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你。”万元的视线从许缙云身上转移到了一旁的拐上,“你怎么找来的啊?怎么找到容姐的?学校上课咋办?你腿咋样了?”
许缙云眨了眨眼睛,眼睫毛被眼角的湿润凝了一片,万元走得那么急,那么决绝,头也不回的,自己除了出来找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哪儿冒险啊,他哪儿敢赌让万元自己回心转意?
“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你不回,打了很多电话,也不接,我很担心你。”
热切的眼神让万元有些招架不住,也逐渐记起自己疏离许缙云的原因,许缙云的眼神湿漉漉的,有些委屈,有些难受,万元心软了,一想到许缙云千里迢迢地来找他,他就心软了,那些克制和不应该,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我看到周金民大半夜的回来,我怕你出了什么事。”只要是关于万元的,许缙云都格外敏感。
光说了自己,万元也想听听许缙云的事情,“腿呢?”听说能走了,都是听别人说,他还没亲眼看看。
“复查结果还行,能拄着拐走几步。”
万元把许缙云额前的头发往后摸了一把,露出光洁的额头,“我去给你打盆水,你洗漱一下,吃了包子,走两步给我看看。”
万元刚起身,那纤细的手指又攥住了自己的衣角,他只能耐心安慰,“我不走,你这样我只能把你别裤腰带上了。”
就算是放开了万元,许缙云也从床头爬到了床尾,目光灼灼地看着万元在病房进出,也就是水房离这间病房近,万元一来一回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每次进来,许缙云都对着门口望眼欲穿。
他实在没法了,找了轮椅,把人抱了上去,带着人到水房去洗漱,刷完牙洗完脸,又带着人回到了病房。
柜子里有现成了豆奶粉,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万元拿了一包,用开水冲开,让许缙云就着豆奶吃包子。
“你吃了吗?”许缙云咬了一口包子,想把剩下的分给万元。
“我吃了,我在人包子摊上吃的,你吃你的。”万元捏着许缙云的腿反复检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许缙云的双腿有了些肌肉,他的大手顺着膝盖揉捏,用的力道刚刚好,“能治就好,早知道能治,早点来医院看看了。”
许缙云吃包子的动作停了下来,闷声闷气道:“我要是好了,能走了,你就不管了是吗?”
自己要是什么事都能自力更生,万元肯定走得更放心,更潇洒,许缙云知道自己挺卑鄙的,仗着万元的同情心,用自己这具破败的身子,硬生生地将万元留住。
万元知道,自己上次不辞而别,给许缙云心里留下了阴影,他做不到狠心抛下许缙云,也没法向许缙云许下承诺。
“我哪儿不管?我不是还得供你上大学吗?”
许缙云不依不饶,“那我要上了大学,你是不是就不管了?”
万元的大手覆盖到许缙云的眼睛上,修长的睫毛眨巴了两下,扫得万元掌心痒飕飕的,等了几秒,等到许缙云安静下来,他才将人松开。
“走两步让我看看。”
许缙云接过万元手里的拐架在腋下,在病房里来回走了两遍,虽说算不上行动自如,但也比轮椅好上百倍,靠着拐支撑能站立在地上,门槛已经阻拦不了许缙云前行。
因为万元的事情,许缙云特意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学校的课程耽误了许久,他得收拾收拾回去了。
办了出院手续,王秘书原本是要叫人来送许缙云的,被许缙云拒绝了,他想跟万元回家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去。
家里有些乱,万元给许缙云腾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坐下,“坐会儿,我收拾一下,不然晚上没地方睡。”
万元把租房好好打扫了一通,重新铺上了新床单,烧了热水,拿着换下来的脏床单脏衣服到厕所去清洗,留许缙云一个人在屋里。
许缙云等了一阵,听到厕所的水声还很大,无所事事,把自己的包袱放到了桌上,闲得无聊,拉开了桌前的抽屉,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他给万元的回信。
从有些信纸折痕的程度来看,是被反复折叠了很多次的,万元肯定看了很多遍,读了很多遍。
许缙云心口一热,他知道他强人所难,但是一想到万元也会像自己想他一样想自己,他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没办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许缙云想起包里那几封万元还没看到的信,他将信放到抽屉里,跟那些拆封的放到一起。
等万元把床单衣服洗完,都快傍晚了,现在的许缙云比以前利索,把他带到厕所,兑好洗澡水,他自己洗澡完全没有问题。
万元等他洗澡的功夫,又下了买了点儿吃的,等他洗完,自己才去厕所洗澡,洗完澡,两人一块儿吃了晚饭。
屋子里只有一盏破破烂烂的小电扇在摇头,黄色的塑料外壳上沾满了油渍,看着脏兮兮的,微弱的风压根儿吹不散屋子里的热气。
许缙云折腾一天也挺累的,万元让他坐到床上去,贴着墙靠着,腰也会舒服点。
一动弹就有点出汗,万元想打盆水擦擦的,许缙云现在一惊一乍的,像是惊弓之鸟,生怕自己会走,万元只好哪儿都不去,陪着在许缙云身边。
“明天我就回去了,你呢?”
上床挡住了大半的光,两人被掩在一片阴影之下,这租房过分冷清,只有许缙云的体温,让万元感受到了一点儿生的气息。
“我还得卖衣服啊,给容姐添这么大的麻烦,货款少了一些,关店这些日子又少挣了那么多,我不得加班加点地挣回来。”万元一拍许缙云的大腿,“对了,这回这件事,别跟我爹他们说,我怕他们担心。”
这些就算万元不说,许缙云也知道轻重,万元就没有别的想对他说了吗?
“早点睡,明天我送你。”
等了半天,只能等到这么一句话,许缙云跟赌气似的背对着万元躺下,万元看着他后背,有点无奈,起身关了灯,回到床边,也背对着许缙云躺下。
他知道许缙云在等什么,他能说啥,给许缙云答复吗?
许缙云瘸着跑来找自己,还为了自己事情奔波,就这份情意,要说他一点儿没有动容,那是不可能的。
许缙云在他心目中就是特别的,他不能完完全全把许缙云当成好兄弟,但许缙云又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自己也不能把他当女人看待。
可万元总觉得两男的好上不是啥靠谱的事情,再说了,许缙云就要去念大学了,大学多好啊,见了世面,开拓了眼界,他这样的,许缙云说不定就看不上了,他俩现在不把话说得太直白,以后要是许缙云后悔了,还有后退的余地。
万元抱着胳膊,盯着窗外走神,莫名有些妄自菲薄起来,身后窸窸窣窣的翻身声他都没有察觉,只是后背一热,被许缙云抱住才回过神。
“万元……”许缙云死死地靠着万元的后背,嘴唇从后颈一点一点轻吻到了耳垂。
湿热的呼吸和痒飕飕的触感让万元有些颤栗,他按住腰上的手臂,没有将人挣开。
许缙云的嘴唇万元的脖颈和脸颊蹭了许久,身子也渐渐架到了万元的身上,万元看他辛苦,翻了个身,胳膊一揽,将人搂进了怀里,许缙云趴在他的胸口,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
因为万元默许,让许缙云更加大胆了些,原本轻柔的吻变得肆无忌惮起来,舌尖蛮横地撬开万元的唇瓣,万元明显僵硬了一下,舌尖抵着舌尖时,他没有挣扎,许缙云得寸进尺,轻而易举地占据了万元的口腔。
万元一开始很被动,直到舌尖被许缙云吮吸得发麻,他的双手才不由自主地抚摸在许缙云的后背上,他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加深了这个吻,两人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了一起。
许缙云的双手失去了控制,顺着万元的衣摆就想往里摸。
万元只觉得大腿上硌得慌,回过神来,一个激灵,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儿清醒,他气喘吁吁地按住许缙云。
“好了。”沙哑的音调把万元自己都吓一跳。
许缙云意乱情迷的看着他,瞳孔被月光镀上一层水汽,万元看得心肝儿都颤了颤,轻声叹了口气,大手轻拍在许缙云的后背,耐心安慰着。
许缙云抖得厉害,最后把脸埋在万元的胸口,良久才冷静下来。
万元用手指掻了掻许缙云的脸颊,心里软得不行,沉着嗓子喊了一声许缙云,“缙云,睡吧。”
第42章
窗外的天空灰蓝,现在天亮得早,楼下的路灯都还没熄灭,屋里那盏破败的电扇还在吱呀吱呀地转着脑袋。
叫醒许缙云的,是他的生物钟,和万元的体温,他枕着万元的胳膊,被万元半搂在怀里,两人就这么抱了一晚上,胸口的布料都有些濡湿。
这些日子的经历,就好像是一场梦,连近在咫尺的万元都显得不那么真实,不敢相信万元是真的,不敢相信万元就躺在自己身边,不敢相信万元默许了自己所作所为。
许缙云像是求证一般,用手指顺着万元的脸颊勾勒,摸到有棱角的下巴,他忍不住凑上前去,手指碾压在万元的嘴唇上,万元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那一丁点儿的嫣红,许缙云没有征求万元的同意,俯身亲了上去。
舌尖又麻又胀,万元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体温还高得不行,他跟鬼压床似的,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只能痴痴地张着嘴,任由身上的人作弄。
睡得浑浑噩噩的万元不会用鼻子呼吸,嘴唇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很快便感觉到了窒息,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半晌才将视线聚焦,看清楚是许缙云后,昨夜的记忆跟跑马灯似的在脑子里播放。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俩又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仿佛他已经给了许缙云回答。
万元有一点后悔,后悔自己太草率,后悔自己脑子不清醒,抗拒说不上,更多是无奈。
他轻轻推开许缙云的肩膀,用手背蹭了蹭嘴唇,“睡觉都不消停。”
还亲上瘾了。
万元没有提起昨晚的事,也没有对今早这个吻提出任何异议,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下床找了身干净的衣服。
“我怕你晕车,待会儿少吃点儿。”万元帮许缙云将包袱收拾好,这又是轮椅,又是拐杖的,他开始操心许缙云怎么弄得回去。
许缙云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样,“拐我就不带回去了。”
“为啥啊?”拐怎么都比轮椅方便一点,许缙云自己上下学都不是问题的。
许缙云抬着眼皮瞥了万元一眼,眼里的谨小慎微恰到好处,让万元看得真真的,随后才垂下眼睛。
“胡婶还不知道我来县城是为了治病,她要是知道了,我伯父伯母就得知道,万一他们不想我治好呢?不再支付生活费,我以后怎么办?”许缙云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掉价,这些心眼子也让人厌恶,但是我没办法,等我考上大学,有能力自己赚钱的时候,就不会再依靠他们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万元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忙安慰道:“谁厌恶啊?这不是没办法吗?再说了,哪儿掉价了?他们给你钱也是应该的,他们要真不给,不是还有我吗?你就别操心钱的事,好好看书,好好休息,治疗和高考咱们都不耽误。”
一个瘫了那么久的人,能有多少心眼子,就算是有,坐在轮椅上也能算计人了吗?不过是为自己打算一些罢了,万元心疼都来不及,哪儿来的厌恶。
见许缙云几次来县城,自己都不知情,万元又叮嘱道:“以后来复查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
“你会回来看我吗?多久回来一次?”
这还没走呢,已经惦记着让自己回去的事情了,这哪儿说得准啊,趁着还有半年时间,万元还想多挣点钱,补上这回的漏洞。
“一个月肯定回去一次,回不去也给你打电话,不行咱不是还写信吗?”
许缙云唇峰翘起,有点赌气,“可是我的电话你也没接,信也没回。”
那不是特殊情况吗?万元承认,就算没有那一遭,收到许缙云的电话和来信,他也可能会装傻充愣,故意不回,都是许缙云的缘故,那会儿他心里乱得很。
“你给我写信了?还在楼下信箱里?”万元说着就想去找。
许缙云余光扫到了抽屉,但是他不肯说,“扔了,反正你也不想看,也不想回。”
“哎呀。”万元哀嚎一声,许缙云这副小心眼儿的样,自己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从租房问了一路,问到上了班车,许缙云还是不肯说把信扔哪儿来。
眼看着班车要发车了,万元眼巴巴地站在车窗下,那信自己不找回来,以后许缙云肯定会翻旧账的。
“告诉我呗,扔哪儿了,我去捡回来,我看了肯定回你,给你写个八百字观后感。”
班车一启动,整个车身都在颤动,发动机的声音震耳欲聋,万元只看到了许缙云张了张嘴,没听清他说了啥。
“哪儿啊?”
许缙云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你自己找吧。”
“嘶!”班车不给万元机会,屁股上冒着乌泱泱的黑气,很快开出了车站。
万元闻着刺鼻的尾气,这不是故意吊他胃口吗?人走了还让他不消停。
送了许缙云,万元得去见见岑烟容,他运气好,岑烟容不计较之前的损失,在公安的帮助下,还追回了不少的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