到了,虽然已经干枯,但依旧可以看出来是很漂亮的花。】
【祝爷爷身体康健。】
信里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化成了一柄柄尖锐的箭将他刺穿。
傅季秋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然而谢蜩鸣的样子却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目光像往常一样炙热而充满爱意。
“傅先生,你是我的太阳。”
“我真得真得很喜欢你。”
“你抱抱我,我好疼啊!”
“就是突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些信。”
傅季秋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提分手时谢蜩鸣在外面坐了一夜。
傅季秋把他抱回来的时候他抱着傅季秋怎么也不肯撒手,抱着傅季秋一遍遍说:“你是我的太阳。”
彼时的他不理解,只当他在胡言乱语。
不成想原来真得有一颗太阳曾照耀过谢蜩鸣,而傅季秋不过是恰巧沾了他片刻的光。
“你到底爱我什么呢?”
“你是我的太阳。”
傅季秋仿佛被卷进了一片逃不出的漩涡,他终于明白了他一直弄不明白的那个问题。
谢蜩鸣爱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他何其幸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一份爱意,又何其不幸,直到一切都来不及才明白过来所有的事情。
所以他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小偷,偷走了属于别人的光,却又残忍地将他熄灭。
所以老天才这样惩罚他,让他用一生的痛苦和愧疚去偿还。
傅季秋猛然睁开眼睛,然后近乎慌乱地想要把那些信放回去。
手臂不小心扫过桌面,上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除了一张银行卡,一个日记本,一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份检测报告还有一份死亡证明。
傅季秋连忙俯下身去捡,先对上的是一份死亡证明。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却概括了谢蜩鸣的一生。
死亡证明旁是一份检测报告,上面写着谢蜩鸣的名字,附着三张彩超的图片。
正中间是一段专业又晦涩的话语,因此傅季秋只看懂了最后一段。
宫内早孕,符合孕约8周。
孕8周。
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但胸口还是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痛意,一时之间竟疼得他直不起腰来,额前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冷汗,傅季秋猛地攥紧胸口却仍觉得喘不过气。
他的记性突然前所未有得好了起来。
耳边突然响起谢蜩鸣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你是男主呢?”
“什么意思?”
“你会不会想要……我们的孩子?”
“别说傻话。”
“我们不会有孩子。”
……
所以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怀了孕?
傅季秋的手指猛然收紧,那张测验单就这么被他揉成一团。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什么似的展开,然后看向测验单上的彩超图片。
原来那里曾经有过一个生命。
傅季秋缓了许久才继续捡起地上的东西来,检测单的旁边是一张银行卡。
楚景说这是谢蜩鸣临死前托他交给自己的东西。
傅季秋去银行查过,里面是不多不少整三万。
傅季秋一开始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看到了那些信,以及日记本里稚嫩的笔迹工工整整地记下的每一笔资助款,他这才明白了谢蜩鸣的意思。
这是“傅季秋”曾经资助给他的所有钱,而今他还了个干净,从此便和他再不相欠。
傅季秋捡起地上的银行卡时有一瞬间竟有些恍惚,原来三万块钱就可以买到一个人死心塌地的三年。
原来谢蜩鸣早就不欠他什么。
相反是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对谢蜩鸣到底有多少的亏欠。
谢蜩鸣的日记本已经旧了,但保存依旧完好。
随便翻开一页,里面写得都是他的名字。
傅季秋终于开始一点点明白他对自己那么深那么炽热的感情从何而来。
他也终于求来了问题的答案。
然而那个人却再也不会回来。
他突然想起谢蜩鸣生病的那一晚他给谢蜩鸣读书时谢蜩鸣的神情。
又为何会对主人公如此共情,因为这也是他的一生。
傅季秋捡起《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上面熟悉的话语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的一生一直是属于你的,而你对我的一生却始终一无所知】①
【我整个的一生都在这里,都在这些信里】②
傅季秋一页页地往后翻着,不知翻了多久,他突然想起自己虽然断断续续给谢蜩鸣读过很多次,但却从来没有一次读到过结局。
他突然开始好奇故事的最后一页,于是他迅速往后翻了起来。
终于,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是男主人公的一段内心独白。
【他悚然一惊:仿佛觉得有一扇看不见的门突然被打开了,阴冷的穿堂风从另外一个世界吹进了他寂静的房间。他感觉到死亡,感觉到不朽的爱情:百感千愁一时涌上他的心头,他隐约想起了那个看不见的女人,她飘浮不定,然而热烈奔放,犹如远方传来的一阵乐声。】③
作者有话说:
①②③《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v后会日更,这篇文是追妻火葬场,大纲已经写好了,不会换攻的,大家看文愉快~
第21章 新生【倒v开始】
三年后,烟云镇。
这是位于中国北方的一座小镇,四季分明,风景秀丽,青石转铺成的路面古香古色,道路两旁种着一排排榆树,每年四月会结出密密麻麻的榆钱供人采摘。
这个镇子不大,占地三百平方公里,人口刚刚刚两万人,只有几所学校和一个大型超市,经济不算繁华,但也能够满足镇上居民的所有需求,维持他们的生计。
有很多人在这里出生,工作,结婚,成家,一生从未离开过这里,但对于外面的世界也并不好奇。
有点像是世外桃源,自在且安逸。
下午五点半,清脆的铃声划破长空,学生追逐着从一间间教室挤了出来,原本安静的校园立刻喧闹了起来。
“谢老师,走了。”
“嗯。”谢蜩鸣刚一下课就拿起讲台上的语文书匆匆向外走去,有同事和他打招呼他也顾不得抬头,只敷衍地回应了一句,便脚步不停地向校门口大步走去。
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已经五点半了,距离幼儿园放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好在幼儿园距离他现在执教的初中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只用了几分钟就赶了过去。
但等他到的时候,幼儿园的大门早就已经关闭。
保安已经认识他了,见状从凳子上起身走了过来,问道:“谢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晚啊?都放学一个小时了。”
“不好意思,下午教研完直接去上课了,今天最后一节课,忘了拜托同事替我先接一下孩子,对了,津津呢?”
“被人接走了。”
“接走了?谁接走了?”
“好像姓楚,津津叫他楚叔叔,那人说是你朋友,津津也认识他,老师就让他接走了。”
“哦,楚景啊。”谢蜩鸣听到这儿松了口气。
他连忙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早已关了机。
怪不得他没收到楚景的电话。
谢蜩鸣在保安室借了个充电线,又充了几分钟电,手机一开机,然后就见里面立刻弹出来了三个未接电话和一条微信消息。
点开微信,里面是楚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你最后一节有课,我把津津先接走了,带他去吃肯德基。】
谢蜩鸣回了个【好】,然后迅速向肯德基赶去。
工作日肯德基的人不多,因此谢蜩鸣一进去就看见了楚景和谢津津。
谢津津正在吃薯条,一看见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伸出手来冲他摆了摆,叫道:“爸爸。”
谢蜩鸣看见他,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定。
谢津津吃得不亦乐乎,嘴角沾了番茄酱,谢蜩鸣拿了张纸一边轻轻给他擦拭,一边对着一旁的楚景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楚景刚下飞机,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穿得还是工作装,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神色有些疲倦,却还是笑着回道:“猜到你周四最忙,顺路接一下而已。”
谢蜩鸣知道他根本不是顺路,但也不好再说下去,因此又道了一次谢。
楚景闻言立刻回道:“和我不必这么客气。”
吃完饭,谢蜩鸣牵着谢津津的手在门口和楚景道别。
楚景本来提议送他们回去,但谢蜩鸣看着他眼底的青色,还是拒绝了他,让他赶快回去休息。
楚景大概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坚持,和他们道完别后就开车离开了。
谢蜩鸣则牵着谢津津的手向回走去。
烟云镇不大,因此谢蜩鸣无论去哪儿几乎都是步行。
谢津津刚才吃得太饱,没一会儿就走不动了,抱着他的腿撒娇,“爸爸,你抱我吧。”
“好。”谢蜩鸣说着俯身抱起了他。
几日没抱,怀中的重量又沉了,谢蜩鸣不由笑了一下,对着他问道:“是不是又胖了?”
“没有。”谢津津立刻反驳道,“我只是长高了。”
说完抱住他的脖颈,说:“等我再长高一点,我来抱爸爸。”
“好啊。”谢蜩鸣转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奶团,笑着回道。
谢蜩鸣把他往上抱了抱,怀里的重量沉甸甸的,就像把整个世界抱进了怀里。
最近秋意正浓,道路两旁落满了金黄色的枯叶,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微风徐徐,带着浅淡的凉意,两边人来人往,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惬意。
不知是不是秋日容易感伤的原因,谢蜩鸣突然有些感慨起来,还好当初没有流掉谢津津。
当初最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其实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
他总觉得孩子的出生应该带着父母的爱意,而不是痛苦和分离。
因此那时被傅季秋关在别墅的时候他想法设法地折腾自己的身体,不过谢津津福大命大,始终没事儿,所以后来刚到烟云镇时谢蜩鸣甚至约了流产手术。
但是等他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感觉到了腹中孩子在动。
其实当时的谢津津才刚刚成型,大概率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然而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却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血脉相依,就像有什么连通了他们的生命。
谢蜩鸣摸着自己的小腹,突然就哭了出来。
他最终还是没有流掉那个孩子,将他生了下来。
第一次在医院抱起谢津津时,他小小的一只皱皱巴巴,皮肤还泛着红,丑得要命。
但谢蜩鸣的心在那一刻却被填得很满。
这是他的孩子,也只是他的孩子。
他会姓谢,叫津津。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谢津津在他怀里睡得香甜,谢蜩鸣也不想叫他,轻轻给他脱了衣服,然后小心地放在床上,又给他盖了被子,这才走了出去。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旧居民楼,两室一厅,虽然有些破旧,但被谢蜩鸣收拾得很干净。
他随便吃了点饭,又洗了个澡,然后回到卧室躺到了床上。
谢津津似乎感觉到了他,在梦里翻了个身,准确无误地吧手搭在了他的身上抱住了他。
谢蜩鸣任由他抱着,就这样借着灯光静静地望着睡得正香的孩子。
小孩子长得快,几日不见,似乎又长大了。
圆圆的小脸白里透红,眼窝深邃,睫毛浓密纤长,嘴唇红润,隐隐约约能看出来很像他的父亲。
谢蜩鸣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因此乍然想起这个名字,不免有些愣神。
距离当初楚景帮助他假死脱身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