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城下狼藉混乱的惨状,褚九殷急问道:“鬼王疯了吗?他身为冥将之首,又掌着鬼界实权,为何要这样做?”
谢必安深吸了一口气:“此番浩劫,原是因鬼帝与冥府争权引起,五方鬼帝想将更多的人魂控制在手里,成为只忠于他们的鬼民,而冥府却要遵循九幽形成之初的惯例,将北阴大帝定下的旧例一以贯之。他们暗中争斗许久,帝君们为夺实权,便放权给了鬼王,却不料让他钻了空子,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白仙君,那鬼王不过一人,他有何本事,自信能搅乱阴阳两界,搜罗无数人魂到他麾下效力?”
朱天罡不知何时现身,似已在此观战了许久。
谢必安与他道:“鬼王虽与我同授命,但他投的是饿鬼道,千百年来,不知食了多少恶鬼,才有了如此高的修为。他身为冥将,可随意出入地府,有些活着时候犯有大错,被羁押在地狱里的高阶修士,被他偷着挖骨取丹,有了这些仙骨灵肉的滋养,他的修为早已是一日千里,除非帝君出手,否则将无人能与他对抗。
褚九殷没有说话,联想蜕云子满身鬼气,猜测他应与鬼王私下有所交易,将那些人魂的金丹吃多了,才有了如此境界,得他与朱天罡联手,才能将他拿下。
更何况,鬼王本就身在冥府,若想取这些材料给自己进补,更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难怪淡然平和如谢必安,也有如今日般愁眉紧锁的时候。
朱天罡朝楼下看去,知道事态并非完全不可控制,当此时刻,更不能功亏一篑,便又问道:“我与九殷前来,是为你等助阵,若有难处,白仙君只管吩咐。”
“没有足够的引魂灯!”
褚九殷几乎与谢必安异口同声。
朱天罡不解道:“这是为何?”
“师哥真是糊涂,”不等谢必安回答,褚九殷先插了一嘴,“操控一盏引魂灯不难,但难就难在掌控千盏万盏,你自己数数,这天上有多少点红光?全靠白仙君一人灵力输出,就是铁打的人,这会儿怕也熬的差不多了。”
谢必安点头称是,此时他已感到身体虚软,若非褚九殷知他难处,将他强行拦下,他怕还要勉强自己,向引魂灯注入更多灵力,直至将自己耗空。
“摸索什么呢?”褚九殷在朱天罡腕上拍了一掌。
朱天罡伸手向腰上的乾坤袋里摸了一阵,直到给他摸着了一样法宝,才给它掏了出来,与谢必安递了过去。
“九鋆壶?”褚九殷睁大了眼睛,好奇问道,“你从哪儿得的这个东西?”
趁谢必安端详此物,朱天罡忙与他们解释道:“这是蜕云子死后,子俊在他身上发现的。除了这个,还有三清铃和五雷号令,事了之后,咱们还当与天尊陈明因果,将东西还回去才是。”
褚九殷却不管别的,只将九鋆壶夺了过去,与另外二人喜道:“差点就忘了这个宝贝!白仙君,此物名为九鋆壶,可有凭空铸就万物的能耐,你看咱可用的上它?”
谢必安看向此壶时,神色明显动了一下,却又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朱天罡又将宝贝夺了回去,与褚九殷嗔道:“你问这话有用吗?就是用的上,咱仨人里,哪个会用?”
褚九殷挠头:“那你说咋办?”
“苏曼青于这类法器研究的最是明白,你且等着,我去给他找来!”说完,朱天罡袍袖一挥,抓起宝物飞身而起,向着城下直坠而去。
朱天罡去后不久,少了引魂灯的指引,厉鬼凶灵们又开始了挣扎,它们开始似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之后则渐渐恢复了本能,再度寻着人的气味而去,城下的阴差勉强控制着局面,尽力将它们叉回地狱里。
眼看形势不妙,谢必安正要召出更多的引魂灯控制局面,却在此时,有一抹亮眼的红突然出现在了鬼群之中,逆着鬼潮流动,向着城上冲了过来。
“必安,小心!”
褚九殷身形一闪,正要将谢必安挡在身后,却听“叮”地一声响,汀墨已横于他二人身前,一只散发着浓郁血气的鬼爪擒着银刃,尖利的指爪只差一寸,就要夺去谢必安的咽喉。
范无赦突然现身,那双极魅的吊梢狐狸眼凶光毕露:“无耻之徒,不准碰我师兄!”
鬼王抬起另一只鬼爪,猛然就向范无赦天灵盖抓去,在被他提剑弹开后,咬牙森然笑道:“那条蛇与个凡人纠缠不清,我看你们师兄弟不咋干净!”
“呸,少含血喷人!”范无赦怒道,“红鬼王,你将人间祸乱至此,究竟想干什么?”
鬼王舔了鬼爪上的鲜血一口,狞笑着道:“黑无常,你与你师兄兢兢业业守了冥府数百年,到今日为止,你们仍不过是官阶最低的冥将,你可有想过,若将这一切秩序推倒重来,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谢必安目光一凛,咬牙道:“然后呢,你究竟想说什么?”
鬼王咧嘴一笑:“你们与我同为冥将,虽交情不深,却还有些情意在,不若你们与我一道起事,将什么十殿阎罗,文武判官统统甩开,等冥府完全掌控在我们手里,岂不快哉?”
褚九殷听不下去了,与他怼道:“你当北阴大帝是做什么的,你敢如此悖逆行事,他老人家又岂能不知?”
“你这条蛇,当真是蠢的可爱!”鬼王发出一串长笑,“大帝闭关千年,你当为何?呵呵,不过就是坐山观虎斗,只要不影响到他老人家清修,你当他真会管咱们的闲事?要知道,自绝地天通以来,冥府不论由谁掌管,都要听命于北阴大帝,既有如此铁律,他更不会为你我争斗出手。”
谢必安沉默地望向鬼王,看他一张俊美的脸上除了狂妄,再无多余神色,不由嗤嗤笑了起来。
“谢必安,你笑什么?”
“沛霖,你屡屡作恶,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你身为冥将,千百年来,还没勘破阴司报应?我是不会与你一伙儿的,无赦也不会!”
“对,我也不会!”范无赦齐声答道。
“哈哈哈,我罪大恶极,我罪无可恕,”鬼王的眼眸猩红似血,满身阴气阵阵,“你们不听我的,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将身体化为一道红光,骤然冲向天际,而后向下界洪声喊道:“吾之鬼民,吾之将士,快随吾一同踏平这人世之路吧!”
方才已随引魂灯领回地狱的冤魂们瞬间惊醒,它们嗥叫着,在鬼王的召唤下,又开始挣扎着冲回人间。
这时,又有道暗影从远处疾袭而来,众人定睛看去,原来是崔珏带着从阎罗殿新借调来的阴差大军冲入了汴京城内,一时枪立如林,威风凛凛。
“必安,这里有我们守着,你们快将鬼王拦下,阻止他继续将厉鬼带到人间。”
此时救兵前来,谢必安却面白如纸,愈发急道:“崔府君,都这会儿了,五方鬼帝怎还不出手?”
崔珏摇头:“我一察觉鬼王动向,便向他们回禀过了,奈何他们只说此事为‘冥府内务’,他们不便插手。”
“他们怎能如此?红衣鬼王放出了地狱里的厉鬼,让汴京城内百姓死伤无数,这算哪门子冥府内务?这分明是威胁人鬼两界安危的大灾祸啊!”
谢必安嘶声厉吼着,但看崔珏一言不发,垂首立于当场的无奈模样,当即心下了然,他顿觉疲惫异常,忽地将双目重重阖上。
“无赦,拿上魂兵器,跟我走!”
范无赦立即领会,执起别样红就要与他师兄同去。
“等等!”
“九殷?”
看着不断爬向人间的厉鬼,褚九殷抿了抿唇:“说好了的,我来是为襄助你们,咱们一道儿,决不能让人间失守!”
第 115 章
夜空中,才刚黯淡下去的红色又亮了起来,千万盏引魂灯重聚在汴京城的上空。
它们开始向城中心聚拢,在彼此的不断碰撞中融合,一阵剧烈的炸裂声出现后,令这片血色的星河,突然爆出了更为耀眼的红色,无论人鬼神魔,都在这一刻被刺的转头闭目。
片刻的适应后,当他们再次睁开了眼睛,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已变成了猩红色。
火光熊熊,足以与明月争辉。
一盏引魂灯,只能牵引住几只厉鬼,但千万盏连成一片,便会产生令万鬼难以抗拒的力量。城楼之下,无论人魂凶鬼,皆抬头仰望夜空,即便是怨气深重的厉鬼怨魂,也在明显的抗拒之后,受到了感召,停下了残暴的进攻。
是谁在操控着引魂灯,带领着万千鬼魂,往幽冥界慢慢退去?
苏曼青赶到时,正见谢必安与范无赦结为战阵,一同向着红衣鬼王的要害处发起猛攻。
他二人在与鬼王的缠斗中,配合的天衣无缝,各自的魂兵器已快被他们舞出了残影,但鬼王却似刀枪不入,对手二人浑身浴血,他却只受了些皮外伤,对付起范谢二人,仍显得游刃有余。
“大哥,你怎么了?”
褚九殷被鬼王当胸击了一掌,身体倒飞出了数丈,此时口中喷洒出的鲜血,铺落在四周的地上,给苏曼青看的心惊肉跳,赶紧将他搀了起来。
这一掌当有开山劈石之威,褚九殷扛了片刻,等缓过口气,才虚声说道:“鬼王本为魂灵,并无实体,更何况让那些仙骨灵肉养的,修为更是精进。玄龙甲已算得一品神器,却也伤不得他半分,除了二位无常的魂兵器稍有些作用,寻常兵器根本伤不到他。”
苏曼青正在心惊,朱天罡却已带领汴京城内幸存的修真者及时赶到。他们之中,有早已得道的妖类,也有修行数十年的仙师,更有不知出身何门何派的散修。
经过此番劫难,能坚持到现在的,大半是出于道心坚忍,剩余的则是有至亲之人于此役中丧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众人眼看二位冥将将要支持不住,遂自动结成一个个战队,向着战圈内冲杀了进去。
可他们显然还是低估了鬼王的实力。
不及片刻,他们便察觉出自家的兵刃根本不能伤到鬼王分毫,反被鬼王像驱逐蚊蚋般,将他们一个挨一个地击破。
此时,范无赦将将躲过一击,趁着旁人围攻,他先几个腾身,来到鬼王身后,将链镰直取鬼王眉心,趁谢必安向他攻击时,又再度翻身而起,将锁链绕向鬼王的后颈,令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谢必安与他配合默契,趁此机会,将大量灵力注入无穷碧,眨眼之间,一个青色的符咒在空中形成,并随着手杖的急速旋转,正中在了鬼王后心上。
这道咒印虽小,却还是起到了作用,鬼王痛叫一声,不由凌空倒退几步,不等范谢二人封锁住他的退路,他却凭借虚实不定的身形巧妙逃脱,并趁隙将范无赦狠狠击飞出去。
尽管大家悍不畏死,但讨伐者伤亡惨重,还是让战局的胜利隐隐向鬼王一方倾斜。
眼看事态不妙,褚九殷抹掉了唇角的鲜血,急向苏曼青说道:“这样不行,想办法叫大家回来,不要做这样无谓的牺牲!”
苏曼青不为所动,却从袖中将一物掏了出来,“哥,你别看这破壶,当真是件好宝贝!”
褚九殷气急:“可称了你的心,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与我说这个?”
“我不说这个,你要我说哪个?”苏曼青瞥了他一眼,不满道,“你难道没注意,方才漫天的引魂灯……”
“引魂灯?”
“是啊,九鋆壶乃上古神物,可有凭空铸造万物的能力,我灵力微浅,并不能将它的威力发挥至最大,为不使灵力耗损的太快,我就想了这个划算的办法,幻出约万盏的引魂灯,想先将怨魂引回幽冥,解了崔府君的燃眉之急再说。”
褚九殷仰头看他,声音虽然平寂,却有风雨欲来之势:“这样说,你可有办法退敌?”
“斗败这个恶鬼头子,何须如此麻烦?”苏曼青顿了顿,才又说道,“也不是我有什么好法儿,还是方才来时,子俊与我说了句,‘既是恶鬼,当回它该回的地方去。’才点醒了我。大哥,鬼王既是从地狱中来,那咱们就送他回地狱里去,反正他们地府沆瀣一气,自己起的乱子,就让他们自己收拾去,只要甭祸害咱们这里就是!”
“别罗里吧嗦的,快说重点!”
苏曼青道:“你我力量有限,可集众人之力或许还可一战。九鋆壶可凭空铸就万物,更有收纳天地之能,使用者修为越高,其内部可构建的空间也就越大。我刚才观察许久,发现这鬼头子虽然厉害,可坏事做多了,心里总归发虚,我猜他最怕的,就是一旦战败,将被押入地狱十八层里受罪,既如此,咱们就给他提前关进去,吓也得吓唬死他。”
褚九殷勉强支起身体,咬牙说道:“此法可行,我这就去找大家回来!地狱既已崩毁,那咱们就给他建个新的出来,先给这疯狗关回笼子里,再交由崔府君定夺!”
主意既定,褚九殷忽腾身立于半空,以两指掐诀,将掌中长鞭幻成了一条无限长的绳索,近旁的几个修士先被他牵了回来,后来他见此法太慢,又将玄龙甲织就一张大网,将远处能够着的散修也网进巨网里。
“师兄,不可恋战,速带大家回来!”
褚九殷自掌中生出一朵传音花,话一说完,花朵便向朱天罡所在的方向飘散过去。
很快的,拂尘上的蛛丝,瞬间被朱天罡化为千丝万缕,万千银丝漫天狂舞,沿着不同方向,向着诸位道友绵延而去,一时有如滔滔江水,奔涌不绝,有修士一被银丝缠住,便被疾速拉回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