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淙也在他旁边坐下,说:“我还想过两天找你呢,没找到今天就见到了。”
“我们今天下午才分开,”陈越泱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分开不到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没见你,我觉得过了挺久的。”薄淙笑了笑,看着陈越泱。
陈越泱有点愣住的样子,微微张着嘴,不知道想起什么,看着薄淙沉默了。薄淙不知道他怎么了,没再说话,也看着他。
海风吹得陈越泱的头发乱飞,他还是没说话,耷拉着眼皮,他的眼尾垂下去时,看起来就有点难过的样子,薄淙也愣住了,犹豫了一会,他抬起手,用手指摸了摸陈越泱飞起来的头发,轻轻压了压。
“你怎么了?”薄淙小声问他。
陈越泱摇了摇头,顺势躲开了薄淙的手,又低下了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捂着半张脸,还是没说话。
薄淙有点着急,他弯腰凑过去看陈越泱的表情,又说:“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没有。”陈越泱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哑,好像哭过的那种声音,薄淙吓了一跳,忍不住捉住他的手腕,把手从他的脸上挪走了,然后凑近了去看他的眼睛。
没哭。
陈越泱扭头看薄淙,过了几秒,开口道:“我们认识多久了?”
薄淙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点懵,但还是下意识的回答了:“半个月吧。”
“才半个月啊。”陈越泱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我没事,就是想起了点以前的事,没事。”
薄淙松开了他的手腕,没忍住问他:“什么事想起来这么难过啊?”
陈越泱扬了扬眉毛,“我看起来难过吗?”
“特别难过。”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薄淙执拗的盯着陈越泱看,陈越泱才说:“其实还好,当时觉得真的很难过,现在就觉得没什么了。”
陈越泱站了起来,转身往台阶上走,薄淙便跟着站起来,跟在他后面,走了一会,薄淙在后面突然说:“要是那时候我认识你就好了。”
这话一出,陈越泱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他,轻轻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那个时候就认识你。”
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陈越泱却坚信自己没听错薄淙的话,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扣了扣手,又挠了挠眉毛眼睛,好像有点想哭的样子,但也没哭。
过了好久,陈越泱觉得自己浑身都被风吹得冰冷了,只有脸还是热的,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薄淙,说:“我也特别希望那个时候你认识我。”
晚上的海风是很冷的,陈越泱的高中就临海,不是那么近,但海风总是能吹到那里,冬天下了雪冷得脸都能冻麻,陈越泱高三那年的冬天格外冷,连着几天都是寒潮预警。陈越泱就是在那个时候近乎抱怨的心想,要是他认识我就好了,或许今年冬天就没有这么冷。
那时候陈越泱每天早上早早起床去食堂买个鸡蛋揣在手里,高三那年他总吃不下饭,脸色不好看,买鸡蛋也是为了暖手,从食堂沿着长长的连廊走到美术楼下就已经凉了。
当时学校里只剩高三学生和高二要集训的美术生,他们起的和陈越泱一样早,但就是比他有活力一些,早上半张脸露在寒风里吹着也要在路上闹腾着走。
下雪后偶尔几个雪球擦着陈越泱身侧飞过去,不知道是谁和谁在闹,半空中碎开留下点冰冷的雪粒,陈越泱抖了抖睫毛,低着头悄悄转转眼睛,一群人就从他身旁跑了过去,然后拐进美术楼,不见踪影。
陈越泱苍白的脸色就会慢慢变红一些。
那晚最后是在陈越泱的手机铃声中结束的,薄淙记不清后来两个人说了什么,好像也没说什么,但陈越泱要哭不哭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好像在提醒他,他们两个度过了不太愉快的一小时。
放假第二天,薄淙一晚上没睡,翻来覆去的想哪一个小时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一直到天亮,楼下陆陆续续传来邻居们开店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几家人又站在路边凑一块说话,薄淙彻底睡不着了,瞪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思来想去,薄淙还是觉得是因为自己说话太不检点了。五个小时没见觉得过了很久,这什么不要脸的搞暧昧语录啊。前两天自己刚说了不能对陈越泱得寸进尺,见色起意是自己的错,三分钟热度也是自己的错,不能波及陈越泱,现在看来,自己就是个只会说好话的臭流氓。
臭流氓薄淙痛苦的闭上眼,啊了一声,裹着被子滚成一团。
“醒了吗?”董佩兰轻轻敲了敲薄淙的门,问了一声,大概以为他还没醒,只问了一句就走了。
薄淙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洗漱完顶着俩黑眼圈下楼吃早饭,吓了董佩兰一跳。
“通宵玩游戏了啊,你看这黑眼圈。”
董佩兰给他盛了碗粥,也没再念叨他,又说:“你高中用的那些画画的东西,还要吗,我都给你收起来放仓库那屋了。”
“要吧,”薄淙没精打采的,“放假的时候万一有作业呢。”
吃完饭薄淙去仓库把那些东西搬了出来,都有些旧了,颜料盒老妈给他刷干净放起来的,有些地方还是洗不掉,画板上还贴着画布,上面是画了一半的素描,薄淙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画的了。
今天太阳好,不冷不热的,董佩兰在院子里给她的小菜园浇水,让薄淙把水管接到水龙头上,另一头放在小菜园的地里慢慢浇,她搬了个板凳坐一旁看着。薄淙坐在另一边的小板凳上削笔,熟练得很,几下就削出来了。
画板上那张素描纸周边都有点发黄了,薄淙拿着笔看着它沉思了会儿,没想起来当时是画的什么,于是不沉思了,继续在这幅残次品上下了笔。
“一看见你画画我这心里还老紧张。”董佩兰看着薄淙笑眯眯的,“你快统考那阵子跟个疯子一样,放假回家也不吃不喝,拿着个颜料盒一坐就是一天,家里好多地方被你弄上的颜料到现在都在。”
“是吗,我都想不起来了。”薄淙盯着素描纸慢吞吞的说,“高三那年过得兵荒马乱,感觉我脑子里那段记忆都是混乱的,浑浑噩噩的就结束了。”
“当时你同学还来我们家问过你呢,问你考的怎么样。”
薄淙随口问:“谁啊?”
“我以前没见过他,不认识,特别白净,长得可俊了。”
“哦。”薄淙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
菜园里种了些草莓和生菜,还有一棵枣树,董佩兰以为薄淙在画这些,过了会儿凑过去一看,“哟,这是谁啊?真漂亮。”
薄淙手抖了一下,差点划出去一道,他赶紧停下笔,笔尖正点在陈越泱眼下的痣那里。
“没谁。”薄淙低声敷衍过去,把笔扔回笔筒里,伸手揭下来那张画。
第10章
中秋节前一天下午董佩兰吩咐薄淙今天去买点月饼,还有要送亲戚的礼物,给薄淙列了个单子。
“我得开车去啊,这么多东西。”
“车你爸开走了,”董佩兰说着递了把车钥匙给他,“你骑拉货的三轮车去吧,叫上宁梁陪你,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来。”
薄淙坐在电动三轮车上,拿着手机盯着看了一会,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没意识的敲着。宁梁在家闲着,叫他也行,但薄淙不想叫他,他已经好几天没跟陈越泱说话了,他不敢给他发消息,陈越泱也没找他,去看小猫的事好像要不了了之。
想了一会,薄淙还是忍不住,给陈越泱发了消息,问他能不能出来。
这不算搞暧昧。薄淙心想,同学之间约着出来玩玩怎么了。
等了两分钟,陈越泱回了他消息。
[好啊,去哪里?刚才在吃饭。]
薄淙一下笑了出来,想了想怎么回复他,手指头打字打得快飞起来。
[我去苹果市周围给我妈买东西,很快就买完,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小猫,我骑车了可以带着你。]
[那你去苹果市等我一会,我家离那里挺近的。]
陈越泱给他发了自己家的定位,是离薄淙家骑车要二十分钟的一个小区,但苹果市正好在他们两家中间,过去就只要十分钟。薄淙回了个好,然后拧了下车钥匙,风一样开了出去。
苹果市名字听起来平平无奇,但其实还挺大的,市场里批发水果蔬菜,后面就是市区的商业圈,附近每天都人满为患。
薄淙的三轮车挺显眼,人也显眼,他停在市场和商业街之间的停车场旁边,怕陈越泱看不见他,好几个从停车场过来的女孩都看他好一会,薄淙一点没察觉,目光四处乱飘,生怕陈越泱来了他没看见。
等了几分钟,薄淙忽然想到自己应该买杯奶茶饮料什么的才像话,于是拔了车钥匙往奶茶店跑,去的还是当时第一次见陈越泱的那家店。
奶茶店的店员没换人,还是那个女生,薄淙一进门她就认出了他,“是你啊,外卖员。”
“是我,”薄淙笑了笑,“今天不送外卖,来买奶茶。”
薄淙点了两杯加冰的果茶,一杯百香果的一杯桃子的,怕陈越泱到了找不到他,拿上奶茶后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回到三轮车旁边。
“薄淙!”
薄淙刚坐下又立马站起来,循着声音转头看过去,陈越泱从商业街那边正往这走,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眼睛都眯起来了。
“热不热?”薄淙迎上去,把果茶递到他面前,“你挑一个。”
陈越泱看了眼两杯果茶,笑着问他:“只能挑一个呀?”
薄淙愣了一下,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两个都是给你买的,我的意思是你先喝哪一个。”
“真的?”
“真的。”薄淙特别认真,事实上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他爱吃甜的但不爱喝果茶,觉得茶味重,他爱喝奶茶,但是夏天喝奶茶越喝越渴,他就没给自己买,两杯都是给陈越泱点的。
“百香果的解渴,我想着你爱喝桃子味的水,就也买了这个,你想两个一起喝也行。”说着薄淙麻利的抽出吸管打开了桃子味的那杯递给他,陈越泱接过去,眼看薄淙又要打开第二杯,赶紧制止他。
“我哪喝的完啊。”陈越泱捉住薄淙的手,晃了晃,“喝完这个再说,谢谢你啊薄淙。”
“不客气。”薄淙僵硬的回答道,手还被陈越泱抓着,有点不自在的停在了半空,不敢动弹了。
“我们走吧。”陈越泱松开了手。
薄淙看着董佩兰给他列的单子,先去买了月饼礼盒,然后逛了两家店,买了水果和奶之类的东西,一共七八箱,堆在两人脚边,陈越泱要拿,被薄淙拦下了,把另一杯果茶给陈越泱。
“我拿就行,两趟就拿完了。”
陈越泱一手一杯,看着薄淙毫不费力的搬起四箱酸奶一溜烟就跑了,陈越泱看着剩下的几箱水果,犹豫了一下,把果茶拎在一只手里,然后弯下腰搬起了一箱秋月梨,慢吞吞的往薄淙那里走。
薄淙正往回跑,看见陈越泱抱着箱子过来跑得更快了,两手一抬抢了过去,“不是不让你搬吗,你去车那等着我。”
“哎…”
陈越泱话都没说出来,薄淙就走了,他无法,也不想走,就站在原地等着薄淙。
不到五分钟薄淙就搬完了,陈越泱把另一杯果茶打开,举高了点递给他,“快喝。”
薄淙用胳膊抹了一下脸上汗,低头咬住吸管,喝了几口,陈越泱没说什么,就那么举着,怕他不舒服还又往上抬了抬手。
陈越泱一抬手,薄淙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抬起头伸手接了过来。
加了冰的水化了一会,杯子上全都是水珠,陈越泱松开手,手上的水顺着手腕往胳膊上流,陈越泱赶紧甩了两下,然后抬起来给薄淙看。
“你的冰块都化我手上了。”
薄淙已经喝完了果茶,他转身把空杯子扔进垃圾桶,看见陈越泱举着手这么说,凑过去看了看,他自己的手上也沾了点水,他在衣服上擦了一下,然后握住陈越泱的手拉到自己跟前,抓着自己的衣摆擦了擦陈越泱手上的水。
“好了。”薄淙松开手,对他说。
陈越泱没说话,被薄淙突然拉过去又很快送回来的那只手也没动,就那样停在了两人中间,过了几秒薄淙才抬头,疑惑的看向陈越泱。
“你,你脸怎么这么红?”薄淙弯了点腰凑过去说,很紧张的看着陈越泱,“你脖子也红了,你中暑了吗,哪难受,我带你去医院吗?”
“不用!”陈越泱赶紧说,然后用力把手背到身后去了,偏开头不看他,“我没事。”
陈越泱反应有点大,薄淙不敢再问他了,也低着头看着他站在他旁边,衣服上陈越泱手掌形状的那块水渍在太阳下慢慢晒干了。
周围路过的人很多,声音乱糟糟的,还有几个人好奇的看他们两个,薄淙不为所动,陈越泱有点受不了了,他摸了摸还在发烫的脸,感觉没有那么热了。
陈越泱抬起头:“我们走吧,看小猫去。”
“你没事了?”薄淙问。
“我本来就没事。”陈越泱小声说完,扭头就走,走到三轮车旁边,问他:“我坐哪?”
三轮车的车座是很长很宽的,薄淙骑这辆车带宁梁一般都是让宁梁坐后面,宁梁个头和他差不多,他们两个都坐前面有点挤,但他带着董佩兰一般就是都坐前面,董佩兰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