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轻轻的纸张翻动的声音。
“邢教授……”言雳冲口而出。
“闭嘴。”身边的人声音冷得像一盆万年寒冰当头砸下。
言雳闭嘴了。
邢教授还是生气了。
言雳后悔莫及。
今天早上的城市高架堵车很厉害,言雳把车窗摇下来,探头看了看前方拥挤的车流。
下一个路口就是到警局的出口了,这边单向疏通,很多从警局方向出来的车也要在这里上桥再掉头回返。
言雳点了一根烟,转头看见邢焇正不经意地往窗外瞧。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隔着半辆车的距离,一辆灰色奥迪正停在不远处的上行路口。
车后座开了半扇窗,里面坐了个正在打瞌睡的少女,和一位年长的主妇,前座开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旁边坐着西装笔挺的律师,一看就是经过一夜在警局折腾,刚刚办完手续出来的冯梅梅一家人。
世界可真是小。
言雳不以为意,转头继续抽烟。
迈巴赫随着车流缓缓移动,身边的那辆灰色奥迪终于穿出了高架,往上行一侧拐了出去。
就在这时,被烟雾迷了眼睛的言雳忽然听见身边“哗啦”一声,邢焇整个趴到窗边,手上的资料散了一地。
“糟了!”
“怎么了?”
言雳一惊转头,还来不及多问一句,只听见窗外“轰隆”一声巨响,右侧上行高架上那辆灰色的奥迪整个被一辆集装箱卡车撞飞了出去,从高架上直接一下翻滚下去,“咣啷”一声砸在下方的马路上,立时浓烟滚滚。
“小心!”
“轰~~~”
小轿车和集装箱卡车同时发生了爆炸,整个高架桥都为之一震。
巨焰冲天,火舌蹿了上来,清晨的天空一下就被点燃了。
邢焇扑到言雳身上,把握着方向盘的人压在了身下。
惊叫声与刹车的碰撞声此起彼伏,邢焇抱着身下的人,感觉他一下子没了声音。
“言雳!”邢焇紧张抬头,“言雳!说话!言雳!”
言雳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后背起伏着,可是却久久一声不吭。
“言雳!”邢焇捧起他的脸,发现他面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
“言雳!别怕!言雳!我在!”他胡乱擦着他额上的冷汗,紧紧把人抱进怀里,“慢慢呼吸,慢慢呼吸,别紧张,别怕。”
“嗒嗒嗒。”身旁的玻璃窗被一个警察敲响。
邢焇摇下车窗。
“赶紧疏散!以防二次爆炸!赶紧疏散!”警察说完就马山奔赴下一辆车。
邢焇拍拍怀里的人:“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你能跟我换座位吗?我来开。”
怀里的人艰难地点了点头,回身去拉车门。
邢焇把人塞进副驾驶,直接上车把迈巴赫开下了高架。
“怎么了这是?头儿受伤了?”一进警局,迎面走来的郑柯就冲上来帮着扶起言雳。他整个人面色发白,看上去十分的不好。
“给我倒杯热水来。”邢焇没多说,直接把人扶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一张小床,言雳这个身高躺上去,脚都支在床架外面。
邢焇看着床头晃动的半杯热水,心里揪着。
言雳把手背搭在额头上紧闭双眼,已经半天没有说话了。
邢焇默默地陪着,也没有出声。
良久,床上的人终于动了一下。
言雳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空洞地盯着泛白的天花板:“对不起,我想起……我们父母的那场车祸了。”
邢焇注视着他的侧脸:“没关系,先休息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在这里……陪着你。”
言雳闻言转过头来,邢焇这才看见他眼底的一抹红。
言雳平常实打实是个硬汉派的形象,但是只有邢焇,知道他也有脆弱的一面。
小时候,为了治好被注射了病毒而虚弱的雪,这个打架总是冲在前面的男孩子不知道背地里哭了多少次。
言雳心地是柔软的。
面前的人就这样看着他,眼里充满了依赖与信任,仿佛心灵相通,却并不需要很多言语。
窗口的风吹进来,掀起白色的旧纱窗帘。
邢焇起身去关窗。
“我总是觉得……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
邢焇拉窗帘的手一顿,只听身后的人声音沙哑道。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你相信吗?”
身后的人没有动,声音却充满了真诚。
“我早上……”
邢焇拽着窗帘,感受着秋风的寒意。
“我早上……是真的情不自禁。”言雳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是真的……想吻你。”
“我们以前认识吗?邢焇?”
邢焇默默抿了下唇,垂下长长的睫毛。
既然已经忘了,何必再回到那些黑暗的记忆中。
过去的一切……由他一个人承担就好。
他回到原位坐下,言雳已经慢慢坐了起来。
他伸手拿起那半杯水递过去:“当然不认识,想什么呢?”
言雳没接,而是伸手拉住他手腕。
邢焇没躲,任他拉着。
半杯热水在两人之间摇晃,邢焇垂眸,感觉身前的人在慢慢地靠近。
室内没有秋风吹进来了,空气都凝滞了,时间也仿佛停止了。
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对方的心跳也就在耳畔。
鼻尖与鼻尖近在咫尺,言雳凝视着他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心中流淌过一抹平静却温暖的柔情。
“我能亲你吗?”
面前的人睫毛轻颤,似是有些犹豫,但是手腕却乖乖地任他抓着。
言雳慢慢靠过去,给他足够的时间推开自己。
邢焇的唇峰中央有一颗饱满的唇珠,言雳记得第一次吻他的时候自己冲动间放肆地咬过一口,当时邢焇忍不住疼哼了一声。虽然只是短暂的瞬间,却让他时不时的想起来就会全身燥热。
他盯着那近在眼前的姣好唇瓣,和那颗让人魂牵梦萦的唇珠,慢慢地贴了上去。
“头儿!”
上了年纪的木门被“嘭”的一声推了开来。
阮贤瑜立在门口,看着瞬间弹开的小邢同志,和一脸欲求不满双眼冒着杀人火光的言队长……惊呆了。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一向生冷不忌的前扫黄大队副队长脖子都伸长了,“搞基呀?!”
“有什么事?”言雳冷冰冰地问。
阮贤瑜还没从队友搞基的场景中清醒,说话都还磕磕巴巴:“那个……啥……那个……周洋和陈慧在医院被人劫走了。”
“什么?!”言雳从床上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守在门口的警员察觉病房里没有声音了,推门看了一眼,两人已经不见了。”
“凭空消失?”言雳蹙眉。
阮贤瑜:“问了医院,说那栋楼的监控被人扯掉了,没拍到,估计是被人从窗口直接掳走了。”
“妈的!”言雳狠狠砸了一下床板。
“另外……”阮贤瑜支支吾吾。
“有什么就快说!”言雳不耐烦道。
阮贤瑜拉着门把:“李超醒了。”
一个小时后。
言雳气急败坏地冲到医院。
邢焇把言雳推到一边:“我来。”
言雳出了一口气:“行吧。”
李超还绑着绷带,靠坐在床头警惕地看着他俩。
邢焇过去敲了敲他面前的小桌板:“说吧,你所知道的一切。”
“什么?”李超斜了斜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言雳掏出手机,调出张宝成案发现场的照片扔在小桌板上:“这个案子已经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你现在不交代,下一个就是你。”
病房里死一样的安静。
李超不过是个粗人,一看照片整个人都瘫了。
根据李超的交代,张宝成租用了他家的大棚培育毒蘑菇,并且在李超的侄子张吉那里购买违禁农药,进行剧毒栽培。张吉知道了,就从张宝成的大棚里偷来一些毒菌,误杀了陆德。
张吉发现事情闹大了,就慌张地找到李超,说自己出了事,问李超怎么办?李超告诉他不要担心,不会查到的,就算查到,这蘑菇也是张宝成种的,他就算是偷了,也可以说不知道是有毒的。
而且,李超告诉张吉,自己跟踪过张宝成,发现他曾经拿着这种晒干的蘑菇到糖霜夜店去卖,那个接头人叫陈翔,要是自己也能搞到一点,就一样能拿去夜店赚钱。
张吉听进去了,决定自己去威胁张宝成,他告诉张宝成,他种的蘑菇吃死了人,要拿些货出去卖,没想到被张宝成灭口。
当警方查到凤翔村的时候李超慌了,那时张宝成已经失踪,李超担心这笔账会算在自己头上,就带着一包晒干的蘑菇跑了,但又觉得这么一包东西不卖可惜了,就带着东西去糖霜夜店找陈翔,谁知道撞上了伊万,差点就丢了命。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
众人围在会议室里,面前的白板上贴着一排照片。
庄晏用笔敲了敲白板:“这是国际刑警方面提供的资料,这几个人,都是神秘组织AX的重要成员。全部都是外国国籍。谭崇伦曾是一家名为崇伦制药的医药公司老板,AX就是崇伦制药标志上的两个字母,也是崇伦制药在美国注册时的英文名字。
谭曜是谭崇伦的儿子。但早在20年前,崇伦制药这个商标就已经注销了。没有人知道这家企业曾经从事过什么。仿佛就像是无数个没激起任何波澜的小公司,不声不响地兴起,又不声不响地倒闭,没有人注意。
但是在去年年底,国际刑警和国际反恐联盟破获了好几起国际上的恐怖袭击案件,在被击毙的恐怖分子体内都发现了反常的生物制剂,也就是一种改变人体基因的病毒。这种病毒和多种毒品混合生成,形成强大的战斗力,使被注射者变成怪物一样的恐怖存在。
国际刑警通过调查,查到了这几个人,都是售卖这种新型病毒制剂的链条,从而牵扯出AX和当年的崇伦制药。”
邢焇坐在会议桌边翻开一打资料:“程树人牵头把自己的学生介绍给了AX,AX利用这几个学生进行这种病毒制剂,也就是我们所说的UN20的进一步研究,目的是制成更为厉害的一种生化制剂。
几个学生在AX提供的病毒基础上进行研究培养。他们也许只是随机选择了糖霜夜店,所以几个大学生有了钱,也经常出入这里。彭艳可能是这几个AX的大人物在糖霜的联络人。
而陈翔作为糖霜的保安经理,跟彭艳有不正当关系,所以接触到这几位大客户之后发现他们不是一般的人物,同时他也发现了这些个有化学天赋的大学生有生财之路,于是就勾结上了张宝成。大老板们做大,他们做小。
他教唆张宝成培育毒蘑菇可以制成致幻剂卖钱,张宝成于是开始培育毒菌和做致幻剂生意。后来张宝成贪念渐生,说服自己的女朋友韩晓双和自己一起秘密培育毒菌作为UN20病毒的变种载体研究。这件事被AX发现了,以处刑的方式用UN20将两人都灭了口。”
邢焇说完,从圆桌前转过身来。
他今天一直观察着言雳的情况,发现言雳始终闷闷的,心不在焉的样子。
陆德和张吉的案子结了,张宝成和韩晓双的案子也收了尾,只有刘义的案子还在继续。冯梅梅的车祸被定性为意外,因为失控的大货车司机也当场死亡,失控原因是刹车失灵。陈慧和周洋凭空消失,一点线索也没有。
总结会议结束,言雳抚额,起身准备出去抽根烟。
邢焇望着他的背影,没有跟出去。
深秋的天台总是有那么一丝丝的萧瑟,现在临近傍晚,天已经渐渐暗下来,连落叶也没有一片的光秃秃的房顶,只有楼下悄悄亮起的街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人情味。
言雳站在栏杆边,眯着眼睛抽烟。
身后传来一阵有序的脚步声,夹着皮鞋清脆的铁掌轻响,言雳没有转身打招呼的性质。
一罐啤酒摆在自己面前的石栏杆上,赵懿明走到他身边站定。
“怎么?言队高处不胜寒了?”
言雳不想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他。
赵懿明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伸手帮他把面前的啤酒打开:“喝吧,乔局下班了。”
言雳哼笑一声,转头瞥了他一眼:“你要不是这么油腻,咱们说不定还能聊两句。”
赵懿明不以为意,把打火机灭了揣进裤兜里:“喜欢这个事儿不能压抑,我是喜欢邢焇,一见钟情就去追,我一向忠于自我。”
言雳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转头看他一眼:“我不会把他让给你。”
赵懿明夹着烟的手一顿,颇有些震惊地转头盯着已然别开目光的人,半晌道:“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只是不想你追他?”言雳弹了弹烟灰,转头挑衅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你曾经以为的没错。但是我现在跟你说,”言雳举起手中的啤酒罐,“他是我的。”
赵懿明愣了半晌,似乎颇觉不可思议地一笑,伸手跟他碰了碰:“话别说的太早,我不会放弃。让邢焇自己选择。”
言雳没答他话。
赵懿明上来是想问问那失而复返的金步摇是怎么回来的,言雳想起邢焇,跟赵懿明说这件事需要暂时保密,但是这些文物的失踪应该和AX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