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却听晏宁说道:“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你去还镯子,我去府衙登记。若是等了半个时辰没人来领,你就去府衙找我,我们直接将它交给官府来处置,申时前我们是一定要出城回去的,知道不?”
阿肥“喵”了一声表示懂了,纵身一跃,三两下消失在巷子里。
晏宁对官府办事儿的效率很没有信心,不知道得要磨蹭多久,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人上。
回到府衙时正好是未时,午后当值,两个衙差腰间佩刀,威风凛凛地守在大门前。
“来者何人?!”
一回生,二回熟,晏宁弯腰朝问话的衙差拜了拜,说道:“小的是刚从外地回来的流民,来府衙找何典史填户籍,方才来过一趟,典史休憩不在,一官差大人唤我未时再来。”
那衙差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随即冲他扬了扬下巴:“随我进来吧。”
府衙内堂院宽敞,半丈宽的青石板地面从大门直通到正堂门前,两旁分别设有两座石灯和若干盆景。
正堂即是府堂,于知府衙门最中央的位置。府堂内又设有三堂,分别为大堂——知府大人升堂办公的地方;中二堂——知府大人处理公务的地方;内三堂——即知府大人接待贵客、外来官员、使者的地方。
正堂东西两侧设有税务司、卷宗司和司狱司等机构。而晏宁要去的地方正是卷宗司,一个掌管各类卷宗、档案的地方。
府内的古朴的房屋看得出已有些年月,不过或因勤于修缮,到不显得陈旧。
晏宁跟随衙差穿过长廊,停在一间屋子前。
“典史,有人来填户籍。”衙差喊道。
“进来吧。”
何典史是个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晏宁一见他登时就愣住了。
老大爷,您这都把年纪还上班呢?要不要这么爱岗敬业啊。
“姓名、年龄、住址都一一报来。”何典史坐在桌案后边,不疾不徐地问。
“小民晏宁,日安晏,安宁的宁,今年刚满十八,现住在城外三十里地的云涧溪。”
“云涧溪……云涧溪……”何典史嘴里一边喃喃着一边在身后密密麻麻的卷宗柜上翻找。晏宁看他动作颤颤巍巍的,心也跟着抖了起来。
“找着了。”他捧着一本厚厚的户籍本翻看了片刻,眉头越拧越深:“那处地方山高路远,即没有可居住的房屋也没有可耕作的田地,已经十几年没人在那儿住过了。”
他说着抬眼端详晏宁,只觉得他年纪轻轻的,长相乖巧斯文,甚是惹人怜爱,一点也不像是个山野农户,遂道:“城南旧部有安置流民居住的地方,你可以暂时住去那边。你若是识字的话,我可以予你在官府安排一份差事。”
晏宁感受到他的好意,心头一暖:“多谢典史大人大恩,小民不胜感激。不过我在云涧溪已经有了住处,而且也开垦了一块荒地,我打算先种些东西养活自己…”
何典史听罢缓缓摇头,兴许是觉得晏宁想靠种地养活自己的想法太过于天真了一些。
“可还有家眷?”他提笔书写,又问道。
晏宁:“有姐姐一人,外甥一人,共三人。”
何典史:“耕地几亩?”
晏宁:“不足一亩。”
何典史:“不足一亩按一亩计量,每年需向官府缴纳田地税、人头税共计一斗粮。缴税满一年后就可获得陎州城乡村户的户籍。”
晏宁点点头:“是,晓得了。”
何典史:“在此期间,你必须奉公守法,不得滋事生非,更不得知法犯法,否则将被驱赶出陎州城地界,记住了?”
晏宁:“小民一定谨记在心。”
“那便最好,若无疑虑的话,在这处签字画押就行了。”他手指点了点户籍页最下方的空白处,示意晏宁过来签字。
晏宁尴尬挠头:“那甚么……我不识字,只画押行么?”
“………”他就说呢,放着一份好差事不做,非要去种地,原来大字不识一个。
何典史叹了口气,仿佛对晏宁感到惋惜。
“我先写一遍,你照着我写的写上去就行了。”
“好,多谢大人。”
晏宁并非不识字,在21世纪他好歹是个大学生呢。只不过古代的文字太过晦涩难懂,辨认起来着实有点吃力,于是他干脆就装作不懂算了。
他照着何典史写的,一笔一划在户籍本上签字画押。
写完最后一笔,他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典史,知府大人来了。”衙差道。
“哦哦。”何典史忙撑着桌子站起来,出门迎接:“大人视察回来了。”
“嗯。”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落入晏宁耳中。
晏宁站着没动,心底轻轻地颤了一下,抬起头来。
就是这惊鸿一瞥,他沦陷了。有时你不得不相信,世界上确实有那样的人,当他站在你的面前,就仿佛有烟花盛放,万蝶起舞。他能让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在你面前活起来。
也是在那个瞬间,你会突然明白一些爱情故事是怎样发生的,并且会有怎样的结局。
察觉到晏宁灼热的视线,董元卿微微侧目,眼角余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像被山间清澈透明的泉水拂过心头,带着柔软的、令人舒适凉意。那一刻,晏宁的心跳安静地停止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醉了,又好像缺氧,整个人晕乎乎的。他不记得他后来是怎么离开的,好像是知府大人找典史有事相商,他就被衙差带了出来。
等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喵?你怎么了?”阿肥疑惑地仰起头望着他。
“阿肥。”晏宁捂住扑通扑通的心脏,呐呐说:“怎么办,我好像坠入爱河了。
作者有话说:
阿肥:……???
第8章 知府大人
他花了一路的时间,着了迷似的向阿肥形容那位知府大人的美貌有多么惊为天人,气质多么超凡脱俗,丰神俊朗。
说到情难自控时,他忍不住蹲下身来,双手捧着热乎乎的脸蛋,羞赧道:“怎么办好想和他谈恋爱啊……你知道吗,我看见他的第一眼,腿都软了,呜呜……”
阿肥一副“我它喵的见了鬼”的表情。
“你清醒一点,他是个男的。”
晏宁红着脸:“实不相瞒,我性别男,爱好男。”
阿肥:“………”
千算万算,它万万没想到晏宁竟是个色胆包天的死基佬。
大意了啊!这厮要是被美色迷昏了神智,那还怎么完成富可敌国的任务。
它怒其不争,冷冷嘲讽:“人家是直男,看不上你!”
晏宁握拳,眼中一片雄心壮志:“我可以把他掰弯!让他爱上我!”
阿肥:“呵呵,就你?也配?”
“我、我怎么就不配了!”晏宁用音量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大声道:“喜欢就要勇敢去追,万一、万一他也喜欢我呢?!”
“哦,那他图你什么?图你兜里那几个铜板?图你是个种地的?还是图你大字不识一个?”
“…………”老铁,太扎心了!
晏宁无力回天,卒。
傍晚,一轮火红的巨日燃烧着下沉,天际云霞翻涌。山川与河流被夕阳余辉镀上了一层赤红的颜色,瑰丽壮美。
晏宁沿着河岸一直走,远远就看见了蹲在院子门前等他回家的魏承,嘴角顿时翘了起来。
有人在等自己回家的感觉真是美妙啊。被阿肥扎得千疮百孔的心脏又重新恢复了雀跃的跳动。这一刻心中的安定与满足,已经超出了他所有想象中的美好。
“阿宁!”魏承也瞧见了他,满脸喜出望外地朝他跑过来。
“哎,你慢着点。”晏宁喊道。
“你快、快去看……”魏承跑到他跟前,兴奋地拽着他的手往回走:“玉米、玉米长出来了!”
播种后的第四天,玉米粒的小嫩芽终于破土而出了。虽然只有指甲盖那么高一点儿,但依然挡不住三人欢天喜地的一番围观。
“我早上过来给它浇水的时候它就已经长芽了,你没瞧见吗?”魏承问。
晏宁:“唔,我出门太急,哪看得那么仔细。”
“它现在比早上长得更高了,早上的时候只有这么高一点点,现在有这么高了……”魏承用手指和他仔细比划着。
“明早起来能长得更高。”晏宁笑说。
“那当然了。”魏承高兴说,“对了,你进城把药材都卖出去了吗?”
“都卖了,还卖了不少钱。而且呀,为了奖励某位勤劳勇敢的小朋友,我还给他买了样东西。”晏宁说着从背篓里拿出一块巴掌大,被油纸裹得四四方方的玩意来,挑挑眉:“你猜这是什么?”
“米糕!”魏承开心得跳起来,“好香啊,我都闻着味了。”
“小鼻子真灵。”晏宁乐。
“那你快给我。”魏承伸手去拿。
“诶,不行,等吃了饭再给你。”晏宁不给他,又收回背篓里。
“怎么买那么多东西。”雯娘一边帮他收拾背篓一边说。
“都是要用的,不买不行。”晏宁这次进城不光买了锯子,还买了几尺布,想让雯娘给他再做一身衣服。他现在就一套衣服,一直穿着不换也不像话啊。
晏宁:“笋是我回来的路上在一片竹林里砍的,阿姐你先把它剥了壳用水焯一遍,然后再和鱼一起闷煮,味道一定不错。”
“知道了,就你最会吃。”雯娘笑笑说。
吃过晚饭,魏承小朋友殷勤地给晏宁揉肩捶背,大眼睛笑得弯弯的,特懂事儿特听话。
雯娘在烛火下摘选金银花。三月中旬,漫山遍野的金银花开得正盛,他白天去采,到晚上才有时间细细挑选。
晏宁和他闲聊,拐弯抹角地把话题往知府大人身上引。陎州城也就巴掌大的地方,像知府这样的大人物一定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不愁打听不到他的信息。
果然,雯娘不负晏宁的期望,知道的还挺多。
原来这知府大人姓董,名思遥,字元卿,乃是去年科举殿试的探花郎。其人二十有一,英俊非凡,仪表堂堂,据说还是吏部尚书董学林的次子。虽然他年纪轻轻但学识渊博,见解独到,深得皇帝陛下赏识。
“既然皇帝如此赏识他,为何还要把他派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来当知府呢?”晏宁不解问。
“听官府的衙差说,是他自己请命要来的。”雯娘在秀坊做短工时经常听到人们议论他,便把自己听到的话又说给晏宁听:“他们都说,陎州这块地方地处边关,是出了名的穷,连山贼土匪都瞧不上,若是他能把这地方治理好了,回去朝廷之后岂不是更加前途无量了么。”
“有道理……”晏宁点点头,说:“我今日去官府填户籍时见到他了。”
“哦?”雯娘感兴趣地问道:“他可有传言中的那般俊俏?”
“嗯,他真的特别好看,浑身好像在发光一样。我瞧见他的第一眼,脑子里只能想到四个字——天神下凡。真的,他就像天上的神仙,我都恨不得扑上去给他生孩子……”
雯娘掩嘴,“噗嗤”一乐:“你这花痴的模样倒是与秀坊里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他会发光?”魏承吃着米糕,吮了吮手指,纳闷道:“他是菩萨吗?菩萨身上才会发光哩。”
“你懂什么,吃你的米糕吧。”晏宁睨他一眼,不跟他一般见识。
“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魏承人小鬼大,嘿嘿笑说:“春天到了,你思春了是吧?可惜知府大人是个男的呀,哈哈,你没机会啦。”
“小崽子你懂得挺多啊?”晏宁凶神恶煞地威胁他:“不想吃米糕是不是?!还回来给我。”
“那不行。”魏承一把将米糕裹好,跑到雯娘身后一屁股坐下,离晏宁远远的。这年头糖比粮贵,一块甜甜的米糕对于他的吸引力不亚于过年时的新衣裳,魏承宝贝得紧。晏宁咬牙跺脚花了五个铜板给他买了四块,自己偷偷咽口水都舍不得吃。
“我觉着你现在不该想这些有的没的。”魏承老神在在地说:“你现在就应该想法子多挣钱,有了钱才能买好吃的,还能娶漂亮的媳妇儿!”
“喵~说得对。”阿肥表示赞同。
我才没你那么好吃呢!而且我也不想娶媳妇儿!晏宁心想。不过他懒得跟一个小屁孩吵这个,遂摆了摆手,不欲再谈。
夜深,窗外星河漫漫。
晏宁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星空出神。屋内烛光摇曳,在他身后投下一片阴影。
今天卖药材一共挣了三十八文,加上他原有的十五文,一共是六十三文钱。后来买木锯花了十文、麻布三十五文、米糕五文,总共花了五十文,还剩下十三文钱。
真真是穷得叮当响。
“喵大爷。”晏宁把阿肥抱到腿上,撸毛:“我今天不是完成了一个支线任务么,有什么奖励?”
阿肥懒洋洋地问:“你完成了什么任务?”
“去官府进行流民登记,获取陎州城“乡村户”户籍身份,这个任务。” 一字不差,晏宁记得可清楚了。
“那你现在获得户籍身份了?”阿肥反问。
“………”晏宁登时傻眼了:“卧槽,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等一年以后才可以领取这个奖励吧?”
阿肥:“恭喜你,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