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b里太吵了。
张秘书知道谢朗的脾气,陪着进来之后先给他定了二楼的卡座,这样也方便找人,但即使这样,还是吵得谢朗的太阳穴嗡嗡的,脸色有点不太好。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环境,酒精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还有像是要把耳膜震碎的鼓点,到处都是陷入迷醉的人挤在一起扭动。
他讨厌所有人多的场合。
谢朗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上俯视楼下的人群,他的目光梭巡着,很快就找到了黎江也——
男孩举起一只手臂仰起头随着鼓点摇晃,他的节奏感很好,因此哪怕只是那样摇摆就很漂亮。
他身上花衬衫的领口开得很大,偶尔会挨近旁边的朋友,像是笑着在说话。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闪得刺眼,其实也看不太清神情,但却像是一朵开在人群里的小花。
谢朗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
黎江也和他完全不同,从小到大好像都有很多朋友,大概因为他是同龄人里更愿意照顾别人的那一方,所以格外讨女孩子喜欢。
但奇怪的是,黎江也却偏偏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喜欢跟着他和黎衍成。
谢朗还记得黎衍成暑假来他家一起消磨时光时,黎江也总是踩着石头扒在他家的院墙上,因为不敢太大声喊,所以往往喊了好半天才有人把他放进来。
“朗哥,我能也来你家写作业吗?”黎江也会这么小心翼翼地问他:“我不吵你们学习。”
因为黎衍成的缘故,谢朗从不拒绝他。
其实那时候,他真的以为黎江也只是特别地粘哥哥。
Pub里还是很吵。
谢朗是那种坐了一趟飞机,连裤子和衬衫都要尽量保持得没有褶皱的人,鼓点和电音声不能动摇他分毫,只是笔直地站在那的样子多少有点格格不入了。
因为讨厌闪烁来去的彩光,所以甚至把上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不会流露出半点情绪。
这种等待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但谢朗没说什么,只是那么看着黎江也跳舞,张秘书也就没提要下去找黎江也的事。
……
黎江也其实跳得也不是特别的投入。
他没和任絮絮说实话,大脚趾估计伤得有点厉害,还是疼,但是任絮絮正在劲头上,他也不想提扫兴的话。
他们这群人都是舞蹈社的,不是跳芭蕾就是跳街舞,女孩子又多又漂亮,在这种场合注定不可能不引人瞩目。
喝多了酒之后大家也都有点嗨了起来,故意炫技的也不少,周围一下子围了不少人,有想过来搭讪的,不怀好意的当然也有。
黎江也对于这些事有点警戒,和任絮絮面对面跳时,一只手臂一直揽在外面,和任絮絮裸露的后背保持点距离没有接触,但又能不引人注意地隔开别人。
但即使这样,跳到一半仍然免不了起了摩擦,有个烫了头蓝发的男人反复想用下身蹭过来,结果撞了黎江也的手臂好几次。
黎江也也火了。
“你干什么?”
他的眉骨天生单薄高挺,打着眉钉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好惹。
蓝头发一时之间愣了一下:“我干什么了?”
他这句话说得目露凶光,但声音并不高,似乎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黎江也没把声音抬高,却也没后退,把任絮絮往后挡了挡,然后死死地盯着蓝头发:“跳舞跳得都要贴我胳膊上了,旁边没地方?你刚才对着谁顶胯呢?”
黎江也凶起来时嘴角抿成一条线,很是凌厉,带着一股冲劲。
蓝头发看得出黎江也他们的年纪不大,因此更被说得有点抹不开面了,嗓门也忽然提了起来:“老子干什么了?操你妈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你没事找事是吧?”
他这一喊,背后倒突然又站出来了几个人,虽然黎江也这边带的朋友也不少,但对面一群都是社会人的样子这么围了过来,但是场面还是一时之间就凝重紧张了起来。
……
在二楼虽然听不清黎江也他们说了什么,但看也能把这些事都看得清清楚楚。
“谢总。”
张秘书不得不打破了刚才的默契上前一步,只不过话还没说完时,谢朗也已经转过头看向了他,嘴唇像是微微动了一下。
只是Pub里实在太吵,张秘书又微微凑过去了一点,才听到谢朗在他耳边声音很低沉地说:“你下去看看。”
“没问题。”张秘书赶紧应道。
谢朗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还有,等会你走前帮他们把账结了。”
他显然并不担心张秘书能不能解决下面的争端。
但即使如此,谢朗的表情却不太愉快。
他有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不高兴的时候像一汪深潭,冒着凛凛的寒气。
专心地看黎江也跳舞的时候,就会忘记周遭的环境,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奇怪的世界,所以等待也不觉得漫长。
因此被干扰的时候,卷土重来的嘈杂更叫人难以忍受。
谢朗又看了一眼楼下的方向,没再说什么,径自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走出了Pub。
司机还在等着他,但谢朗没上车,只是靠在车门边给黎江也发了条微信“我在外面等你”,然后就陷入了沉思。
黎江也好像从小到大都不太怕事,黎衍成笑着说过,一年之中他妈妈得被请去学校七八次,次次是因为黎江也和人打架。
谢朗总觉得很奇特,因为黎江也好像从不给他看那带着刺的一面。
因为没打电话,所以谢朗本来以为怎么也要等一会的,但没想到才过了十多分钟,Pub里就有个人影匆匆冲了出来。
黎江也显然出来得很匆忙,那件花衬衫在秋夜里有点过于单薄,但却顾不上了,连大衣都只是抓在手里,把落叶都踩得嘎吱嘎吱的。
“朗哥!”
他靠近那辆轿车时先是把脚步顿住了一秒,微微歪着脑袋,像是要确认真的是谢朗似的。
随即,才终于雀跃地冲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就要扑进谢朗的怀里。
谢朗不喜欢在外面这样,接住他之后,就轻轻把他推拒开来。
可黎江也是顾不上失落的,他的脸颊也不知道是喝酒还是跑得,红扑扑的。
这是他一整天里,第一次显出这么漂亮可爱的神色。
他在寒风里忍不住打了个抖,眼睛弯得像是月牙一样,瞳孔却比星星还要亮:“朗哥,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回来了!你等多久了?冷不冷?”
谢朗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又看了一眼黎江也单薄的、领口大敞开的衬衫,最终只是转身帮他打开后车门:“上车。”
黎江也本来是听话地跟了上去,探头看到车前面坐着的司机时,却忽然又缩回了身子。
他没上车,而是转过身对着谢朗:“朗哥——”
拉长了的声音软绵绵的,在秋夜里听来,更有种故意酿出来的糯甜。
黎江也见谢朗没理他,干脆一掉头,绕了一圈跑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坐进去之后,还故意把脑袋一偏,他看车窗外的银杏树、看车、看马路,反正就是不看谢朗。
他这一秒真是任性极了。
强烈的幸福是眩晕的,让人得意忘形。
谢朗回来陪他过生日了,只是这个念头,就足以让他放肆。
只是这一下子,司机不由有点尴尬,总不好他来开车,叫老板的人坐在副驾驶。
“呃,”于是他把车窗降了下来,用有点探寻的眼神看向谢朗:“谢总,这……”
谢朗站在那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还是默默关上了后车门,然后走到了驾驶位的车门旁边。
虽然还是没说话,但司机一下子心领神会,直接就下了车。
“不好意思。”谢朗对他点了点头,低声说:“你先回去吧,这几天……我自己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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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想叫这篇文《丑小鸭之舞》,但因为太土还是作罢!
第2章 《假宝石》
坐进车里时,谢朗也没有先看黎江也,而是径自低头准备系安全带,只不过手指才刚刚一动,就已经毫不意外地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朗哥……”
黎江也环住了谢朗的脖子。
他实在一刻也等不了。
谢朗抬起手臂,在空中有些踌躇了一秒,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把黎江也揉进了怀里。
车子里好安静,像是能听到外面银杏叶悄悄飘落的声音。
一个月没抱他了。
以至于那一瞬间,谢朗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战栗的满足,他分不清究竟是来自肉体还是什么,只是不得不微微闭上了眼睛。
“喝了不少?”过了许久谢朗才低声问,他闻得到黎江也身上酒精和女士香水混合着的味道。
“嗯……”黎江也在他怀里回答:“KTV里喝了两瓶啤酒,后来在Pub里又点了三小杯威士忌,加冰的。”
他小声地嘟囔着,但交待得却很事无巨细。
“朗哥,我想你。”黎江也从谢朗胸口抬起头,鼻尖和脸颊都蹭得红红的:“想得好难受。”
昏暗的车子里,谢朗看不太真切黎江也的神情,但是目光却不得不在他那璀璨的耳钉和眉钉上停留了片刻。
能听到黎江也说话时带着绵软的鼻音,像是含着点委屈在给他解释——
因为想他,所以才喝了那么多酒,有两瓶啤酒加三杯威士忌那么多。
“我们回家。”
谢朗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放开黎江也启动了车子。
……
深夜了,湛江小区里已经一片安静,大多数单元里的灯都已经灭了。
谢朗的车长驱直入,一直开到最里面的那栋楼前才停了下来。
下车时黎江也有点醉了,他只觉得走路轻飘飘的,像是脚下有一片云那样快活。
也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电梯的,他们那一层楼的声控灯刚好坏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黎江也几乎是整个人都挂在谢朗身上。
“小也,唔——”
谢朗的脚步声也因此有些沉重,他半抱着黎江也,才刚刚摸索到指纹锁,可还没等按下去,就被热烈地吻住了嘴唇。
“朗哥,你操^我好不好?”
谢朗因为那过于直白的话而闷哼了一声,他的呼吸在黑暗中格外急促,指纹锁因为没能识别而发出了一声轻而急促的警示音。
他吮吸着黎江也柔软的舌头,可是额头到太阳穴的那根青筋却忽然暴起了一根,那分明是警觉而充满防备的身体信号。
谢朗只在绝对安全隐秘的环境里才可以亲密,而即使是毫无一人的楼道里也不属于这个范畴。
他感到无比的焦躁。
“小也,下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含着一种隐隐的不愉。
谢朗艰难地摸索着指纹锁,却又因为黎江也的亲吻手指偏离了开来,哔——哔的声音突地变成了警示意味更浓更快的哔哔哔、哔哔哔。
“朗哥……”
黎江也了解谢朗,他知道这样的过线是多么危险。
可他忍不住,在接吻间隙的喘息声已经近乎是某种难耐的呻吟:“你操^我吧,好不好?”
当然会上床的。
可他还是想这样问。
不,不是问,是祈求。
明知道会做,可还是想这样求谢朗,像是他们第一次那样,有种近乎自虐般的快感。
他只是想听他答应。
“他妈的。”
谢朗忽然凶狠地骂了一声,他把黎江也整个人死死地搂进怀里,终于准准地摁开了指纹锁,然后砰地一声踹开了门——
刺耳的警报音在那一刻终于戛然而止。
谢朗把黎江也直接横抱起来,大步走进了卧室里。
房间很大,但是家具其实不太多,因为过分整洁所以看起来空空荡荡的,一张大床就在正中央。
但谢朗却调转过身子,把黎江也放在了床边的梳妆台上。
他很柔软,即使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台面,也能弯起双腿坐得稳稳的。
“朗哥……”
黎江也有点惶恐:“不开灯了吧。”
谢朗没有回应他,但也没有开灯,只是转过身把床边的窗帘猛地拉了开来——
月光透过落地窗,像一池水银泄进房间里。
谢朗把大衣脱了下来反手扔在床上,然后又重新走了过来,因为仍然为刚才走廊里的失控而感到些许烦躁,所以嘴唇到下巴的线条都绷得紧紧的。
谢朗站在梳妆台前,低头看了黎江也半晌,然后忽然用手托起他的下巴,强迫黎江也扬起了脸。
黎江也整个人都缩得小小的,他把屁股夹得很紧,小心得连梳妆台上摆着的两瓶润肤水都没有撞掉,可是却没办法把他的脸藏起来。
皎洁的月光明晃晃地迎面照过来,他抬头看着谢朗,没有遮挡。
而谢朗背着光,五官都看不太真切,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
这对于黎江也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
小时候他看过检验珠宝的节目,那些人带着花花绿绿的大颗珠宝过来,把宝石都放在一块华贵得有点好笑的红布上,然后让珠宝鉴定师拿着放大镜还有各种仪器,反反复复地仔细查看。
那其中大多数当然不是真宝石。
黎江也因此总记得那个珠宝师检查完之后的神情,他会放下放大镜,笑得露出一颗镶金的牙,然后得意地、嘲弄地、意味深长地说:“假的嘞,不值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