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失踪,老约翰最迟下午就会找到这里。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去房子里查看。”
姜荻唔了声,问他:“储藏室有藏尸,书房有电话,咱们先去哪?”
*
“厨娘也不知道上哪儿躲懒了,午饭做到一半,面包还在炉子里。要不是我去厨房一眼,面包都烤糊了……”老约翰的其中一位妻子端着托盘,走进餐厅。
走廊上,橱柜的门虚掩着,姜荻几乎整个人坐在顾延怀里,膝盖并拢,被顾延的两条长腿拢着,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似的抚过他的耳垂。
等到史坦尼斯家的人全部进去,餐厅里响起祈祷的细语,姜荻才轻手轻脚从柜子里滚出来,揉一揉升温的脸颊。
顾延仿佛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比个手势叫姜荻跟上,两人贴着墙根放轻步子,走过L型走廊的拐角。
储藏室和厨房仅一墙之隔,黄铜门把手歪斜着挂在插销上,姜荻不费吹灰之力就推门进去。
他和顾延蹲在地上,屈起指节轻轻敲击,果然在一个斗柜下方找到一块中空的地砖。他们小心挪开斗柜,底下居然有个推拉门式的地下室入口。
嘎吱,推门被慢慢移入滑槽。
“要进去吗?”姜荻看着黑咕隆咚的地下室,心里发憷。
“贸然下去可能有危险。”顾延想了想,让姜荻待在上面望风。
虽然知道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省得他们俩被老约翰包饺子,但姜荻仍有些憋气。
“两次了。”姜荻伸出两根手指头,“两次都这样,把我撇得一干二净。嘁,等我恢复记忆和能力,我看是谁保护谁。”
“知道了。”顾延揉一把姜荻的金发,扶着咯吱作响的木梯往下走。
姜荻守在入口,一边分神留意地下室的动静,一边左顾右盼。
储藏室三面墙都立着木架,分门别类放满日用品和储存的食物,没有窗子,仅靠天花板上两条裸露的灯管照亮。
他们当然没敢打开电灯,于是姜荻眯起眼睛,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左侧的木架子上方有一处昏暗的空间,再看向门后的移动扶梯……
脑海中闪过一丝白光,姜荻趴在地下室入口低声说:“哥,这储藏室上头还有个阁楼。”
“嗯?”顾延蹙眉,“等下上去看看。”
顾延蹲下身,拿龙牙刀撬开一只酱菜缸的盖子。呼!刺鼻的发酵腐臭扑面而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下一瞬,顾延就定在原地。那只缸子里盛着一颗腐烂的头颅,空洞的双眼正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顾延面无表情地撬开另外几只缸子,皆是如此。
可当顾延试着拿龙牙刀的刀尖戳向它们时,那些头颅就哗啦一声,化作红黑色的脓水。顾延啧了声再去察看,头颅已无影无踪,缸子里空空荡荡的,就好像罪孽不曾存在过。
顾延不过离开几分钟,姜荻就开始心慌意乱,听着黑暗的地下室里传出的细微脚步声,才勉强咽下慌乱的情绪。
争气一点!姜荻啃了口食指关节。就算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也没道理老是依赖顾延……
后脖颈凉飕飕的,好似有人蹲在他肩头吹气,汗毛根根直立,头皮瞬间发麻。
“妈呀!”姜荻一扭头,就吓得惊叫出声。
那个穿红色公主裙的洋娃娃兀地出现在他身后的架子上,白色陶瓷做的脸蛋在黯淡的光线中,仿佛真人般细腻。圆润的鼻头,嘟起的嘴唇,在此时一点也不可爱,反而十足地诡异。
娃娃抬起僵硬的手臂,拎起层叠的裙摆,像降落伞一样噗通落地,一蹦一跳地靠近姜荻。
“跟我走。”洋娃娃的下颌圆球关节嘎吱嘎吱活动,“跟我走。”
“哥,你快来!洋娃娃说话啦!玩具总动员了啊!”姜荻背抵着架子,拳头堵住嘴,不敢发出更大的声音。
可是,地下室那边始终没响起顾延的回应,黑暗的储藏间里徒留姜荻一人急促而恐惧的喘息。
作者有话说:
姜荻:呵,谁要你保护谁是狗。
姜荻:哥!救我QAQ
大丈夫能屈能伸。
第89章 动物农场7
地下室入口黑洞洞的, 阒无人声,一滴冷汗自姜荻额角滚落。
洋娃娃越走越近, 僵硬的球形关节嘎吱作响, 摆出古怪的姿势,像在邀请他跳舞。
“跟我走。”
空洞的玻璃珠眼球淌下两道漆黑的泪水。
“你让我去我就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姜荻脚跟蹬地, 和洋娃娃大眼瞪小眼, 耳膜砰砰地鼓胀,心口仿若有一团金光, 就要喷涌而出。
他撕开一袋面粉,朝洋娃娃砸去。哗啦,白花花的面粉飞扬。洋娃娃挥舞着小手, 皮鞋踢踢踏踏,似乎有些恼火。
姜荻纵身一跃, 跳进地下室。
顾延右手握着那柄凛若秋霜的薄刃, 倚坐在墙角, 双眼紧闭。
“哥?!”
姜荻扑过去,心头酸酸的发胀, 像被人用力攥了下心脏。他先去探顾延鼻息, 又去摸心跳,见人还有呼吸, 才略松了口气。
地下室空气沉闷,氧气不足昏过去也是有可能的,姜荻自我安慰道。
他拖起顾延,半蹲下身子将人半扛半背, 又伸长腿, 鞋尖一勾, 把龙牙刀挑到手中。
看了眼空无一物的地下室入口,姜荻眉心紧拧,让顾延两条胳膊交叠在他襟前,左手勉强攥住顾延手腕,右手握紧龙牙刀,晃晃悠悠地踩着朽坏的梯子往上爬。
嘎吱,嘎吱。
顾延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肌肉块垒分明,姜荻背着他,每爬一步小腿肚就直打哆嗦。
妈蛋,真是没有一顿饭是白吃的。
他顾忌着上面储藏室里的洋娃娃,脑袋没探出入口,就抡起龙牙刀挥了几圈。没什么技巧,全靠乱拳打死老师傅。
龙牙刀铮铮有声,有如山风呼啸。
听到洋娃娃嘭咚砸架子上的闷响,姜荻心头一喜,趁机背着顾延,连拖带拽地把人拉出入口。
面粉如扬尘,姜荻呛了满口的生面粉,捂住嘴一阵咳嗽。
他把顾延护在身后,生疏地双手握住刀柄,隐约感觉到手中的银白长刀嗡嗡作响,像在欢欣雀跃。
姜荻来不及细想,就看到洋娃娃的裙摆挂在置物架的钉子上,蓬松的公主头卷发倒垂着,两只胖墩墩的手上下舞动。
“放我下来,可恶的人类!”
严阵以待的姜荻噗嗤笑出声:“让你装神弄鬼,该。”
他摸一把顾延额头的冷汗,不欲在此地久留,至于这洋娃娃,就在原地挂着吓一吓史坦尼斯家的人好了。
可他才扛起顾延,就见那洋娃娃的下颌关节嘎巴嘎巴颤动:“你不跟我走的话,他会死哦。”
姜荻眼神一凛,霍然抬眸:“你几个意思?”
“他中了诅咒。”洋娃娃一字一顿,指了指顾延垂落在腿侧的左手。
“诅咒?”
姜荻不信,但还是捧起顾延的手,定睛一看,那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如玉竹的左手已然苍白僵直,指甲盖发青,掌心泛起细密的血点,大有蔓延至整只手的趋势。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姜荻浑身发冷,焦急万分地去轻拍顾延脸颊,又去按他的人中。正要去做心肺复苏,又被洋娃娃嘎巴嘎巴张口拦住。
“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那是恶魔的遗产,邪恶仪式的产物。无比、无比邪恶。”
说到顾延不该碰的东西……姜荻金棕色的瞳孔缩成一点,想起先前顾延为了救他,生生挨下血尸的一拳。
姜荻着急上火:“少在那故弄玄虚,直说吧,我要做什么你才肯帮忙解除诅咒?”
“你先放我下来。”洋娃娃挥动小手,塑料关节发出咯咯的滞塞声。
姜荻寻思片刻,握紧龙牙刀小心翼翼地把洋娃娃挑下去,安然放在五斗柜上。
“呼。”洋娃娃拍了拍裙摆,“上去吧,阁楼里可能有你要的答案。”
姜荻瞥一眼储藏室紧闭的门扉,再瞅一瞅不知是敌是友的玩偶娃娃,一言不发地搬过梯子,搁在隐蔽的阁楼入口,摇了摇梯子,见还算稳当,又一咬牙,背起顾延往上爬。
洋娃娃嘎吱转动脖子:“我可以帮你照看他。”
“你当我傻?”姜荻轻哼一声。
吱呀,吱呀。
扶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少顷,储藏室再度陷入寂静。端坐在五斗柜上的洋娃娃坐姿乖巧,玻璃珠眼球失去诡异的阴气,显得宁和而甜美。
一回生二回熟,姜荻把顾延安置在阁楼边,方便一会儿带他下去。
阁楼有扇铁栅栏窗,午时的阳光刺得姜荻眼眶湿漉,睫毛茸茸的。
他适应了一会儿光线,便在地上看到个古怪的六芒星,符号纷杂繁复,有像小蝌蚪一样的字母,也有棱角分明的楔形文字。
六芒星的六个角摆放着烧到一半的白烛,烛泪滴落一地,正上方一角画着山羊的图样,让姜荻想起林中小屋里挂着木墙上的羊头标本。
灰尘在光束中纷飞飘散,大中午的,姜荻的心却突地一跳,危险的预感像蚂蚁一样爬上脊背。
姜荻四下翻找,在窗帘下的一沓旧女性杂志里找到一本格格不入的笔记本。
本子的扉页没有落款,但笔迹秀丽圆润,墨迹较新,应该是一名女性近期留下的记录。
【2007年3月3日,第一次实验,失败。】
【2007年4月6日,第二次实验,我听到了它的声音。】
【2007年5月7日,第三次实验,终于,我与它达成约定。我将结束这里的一切,用新血掩盖旧时的罪恶。】
最后一条记录是,【2007年6月6日,第四次实验,失败。我和它共同召唤出的实验品逃离了阁楼,希望实验品没有跑出农场。如果被外人知道,必将酿成大祸。】
2007年?
姜荻眉毛一抖,本能地觉得不对。他鼓了鼓脸颊,把笔记本塞进裤腰带里。
老约翰一家信仰的是基督教邪.教的一种,哪怕姜荻失忆了,都能看得出那六芒星法阵奇怪的文字和基督教搭不上关系。
画下法阵的人,很可能是史坦尼斯家的一名女眷,仗着灯下黑,在人来人往的储藏间阁楼画下阵法,召来一个被称作‘它’的东西,做了某种实验,却出现实验事故让实验品逃离了阁楼。
至于目的,姜荻摸摸下巴,推测道,“用新血掩盖旧时的罪恶”,这人大约是想和一家人信奉的摩门圣殿教做一个了结。
会是谁呢?姜荻的脑海中闪过老约翰几位妻子端庄贤淑的脸孔,以及几个女儿模糊的面目。谁都有可能,又谁都不像。
之所以不会是厨娘,姜荻心想,那大娘杀人掏心无恶不作,放在《水浒传》里也算个女中豪杰,正是画法阵的人针对的对象。
说不定……姜荻嘶了声,太阳穴一阵刺痛。说不定厨娘今天中午凄惨的死状,恰与法阵召唤出来的东西有关。
他心里划出两条枝叶相连的线,一条是老约翰信仰的摩门圣殿教,一条是阁楼上的法阵。
似乎每一条都在指向同一个真相,但他一时间找不到方向。
线索太少了。
姜荻把顾延扶起来,蹭了蹭他的颈窝,嗅到一股舒服的雨后苔藓的气息,嘈杂沸腾的脑海霎时没入寂静。
“顾延。”姜荻盯了会儿顾延俊美无俦的脸,叹口气,“你再不醒我们就解除男男朋友关系。”
说罢,虎着小脸往顾延的嘴角亲了亲。触感冰冷干燥,像亲吻一枝干枯玫瑰,或是一枚玉珏。
等一下,我他妈在干嘛?!
姜荻一把推开顾延,脸颊倏然醺红,等呼吸平复后,慢吞吞把人背好,搭好胳膊,随即,就听到耳畔一声低哑的笑声。
“我去!”姜荻侧过脸,与顾延相望一瞬,又猛地别过头,梗着脖子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偷亲我的时候。”
“!!!”
男朋友的偷亲,怎么能叫偷呢?
姜荻哼了声,要不是看在顾延面无血色的份上,当时就想把他从阁楼丢下去。
他三两句把顾延昏厥后的遭遇说了,眉头严肃地拧成小疙瘩:“你身上的诅咒,恐怕就是法阵召来的东西搞的鬼。”
“嗯,不是什么大事。”顾延轻描淡写,“我刚才昏倒,也有地下室空气不流通,以及昨晚没睡好的缘故,没完全失去意识。等下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半小时就好。”
他整个人挂在姜荻身上,像是从后搂着他,下巴搁在姜荻的肩头,鼻尖磨蹭姜荻耳根,鼻息相闻,姿势分外暧昧。
姜荻仿若未觉,顾延说的屁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语气硬邦邦地质问:“你骗鬼呢?左手都成那样了,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顾延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辩解,冰冷的手背却蓦然落了几滴滚烫的泪水。
“我擦,我哭什么?”姜荻难以置信似的看着手心的湿意,猛揉眼睛。
丢脸丢大了!
顾延沉默许久,按着姜荻的肩膀,强硬地把人转过来,面对面抵着额头。姜荻想躲,却被他手掌扣住后脑勺,动弹不得。
“哈哈。”姜荻眼眶里盈着泪,眼尾两抹叫人心疼的绯红,他干笑几声,“我们之前该不会真的是情侣吧?烧香拜把子,供奉鸡鸭卤猪头那种?”
他不是爱哭的人,但被顾延漆黑如浓墨的眼瞳盯着,就有种被全心全意爱重,哪怕是他的缺点、弱点都被一一包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