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渐长的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白和璧忙于从他父亲那里得来的管理集团的机会,经常得加班到深夜才能回家,而比他稍大的司青舜尽管已经接管了他父亲司商的产大半业,但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在股东大会的地位,需要到处出差,和各种企业商谈合作意向,一出差就是一两个月。
由于工作的忙碌,两人往往聚少离多。
白和璧有空闲的时候,司青舜在外地谈合作;而反过来当司青舜得到了休息的时间,白和璧又得深夜才能回家。就算碰到了两人同时早归的夜晚,而工作了一天后的疲惫也会压在两人的头上,让二人做不出什么过分亲昵的事情。唯一有大块空缺的时间,大概就是过年期间的年假了。
尽管如此,白和璧还是十分珍惜两人平日里能够聚在一起的、为数不多的时间。
他会仔细核对两人每个月的日程表,核算双方都有空闲的时间,在成堆的纷杂事物中,见缝插针地给爱人一点小惊喜,例如提前预定的玫瑰花、送给对方一本他很喜欢的书,又或是他精心挑选的、很符合司青舜气质的饰品;而司青舜也会时不时地保持着一点浪漫的调性,带白和璧去各种地方旅行,两人简简单单地独处,就能让双方感觉到十分舒适。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里,面对司青舜的时候,白和璧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最近,他发现司青舜出差的频率大幅增加,甚至出差三四个月的情况都偶有出现;而两人的亲密行为也越来越少,肢体接触也变得有些僵硬,两人独处时,白和璧能敏锐地察觉出,司青舜时不时的心不在焉。
白和璧把这归咎于司青舜的事业还处于急速上升期,压力太大导致的疲惫。
他并没有把这点小异常放在心上,因为在这段时间里,白和璧自己的事业也进入到了关键期,他无暇顾及这种看似是错觉的内容。
除了有一次,他曾直截了当的问司青舜,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或是让他觉得不开心的事。
那时,白和璧在和对方面对面吃饭时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天天闷闷不乐的,公司那边很忙吗,需要我帮你吗?”
司青舜扯着嘴角,勉强微笑:“我能处理得过来,放心。”
“别逞强。”那时的白和璧牵着他的手,希望能给他一点支撑。
“嗯。”司青舜低着头看向他们两十指相扣的手,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可能是出于自己的直觉,或是对司青舜的过分熟稔,白和璧还是觉得有些东西变了味道。
像是一块从内里变了质的夹心软糖,谁也不知道最里一层的果酱是否已经馊了,只有等吃到嘴中的时候,才能揭晓最终的答案。
但出于对爱人的信任,他不愿去深究这背后的内容。双方都是需要一点隐私空间的,不仅司青舜需要,他也需要。
所以他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给予了两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整理双方略显混乱的生活,再以更轻松的姿态面对彼此。
就这样,一直到他们的三周年纪念日,被静置的问题不但没有画上句号,反而被进一步撕裂开来。
***
那晚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
司青舜最近很喜欢吃鱼,所以白和璧今晚去市场买了一条大鱼,准备做酸菜鱼,他还特地提早半天从公司回了家,提前准备了糖醋排骨和佛跳墙,另外还配了一道青菜作为点缀。
除此之外,他还自己制作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双层豪华蛋糕,和定制了一对新的钻戒,庆祝他们之间延续了三年的婚姻。
以及即将失效的婚前协议。
白和璧的心里一直埋藏着那张约定五年的婚前协议,并为此准备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他自己趁司青舜不在的时候,自己报名了烘焙班,从繁忙的公务中抽出时间学做蛋糕。
他还瞒着司青舜,偷偷制作了一对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戒指,提前整整一个月,每天晚上熬夜到一两点,和设计师沟通戒指的细节。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还为这个吵过架。
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摩挲了一下胸口的丝绒盒子,白和璧想象着到时候司青舜看到礼物一脸惊喜的模样,眉眼弯弯。
饭早在9点多就做好了,白和璧给鲈鱼去骨的时候,还不小心刺破了自己的食指,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就坐在饭桌前用手机处理一些公务。
可白和璧一直等到晚上的11点多钟,还是没能等到司青舜回家。
他有对方的日程表,也知道对方今晚在公司外有个重要的生意要谈,需要他亲自出席,但那本来应该是晚上9点就应该结束的事情。
他不由得想起了早上两人之间发生的小冲突。
“他还在生我的气吗?”白和璧叹了口气。
早上,因为自己想要给司青舜一个惊喜,不想让司青舜知道,所以特地催促他让他快点去上班。
这一像是赶客的举动,却被司青舜误认为自己不想见到他,气得他连早餐都没吃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白和璧这段时间过得也不算很好,工作繁忙的同时还要给他准备惊喜,自然谈不上状态良好,心里也有怨气,所以他也憋着气没联系对方,一直到下午,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制作美食的快乐,郁结在心里的不舒服才消散。
他在心里设计好了一切。
晚上,先给他做菜,吃完饭后,把自己做的蛋糕放到他面前,最后再拿出设计的钻戒,向他求婚,这样总归生气不起来了吧?
只不过他没想到,司青舜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或者,还在生自己昨天晚上没理他的气?
还是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着桌上已经凉掉的饭菜,汤里飘着的白色的油光,白和璧莫名有点心神不宁。
九点多的时候,他担心影响对方开会,所以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可司青舜都没有应答。
他想打电话给他,可是司青舜的手机关机了。
白和璧转而发了个消息给福助理,对方没回他。
盯着已经完全冷却的饭菜,白和璧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在外边吃过晚饭,就算没吃,去外边的餐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自己做的蛋糕可以拿上,多少也是自己的一份心意,就算对方还在为那点鸡毛蒜皮的事情生气,这个蛋糕也能算是个赔礼道歉的小礼物。
想通这一切,他草草换好了衣服,只提着自己做的双层巧克力蛋糕,直奔车库,想要立刻见到对方,确认司青舜的安危,顺便在三周年的这一天第一个送上他的祝福。
“千万不要有事。”白和璧喃喃自语,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现在只想见到司青舜。
刚坐上车,他的手机就亮了。
一封邮件显示已送达。
白和璧拿起手机,不解地看向这条邮件的详细信息,没有署名者,地址也被隐藏起来。
奇怪,为什么有人在这种时候给他发邮件?
带着疑惑,白和璧点开了邮件。
正文里是一段以日期命名的录音。
谨慎地确定附件里没有病毒后,他不明所以地点开录音。
刚开始是一段摇滚乐和嘈杂声,白和璧仔细分辨了一会,听背景音似乎是在某个酒吧。
“哼,白和璧算什么东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带着嘲讽。
——是司青舜。
“您这话,要是让嫂子听见……”另一个略显尖锐的公鸭嗓似乎想制止他,但实际上是火上浇油,“……他不得闹啊?”
白和璧震惊地盯着手机屏幕,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司青舜的声音。
他怎么会用这种不屑的语气提起自己呢?
可是作为好几年的枕边人,他不可能认错这么熟悉的声音。
所以他按了暂停,眼神晦涩不明地观察起这段录音的命名。
24/07/118:34-9:05.mp4
旁边显示的最后修改日期也落在同一天。
这似乎是今年七月十一日晚上的录音,距离现在已经有三四个月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司青舜的确不在家,和自己说要在公司留晚一点,而他那天晚上,也在白氏总部加班,因为工作到凌晨,怕回家打扰到司青舜,所以就在公司办公室自带的小卧室睡了,一整夜都没回家。
为了验证自己的回忆是否正确,白和璧特意从手机调出了今年的日程安排表,开始查找七月整个月份的两个人的工作安排。
当他来到七月十一日的那一栏时,发现自己的确标注了相关的字眼。
【司:晚八点开会。白:通宵赶工。】
旁边还有自己写的一行小小的红字备注:【今晚没回家,得给司青舜买束花哄哄。】
死死地盯着这日的行程,白和璧此刻看这段录音的眼神都变了,他警惕地看向这封简短的邮件,脊背一阵发凉。
谁录的音?
又为什么又是现在发给我,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要钱勒索?
以及……本来在工作的司青舜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里?
他想把这封邮件发到专业人士那边调查,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段录音里司青舜的异常表现却勾起了他的探究欲。
白和璧伸手抻了抻勒得过紧的安全带,有些心悸。
……在发送给私家侦探调查之前,他要不先点开听一听,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在迟疑的同时,心中还带着难以言说的摇摇欲坠感。
——他总觉得,只要他把这段录音听完,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白和璧的大拇指在那个三角形的播放按钮上飘忽了很久,最终在屏幕快熄灭的时候,按了下去。
嘈杂的声音再一次溢满了整个车厢,里面传来酒杯相碰的玻璃声音,然后是司青舜对公鸭嗓的回答。
“我倒希望他能闹一闹,最起码这样能体现他对我的关心,”司青舜像是重新开了一瓶酒,“呲”的瓶盖分离声清脆异常,“可是他连闹都不敢闹,每天都用那种冷冷淡淡的眼神看我,最近更是变本加厉,什么都是公事优先,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
“我不过就是他的一条狗而已,”他似乎灌了一口酒,似乎是朝公鸭嗓哂笑了一声,“呵,挥之即来,呼之即走,甚至连狗都不如。”
白和璧指尖发冷。
——明明事务议程都是双方提前商量好的。
公鸭嗓继续谄媚道,“您这话说得可不对,嫂子对司哥您可好啦,我们这些单身人士看了都要羡慕的……”
“放屁!”司青舜怒道。
公鸭嗓噤若寒蝉。
“你知道吗,结婚以来的这些年,都是我一直在单方面对他好,而他呢?”司青舜嘲讽一笑,“手里攥着点可怜巴巴的骨头,就让我对他乞尾讨怜,他以为他是谁?结婚的这几年来,我天天说爱他,可白和璧他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对我说过!”
司青舜又喝了一口酒:“和他结婚之前,就是我在单方面追他,他什么都没有付出过,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我的追求,这我认了,是我贱。
“可是结婚后呢?他是怎么做到……连在床上都不肯说‘爱我’的?”男人愤慨道。
此刻,白和璧靠在车垫上,盯着手机屏幕上起伏的音频波形,有些眩晕,从来没想过在伴侣的眼中,自己是这么个冷漠的形象。
他以前觉得,“爱”必须通过行动来证明,言语仅仅是锦上添花而已,可是他的枕边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
“你说这叫什么爱?”司青舜再吞下一口酒,酒气氤氲的嗓音变得很模糊,“天天假惺惺的对着我,其实早就烦了我,想要去找别人呢……”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想自己的吗?
原来自己的忍让和退避,竟没有一丝一毫让他感知到吗?
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了吧。
“你看看他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两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工作工作,什么都是工作优先,我被排在所有事情之后,”司青舜重重地落下酒杯,玻璃杯和吧台相碰,拉出一道很刺耳的声音,“就连我们的开始都是我苦苦央求得来的,他在维护这段关系之中做了什么?”
自己的付出和行动,在他的眼里,原来是一文不值的吗?
白和璧颤抖着手指尖,想要暂停录音,可司青舜的干哑嗓音仍在继续践踏着他的真心。
“我们之间,快四年了啊……”司青舜听起来似乎很怅然,“……他都没有给过我一个好脸色,就连在干那些事也是这样。”
“就连我之前谈过的对象,一个个在床上都会说些好听的,怎么到了他这,就一点甜言蜜语都没有呢?做的时候连叫都不会叫,都是我要费尽心思去讨他的欢心。”
白和璧脸上火辣辣的,面部肌肉已经麻木,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爬行在脸上。
他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往下点击暂停键。
他已经……沦落到要和司青舜之前的情人对比了吗?
以前,自己嘴上说着不在意自己伴侣以前的情史,实际上心里一直保留着一根刺。
他不喜欢司青舜提起自己的前任,他认为过去就是过去,不应该影响到现在和未来。
但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嫉妒心。他并非人前表现得那么大度,他也有自己自私的一面,只是他不愿意让爱人看到他丑陋善妒的一面罢了。就像“爱”,他也觉得,这种珍贵的情感应该深藏于心底,语言太浅显,所以他希望用日常的点滴去积累,去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真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