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弟子立马问道: “麟师兄需要什么,弟子为您去取。” 麟岱心想你能放我出去吗? 当然,他还没傻到同看门的弟子求情。麟岱有些颓唐, 他捂住自己的心脏,想到里面的天珩锁。 如何能将这锁带去封住人魔结界呢…… “让开。” “大、大师兄,仙尊说……” “让开!” 随着少年略显浑厚的嗓音, 麟岱卧房的小门被徐徐拉开。 麟岱回头一望,有些惊讶的喊道: “鹿青!” 鹿一黎展眉一笑, 然后换了副冰冷面色,对身后众人道: “我有几句话要与师兄说,尔等退下。” 鹿一黎如今是太阿宗首徒,他的分量仅次于骨珑仙尊。弟子们纷纷让开道,麟岱低声对他说: “我体内融入了缚神锁, 虽能走动,但……” “师兄放心。”鹿一黎轻拍他的肩。 “师尊并没有完全透彻这锁的用法,只要你不啪一下化身莲帝, 这锁便束缚不了你。” 麟岱点点头, 鹿一黎贴近他耳侧说道: “今晚, 夤夜时分,师尊将打开人魔结界,请魔族使者入驻太阿宗。” 麟岱急了,他扯住少年的袖子。 “在大苍山?我也要去。” 鹿一黎将那只挂在袖子上的漂亮的手掌拿下,然后很轻很轻地握了一下。 “你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可……”麟岱刚想说话,就听见鹿一黎说: “我知道言清已经不在了,宗主也不在了。” 青年眉毛一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少年完全褪去了当初的青涩,眉眼中满是稳重与成熟。他安慰似的扶住麟岱的双肩,道: “我暗中调查,发现这两人都举止怪异,像是他人所扮。我知道这是师尊做的,他为了所谓的人魔议和,戕害同门,已铸成大错。” 麟岱哑然,喉头滚动,他看出了少年眼中的决绝,于是问道: “你想做什么?” 鹿一黎温柔地推开他。 “我很清醒,师兄,我不会同师尊一样的。” 麟岱:“你无法阻止师尊,千万别冲动!我体内有一把锁,天珩锁,你可以拿去……” “师兄,你就待在这里好吗?” 鹿一黎听到天珩锁这三个字,忽然神色一变,不再给麟岱说话的机会。 “我会阻止师尊的,也会保护好你。” 麟岱急得吼他。 “你根本不知道,师尊已经疯了,他不会对你留情的,你别做傻事!” “师兄就相信我吧,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鹿一黎起身准备离去,麟岱劝阻不了他,又担心他白白送死,便冲他喊: “鹿青,我丹田内好疼,灵根、灵根好像……” 少年不得不回头,他的师兄身体实在脆弱,经不得摧残。 麟岱等到鹿一黎靠近,一把薅住了他。 他拽住了少年的头发,将少年扯得龇牙咧嘴。 “师兄饶命……呃……饶命。” “你千万别做傻事!” 麟岱恨不得将他耳朵都拽下来。 鹿一黎忍着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好好好,我听师兄的!” “师尊素来喜欢折磨我,夤夜时说不定也会把我带过去,当着我的面摧毁人魔结界。届时我与你汇合,若是看到你白白送死,定不饶你!” 鹿一黎唯唯诺诺地离去,麟岱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几句,无力地瘫倒在床榻上。 麟岱猜得没错,当他迷迷糊糊睡醒时,窗外已挂上了明亮的弯月。麟岱感到身边坐了个人,他警觉地坐起,发现鹿鸾山正弯着身子,目光柔柔地盯着他。
麟岱打了个哆嗦,撑着身体退至床的另一侧。 鹿鸾山则长臂一拦,将麟岱提了起来。 他递给青年一件白色披风,颇为贴心的说: “更深露重,切莫着凉。” 麟岱被他带到了大苍山,他遥遥就望见了鹿一黎。只是少年没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人魔结界,不敢移开。 鹿鸾山顾忌麟岱体弱,特地给他搬了个凳子。 麟岱被强行按着坐下,看见大苍山内的那一点点橘色灯火。 每一粒灯火都是焦急不安的人族修士,他们亦不知道结界那方的魔族会是什么姿态。他们都很迷茫,摇曳的灯火是他们慌乱内心的写照。 麟岱不由得惊叹于鹿鸾山的周全缜密。 上古三大家族,一族平白被扣了叛徒细作的帽子,尽数覆灭。 一族表了忠心却被扣留了少主,全体囚禁。 灼鹿一族独大,鹿鸾山一手遮天。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和光仙尊神魂破碎流散,至今未寻回。就连麟岱这个身负“莲帝转世”之命,可能摧毁他大业的人都被俘虏,看守在他眼皮子底下。 麟岱几乎想不到还有什么能阻止他。 此刻天地静默,人族修士一只手抬起交接的礼品,一只手暗暗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麟岱看见言清顶着楚佛谙的皮囊开始狐假虎威,仪式过后,他遥遥指向结界,将顶天立地的无色光幕缓缓收回,一缕一缕容纳到了自己的胸膛中。 伴随着结界的逐渐收回,隐约露出了魔域黑黝黝的出口。 麟岱不甘地闭上眼睛。 鹿鸾山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奏响礼乐。 春夜的莽莽山林里响起了端庄典雅的乐声,名贵的古琴被草叶打湿,乐师踩在泥泞中拨动银弦,弦声越听越野蛮,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光怪陆离,这一幕犹如荒唐的梦境。 人们哭着微笑,欢迎远方而来的敌人。 鹿鸾山忽然低下头,对麟岱说: “此去经年,莲帝还记得当年景象吗?” 麟岱疑惑地看向他,男人见他不解,更是愉悦地笑了出来。 “莲帝何其威风,没想过会落到我手里,哈哈……” 就在那结界即将完全打开之时,“楚佛谙”却忽然僵住了,他望向鹿鸾山,满眼的难以置信。 鹿鸾山眸光一凛,瞬间出现在言清身侧,正欲出手稳住他的神魂,却被言清反手掐住了脖子。 可结界已经一点一点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果不其然,那魔族使者挥手就打飞了最靠近结界的人族修士,无数魔族化作瘴气,瞬息便涌入了人间。 男人一手控制着鹿鸾山,一手召出了寒光凛凛,威严到不可直视的伉侠宝剑。 他轻颂剑诀,宝剑如流光般射向魔族使者,将其一剑穿透! 麟岱看到伉侠的那一瞬就猛地站了起来,他几乎称得上喜极而泣。青年一时愣住了,他喉头酸涩,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喊道: “楚佛谙!” 第90章 灭言清,伤骨珑 ———— 虚无之境 男人望着身披薄纱的仙人, 忽然心头一动,像有什么在牵动着他的胸口,把他吸了起来。 他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感到无比灼热。奇怪,是什么人在喊他吗?恍惚中似乎听到了清越的男子声音。 男人望向树下端坐的仙人,不禁问道: “你在喊我?” 仙人点头,“楚佛谙, 我在唤你。” 他一动,那曳地的薄纱便如同波光粼粼的湖水似的, 泛起一阵一阵美丽的光晕涟漪。 “我是……楚佛谙?” “这便是我的主人,人族首领,莲帝。” 身后的小崽拽他, 男人反应过来,道: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莲帝……莲帝!”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望向仙人。 “你便是那位莲帝?铲除了魔尊【霞露酩】,统一上修界的人族帝王【莲】?” 奇怪, 他分明什么都不记得,脑中却闪过了无数关于莲帝的记忆。可当他想回忆起其他事情时,思路就会同蛛丝一般断开,让他彷徨在自己空荡荡的脑子里。 仙人微微颔首,道: “楚佛谙, 我已等了你三百年。” 男人一愣,“莲帝为何等我?” 莲帝抬手,身前幻化出一只蒲团, 道: “坐。” 男人屈膝跪坐, 再次问道: “莲帝为何等我?” 仙人指了指他的胸口处。 “我赠予你一朵莲花, 想请你帮个忙。” 楚佛谙回想起船上那枝独特的莲花,不由得捂住了心脏。 “莲帝需要我做什么?” “请你将他放在人间的东南角,抵挡魔族的侵袭。” 楚佛谙点头,问道: “我该如何将它取出?” 莲帝道: “它会一直跟随着你,时机成熟,你会自己取出的。” 莲帝的声音不疾不徐,楚佛谙见那孩子又闷着头开始流泪,便问: “敢问莲帝,这孩子……怎么一直在哭?” 莲帝却有些严厉地说道: “阿麟,还不去人间?” 小崽委屈地哭得更大声了,男人不知为何,心头好一阵酸涩。他准备摸摸小孩的脑袋,未曾想那孩子抹着泪跑远,呜呜地钻入了草丛中。 楚佛谙看着他觉得有些熟悉,莲帝叹了口气。 “见笑,阿麟任性。” 男人忍住喉头的苦涩感,问道: “他叫阿麟吗?” 莲帝:“嗯,我为他取名为……麟岱。” 男人心口一阵狂乱地跳动,他瞳孔一缩,猛地逼近莲帝,声音陡然增大。 “他叫什么!” 麟岱麟岱,就是他心中反复出现的那个声音! 莲帝倒是非常镇定,他缓缓道: “他叫麟岱。” 楚佛谙心都要跳出来了,尽管他不知道为何如此。他捂着自己的心脏,听着那小孩断断续续的哭声,整个人痛苦地蜷缩起来。 莲帝仍是端端正正地坐着,男人颤抖着手指向远处草丛中躲着哭泣的孩子,道: “他为什么哭?” 哭得我心好痛。 “你要派他去人间受苦,魔族不是已经被你击退了吗,为何还要让他去?” 莲帝微微摇头。 “并未,我中途陨落,魔族得以喘息。算到人间将动荡千年,于是我选择了他。阿麟是我从上百个孩子中挑选出的种子,作为我留在人间的定海神针。” “阿麟,麟岱……”男人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又看向那扑在草丛中哭得伤心的小崽,心头百味杂陈。 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就会难过,为什么心脏抽丝一般疼了起来。分明是不相识的小孩,分明是没见过的人。 “他在人间的命途如何?”楚佛谙说着竟流下了一滴泪,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男人望着衣襟上莫名滴落的泪珠,疑惑自己过于悲伤的情绪。 一个小崽而已,怎么使他如此难过,为什么会让他哽咽不已。 莲帝低下了头。 “阿麟……生而无父母,养而无长兄……” 楚佛谙眉毛一跳。 “亲戚四离散,师门相厌弃。” 楚佛谙已是眼尾通红。 “少年成名,英姿勃发。然后一朝修为尽失,根骨尽毁。痛彻心扉,然后远离尘世。清净苦修,然后大彻大悟。” “待到必要时刻,阿麟会以身殉道,完成他的使命。”ᏟнÐĴ “什么使命?”楚佛谙问。 “魔尊苏醒,屠戮苍生。阿麟会同魔尊一同睁眼,再次将其镇压。” 楚佛谙神色恍惚,闭目揉弄着眉心,道: “怎会有人活得这般痛苦……莫非他前世是罗刹恶鬼,堆叠了满身业障,需得今生偿还?” 莲帝忽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 “不,他不是。这是我为他请的……” 随着仙人慢慢吐出那残忍的三个字,楚佛谙缓缓睁开锐利的凤眼。 “天谴体。” 正如这不详的名称,天谴体命格之人终身不能同芸芸众生一般拥有幸福与安康。他们背负了上苍的“谴责”,活着的每一天都犹如渡劫。 禀赋天成,七窍玲珑。 身如浮萍,心如秋草。 大功毕成之事便悄然归去,不在世上留下一丝痕迹。 男人呆在了原地,他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佛谙忽然动了动,像晒在日光下的冰雕融化了一般,扭动着自己僵硬的脖子望向莲帝,问道: “你……向天道……为他……特请的命格?” 几乎是一字一顿,楚佛谙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他朝这位人族首领吼了出来。 “你凭什么这样对他!” 楚佛谙也不知道自己的怒意来源于哪里,总之他怒不可遏,起身去寻找那个小崽。 可慌乱地拨开春早,里头窝着的小人已经不见了。男人只看见了草叶上残留的水珠,不知是这虚无之地里的雾气,还是那可怜孩子滴落的泪花。 “他人呢?” 楚佛谙慌了,在他徒劳地寻找的时候,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生长。他头疼不已,踉跄了一下,扶着身旁的大树在站稳。 莲帝不含感情的声音缓缓传来: “舍他一人,保全万千人族,虽属无奈,却也值得。” “不行!” 楚佛谙跌跌撞撞地冲向莲帝的方向,怒气冲冲地吼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