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三者皆不可辜负,对吗?”
芬多利被“您”这个称呼惊得头发发麻,脊背一僵,只觉悚然,“虫族前线战场瞬息万变,我还是担心……”
喻清晏抬眸,神情似笑非笑,开口打断,“芬多利主任,您把我想得未免过于冷酷了吧。”
“所以议会长阁下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芬多利屏住呼吸。
喻清晏慢慢点头,缓声说道,“学生就有学生的责任,我承诺,只要他们一天属于帝国大学的学生,就不会上主战场的。”
主战场……芬多利松了一口气,这比他想象中的结果好多了。
“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芬多利快速接过喻清晏手里的一叠纸,细细地、平整地铺到盒子里。
他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平时的懒散劲儿瞬间显现,说话更是吊儿郎当起来,“哎,今晚忙吗?我请你吃饭,顺便邀请下……”他眼珠子一转,“戴维斯校长?”
喻清晏掀了掀眼皮,“看来你知道得很多啊。”
芬多利轻咳一声,“没没没,猜的。”
喻清晏不置可否,指关节轻敲桌面,“不必了,老师还在养病,就不要打扰他了。”他眼睫落到还敞开着的盒子,“这个也及时给老师吧,更有利于老师的病情康复。”
芬多利赶紧点头,“哦哦,好,我会的。”
“今天就到这里,希望芬多利主任早日落实联邦调令,切勿再推三阻四了。”
芬多利讪讪一笑,“也不是我推三阻四,主要……你也明白,这个位置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
“这么多人盯着,我……”他顿了顿,“之后可能还要做做样子,望议会长阁下见谅。”
“无妨,芬多利主任心里有数就好。”喻清晏不太在意,“对了,听说你们明天会开启升级后的第一批‘模拟球’试验场?”
“对。”芬多利疑惑对方忽然提出这个的原因,“有什么问题吗?”
“没,希望芬多利主任能贯彻生命至上的理念,不要再出现类似于特训赛的情况。”喻清晏淡淡地说道。
“‘模拟球’能出现什么生命危险?”芬多利一头雾水。
喻清晏回答:“蒲公蓝事件。”
“这能混为一谈吗?那不是你们军部‘模拟场’的人为事故。”芬多利乐了,两手抱臂,“‘模拟球’可比你们那玩意儿温和多了,撑死出来吃不下饭、要死要活的,不过年轻人嘛,三天后就能蹦能跳了,满血复活完全不是问题。”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行吧,那我多注意。”芬多利耸耸肩。
喻清晏微微颔首,“之后的诸多事项就辛苦芬多利主任了,望您多多操心。我还有公事,就先离去开。”
芬多利赶紧站起身,往前走一步,身子微躬,笑容可掬,抬手示意,“哎哎哎,好的,议会长阁下,您慢走。”
喻清晏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滑着轮椅离开。等到门口时,白启悄无声息地站在喻清晏身旁,吓了芬多利一跳。
他眉头忍不住抽动,龇牙咧嘴地想:喻清晏身边的护卫也是够神出鬼没的。
“议会长阁下,日安。”纳威斯刚好来教务处交文件,直直撞上了喻清晏,来不及思考什么,立刻低头问好。
“嗯。”喻清晏眼眸掠过,见到曾经的旧识毫无波澜,淡淡地应了一声后,头也未移动分毫,只给纳威斯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
“回神了,小纳威斯。”芬多利挑眉,“干嘛呢,魂不守舍的,啧啧啧,我真的怀疑你暗恋喻清晏了。”
纳威斯脸色瞬间铁青,“你少不正经的,天天说这些话,没完没了了。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暗恋过喻清晏!从来没有!”
芬多利嗤笑,转身一把倒在松软的沙发上,舒服地全身酥麻。他摇头晃脑,拉长声音说道:“好好好——没暗恋过,我们的小纳威斯可是钢铁直A,绝不会看喻清晏背影走神发呆的。”
“我刚刚是在想事情。”纳威斯将旁边的抱枕一把砸过去,没好气地说。
“哦?想什么?”芬多利饶有兴趣地发问。
纳威斯先是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他看起来和大学时候没什么变化。”
永远挺直的脊背、整齐披肩的银发、毫无血色的脸、苍白的唇以及那双冷漠、睥睨、不在乎一切的灰绿色眼睛,令人见之胆寒。
芬多利哼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变化?你是指外貌还是其他?”
纳威斯回答:“所有。”
芬多利瞬间大笑,捂着肚子从沙发滚落地毯,两臂往后搭在沙发垫上,“得了吧,我看你就光关注他外貌没变化吧。”
“喻清晏……”他意味不明地说,“他变得地方可多得多。”
纳威斯不说话,垂下眼帘,“你没懂我的意思。”
“行吧,我确实不懂。”芬多利摊手,“不过懂不懂不重要了,与其思考喻清晏变没变,不如想想之后的工作怎么弄……”
“虫母的消息瞒不住了,最迟今晚,被联邦政府强行压平的水面将再次沸腾。”
他目光幽深,声音变得严肃冰冷,“帝国大学的‘秘库’即将再次开启,无声的硝烟四起啊……”
-
第二天,“模拟球”测试前
学校要求同学在议会大厅集合,就是之前新生入学测精神力的地方。这里依旧是金碧辉煌、灯光璀璨。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大家窃窃私语着,传来若有似无的窸窣声响。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那个……又活了。”
“哈,啥玩意儿又活了?”
“嘶!你没看昨晚的星网热搜吗?”
“没,昨晚喝酒去了,今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看时间,差点迟到了。”
“靠,难怪你今天这么淡定,我还以为你……大少爷,是我高看你了。”
“去你的,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
“……你凑近点。”最开始说话的人变得鬼鬼祟祟。
“……”另一个人无语,但还是不耐烦地凑近了。
“再凑近点!”
“两个A别拉拉扯扯的。”语气里的嫌弃溢于言表。
“谁扯你了,啧,待会儿你别嚷嚷啊……”这人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虫母现世了。”
“虫母现世???”原本一脸不耐的人,表情僵住,眼睛瞬间瞪大,失声叫了出来,“怎么可能?不是说……唔唔唔……你……”
“别这么大声……”朋友现在很后悔,死命捂住Alpha的嘴,朝周围尴尬一笑,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一点贵族风范都没,就会乱嚷嚷!
……
“听说这件事了吗?小黯……”常宁玺听到隔壁的喊叫,面色一顿,忽然叹气,“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杨黯自然也听到了,沉吟片刻,“无论真假,等官方信息吧。”
“希望假的吧。”常宁玺眉头紧锁,“虫族……那些讨人厌的东西。”他攥紧雅维克的手,表情忧心忡忡。
长相怪异、数量无穷无尽、宛如屠杀机器的虫族是所有人的噩梦,曾经的惨烈历史,无不深刻印在每一个阿诺齐尔星人脑海里。
默雷在一旁默默听着,冷不丁地插话,“很难是假的。”
默雷、陈书洺和杨黯三人见彼此目的地一致,便约着一起从宿舍来“模拟球”的集合地。他们来得早,站的位置也靠前,在等待的期间,和常宁玺、雅维克碰上了。
杨黯见状,便将两拨人互相介绍,大家客客气气地打招呼,算是认识了。
“啊,为什么?”常宁玺眨了眨眼,抬头问道。
“因为……”默雷刚要回答,整个大厅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巨响,吵嚷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同学们,肃静。”冷冰冰的机械音响彻大厅,在有限的空间内形成一道道回音,“请大家根据号码牌进入相应的仪器。”
杨黯一行人彼此相视一眼,大家都默契地打招呼离开,按照各自的号码牌,寻了仪器编号排队。
“模拟球”确实是一个圆滚滚的球,伫立在一个白板上。每个人只需坐进去,佩戴好头盔,测试就开始。
杨黯很幸运,号码牌的数字排得很前,几乎没什么等待,立刻就坐上了机器,头盔自动佩戴。
他本以为会有什么“开始”的提醒音。谁料,他刚戴上头盔,脑子一片白光闪过,直接失去了意识。
意识的消散或许是一瞬间的,至少杨黯没什么真实感。
等杨黯再次睁眼,没来得及打量眼前的场景,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怔了怔,不太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杨黯,你下班了?”说话的人乐呵呵的,是他上辈子的同事。
第54章
“钱……申友?”杨黯愣愣地说道。
钱申友挠了挠头, 憨厚一笑,“哎, 是我。你看起来怎么……”他看着杨黯的眼睛, 迟疑地说道,“像不认识我一样。”
杨黯深吸一口气,兄弟, 不是不认识你, 是上辈子死后第一次见你,太震惊了。
“哎, 杨医生,你还没走啊。”夏晴刚巡房回来,笑盈盈地问, “不是说要庆祝朋友出院吗?”顿了顿,她调侃, “呦!看来白大褂不吉利, 还换了套衣服啊。”
“庆祝朋友出院?”钱申友手掌一拍, 恍然大悟,“哦哦, 难怪你手里抱着花束, 还提前下班……”
“……”杨黯有点恍惚,杨、杨医生?
他现在算回过神来, “模拟球”给他模拟了一个上辈子在地球生活的环境,所以他见到了以前的同事们。不过……
他上辈子是个社畜程序员啊,怎么成医生了???
夏晴把托盘里的瓶瓶罐罐放下,催促道:“杨医生, 你快上去吧, 你朋友在十二层等着你了。”
杨黯沉默, 这个“模拟球”可真够让人一头雾水的,难怪所有进过来的人,都说它挑战想象力。
按照那些攻略的经验阐述,“模拟球”试验场像一个解密扮演游戏,越玩越诡异,而里面出现的一切事物,皆是出于被测者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
谁能面对真实的自己,谁就能觉醒属于自己的天赋力。
那按照这个逻辑,他其实想回到上辈子当个……医生?
没道理啊,他在心里琢磨,越琢磨越不对,他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医学梦,怎么就……
尽管杨黯不知道对方口中的“朋友”是谁,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应声道:“嗯,谢谢你的提醒,我马上去。”
叮——
杨黯抱着怀里的花束,缓步走进电梯,伸手按了楼层“12”的按钮。
无意间,他看到了楼层的指示标语牌,上面写着【十二层:骨科】。
看来他这位不知名朋友是因为骨头受伤住院的,而今天恰是对方出院的日子。
杨黯低头拨弄着怀里的花束,思维开始发散,上辈子他的朋友不多,能让他在对方出院时特意迎接并庆祝……
哦,他还会送上一束花的。
说实话,一个也没有。
迎接好友出院、庆祝康复、送花……杨黯怔怔地出神,眼底映着热烈绽放的浅绿色桔梗,这实在是难得的体验了。
电梯很快到了十二层。
话说,他这朋友在哪个病房?
杨黯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他的腿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往左边走去。
杨黯:“……”很好,“模拟球”不仅揣测他的心思,创造好了一个“新世界”,还把设定刻进了他的本能。
叩叩叩——
杨黯先敲门,礼貌地问:“你好,有人吗?我能进去……”
话未说完,一阵巨物落地的响动,伴随着金属制品喀喇划地的声音,听得人浑身激灵。
发生什么了?杨黯心一跳,没由得来发慌,手快过脑子,一把拧开门锁,大喊道:“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清晏?”他最后两个字停顿了几秒,才说出口。
病房内的空间很大,布局简单、环境整洁,除了一铺白色的床和紧挨着的铁柜子,目之所及处没有任何杂物。透明的落地窗前是一排排银色栏杆,墨黑的窗帘迎风摆动,叠起一层层皱褶。
瓷白的地砖上有一个倒地的人影,身子微微佝偻,凌乱的银发铺满后背,撑地的手臂紧绷,对方慢慢直起腰,正借力起身中,但两双腿却一直轻轻抖动,看起来不太妙。
“……阿黯。”喻清晏狼狈地抬头,额角冷汗涔涔,几缕发丝沾在上面。尽管处于这样的境况,他的笑容却依旧恬淡,声音极为温柔,“你来了啊。”
杨黯回过神,来不及思考更多,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人抱起,轻轻放到床上。
随后,两人猛地对视上,又是一阵沉默。
杨黯:啊,他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手术很成功,我这段时间都在复健,效果还不错。刚刚是一个意外,可能踩空了踏板,才不小心摔倒的。”喻清晏抬眸,轻轻抓住杨黯即将收回的手,柔声解释道。
杨黯面对突然出现在“上辈子”的喻先生,鲜少地感到几分无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问道:“那、痛吗?要不要涂点药什么……”
“不痛,摔得不重。”喻清晏摇摇头,“也不用涂药。”