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瑾似乎算好了,请刘觞单独出来饮酒,李谌一定会跟上。
程怀瑾与程轻裘拜见天子,李谌施施然坐在席上,淡淡的道:“朕已然来了,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程怀瑾微微一笑:“陛下英明,什么事情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目。”
刘觞道:“快别怕马屁了!”
程怀瑾又对着刘觞一笑:“我听老三说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一模一样。”
老三自然说的是程熙之这个程家老三了。
程怀瑾道:“不是卑将托大,此事事关重大,又无法入宫禀明,唯恐隔墙有耳,因此才出此下策,引陛下前来。”
“卑将入京之前,也听说了合血之事……”程怀瑾道:“想必陛下也觉得奇怪,那孩子能与陛下合血,且面容还有几分与陛下相似,若不是陛下的皇子,又能是什么人呢?”
刘觞挑眉道:“别卖关子了,小作精!”
程怀瑾侧头看了一眼程轻裘,程轻裘似乎很是默契,点点头离开了屋舍,随即又回来,他回来之时,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妇人。
“陛下!”那妇人跪倒在地上,以泪洗面:“老妪拜见陛下!”
李谌蹙眉道:“你是何人?”
程怀瑾道:“此人乃是那娃儿家中的仆妇,也是娃儿的乳娘。”
妇人磕头道:“请陛下做主!做主啊!杨氏抢走了我家的小郎主!还请陛下明鉴,请陛下做主啊!”
李谌道:“你家的小郎主,那个娃儿,到底是何人,与朕又有什么干系?”
妇人道:“回禀陛下,老妪不敢扯谎,小郎主的确……的确与陛下有些干系,但……但并非是陛下的龙子,而是……而是……”
老妇人一狠心,道:“而是陛下的皇弟!”
“朕的弟弟?”李谌惊讶。
老妇道:“正是如此,老妪不敢欺瞒,小郎主乃是先皇之子,先皇去世之时,小郎主才诞生不久。”
刘觞:“……”怪不得长得有几分相似,又能合血,原来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
第143章 好刺激啊
刘觞道:“不是你儿子, 是你弟弟?”
李谌道:“本就不是朕的儿子。”
怪不得,杨四娘对小豆包一点子也不上心,孩子甚至饿着肚子也没人管, 合着不是她怀胎十月掉下来的心头肉。
刘觞道:“抢别人家孩子, 太可恶了!”
那老妪哭道:“小郎主年纪还小,家中主母因着没有身份,诞下小郎主之后整日以泪洗面, 没有足年便过世了, 只剩下老妪承蒙主母恩典,带着小郎主。可……”
前不久,家主突然来了一伙人, 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小豆包的身世,那伙人见了小豆包就抢,家中没有什么男丁, 老妪年纪也大了, 根本打不过他们, 便被抢走了孩子。
那老妪想去报官,但是小豆包的身份说出来谁也不相信,毕竟小豆包刚出生不久, 先皇便去世了,也没有人可以给小豆包正名,如此一来, 老妪走投无路。
便在那时,让老妪遇到了沧景节度使程怀瑾, 老妪冒死告状, 程怀瑾听了老妪的说辞, 觉得这事儿不可小觑, 便将老妪偷偷带在军中,准备入京述职的时候禀报此事。
程怀瑾道:“卑将在路上便听说了杨氏带着皇子出现的事情,更觉得此事有诈。”
如今这个事儿便串联起来了,杨四娘带着先皇的孩子,充当李谌的儿子,合血事件出现偏差之后,杨四娘和王太后联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废掉李谌。
刘觞道:“太后必然还有后招,只是凭借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便算是谌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控制不住朝局。”
的确如此,王太后这些年的权势被一削再削,完全不像当年太皇太后那样独揽大权,如果这个时候李谌暴毙,别说是呼声很高的绛王李悟了,便算是已经被废的江王李涵,都可以“揭竿而起”,继承天子之位,届时根本轮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豆包做皇帝。
但王太后选择了毒杀李谌,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程轻裘眯眼道:“节度使。”
程怀瑾点点头道:“应该是节度使了。”
二人仿佛打哑谜一般,但在场众人都听懂了,王太后的底气,正是节度使!
王太后自己没有兵权,根本不占优势,如何能让自己利于优势,那必然是借到兵权。
如今正是节度使进京述职的时候,各地节度使纷纷入京,如果王太后能和其中一方强势的节度使合作,那么便是拥有了兵权。
李谌蹙眉道:“程将军入京这段时日,可听说什么节度使不安分么?”
程怀瑾想了想,摇头道:“卑将并未听说。”
李谌即位这些年来,一直在加强集权,各地节度使都被敲打,不敢造次,按理来说,是没有人敢帮助王太后的。
李谌道:“那便劳烦程将军,下榻在驿馆这些时日,帮朕盯着这些节度使们。”
“是,陛下!”程怀瑾抱拳。
李谌回宫之后,又让刘光调遣枢密院的人脉去查探各地节度使,但奇怪的是,各地的节度使都很安分,并没有人与王太后过于亲密,别说是过密了,就连联系也没有。
刘觞摸着下巴道:“或许是还未入京的那几个节度使。”
李谌将名册打开,道:“还未入京的节度使已然不多了,也就是这么四个,若是他们,倒是方便盯梢。”
刘觞却愁眉不展,李谌道:“阿觞,怎么了?”
刘觞指着名册道:“可是你不觉得奇怪么?还未入京的这四个节度使,除了幽州节度使,都有些过于弱小了吧?他们的兵力,拧在一起还不足以威胁谌儿你呢,更别说造反了。”
在唐朝前期有十大节度使,后期节度使分封广泛,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节度使,但他们的兵权大大不如以前,还要看天子的脸色,这些节度使都不足为惧。
刘觞又道:“幽州节度使的话,就是陆品先,幽州路途遥远,而且路途难行,他们还没入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所以这四个节度使,怎么看都是清清白白的呢,到底有什么地方遗漏了吗?”
他们正说话,刘光去而复返,道:“陛下,有密报。”
李谌接过密报展开,目光登时阴沉下来,眯起眼目反复的浏览。
刘觞催促道:“谌儿,什么事儿?”
李谌道:“幽州节度使临近长安,突然放慢了脚程,且枢密院的探子密报,说幽州节度使本人陆品先,单独离开了大部队,不知要去做什么。”
“什么?”刘觞震惊:“难道王太后的底牌,是陆品先?”
陆品先一直是李谌的心腹,从未与王太后有过密切的来往,再者,他家的程熙之还在京城里,陆品先怎么会不顾程熙之的安危,去和王太后合作呢?
刘光道:“枢密院的密报,绝对不会出错,还请陛下斟酌独断。”
李谌沉思了良久:“幽州节度使兵马放慢脚程,必有缘由,朕不得不放在心上,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也不能放过。”
刘觞想了想,道:“谌儿,派我去查吧!”
刘光不赞同的道:“若幽州节度使真的有反叛之心,你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李谌点头道:“而且贸然派你前去,幽州那边也必然会加强戒备,唯恐什么也查不出来。”
刘觞道:“不要派我去军营,而是派我去公干,恰巧路过幽州军的扎营罢了。”
如此一来,刘觞恰巧路过,便可以偷偷观察,也不会打草惊蛇。
李谌还是不放心,刘觞又道:“你若是不放心,让程小三跟我一起去公干,陆品先与程熙之的干系,怎么也要避讳一些吧?”
李谌思来想去,还是道:“好,便如你所言,阿觞,一定要仔细自己的安危。”
“知道了。”
程熙之接到命令,要和刘觞一起去长安边郊公干,二人第二天一大早便准备启程。
李谌特意准备了金辂车给刘觞,刘觞施施然登上金辂车,登时……
刘觞:“……”怎么又是你?!
无错,金辂车里可不是空空如也,平白多出一个人来,那便是李谌!
刘觞就说,昨儿个答应的如此爽快,原来是早有后招,李谌又是那身驾士的打扮,还穿上瘾了。
刘觞不雅的翻了一个大白眼:“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你在太后眼中是中毒的人,还天天往外跑,小心被发现!”
李谌一笑:“不会被发现的,朕已经吩咐了鱼之舟,让他看好紫宸殿。”
刘觞撇嘴:“没人告诉你鱼之舟很可怜吗。”
户部的车队粼粼的驶出长安城,往边郊而去,程熙之本是武将,因此并没有坐车,反而是骑马。
出了城之后,程熙之驱马来到金辂车,隔着车子道:“我问你,陛下让咱们来公干,便没说点别的?”
刘觞打起车帘子,只露出一个缝隙,免得旁人看到了李谌,道:“别的?尚书大人还想要点什么别的?”
程熙之狐疑:“真的没有别的?我一个尚书,你一个侍郎,多大的事情需要我们一同办理?而且……而且咱们去公干的地方,若我没有记错,正好是幽州军扎营附近,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幽州军出了什么事儿?”
真别说,程小三平日里看起来不靠谱,但感官还是敏锐的。
刘觞没有说话,金辂车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既然你都猜出来了,上车参乘罢。”
程熙之浑身一震,震惊的道:“陛……”陛下?!
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下了马,登上金辂车,一打起帘子,果然看到了李谌本人!
程熙之作礼道:“拜见陛下。”
李谌淡淡的道:“起罢。”
他说着,拿出刘光的枢密院密报,递给程熙之,让他观看。
程熙之看了两眼,震惊的道:“不可能!绝不可能!陆品先他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背叛陛下的。”
李谌道:“朕也不希望陆将军是如此之人,但你知晓,枢密院的密报,是绝不会出错的。”
“可……”程熙之一时语塞。
刘觞道:“因此陛下才要亲自验看,不是吗?”
程熙之抿了抿嘴唇,道:“请陛下放心,若陆品先真的背叛朝廷,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李谌笑道:“朕知程尚书的大义,因此才不将此事隐瞒。”
程熙之心中沸腾,十分感激的道:“谢陛下。”
车队在晚间的时候,终于抵达了燕州军扎营的地方,远远便看到巍峨的辕门,戍守的卫兵众多,十分森严。
车队停在辕门之前,立刻有卫兵前来质问:“何人!?军营重地,不许停车,快走快走!”
刘觞从车上下来,笑眯眯的道:“这位大哥,我们是朝廷派遣在附近公干的户部官员,这天色都黑了,附近荒郊野岭的,也没有个住所,若是方便,能否进去通传一声,让我们在营中下榻一晚上?”
那士兵一听,立刻拒绝道:“快走!军营重地,不是你们这些文人想来就来的!”
程熙之从金路车上下来,道:“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张口闭口便文人武人!去通传你们节度使,就告诉他是程熙之来了,看看他要不要亲自前来迎接!”
那士兵有些犹豫,似乎是被程熙之猖狂的话头吓住了,道:“等着,我去通传。”
士兵进去通传,过了良久良久,这才有人走出来,但并非是陆品先,而是陆品先的副手。
程熙之是认识那个副将的,副将也识得他,隔着辕门拱手笑道:“原来是程尚书!失敬失敬!”
程熙之道:“我来找陆品先,开门。”
副将却道:“这……实不相瞒,陆将军偶感风寒,怕把病气过给程尚书您,所以还请程尚书去旁的地方下榻落脚罢!”
“你!”程熙之气愤的怒喝。
刘觞拉住他,道:“这位将军,陆将军病了?”
“是啊病了!”副将道:“我们将军病了,这才在此临时扎营,等养好了病,便入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