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除之不尽,镇压怀柔之道,方为上上策。” “不可能。”楚佛谙斩钉截铁。 “魔族一日不除,人间一日不安。” 鹿鸾山反驳,“太阿宗修士三千,莫非要尽数殉于此道?” 鹿鸾山眯着眼看他,黝黑的眼珠微颤了一下。 “修士灵力来源天地,最后归于自然,保境安民,有何不可?” 鹿鸾山不说话了,他顿了顿,察觉到两人的语气都有些发冲。 估计两人都没想到,昔日好友怎会落到如今这番处境。 于是他转口问道:“他……如何?” 楚佛谙叹了口气,装听不明白。 “谁?” “麟岱,麟岱近来如何?” 楚佛谙浅笑了一下。 “怎么,你后悔了?” “我说过吧,你再弄丢一次,此生都休想见他。” 鹿鸾山低下头,头上的莲花发冠闪着微光。 过了好一会,男人才说道: “他是我的弟子。” 楚佛谙皱眉,道: “现在不是了。” 又想起了青年身着雪白讲师服的秀美模样,楚佛谙唇角不自觉绽放了一抹笑。 楚佛谙满面春风地说完后半句话。 “从我这你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你专心做好太阿宗坐镇仙尊,不要为外物分神。” 鹿鸾山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低沉的:“谨尊仙尊教诲。” ———— 夕阳来得很迟,许桐桐紧紧握着那杆狼毫,注视着座上的麟岱。 听爹爹说,这位仙君身体不好,还有个小气善妒的夫君。故而来学堂的次数很少,所以要珍惜每一次见到他的机会,他说出的一个字就值一块上品灵石,扔的每一个纸团子都是灵丹妙药。 所以许桐桐蓄足了力,仙君一说放学,她就第一个冲上前请教问题。 麟岱眼睁睁地看着那肉乎乎的可爱女孩一掌掀飞了三个男孩,翻过矮桌跃到他面前。 麟岱:“……”
许宗主说她不适合宜武修,简直没有道理,麟岱觉得她太适合了。 “仙君,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女孩说话也是嗓门响亮,麟岱耳膜嗡嗡作响,见这女孩跪坐于地,漂亮的小裙子被压成了抹布,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来到自己身边坐下,道: “有什么不懂,直接与我说,我讲给你听。” 许桐桐母亲去的早,宗中女修虽然对她很好,却极少有像麟岱这样温和贴心的。她嗅了嗅麟岱身上的清苦莲子香气,感叹道: “仙君,你就和我娘一样,香香的。” 麟岱倒不是很在乎自己像谁的娘,童言无忌,他只觉得可爱。想起自己是个孤儿,曾经也这般想要赖在娘的怀里撒娇,被人骗了很多回还不长记性。 听许宗主说,许桐桐她娘因产子而死,许桐桐本来该有个弟弟的……想到这,麟岱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慈爱了。 “你究竟有哪些想问的呀?” 他把许桐桐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翻开面前的《丹道正要》。ÇȞĎĴ 许桐桐摸摸脑袋,皱着小眉头说道: “不知道,我爹没说,等我回去问问他。” 麟岱还没笑出声,门口就有个小孩冲屋内喊道: “桐桐,咱们捉鸟去……” 小男孩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止,他愣在门口,抽泣两声,随即放声大哭。 哭声引来了更多小孩,他们给那哭得不停的男孩擦鼻涕,关切地问,“朱子茅,你哭什么?” 名为朱子茅的小孩伸手指向屋内。 “仙君偷偷抱桐桐,都没有问我。” 已经被男孩哭愣了的麟岱回过神,刚想解释,就见看见几人推着哭哭啼啼的朱子茅走到他面前。 “仙君,你也抱抱他,子茅他第一天上学,而且他可喜欢你了。” 麟岱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准备放下许桐桐,却发现这姑娘挂在了他身上,扯都扯不下来。 他只好一手揽着许桐桐,一手抱住哭泣的男孩。 许子茅满意地打了个哭嗝。 “仙君你别被他骗了,许子茅的哥哥在太阿宗,每次回家都提起你,所以朱子茅是和他哥学的,他根本不喜欢你!” 有个小孩抓住朱子茅的衣领,企图拉他下来。 麟岱刚想说不可胡闹,就见哭得可怜巴巴的朱子茅猛地回头,异常凶猛地吼道: “再胡说我打你!” 然后撅起嘴委屈地戳了麟岱一下,“仙君你快打他。” 麟岱哑然,不知道他们都是和谁学的。 后面几个小孩看不过眼,急着喊道: “仙君、仙君你也抱抱我……” “你也抱起一下。” “仙君你不抱我我就哭了……” 这群孩子似乎认定了麟岱不会发脾气,他们挨挨挤挤一拥而上。 麟岱感觉自己的下巴底下挤满了小脑袋,那些小发冠、珠花、簪子戳得他低不下头。 他向后仰倒,双手置于身后撑住自己,免得躺倒在地。 很快他就没了这个顾虑,因为后背也贴上了个小孩,搂着他的脖子蹭蹭。 麟岱被幼崽包围不知所措,他只能呼唤门口那个最大的男孩。 “缘书,帮我弄开他们。” 齐缘书是玉风岭学堂最年长的孩子,虚岁十四,也是许鹏莱的亲传弟子。本就是武学奇才,但本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许鹏莱还是送他来拓展一下炼丹之术。 男孩走近,没有出手帮忙,反而蹲下来看着麟岱。 麟岱被围堵住,左拉右扯忙的不可开交,偏偏这男孩还玩味似的盯着麟岱,歪着头,托着腮,很认真的看。 这种眼神麟岱不是没见过,只是这孩子年纪小,麟岱并没有将他归类于那种人。他以为齐缘书不敢下手,便说道: “缘书,快,我弄不开。” 齐缘书眸光闪烁,什么都没说,上手一提,几个孩子直接双脚离地,被提着丢出门。 麟岱感到一阵轻松,随着齐缘书的动作,二十个小孩齐齐被关在门外,哭着闹着要麟岱抱。 齐缘书应当是这里的孩子王,随着他的一句“闭嘴”,一群孩子便没了声。 只有许桐桐气呼呼的喊道: “齐缘书,我找我爹去,你等着!” 说完,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孩子都跟着他走了。 麟岱松了口气,准备理理衣襟,却发现齐缘书直直的盯着自己。 虽然是个半大孩子,但麟岱仍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整理衣冠,便收起书,起身说道: “这次便多谢缘书了。” 男孩歪了歪头,笑的有几分稚气。麟岱才发现他眼角点缀了颗红色泪痣,显得有些妖异。 “仙君客气。”他说,继而又抿起唇角,笑道: “也好温柔。” 这孩子说话和大人一样,麟岱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起自己曾经的凶名,不禁感叹道: “那就好,我怕自己太凶了,吓到孩子。” 齐缘书微微睁大眼。 “仙君会很凶吗?” 不知道为什么,麟岱觉得这孩子语气里带着些隐隐的兴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5 19:19:46~2023-03-26 16:0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行-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鸢 20瓶;木头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唇齿相诱 麟岱难免生出了几分警惕, 他看向这孩子,只见其细白面皮上点缀着狭长稚嫩的五官,神情散漫, 小小年纪就有些风流不羁的意味。 麟岱感到了莫种危险的气息,他退后两步,心莫名的跳得很快。 那孩子也直直看着他,微挑着双眼, 像蛇,也像狐狸。 齐缘书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麟岱握紧了腰间的含灵宝玉, 呼吸陡然慌乱。 他本能的想求救于楚佛谙,尽管这孩子什么都没做。 门“吱呀”一声开了,麟岱的心脏漏了一拍, 随即望向来人。 是楚佛谙,他提着一盒点心,向麟岱温柔一笑。 麟岱悬着的心回到了肚子里, 男人好像并未注意学堂里还有个小孩,径直走来, 放下食盒,搂着麟岱的腰问: “怎么这么看我?” 麟岱才注意到自己紧绷着嘴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他推开楚佛谙,却没放开他的衣袖,道: “有人在呢。” 楚佛谙低头, 发现了沉默的齐缘书。 “好险,差点就踩到了。”男人夸张的说。 麟岱哑然,这孩子固然不高, 可也不至于和一只小乌龟一样不注意就会踩到。 楚佛谙真的很会打趣人, 麟岱紧绷着的心弦放松, 松开了男人的袖子。 “你是……许宗主的大弟子,齐缘书?”楚佛谙蹲下来,与齐缘书对视。 齐缘书点点头,下巴微微扬起,像是要与楚佛谙比高似的,麟岱甚至注意到他微微踮了下脚。 他举动中尚且带着几分孩童的玩闹心理,看着天真可爱。麟岱不禁责怪自己心思阴暗,胡乱猜想这样小的孩子。 要是被这孩子知道了内心的想法,麟岱简直汗颜无地。 “和光仙尊,麟先生,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齐缘书拱手行弟子礼,麟岱回过神,忙不迭点点头。 那孩子看了麟岱一眼,才转身离去。 楚佛谙转身盯着齐缘书的背影,抿了抿嘴,却什么都没说。 转身,他欣喜地挽着麟岱的手,问: “今日如何,累不累?” 麟岱懊恼地皱眉,“起初是很顺利……” 后来被一群小崽围住强行抱抱,还毫无还手之力,麟岱羞于启齿。 “然后呢,进门就见你脸色苍白,是哪个小崽子不听话?”楚佛谙又搂住了他,好像不抱就没法好好站着一样。 麟岱这回没推开他,他微微挣扎了一瞬,很快就卸力靠在了楚佛谙的胸口。 楚佛谙的发丝很柔亮,冰凉凉的,麟岱吹了一下,将唇边的一缕吹的挂在了男人肩上的银链上。 楚佛谙揉他的后颈,很耐心地问: “是谁惹我们小麟岱不高兴了?告诉前辈,前辈帮你教训他。” 麟岱闷闷地笑出来,楚佛谙一脸严肃地说要教训小崽的样子太过于滑稽,麟岱又脑补了一下他拎着教鞭打小孩手心的模样,不禁咯咯地笑作一团。瘦削的肩膀抖动着,楚佛谙几乎握不住。 看到了心上人的笑脸,楚佛谙心中雾霭皆消。他抵着麟岱的额头,异常认真的说: “小麟岱要多笑笑,笑一笑天下太平。” 麟岱不明所以,男人挨得好近,两人唇瓣即将贴合,他的心又突突跳起来。 麟岱鬼使神差地舔了下唇,无声地暗示楚佛谙触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青年的双颊已经完完全全烧红。 青天白日,莲帝相前……简直不知廉耻,麟岱瞄了眼高大的莲帝金相,羞愧的用脑袋撞了楚佛谙一下。 男人原本因□□而迷蒙的双眼瞬间清明,轻咳一声,才发现怀里的美人变成了红柿子。 还是颗羞耻到浑身哆嗦的红柿子。 楚佛谙忍俊不禁,揽着麟岱,提起食盒出了学堂。 那颗巨大的娑娜树枝叶晃动,一个瘦小的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表情若有所思。 ———— 麟岱小时候不喜欢吃饭,因为一吃饭就得去百味公厨,一去公厨,鹿一黎和其他几个世家子弟就找由头欺负他。 师尊不喜他,自然不会关心他的处境。他只能忍着,再可口的饭菜都变得索然无味。 而且鹿一黎那孩子很怪,他会把麟岱的饭食扣在地上,然后晚上再给他送来一份。麟岱不吃,他第二天就欺负麟岱欺负得更狠,连热汤都不许他喝。 麟岱只能吃他送过来的东西,很意外,这些食物里没有毒,反而还很好吃。但麟岱知道鹿一黎在盯着自己,所以怎么都吃不香。 现在不一样了,麟岱吃什么都香。 楚佛谙几乎为他操碎了心,又是一桌子滚烫的饭菜,几乎要把什么龙肝凤髓剁碎了掺进丸子里哄他吃。隔着好远,麟岱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异香。 经过这两天楚佛谙的投喂,麟岱胃口大了许多,楚佛谙这边为他摘下披风,他那边就奔去了饭桌。也不管什么礼不礼数,直接坐下来,双手置于膝上,乖巧地等着开饭。 楚佛谙满意的不得了,他巴不得麟岱喜欢吃东西。青年现在的体质与凡人无异,唯有多吃多动,才能身体强健。 一勺奶白鱼汤,青绿小葱上下浮动,鲜美爽口。热热地浇在粒粒分明的渳米饭上,佐以大块的糖醋兽肉、脆嫩紫荆,不仅如此,还有东边的孤星辣椒,西边的百叶甜菜。 咸的是渭州腌肥兔、甜的是淮州胭脂梨,淡的是泾州春日藕,腻的是下修界进贡的黑毛大秋鹅。 一张桌托着人间四方烟火,凉热,甜辣,碗碟都是十分的讲究。只是麟岱是不懂这些,他只觉得好吃。 楚佛谙知道青年容易拘谨,所以佛谙殿内连绵锋都很少进。看着青年大快朵颐,楚佛谙心满意足。 什么上修界,什么天机阁,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要青年还在身侧,只要他尚且平安,那么每一天都值得楚佛谙睁眼迎接,每一夜都可以卧床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