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烟容象征性地翻了翻账本,让她更加意外的是万元连这个月的账都做完了,她随口问道:“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今早。”
“今早?”岑烟容抬头看向万元,这才注意到万元有些异常,“咋了?出啥事了?”
万元沉默不做回答,岑烟容不解,“跟家里人吵架了?还是你那个弟弟啊?”
在提到“许缙云”的时候,万元的眼神有些闪躲,见人家不愿意说,岑烟容也没追问,她合上账本,将其交到万元手上。
“过两天,我老公回来了,过两天我怕你联系不到我,这样吧,我把钱先取了给你,啥时候去市里你决定就行。”
这一路上,万元出奇的沉默,以前说到他那个“弟弟”总是滔滔不绝的,今天不让别人提,他自己也不肯说。
虽然万元有点魂不守舍的,但是取了钱还是认真清点了一遍,揣进了贴身的裤兜里,岑烟容也就没有说太多,两人从银行分别后,便各自回了家。
万元全凭习惯走了一路,走到租房的那条巷子,他余光一瞥,瞥到了他们房间的灯是亮着的,他赶紧加快了脚步。
走到楼下时,发廊女看见了万元,“金民回来了。”
万元点了点头,没心思说谢谢,直接钻进了楼道里,他飞快上楼,一把推开房门,金民赤身躺在床上睡觉,听到动静才猛地睁开眼睛。
“哥……”
万元心乱得很,看到金民的瞬间,一股无名之火陡然升起,“你跑哪儿去了!”
前些日子,金民跟着吴张陈倒腾了一段时间的假烟和光碟,但最近风声紧,他跟吴张陈只能休息几天,等他回来的时候,楼下的女人告诉他,万元回老家去了。
因为查得严,金民口袋里没啥钱,幸好万元给他留了生活费,不然这几天他只能喝西北风。
“你要不想干了就给我滚回去,来县里混日子,你看看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儿人形?”
不过是给岑烟容打工,万元真把他自己当成了老板,那个破服装店自己还不稀罕,原本对万元的感激也因为这几句话消耗殆尽,金民垮着一张脸,“你啥管我啊?你真当你是我哥了?”
万元瞪大了眼睛,因为自己听错了,他从未跟金民说过重话,今天是头一次,原来在金民心中是这样想的,他嫌自己妨碍他了?从闹着要单干的时候,就想彻底和自己断绝联系吧!
金民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他哪儿还有脸待在这儿,撑着一张面子,拿上自己的衣服,撞开万元,气冲冲地出了门。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万元一拳打在了床架上,不怎么牢固的床架发出吱呀的声响,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万元身心俱疲,他什么都不想管了,脱了衣裤扔到桌子上,也懒得洗漱,扑到床上打算睡个昏天黑地。
金民从租房出走后,没走两步便冷静了下来,他口袋空空,没有去处,他看了眼发廊,没钱他没有脸出现在女人的面前,思来想去,他只能去吴张陈的住处。
“我不是跟你说最近这些日子别来了吗?”吴张陈头发乱糟糟的,趿拉着一双拖鞋,刚才应该是在睡觉。
金民厚着脸皮进门,“跟万元吵架了。”
“呵。”吴张陈冷嗤一声,跟万元吵架了,就往自己这儿跑,他可不是万元,没闲钱养着这饭桶,但他又不能跟金民闹掰,毕竟还需要这样一个跑腿的小弟,“我现在啥情况你也知道,东西不出掉,哪儿来的钱啊,万元拿你当亲弟弟,说两句气话而已,还能真跟你生气。”
是这个道理,只是金民还是不服,在吴张陈面前逞英雄,“不就是给人看服装店,他还觉得高我一等了,非要在我面前拿腔拿调的。”
吴张陈听金民提过几次服装店的事情,他先前也没当回事,这会儿手头紧,歪门邪道的东西就往脑子里蹦,他故作亲昵拦住金民的肩膀,“那他挣了不少吧?”
虽说金民不屑在岑烟容手下做事,但岑烟容很大方,肯定不会亏待万元的。
“应该是吧。”
吴张陈睨了一眼金民,“诶,我有个朋友,手头有批高档货,可惜我没本钱,不然弄过来,肯定卖个好价钱,要不你找万元要点?”
“我怎么要啊?他管他要,他肯定问我干啥用,他本来就看不起我,要是知道会给我钱?”
吴张陈垂下眼睛,循循善诱,“他要不借,你就偷偷拿点儿呗,回头挣了钱再还他。”
金民张着嘴地看着吴张陈,让他偷万元的钱,他先前想都没想过。
“你让我偷他的钱?”
“啧,别说偷那么难听,借,又不是不还,你不是说他看不起你吗?咱们这回挣了大钱,你好好让他看看。”
吴张陈对金民的事情多少有点了解,金民是个没啥心眼儿的,连跟那个发廊女的事情,都跟自己讲过,“还有,你不是想跟那女人结婚吗?就你现在这样,结婚是白日做梦,早点儿挣了钱,早点带着她走呗。”
每一句话都说到了金民的心坎儿上,吴张陈见他没有反驳,那就是在摇摆不定,改用激将法,“你还说万元孬种,你不也磨磨唧唧的,这么点儿事,还考虑这么半天?”
自己毕竟和万元一起长大,想过骗外人,从没想过要偷万元的,当初万元的钱摆在柜子里,他都没有伸过手去拿。
“他又不会防着你,你拿过来用用,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偷哪儿有那么容易啊,借。”
见金民还是举棋不定,吴张陈下了一剂猛药,“你要不想就算了,也不勉强,我让我朋友把那批货拿过别人做,反正钱不是我们挣,就是别人挣。”
“等一下……别让给别人……”
金民的手搭在了吴张陈的手腕上,吴张陈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这就对了嘛,我又不会骗你,哪回赚了钱我没有分你啊。”
当天晚上,金民又回了租房,万元是被开门声给吵醒的,朦胧间,他抬头看一眼门口,看到金民时,他愣了一下,慢慢回过神。
睡这一觉,他脑子清醒了不少,知道金民说的是气话,他也不想继续跟金民较劲,连两人之前的争吵提都没提,硬生生地翻了篇。
金民没想到刚进家门,万元就醒了,他做贼心虚,有点不敢往里走,还是人万元主动开口说话的。
“明天早上我要市里进货。”
“啊?”金民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才反应过来万元是在跟他说话,进货?“啥时候走啊?”
两人能心平气和地说话,总算是有点以前的样子。
“明天早上最早的船。”
最早的船,那个时候银行都没有开门,钱肯定都在万元身上,因为是去进货,身上的现金一定比平时更多,这确实是自己的好机会。
万元抹了把脸,这一觉睡得够饱的,他有点想撒尿了,起身便往屋外走。
看着万元离开,金民等了一会儿,又将门打开,确定万元是进了走廊尽头的厕所,才回到房间开始翻找。
柜子里没有多余钱,金民将目光投向了万元扔在桌子上的衣裤,他一抹裤子口袋,里面厚厚的一沓钱,吓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短暂的停顿后,金民拿着钱就想跑,可是还没打开门,他又折了回来,现在跑,万元很快就会发现钱不见的,怕不是自己还没走多远,他就追了下来。
果然,没等金民纠结明白,已经听到从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他赶紧将钱塞回原位,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打开窗户,像往常一样看着楼下的发廊店,发廊女正好出来送客,和他对视一眼,他心虚得不行,有点想往回缩。
这时,万元已经撒完尿回来了,见他又往下看,知道他心里还想着那女的。
“明天我送你去码头吧。”
万元一愣,算了还是不说他了,“嗯。”
第36章
因为明天一早就得早,万元怕自己丢三落四的,都是提前收拾好东西,他从柜子地下翻出之前用的一个蛇皮袋,又从换下来的裤子里摸出现金,把现金塞到换洗的衣服口袋里,随后将衣服揉做一团放到了蛇皮袋底部。
这样一个破烂的口袋往地上一扔,扒手压根儿看不上,不屑于偷,出门在外,这是藏钱的最好办法。
收拾好东西,万元又怕有什么落下的,习惯性拉开了抽屉,这一打开,里头全是许缙云给他的来信,每一封的内容万元都烂熟于心,他不敢再多想,手一推将抽屉关上。
“你吃晚饭没?下楼去吃个饭?”万元一回头,见金民盯着他在走神,“金民?”
金民猛地回过神,“啊?”他的视线在蛇皮口袋和万元之间来回扫,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下楼去吃饭。”
“哦!哦……”
蛇皮袋就被万元那么丢在墙角,出门前金民还多看了一眼,直到门完全关上。
吃过饭回到租房,万元还是很警惕的,检查了一下钱还在,还是将蛇皮袋丢在了床头,他心情复杂,下午又睡了那么久,晚上怎么都有点睡不着。
万元侧躺在床上,盯着前方的墙壁发呆,许缙云在做什么?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肯定会伤心,但是不用那么决绝的办法,他又该怎么面对许缙云?
从前他哪儿想过这些,他以为他和许缙云,就跟跟金民似的,许缙云或许比金民更特别一点,那也是因为他比金民更需要自己的照顾,自己也会对他更牵挂一点。
他在想,就是因为过分地照顾和牵挂,才会让许缙云生出其他的心思,他也可能不是喜欢自己,只是因为两人太近太亲。
如果是这样的,自己也不应该跟缙云说那些话,弄得好像自己要跟他决裂一般,等这趟回来,他一定跟缙云好好谈谈,缙云该治腿的治腿,该高考的高考,他俩还是跟从前一样就行。
金民同样睡不着,他几次想要趁着晚上拿了钱偷跑,可是床下的万元似乎一直没有睡着,他是做贼心虚,有一点风吹草动,有一点异常,他都怕是万元看出了端倪,晚上偷跑的计划只能作罢,后半夜实在太困直接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已经蒙蒙亮,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朝着码头走去。
清晨的码头全是讨生活的人,穿过乌泱泱的人群,趸船连接着船与岸。
船来没到,金民瞥了一眼万元手里的袋子,想了想开口道:“哥,你去上厕所呗,待会儿上了船,提着东西又不方便。”
“行。”万元也没有多想,顺手将手里的袋子递给金民。
金民盯着万元走向趸船尾,直到万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赶忙退到人群后,从衣服里掏出钱来塞进自己的兜里,又怕重量不够,还放了两包烟进,最后才手忙脚乱地将里头的衣服揉好。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万元一从厕所出来,轮船的汽笛声呜呜作响,眼看着就要靠岸,等船的人都跃跃欲试,像是怕上不了船一样。
金民把蛇皮袋往万元怀里一塞,“哥!船来了!”
万元隐约觉得金民声音有点抖,只是人群将他往前面推了一段,他本能地将蛇皮袋抱紧,回头看了金民一眼。
“你回去吧。”
甲板上的人让大家不要推搡,他的告诫收效甚微,船刚靠岸,大家争先恐后地往上跳,金民屏住呼吸,看着万元被人群推进了船舱,他转身跑得飞快。
到了房间,万元才稍微松口气,他出于习惯,想看看口袋里的钱,只是有人比他先到,财不外露,他随手将口袋放到了床下。
同房间的人简单问候了两句,船还没开,查票的先来了,查完票后,同房间的男人跑出去上厕所,万元这才从床下拿出蛇皮袋。
刚刚人那么多,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万元拨开最上头的衣服,两盒烟静静地躺在里头,他心口一沉,忙把衣服都倒了出来,在兜里翻了个遍,空荡荡的,哪儿还有钱?
钱呢?扒手?还是金民?
金民这个名字让万元呼吸一滞,会是金民吗?
就在万元愣神之际,汽笛声震耳欲聋,他忙抄起地上的东西塞进袋子里,朝着甲板的方向一路狂奔。
“诶!船开了!你干啥!”
锚已经收起,客船渐渐驶离趸船,万元不顾那人的阻拦,纵身一跃,跳回了趸船上。
背后是那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你疯啦!”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万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脑子嗡嗡作响,细细回想上床之前每一个细节,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别人,金民……
租房门一推开,里头空荡荡的,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万元干咳了两声,顺手将蛇皮袋丢在了地上,他怕他记错了,又在家里翻箱倒柜,确定没有钱后,才坐回到了床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着急忙慌地跑下了楼,发廊店开着,店里没有客人,女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挫指甲。
“金民呢?周金民呢!”
女人被万元吓一跳,“我哪儿知道啊……你不要每次都管我要人,我跟他又没啥关系。”
万元抹了把脸,来回走了两步,“他没回来过?”
“他回没回来又不用给我报备。”女人见万元脸色难看,瘪了瘪嘴,“反正我开门到现在,没见他回来。”
万元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头痛欲裂,他该怎么跟岑烟容交代?
报警!对!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