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以。”
　　沃克便学着杨黯模样靠在枕头上，机械头靠在beta的手臂上。
　　杨黯感觉到手臂冰冰凉凉的，斜斜地扫了一眼，“你还挺会享受的。”
　　“主人，专心。”沃克慢慢伸出手，把杨黯的头移回去。
　　杨黯有点好笑，但没说什么，一人一机器便这样依偎着一起看书。
　　安置在床头的立灯勤勤恳恳地散发着光热，它被一层灯罩着，朦朦胧胧的，暖黄的光晕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侧边落下一大片的阴影，偶尔发出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以及几句自言自语。
　　这是杨黯最喜欢、也觉得最舒适的状态。
　　——思绪沉浮下来、没有人打扰、独自一人享受宁静的时刻。
　　哦，这次还加了个不吭声的机器人。
　　其实身边有人陪着也不错，只要对方不说话、挨着他、不惹人讨厌就行。
　　杨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扶了扶额，什么鬼啊。
　　嗡嗡嗡——
　　正想着，手腕的光脑震动起来。
　　杨黯随手滑开光脑，目光一顿，是喻先生。
　　“喂？清晏……”他没有犹豫，直接接通。
　　“小黯……”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发哑，像沙石磨砺粗糙的地板，凭添几分诡谲。喻清晏喊出这个称呼后，便没有了下文。
　　杨黯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最后没忍住，问道：“清晏，你那边是发生什么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喻清晏轻声说道：“小黯，你现在在宿舍吗？”
　　“在、在的。”杨黯心头毫无缘由的一紧，回答得磕绊。
　　喻清晏柔柔一笑，“那就好……小黯，可以开个门吗？我现在在你宿舍门口。”
　　杨黯：！！！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等下，清晏，你说你在哪？”
　　“我现在在你宿舍门口。”喻清晏温声重复了一遍。
　　杨黯猛地从床上弹跳起来，从阶梯一跃而下。见鬼的，喻先生怎么会大晚上来到他宿舍门口？
　　对方现在不应该在边境的吗？
　　杨黯来不及想更多，一把推开门——
　　啊，真的是喻先生。
　　他呼吸有点急促，垂落在一旁的手在虚空中攥紧又放松，最后侧开身子，讷讷出声，“清晏，进、进来吧。”
　　“这么晚，打扰你了，小黯。”喻清晏说话的声音很轻，在抬眸的一瞬间，眉眼温润如水，灰绿色的眼眸盛着一弯透澈的湖水，荡起层层波澜。
　　“不打扰不打扰。”杨黯现在的脑子全是浆糊，仅凭本能在回答。
　　为什么喻先生会出现在帝国大学？为什么喻先生会晚上来找他？为什么喻先生来得这么突然？……
　　太多的问题在他脑子里旋转，令他无法正常的思考。
　　忽然，杨黯在繁杂的思绪中抓住了什么，像混沌中猝然破开的一道光，“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毫不犹豫地半蹲下来，一把抓住喻清晏的手开始输送治愈力，脸上充满了担忧。
　　喻清晏垂眸，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暖流游遍全身的脉络，神经末梢处浸润着舒适，连带着有些失控的识海也渐渐归于平静。
　　“还痛吗？”杨黯仰起头，认真地问道。
　　喻清晏长睫垂落在眼睑处，淡色的嘴唇微动，眼眸弯起，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捧起杨黯的脸，略微弯腰，柔声说道：“小黯，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这个。”
　　虽然他的身体状况确实很糟糕，但他死不了，疼痛也并非不可忍受。
　　“那、那是为了什么？”杨黯喉结上下滚动着，不自觉屏住呼吸，顺着对方的话问道。
　　说实话，他被喻清晏突兀的举动弄得有点懵，总觉得这好像在哪里……体验过？
　　喻清晏唇边的笑意不曾消散，反而愈发如春风般温柔，“小黯，我能问你一些事吗？”
　　杨黯心越来越慌，好像什么不好的预感在警示他，“能、能啊。”
　　“今天我恰巧在直播里，看到你和尹同学出镜了……”
　　喻清晏的话还没说完，杨黯下意识地出声：“我和尹航儒就是普通朋友。清晏，我和你才是最好的朋友！”
　　喻清晏神色一顿，闷笑了几声，“小黯，你未免也太可爱了吧。”
　　杨黯：“……”他尴尬一笑，那些话几乎没经过脑子就顺溜出口，他也觉得很诡异。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喻清晏放轻声音，“我只是好奇，尹同学说自己的理想型是beta……是什么意思？”
　　杨黯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疑惑地问：“什么叫……是什么意思？”
　　喻清晏微微一笑，“我换个问法，小黯和尹同学是早有准备地约好一个答案，所以理想型都选择了beta？亦或者说这是你们的某个独有的暗示……”
　　“更甚于是彼此暧昧的试探？”他问得直白，语气不疾不徐。
　　杨黯：“……”
　　不是，这每个字分开他都懂，但合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明白了呢？
　　“我和尹航儒……”他艰涩地开口，“就普通朋友的关系。”
　　天地可鉴，他们的关系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那为什么要讨论未来的小孩？”喻清晏垂下眼帘，指腹摩挲着beta的脸颊，动作极轻，“你不是和我说过不喜欢小孩的吗？为什么他问你想不想要小孩就变成了尊重未来伴侣的意见？”
　　杨黯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晕了，神色发木，差点无法思考。
　　“也没怎么讨论啊，就他说未来想生小孩，希望不和米嘉一样，太调皮了。”杨黯绞尽脑汁地回想，“我说过不喜欢小孩吗……”
　　啊，他想起来了，那天在路航器喻先生好像问过自己喜不喜欢小孩，被米嘉磨得没脾气的他就说了不喜欢。
　　“嗯……我对小孩确实算不上喜欢……”杨黯尖牙磨了磨软肉，“不过尹航儒问我的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我就这么答了……”
　　纯粹是从问题本身出发，杨黯本人对有没有小孩，大部分时候持无所谓的态度。
　　当然，妮可那样的小孩他是喜欢的。
　　喻清晏意味不明地问道：“所以小黯，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愿意为你生，你就接受是吗？”
　　杨黯傻眼，“等下，我为什么要接受？”
　　他总算回过味儿了，喻清晏问的问题都奇奇怪怪的，而且根本没有逻辑。
　　他心中的不安愈盛，迫切想要得知这些问题背后的真相，但它始终像隔着一层薄纱的山头，似乎快要显露出来，可就差一点，怎么也破不开那层纱。
　　杨黯呼吸放缓，心跳声因为紧张而无比慌乱，好似睡梦中蓦地踏空，涌上难言的心悸感。
　　他踌躇地开口：“清晏，我不太明白，你问这些问题是……”
　　“小黯，我真的很嫉妒尹航儒。”喻清晏慢慢靠近，彼此的气息缠绕在一起，“每次看见你们有说有笑的在一起，我就不可抑制地感到恐慌。”
　　杨黯嘴巴微张，“为什么……”
　　喻清晏短促地笑了一下，“为什么？”他将这三个字在舌尖轻轻掠过，尾音拖得极长。
　　“大概是我对你抱着不可见人的卑劣心思，便总觉得别人和我一样吧。”他又凑近了一点，那双灰绿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对方，“我打着朋友的名号接近你，总做着日久生情的旖旎琦梦，期盼你总有一天会看见在你身旁的我……”
　　“小黯……”喻清晏喟叹一声，眼里是化不开的浓烈情感，“我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渴望和你成为恋人的喜欢……”
　　杨黯神情一片空白，大脑乍然劈开一道白光，嗡嗡作响。
　　喻清晏目光温柔，指腹慢慢滑过下颚，轻轻按了按杨黯的喉结，“小黯……”他哑着嗓音继续呼唤，透着几分缱绻的意味。
　　“尹航儒能为你做什么，我也愿意为你做……”喻清晏嘴唇慢慢靠近，在距离beta唇瓣最后一毫米时猛地停住。他苍白的脸颊悄无声息地蔓延着淡淡粉意，眼眸似笼罩了一层朦胧的水光。
　　最终，他还是狼狈地偏移了方向，红着耳垂，唇瓣轻轻擦过对方唇角，低低说道：“所以看看我，小黯……”


第67章
　　杨黯还是没回过神， 整个人都在发愣，有那么一瞬间，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空气里氧气好似蓦地稀薄了， 温热的气流喷洒在脖颈间，轻飘飘的发丝掠过，给他带来微不可闻的痒意， 鼻尖翕动间， 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薄荷茶香。
　　“小黯……”耳边又是一声呼唤，透着无限的情意。
　　那个不算是吻的吻不偏不倚地落在杨黯的嘴角， 带着些许柔软和温热。
　　杨黯浑身僵硬，不敢动弹，良久， 他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猛地退后了几步， 眼里全是惊诧。
　　喻清晏对杨黯的反应也不意外， 眼眸黯淡了几分， 他攥紧beta的手，朝自己这边又拉了拉， 柔柔地说道：“小黯， 当心后面的储物柜。”
　　杨黯没有提防，身子往前倾了倾， 彼此的距离再次拉近。
　　他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缓慢开口：“我先声明一点……我不是谁给我生小孩我就接受谁。”
　　“是我接受谁，才接受谁给我生小孩。”他认真地纠正， “而且尹航儒并没有说要给我生， 他想生是因为他喜欢小孩、喜欢家庭。”
　　杨黯又补充了一句， “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喻清晏：“……”
　　他无奈地叹气，像是有点挫败，轻轻地把杨黯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脸颊，眼帘低垂，声音有点闷：“小黯，这个时候该关心这种无关要紧的事情吗……”
　　他抬眸，“还是说，你在逃避我的话题？”
　　一句话彻底打破了还算平静的气氛。
　　“逃避……也是正常吧。”杨黯一脸复杂，慢慢呼出一口气，神情不复刚刚的平静。
　　他有点抓狂，捋了一把头发，心情微妙而诡异。
　　惊讶吗？好像还行，大概因为在“模拟球”里体验过一遍，遇到更疯狂、更破底线的情况，自己莫名有几分得心应手。
　　但是说冷静……
　　开玩笑，怎么可能？？？
　　啊啊啊啊啊，金字成真了！！！杨黯在内心哀嚎，想努力维持淡定，但有一瞬间觉得很沮丧。
　　淦，说好的一辈子好朋友呢？！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清晏，你先松手。”杨黯抿唇，指腹间的细腻触感莫名滚烫，他浑身不自在地要命，只想把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抽出。
　　“那你能先给我一个答案吗？”喻清晏眉眼浸润着情意，轻声问道。
　　“这很复杂，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姿态，好好谈一谈……”杨黯舌尖磨了磨后牙槽，耐心地解释，他的视线落在彼此的交握的手，神经突突地跳，这都什么事啊？
　　这种再次回到“模拟球”的错觉……
　　嗡嗡嗡——手腕的光脑震了震。
　　杨黯还不知道是谁给他打电话，屏幕上的内容已经被喻清晏尽收眼底，他长睫微垂，短促地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小黯，是尹同学找你……”
　　“这大半夜的，他找你什么事呢？”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唇边的弧度下了几分，心情越发焦躁。
　　杨黯：“……”啊，这谁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他扶额，“至少不会是比现在更难搞的事……”
　　等下，他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喻清晏神情不变，只幽幽地看了杨黯一眼，“小黯，你这话……可真让我伤心。”
　　杨黯轻咳一声，晃了晃手腕，这次，他顺利抽回了手。他快速接通尹航儒的电话，“喂？航儒，怎么了？”
　　“哎，小黯。”尹航儒笑眯眯的声音响起，“晚上去吃夜宵吗？”
　　夜宵？杨黯嘴角微抽，“不吃。”他以为对方什么事，特地打个电话过来。
　　“真不考虑一下？”尹航儒开始打感情牌，“你说说看，下午是谁勇敢地挡在你身前？是谁无私地替你面对采访？又是谁被你抛下……”
　　“……”杨黯一针见血地猜测，“这夜宵不会是个双人套餐吧？”所以才想着拉上他。
　　尹航儒震惊，“你怎么知道？”
　　“猜的。”杨黯无语，“反正今晚真不行，我现在有其他要紧事，要不下次……”
　　他说到一半失声，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喻清晏悄无声息地上前，两臂轻轻搂住了他，脸埋在他颈窝处，温热的气流掠过脖颈，那感觉怪……
　　杨黯来不及说什么，匆忙挂断通话：“好了，不说了，我还有其他事，先挂了。”
　　“就挂了？”喻清晏轻笑两声，低低呢喃，“我还以为小黯会顺势以此为借口脱身……”
　　杨黯按灭光屏，往后倾了倾身子，冷静地说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金字中的场景已经在他脑子里演练了很多遍，“模拟球”的经历更是身临其境……
　　因此，当那行金字真发生时，他居然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反而更多地是在遗憾——
　　两辈子第一次有“最好的朋友”居然是假的啊。他默默叹气，现在算什么，他想和对方交朋友，对方却想和他谈恋爱？
　　喻清晏听着杨黯的话，手指死死按压关节，指骨隐隐泛白，按道理来说，那些厌恶、漠然的眼神没有出现，beta的反应远比他想象中冷静，这样的情况其实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