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透明的瓶身,他能看到里面满是黄色的小薄荷糖,每一粒都用塑料包装分装着,黄色的星状薄荷糖精致而易碎,像是从天上的银河偷来的星星。
靳敖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从罐子里轻轻倒出来两粒薄荷糖,以防这尖锐的棱角被磕碰破裂。
靳敖端详了一会手里的硬糖,才把宛如艺术品的薄荷糖捻进嘴里,薄荷的香气伴随着酸涩的柠檬后调愈发清爽,微凉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仿佛一阵青绿色的微风拂面,令人神色为之一振。
白和璧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被薄荷糖味道惊艳到的神色,才明知故问道:“好吃吗?”
靳敖点头:“好吃。”
白和璧在夜色下向男生伸出手,道:“那也给我来倒一粒。”
靳敖顺从地拿了一粒,轻轻放在对方的手心中。
“乖。”白和璧揉了揉男生毛糙的头发。
穿着校服的大男生耳根红了。
白和璧看着对方害羞的神色,轻笑一声,半弯着腰靠在阳台的黑色雕花栏杆上,呼吸着冷清的空气,舌尖压着星状的糖果,感受着清甜的薄荷香气在口中扩散。
深紫色的天边月朗风清,城市的霓虹灯光掩盖住了漫天繁星的光辉。
楼下的路灯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有几盏被小孩打破了的,才能闭着眼偷会懒;老式小区里家家户户的窗口亮着黄光,偶有猫狗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白和璧不知何时吃完了糖,打开了金属打火机,“啪咔”一声滑动齿轮,点燃了他手里的香烟。
清俊的男人右手拿烟,用左手手肘撑着黑色的栏杆,有些宽大的真丝睡衣长袖衬衫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露出他白皙而又流畅的小臂线条,经过月光的勾勒,显得十分具有情色意味;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只点燃的香烟,一缕若有若无的烟雾萦绕在他的周身,一点猩红在空中微微晃动。
两个人都没说话,享受着这静谧安然的氛围。
白和璧在看风景。
靳敖在看欣赏风景的人。
蓦然,城市边缘的郊区上空猝不及防地炸裂开一朵灿烂的烟花。
看着空中绮丽的烟花,这才让白和璧想起,今天好像是冬二十九,元旦的前一天。
而后,就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个接着一个的烟花在空中翩然起舞,开始了它们热闹的舞会,烟花破空的“咻咻”的声音不绝于耳。
白和璧悠远地望着远方在天空四散开来、五光十色的烟花,眼眸里的神色也被染上了几分绚烂。
他缓缓吐出一缕淡烟:“真美啊,靳同学,你说对吗?”
站在他一旁,被点到名的靳敖听到,心脏也剧烈的鼓动一下,敛目道。
“……很美。”
似是在附和白和璧的话,但似乎又有其更深层的含义。
对着大男生辞藻匮乏的称赞,白和璧嘴角微微勾起,瞥了他一眼,用纤长的手指夹走自己唇间的香烟,抖落被燃尽的烟灰,让那点被灰烬掩埋的红光重见天日,才将燃了半截的香烟又重新移回了形状姣好的唇边。
“小靳同学,新年要到了,你有什么心愿吗?”
靳敖看着白和璧眼底的好奇,思考片刻,掰着手指说:“我想让我妈妈身体好起来,白哥你能在新的一年里事业有成,我能在明年的高考中考出理想的成绩,上一个好的大学……”
似乎一口气说了很多个愿望,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白和璧轻笑:“没有,这些愿望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贪心不贪心的。”
靳敖摸摸鼻子,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放松笑容。
他看着面前神色局促的大男生,白和璧忽然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我帮你实现的愿望?只要是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清俊的男人在皓月的光辉下笑了笑:“……就当我送给你的成年礼,也是你接下来要给我当大半年家政的赠礼。”
闻此,靳敖欲言又止,下意识想要拒绝。
“我现在没有……”
白和璧打断了他:“好好考虑之后再和我说。”
看着白和璧眼底认真的神色,青年一瞬间失语,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憋出了一个问题,“那我……可以留着这次机会吗?”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白和璧有些哑然,但他还是道:“可以,只要你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白和璧凝视着烟灰色眼睛的青年,补充道:“……永久起效。”
靳敖抿着唇:“嗯,谢谢白哥。”
两人不再言语。
但靳敖原本假装平静的心境早就因为对方状似无意的话被打破。
他的目光,追随着白和璧唇边那熹微的火光飘忽不定。
第一次,青年靳敖感觉到自己血管中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不安,在心底的阴影里蠢蠢欲动,让他浑身燥热,难以纾解。
白和璧唇间的那点火星,似乎点燃了什么。
靳敖的喉结微滚。
——他明白,在他心脏中如野火般摧枯拉朽蔓延开来的,是他抑制不住的欲望。
——他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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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能把这句开文之初我就很喜欢的话正大光明地写出来了!
“喜欢就是无数次心动的叠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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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说一下,这周三不更,周四当日双更。
第56章 Chapter 56. 宓枝
看完烟花,两人互道新年快乐后就彼此告别了。
也许是昨晚心跳加速的后遗症,靳敖昨晚的梦里全是白和璧的身影。
第二天起床,靳敖看着自己湿透的裤衩子,心里暗骂宋时笠的脑子里全是黄色,都把他带歪了。
但毕竟做梦的是他自己,看了那么多“教学视频”的也是他,甩锅也不能甩得太厉害。
没有办法,靳敖在早冬最寒冷的时候起了个大早,久违地把自己的贴身衣物亲手洗了,湿漉漉的灰色内裤迎风招展地晾在阳台外边,看得他一阵害臊。
做完这一切,洗漱完,靳敖就收拾一下自己的衣服,去到白和璧家里给他做早餐。
到白和璧家的时候,对方也已经起了,穿着真丝睡衣正在给自己磨咖啡豆泡咖啡,见他来了慵懒地道了声“早上好”就没管对方了。
因为昨天晚上乱七八糟的梦,靳敖没敢用正眼看他,闪身进了厨房,把冻在冰箱里、他昨天白天做好的玉米猪肉和白菜牛肉的饺子热水下锅煮了起来。
等到一个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浮起来,厨房里弥漫着饺子的香味和热气,他才叫白和璧来吃早餐。
在餐桌上,靳敖提出中午想要去医院看妈妈要请个假的要求,晚上再给白和璧继续做饭。
上次,那群混混来医院找他妈妈的事情还是败露了,尽管靳敖和桐教授口风都很严,没说什么,但挨不住宓枝隔壁病房的病人的闲言碎语,那些支离破碎的流言还是传进了他妈妈宓枝的耳朵里。
在宓枝的侧敲旁击下,靳敖不敢继续瞒着,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包括自己在酒吧打工、白和璧救了他等一系列事情全盘托出。
他不愿意让他妈妈除了在抵御病魔外,再为他的事情劳费心神,所以很严肃地告诉她事情已经被解决了,让她不用担心。
他还和他妈妈说,他在白和璧这找了份条件优渥的兼职,顺带还能为自己学习减负,这已经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了。
听到靳敖的请假需求,白和璧爽快地答应了对方。
靳敖话音刚落,他妈妈宓枝就打电话来了。
男生向白和璧道了声歉,就从自己的兜里掏出自己的那台老式板砖机,离开餐桌,到阳台去和他妈妈说话了。
白和璧看着男生背影消失在门帘后,自己端起碗,开始吃起靳敖给他自制的水饺,除了常规煮出来的水饺外,对方还做了蒸饺和煎饺。
说实话,对方包的饺子样子比不上外边酒楼做的精致,但胜在皮薄馅大,每一个饺子都撑开了肚皮,放足了香味,满满的分量让人吃着很过瘾。
为了照顾白和璧的口味,靳敖还摆了两碟调料,一碟醋,一碟酱油。
白和璧从碗里拎起一只饱满的水饺,放进了嘴中,牙齿才刚刚磕上去,晶莹剔透的饺子皮就破了,内里鲜美的汤汁喷薄而出,清爽的蔬菜和被剁得很碎的肉馅难分你我,完美得宛如一体,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白和璧觉得不错,于是多吃了两个。
等到靳敖回来,他才发现对方抿着嘴,脸上似乎带着紧张和犹豫,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他不禁出声问道:“怎么了?”
“啊……”靳敖犹疑片刻,还是说出了刚刚电话里母亲的提议,“我妈妈说,她很想亲自向你道谢,问你有没有时间和她在外边见一面,当面和你聊一聊?”
白和璧沉吟片刻,但这陷入思考的举动却被靳敖误解。
男生知道对方的时间宝贵得很,一脸为难道:“白哥,你要是没空的话也可以拒绝的,我和我妈妈说一下,让她以后再和你约?”
白和璧不知道自己无心的沉默竟然让靳敖想了这么多,有些哑然。
……他还没说不去呢。
他朝靳敖轻轻点了头,道了声“我去”。
毕竟他也很好奇,能教出靳敖这么个特立独行的大男生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和璧看了看自己的行程表,对靳敖问道:“今天怎么样?”
靳敖被对方雷厉风行的举措打了个措手不及:“啊?今,今天吗?”
白和璧把碗里最后一个饺子吃下去,啜了口咖啡:“嗯,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今天休息,有时间陪你去一趟。你今天不是要去医院陪你妈妈吗?正好我也跟着你一起去。”
靳敖摸摸鼻子:“那好吧,那我和我妈妈说一声,我现在去定外面的饭馆……”
闻此,白和璧放下咖啡杯道:“不用了,你妈妈她还生着病,频繁跑动对身体不好,我去医院看她就好。”
看着眼前把一切都安排好的白和璧,靳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用灰色的眼睛盯着白和璧,随后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
白和璧在家里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因为是去见靳敖的妈妈,所以他就没有选择穿戴过于正式的服装。
他挑了件白色的兜帽衬衫,下身配了条暗蓝色的牛仔裤,踩着双运动鞋就和靳敖出门了。
靳敖看着他身边坐在驾驶座上清清爽爽的男人,不免有些晃神。
平常对方那过于沉稳冷静的气质和正式的穿搭,总让靳敖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而如今白和璧只是简简单单的换了身青春洋溢的衣服,这才让他对白和璧的还在上大学,是个大学生的事实有了实感。
这种变化,就像神祗是走下了云端,终于让靳敖可以凑近曾经完全够不着的人,触摸得到对方的一点身影了。
靳敖捏紧了自己的手指,警告自己不能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白和璧专注于开车,完全没注意到靳敖那小脑袋瓜子里胡思乱想的内容。
看望病人总得带点东西,白和璧不仅从家里带了份首饰当做礼物,还在在路途中途经的花店和水果店里买了点礼品,权当一点小心意来送给靳敖的母亲。
看到水果和花篮那动辄成百上千的价格,靳敖说什么也不愿意要,可是白和璧下定了决心的事情,从来不由得其他人反驳,毕竟千金难买他乐意。
一路平稳,两人很快就到了S市第一人民医院。
白和璧跟着靳敖,来到了病房门口。
靳敖弯起手指叩了叩门,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房间里传出。
“是敖敖来了吗?”
白和璧瞥靳敖一眼。
……敖敖?
这小名蛮有趣。
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小名的靳敖红着耳根,躲闪这白和璧戏谑的眼神,隔着房门应了一声:“妈,是我。”
他随后推开房门,对躺在病床上的母亲道:“妈,这位是我和您提到过的,帮了我很多忙的白和璧,白先生。”
他又转过身来,朝着白和璧介绍道:“白哥,这是我妈妈宓枝。”
即使是见惯了俊男靓女的白和璧,在见到宓枝的那一瞬间,都不由得感叹道,有的人天生就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即使什么都不做都能成为一副美丽的画。
宓枝躺在床上,人很瘦,羸弱的手臂上满是针孔,头发都被剃光了,但就算是这样也难掩对方那出尘的气质,眉眼如画,像是从诗里走出来的温婉秀气的大家闺秀,她望向两人的眼睛里还有种少女的天真,似乎并未被苦难的生活所磨损。
面对白和璧这个陌生人的到来,宓枝有些意外,用手臂支撑着躯体,想坐起身,可是被药物和病痛多年侵蚀的身体已经让她手脚发麻。
靳敖快步走到床边,熟练地把枕头垫在她身后,扶着她坐了起来。
白和璧朝对方微微颔首:“宓女士好。”
宓枝抱歉地点了点头,苦笑道:“啊……白先生好,由于我的身体原因,有失远迎,本来应该是我主动邀请您到外面坐下来喝个茶的,没想到你直接来了,真的非常抱歉。”
白和璧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没事的,您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