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魂符,顾名思义是将灵魂湮灭的符咒。
姜荻心生疑窦:“朱舒馨的男友就算是知情人,是将青竹符偷走,破坏送肉粽仪式的始嫌犯,朱迪有必要为了破坏线索,大张旗鼓杀了他吗?杀人还不够,还要分尸,消灭灵魂。这简直……”
“像在故意激怒朱舒馨。”顾延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冒出同一个疑问:女巫朱迪这疯子,到底想做什么?
姜荻倒不怕朱迪别有所图,他怕对方是个简单纯粹的反社会,无差别发疯,杀人放火搅混水只为取乐,行事无常,那就糟糕了。
回去的路上,顾延绕道去了趟菜市场和香烛店,一行人回到骑楼租屋,已是入夜时分。
朱迪的卧室人去楼空,梳妆台搁着一封信,以口红封缄,点名留给姜荻。
“给我的?”
姜荻不明所以,连信封都不敢碰,生怕里面也有张湮魂符,或是在封口抹了蛇毒,信封一拆开就叫他一命呜呼。
顾延冷哧,抬手让两道黑雾荆棘穿透信封,眉峰一挑,淡淡道:“信没有问题,我打开了?”
姜荻乖巧点头。
“快点吧,等得花都谢了。”莫问良叼着烟,催促道,“拆开让我们看看顾延头顶绿不绿。哎哟我艹!”
一道黑雾荆棘扎入莫问良嘴里的香烟,把烟屁股爆开花,烟丝洒了一地。
莫问良噌一下跳开,骂骂咧咧:“老子的烟!”
姜荻轻哼一声,比一句口型:“活该。”
顾延拆开朱迪的信,巴掌大的信纸萦绕淡淡的玫瑰香。
他粗略扫一眼,越看脸色越沉:“朱迪邀请你明晚十一点鹿鸣国中钟楼见,过时不候。”
“我不去。”姜荻打个寒噤。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顾延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把市场买来的糯米交给众人,让他们在租屋的各处通道洒上,以防万一。
末了,顾延又教姜荻把香烛店买的红色搪瓷烧纸桶安放在门外楼道,四方各点一炷香,烧一沓金纸、金元宝,喂饱过路的孤魂野鬼,让他们堵住煞气进屋的通道。
姜荻烧完纸钱回来,玲子和陆小梢睡一屋,已经安顿好了。他放下心,从卫生间洗漱回来,卧室里却不见顾延。
“人呢?”姜荻疑惑。
他刚把门推开一条缝,就见逼仄昏暗的过道对面,江鲟房门虚掩透出暖黄的灯光,尼古丁的苦味弥散,屋里传出三个熟悉的声音。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小姜?”江鲟问。
顾延淡淡道:“不关你的事。”
“妈的,直接说就是了,搞这么复杂。”莫问良骂。
姜荻站在顾延卧室门口,竖起耳朵听对面的动静,做贼似的心砰砰直跳。
“他跟着你,早晚会知道。”江鲟说,“朱迪的信还不够明显么?他们已经盯上了姜荻。”
他们?姜荻拧眉。神之齿的人?盯上他做什么?威胁顾延啊?
他有这个价值吗?仔细一想,好像又有……
顾延看上去很喜欢他。再者,以顾延的秉性,欺负到自己人头上,说什么都会报复回去。掳走他来威胁顾延,不用想都知道,是个百试百灵的计策。
可江鲟话里话外,好像又不是这个意思:“神之齿公会和那群鬼怪玩家合流了,顾延,别推脱说不知道,不干你的事。情势复杂危险,姜荻跟着你却一无所知,于他而言不公平。”
姜荻再耐不住性子,嘭地推开房门。
“有什么该我知道,不该我知道的都一并说了吧。”姜荻横顾延一眼,“藏着掖着玩虚头巴脑的有什么意思?你说对吧,哥?”
顾延寒着一张脸,当即明白江鲟是有意为之。
“哦嚯。”莫问良嘬一口烟,笑道,“顾延啊顾延,你也有翻车的时候?”
见顾延不吭气儿,姜荻愈发火冒三丈,攥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
江鲟坐在高背椅上,手指支着颧骨,温声请姜荻坐下。
“小姜,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泰国帕黛岛,神之齿的尼古拉和鬼妻娜娜交易的那枚佛牌么?”
姜荻点点头。
“我怀疑女巫朱迪在这回的副本里也有一样的目的。”江鲟的镜片掠过一道寒光。
“你是说,她也在找特殊道具?”姜荻鼓了鼓脸,“是有这个可能。”
“不只是特殊道具,而是S级的特殊道具。”
顾延打断江鲟:“别说了,我回去跟姜荻解释。”
姜荻火大:“解释什么?想好编哪几句瞎话骗我了?”
“你呢?也想好了?”顾延暗含警告。
姜荻一下子就怂了,说到欺骗,他骗顾延的话只多不少……
可是江鲟话说到一半,让他就这么半知半解地回去也不甘心。
姜荻咬咬牙,索性让江鲟把推论一次性说清楚,大不了顾延事后找他算账,他就出卖色相。
装傻装死什么的,他最擅长了。
“一年前,我安插在神之齿的探子传信,神之齿高层重金收购大量高等级特殊道具,最开始是A,后来是S。寻宝猎人的地位水涨船高,可惜的是,与他们交易道具的寻宝猎人无一不死在游戏或是现实中。”
姜荻听得满头问号:“他们要那么多道具干嘛?召唤神龙啊?”
莫问良嘎嘎狂笑。
江鲟言笑晏晏:“是,也不是。据说,神之齿的有位高层听到神启,集齐某个数目的S级的道具,就能进入没有任何玩家参与过的五星副本,得到打开梦魇之门的钥匙。顾延的龙牙刀,就名列其中。”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笑得出来啊?!
姜荻瞠目结舌,他几时有过这种设定?还是说他坑了一年给忘了?
“打开梦魇之门。”他轻轻啃咬食指指节,“这话什么意思?”
莫问良碾灭烟头,呵呵冷笑:“不用猜都知道,那群疯子——”
“他们想让《梦魇之牙》侵入现实。”顾延冷冷道。
姜荻愣了下,继而通体血液冰凉。
无数梦魇副本中的厉鬼、怪物,寡义廉耻的神经病玩家们,这些玩意儿如果全部进入现实世界,意味着什么?
毫无疑问,于普通人是一场灭顶之灾。
他们犯下的杀孽,又有哪一笔不曾记在他姜荻头上?
“吓到了?”
顾延黑沉的眸子浮现一抹温柔,他捉住姜荻的手腕,把木木愣愣的某人拖回卧室,按着肩头,让姜荻坐到床边。
“不说又想听,听了又害怕。”
顾延俯身抱着姜荻,任他环住自己的腰,闷声暗笑。
心跳怦然,两靥痒痒地发烫。
姜荻先发制人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听了就会跟神之齿的人杠上?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傻?”
顾延想了想,回答:“没有。”
“叮咚,犹豫两秒扣三分。”姜荻的脸颊紧贴在顾延的腹肌上,隔着衣服蹭了蹭,仰起脸问,“哥,如果我就是那么傻逼,你会觉得我不自量力吗?”
他的目光清澈干净,直白到让顾延无计可施。
“……会。”顾延低声说。
“靠,我就知道。”姜荻一拳捶过去,被顾延的大手截住,握在掌心把玩。
“无论你想去哪里,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选项。听懂了么,姜荻?”顾延语气平淡,薄薄的眼睑低垂,眸光深处是化不开的独占欲。
“好。”
姜荻心尖酥酥一跳,被顾延强制抬起下颌深吻。再在睡前往他无名指根绑一条红线,另一头牵着顾延的无名指,好让他免受煞气入梦。
那时的姜荻尚不知道,他向顾延许下承诺就没有背誓的余地。
*
“确定是这个电话?”莫问良肩膀夹着红色听筒,一下下拨动老式座机的转盘。
“确定,确定,你都问三次了!”姜荻无语,“民视新闻循环播放,给中元节送肉粽捐钱捐物的热线电话就是这个。”
“7772748。”莫问良叼着没点燃的香烟,“这号码一看就有问题,不会转接进《午夜凶铃》吧?顾延,你来。”
陆小梢看不下去,长长的珠光色指甲一勾,把电话线拽过来,劈手夺过听筒,嗔道:“你们几个大男人,还没玲子一个小女孩靠谱。”
说着拨通电话,按下免提,电话那头响起嘈杂的佛经。
外头风雨飘摇,客厅大白天地亮着灯,白蚁在灯盖里扑簌,红色塑料电话不急不缓地念唱佛经,气氛阴惨惨的。
咕咚,姜荻咽一口唾沫。
电话终于接通,响起个粗犷的男声:“喂,哪位?”
陆小梢道明来意,说想给送肉粽的法事捐点钱,可能的话他们这儿有五个青壮年,还想出点力。
听说有冤大头出钱出力,电话那边就热情许多,说他是鹿港镇鹿鸣街的里长,姓陈,地藏王庙这几日不对外开放,他们想参与法事的话,可以来扇形车库和他见面详谈。
挂断电话,陆小梢浓黑的眼线直飞太阳穴:“里长?”
姜荻干笑几声:“有点复古。”
扇形车库是鹿港镇有名的地标景点,俗话说“一府二鹿三艋胛”,保存了日据时期遗留的火车头和车站旧址。
阴雨绵绵,车库里游人不多,姜荻一行人才踏入扇形排开的列车轨道,就在最显眼的红色火车头前看到一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
“陈里长?”姜荻招呼。
“是我,是我。”陈里长捏着块手帕擦脑门上的汗,“你们是……”
陆小梢夹起嗓子,照旧说他们是桃园开车来玩的大学生,想参与鹿港的民俗活动,长长见识。
陈里长松口气:“大学生?大学生好。”
听话听音,姜荻觉出不对,朝顾延使了个眼色。顾延轻轻按住他的后腰。
江鲟温声笑道:“陈里长,后天就是中元节了。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这个……”陈里长左顾右盼,偷摸搓了搓手指。
莫问良见状笑弯腰:“操,没钱您直说啊,我们这儿有人有钱,是吧顾延?”
顾延无语,冷冷斜他一眼。
陈里长拍拍胸脯说,只要钱到位,安排他们走在队伍前头,近距离观看跳钟馗也不是不可以。
姜荻和顾延对视,都看出陈里长的捉襟见肘。看来上回送肉粽出意外,鹿港镇的居民对再做法事有异议,登报上电视筹款好几天,都没见成效。
正说着,陈里长身后那只鲜红的火车头呜呜一声,烟囱冒出白烟,齿轮和机括转动,如一头庞然巨兽轰然向他们驶来。
作者有话说:
小顾黑化倒计时
第75章 送肉粽9
“小心!”
陆小梢抄起玲子就地一滚, 跌坐在废弃月台上。莫问良反应更快,一个箭步蹿上月台, 香烟稳稳别在耳后。
姜荻脸色大变, 唤一声“哥”,两人一左一右抬起陈里长的两只膀子,把人拽离铁轨。
阴风阵阵, 烟灰的天幕转眼就黑了。呜呜的汽笛长鸣, 哐且哐且,红色火车头擦着他们的肩头高速驶过, 烟囱管涌出的浓浓白雾似曾相识。
“后面还有。”江鲟勾手一捞,挂在月台遮阳棚上,裹在西装裤里的长腿往上一拧, 全凭腰力攀到高处。
他站在遮阳棚的钢骨架上,推推眼镜, 下头半环形的铁轨首尾相接, 原本停在车库里吃灰的十几辆老式火车头无人操纵, 亦缺乏燃料,此刻却都轰鸣着驶入铁轨, 速度快到不正常, 如击电奔星。
一只麻雀飞过车头连接处,眨眼间被卷入告诉运转的机括, 嘎叭一声,搅成肉泥。
“好像有点麻烦呢。”江鲟微笑。
“只是有点吗?!”姜荻大喊。
他们三人被困在两条铁轨交界的空隙处,前后左右皆是轰隆隆飞驰的火车头,要么扛着陈里长跳上一辆火车头, 再挨次跳到外侧的月台上, 要么就想法子让几辆火车头对撞, 以停止这场闹剧。
“不行。”顾延眉宇凛然,“这儿空间太小,火车头相撞如果引发爆炸,我们避无可避。”
“救,教教我!”陈里长吓得脸颊的两扇肉都白了,晃悠悠的,淌了一头冷汗。
姜荻敷衍地安慰他两句,扭头对顾延说:“哥,这里有煞气。”
顾延嗯了声,反手探向后颈骨,手心华光一闪,以他身躯为鞘,骨血为饲的龙牙刀显现。
“你们是什么人?!法师?道士?”陈里长大惊失色,双目夺眶而出。
“他啊?”姜荻笑了笑,拍拍陈里长肥硕的胳膊,“是有真本事的高人,比你们镇上跳大神的法师牛逼多了。”
顾延淡淡看姜荻一眼,脚尖轻轻一点,飞身跃上疾驰的火车头,刀尖径直刺破铁皮车厢。
咔嚓咔嚓的刮擦声刺耳,火星四溅,顾延单膝跪在车顶,在驶离的瞬间伸出手。
“姜荻。”
“来了!”
姜荻腰腹重心往下沉,使出吃奶的劲扛起陈里长,后者舞动粗短的胖手,惊恐万状,啪,被顾延牢牢握住。
顾延清喝一声,单手就将大腹便便的陈里长拽上车,撂下一句“原地待着别动”,便随火车头哐当哐当开远。
“呼。”
姜荻松口气,忽而脚踝一凉,触感湿淋淋的,低头一看,他所在的铁轨交叉口夹角处,不知何时碎石地上涌起层层白雾,顷刻间,阴森森的白雾便从脚踝没过小腿。
冷汗自额角沁出,姜荻嘴唇干涩,壮着胆子抬起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